第五章


  十分钟后,邹娴两腿直伸地平躺在牟家客厅的沙发上,明眸不安地向四周转了一圈。
  牟允中十岁大的小妹妹为盼坐在餐桌前,一手摇着铅笔算数学,但灵活的大眼不时会飘到邹娴的身上打转。而理了三分头的牟定中则以手肘抵着桌面,托撑着脑袋,督促妹妹用心做功课,但三不五时会将视线挪到她和牟允中之间,来回评估打量,锐利的目光似要挖出一些秘密。
  邹娴被他们看得很不舒服,只好低下头,回避他们好奇的注视。
  终于,慈眉善目的陈月倩捧了一盒药箱出来,一庇股坐到邹娴身边,结束了磨人的尴尬。
  “万灵药箱来了。把裙子往上挪一下,让牟妈妈将伤口瞧个仔细……哎呀!这窟窿是怎么弄的?瞧你白嫩的皮肤被弄得淤紫!”
  牟允中不等邹娴开口,迳自应了母亲,“妈,邹娴是跌倒时擦伤的。”
  “这跋可跌得不轻啊!我们得先彻底消毒伤口,再送你去医院打一针,免得发炎感染。来,孩子,忍着点,牟妈妈要给你上双氧水了。”
  陈月倩以摄子夹了一大团浸了双氧水的棉花,小心翼翼地接近邹娴的伤口处,怕弄疼了这女娃儿,还猛对着伤口吹气。
  一道灼热倏地传散开来,令邹娴蹙起了秀眉,她眼睁睁地任无数的白沫从她的膝头处一路蔓延至小腿腹,为了强抑抽回腿的冲动,她不得不以双手紧紧攫住沙发套。足足二十秒后,那种刺痒难过的感觉才渐渐淡了些。
  陈月倩勤快地动着双手,话带轻松地安慰快哭出来的邹娴,“好了,该红药水登场了,咱们可以放轻松。”说完,她瞄到伫立一旁的大儿子,见他一脸凝重地盯着邹娴双腿发呆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儿子,你可别现在昏倒啊!输给女生是要被你爸笑翻天的。”
  牟允中不是被吓到,而是见了此景,心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
  他认真的黑眸和邹娴的杏眼很快地在半空中会合,不过她却在极短的时间内闪开了目光,短得几乎让牟允中不敢确定她有看他一眼过。
  疑惑像漩涡似地在牟允中心里愈转愈大圈,他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于是垂下目光想理出个头绪,但又被接下来的对话打断了。
  “怎么了?儿子,不会真被吓到吧?”陈月倩关心地扫了愣站一旁的儿子一眼。
  “不,当然没有。”他牵强一笑。“我只是讶异邹娴竟能忍痛不哭出来。”
  陈月倩心疼地看着邹娴姣好的面容,冲着她绽了一个窝心的笑。“可不是嘛!勇气可嘉。喔,对了,允中,我忘了跟你提一件重要的事。你女朋友来家里坐了二十五分钟,等不到你就先回家了。”
  “喔!”老天!显然他只顾及邹娴的伤,又忘了这件重要的事了。他急躁地问:“妈,你没留她下来吃饭吗?”
  “当然留了。可是她说她下午还有重要的事得办,可能要很晚才会到家,她要我转告你她很好,今天不用打电话给她了。”邹娴的脚猛地抽了一下,陈月倩以为自己施力过重,连忙地向她道歉,“啊!我太用力了!人就是不能一心二用。”
  邹娴没多加解释,只是嗫嚅地说:“没关系。”这回她的眼睛紧锁住自己的膝头,要自己别去瞄牟允中。
  此刻的牟允中心绕着范姜云,邹娴的伤势与他心里所担心的事一出,根本微不足道。
  他转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对餐厅那头的弟弟说:“定中,我的机车送去保养了,借你的车骑,可以吗?”
  牟定中二话不说,起身从裤袋里掏出一支钥匙朝哥哥丢了过去,同时撂下一句,“记得把油加满。”
  “谢了!”牟允中稳稳地在半空中接住那支钥匙后,一边翻着外套领子,一边转头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下,若不回来吃晚饭的话,会挂电话回家的。”
  “那邹娴怎么办?我们总得送她去医院一趟啊!”
  牟允中颇为难地半回过身来。
  见他不耐烦的表情,邹娴忍下受伤的感觉,急忙对陈月情说:“没关系,我再待一下子就要回家了,可以要家人带我去医院的。”
  牟允中的肩像是甩开了一个大包袱似地顿时松懈。“喔!那样是最好不过了。”旋身就开门离去。
  陈月倩对儿子罕见的紧张模样不解。“怎么搞的?人家明明已说她有事了嘛,这样急匆匆的做什么?”
  好久都没出声的牟定中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他的心思有一半在为盼的数学簿上,以至于有点心不在焉。
  “妈,这你就不了解女孩子的口是心非了,尤其对哥的女朋友来说,那跟单式定理无异当她强调她很好、没事时,百分之百准有那么一回事。”说着,还刻意瞄了邹娴一眼。
  “哟,你又知道了什么?”
  “嗯……听人家说过一些事,但不知道有几分真切。”
  陈月倩将药箱往旁一搁,决定就这个话题和儿子深谈。“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你哥对她保密得要命,我除了知道范姜云是你哥国中的同学,功课很棒以外,对她没什么了解。”
  “妈,是你自己不找哥问清楚的。”牟定中是直肠子个性。
  “怎么问?我每次问允中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时,他就说是好女孩,然后净往人家爸妈的职业扯去,好像我很在乎那些似的。到最后,我放弃了,连问也懒得问。”
  “是吗?可是你还是一找到机会就问了啊!”
  “好奇心谁没有?他不说,我就不能旁敲侧击一下吗?”
  “能,当然能。你有本事乾脆就杀到人家家里,住个十天九夜不就什么事都知道了?”
  “开玩笑!干啥要那么叨扰人家,问你不是更快!”
  牟定中两眼一瞪,面带嫌恶表情地说:“我又不是张妈妈,专做包打听的事。”
  “你是我儿子,就算我要你当匪谍,你也得给我去。”
  “哪有人这样问话的?”牟定中苦着脸,暗骂自己多此一举。
  “有,就是你妈妈我。”陈月倩忽地一转,对乖女儿说:“为盼,数学写好了吗?”
  为盼不乐地嘟着小嘴说:“我难道不可以听吗?”
  “等你长到跟邹娴姊姊一样大时,妈再说给你听。现在,你回房间把功课都写完后,再找哥哥订正。”
  “每次都这样。”牟为盼只得乖乖收拾书本,背起书包上楼,窝进自己的卧室。
  “定中,你现在可以说了。”陈月情回头对邹娴眨了个眼,在她来不及表明她该回家之前,拍拍她的手说:“先坐着,别太快起来走动。”
  邹娴没法拒绝,只能顺着陈月倩的意思。不过,她多少也是想听听情况的。
  牟定中跌坐沙发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后,才以慵懒的语气说:“我听人家说,哥的女朋友在国三下学期时曾经住过半年医院。”
  陈月情心本就软,听儿子这么一说,原不特别欣赏范姜云个性的她,语气一下子缓和不少。“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吗?”
  “不是很清楚。”
  “怎么不清楚?你那时不也进去念国一了吗?”
  “妈,那并不代表我神通广大啊!”牟定中一脸无辜地说着,“而且哥的教室和我的隔了好几层楼,天大的事塌下来还有二年级先顶着。”
  “好,妈说错话了。除了这件事外,你有没有听你哥提过别的事?”
  牟定中不高兴地将双手一摊,反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调查犯人吗?”
  陈月倩背脊一挺,迎视儿子倨傲的眼神。“看,又来了。我只不过想了解一下情况罢了,你就对我防卫成这样,更别说去问你大哥了。要说你们兄弟俩没刻意瞒我的话,那简直当我是傻瓜了。”
  “妈,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哥有他处理事情的一套方法。你信任他好吗?”
  “我很信任他啊!就是因为太信任了,才会觉得允中和那女孩子的事很不妥。讲最实在的例子好了,你哥的个性明明是不会放任作风太强势的女生,但他还是对范姜云百依百顺。妈不是说范姜云不好,她漂亮又聪明,只不过他们在某些观念上真的是差太多了。”
  牟定中头一偏,不耐烦地伸出食指搔着颈部,“我看妈是在嫉妒未来的准媳妇。”
  “你妈才没那么无聊。我只是希望你哥能多想想未来,如果真觉得不适合的话,趁早和人家说清楚。”
  “那等他一回来,我就劝他赶快甩了范姜云。”牟定中比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手势。
  “这样消遣你妈,算对吗?”陈月倩睨了儿子一眼,转向一脸不安的邹娴。“看,养儿子没用的,老是刻薄他们的娘。”
  静了好一阵子的邹娴试着说些安慰话,“我想……定中的意思是要您别操心的。”
  陈月倩其实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想让邹娴轻松一些,所以抓起她的手欢喜地拍着,活像献宝似地回头向儿子炫耀,“还是女娃贴心。”
  牟定中露出一脸吃不消的表情,故意将小指一翘,往耳朵掏去。
  邹娴被他逗趣的动作惹得发噱,屏气将笑声咽下喉,柔声说:“牟妈妈,谢谢你帮我疗伤,不过我该回去了。”
  陈月情一脸失望。“这么快?!再坐一下嘛。你和邹妍好久都不来牟妈妈家玩了,这么大个屋子就我和为盼这一老一小的,无聊得可以。对不对,定中?”
  牟定中说话可一点都不帮衬。“妈,人家忙着念书、考试,你放人家回去吧。”
  这理由很充分,陈月倩只好舍不得地松开邹娴的手,改扶她起来,再三叮咛着,“回去别让伤口碰到水,如果行的话,先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啊!我看还是我送你出去吧!”
  邹娴赶忙摇头,“不需要的,牟妈妈。”接着踩着疲软的双腿要向大门走去。
  牟定中适时地拔腿而起,“妈,我正好要出去走走,顺便送邹娴回家好了。”
  “那再好不过!你小心看好人家,步伐别跨得太大。”
  “安啦!”
  于是,邹娴再度被牟家的儿子伴着走,只是这个儿子不爱寒暄,所以一路上没有任何对谈。
  说来也奇怪,酷面弟弟其实比笑脸哥哥更严肃的,少了点温柔,自然也不够体贴,但邹娴却没感到一丝窘迫,这与和牟允中在一起时的害怕犯错,有了交错性的矛盾。
  当两人走到邹娴家门前时,走在前面的牟定中突然回身对邹娴冒出一句,“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邹娴谨慎地看了眼前和她同龄的男孩一眼,简短地答了句,“不错。”
  他眉一挑,歪着嘴问:“仅仅不错?”
  “对。”邹娴一脸坦荡,但那是她努力做出来的表情。
  可惜牟定中宁愿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刚才我哥在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
  “没有。”
  他不理会,像上霸王似地继续问:“你在意我哥吗?”
  “不在意。”
  “为什么不?”
  邹娴倏地停下脚步,以很平常的口吻回答:“因为我对他没感觉。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一抹趣味在他眼底横生而出。他懒懒地丢出一句:“问我干嘛?该问你自己啊!”
  邹娴恼火地瞪了牟定中一眼,穿过他身边,想直接推门进去。
  牟定中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慢条斯理的说:“如果你真在乎他的话,现在表明还有一丝希望。”
  “牟定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理她,继续说:“我妈猜得没错,我哥和范姜云之间的确有问题存在,只是他一直忍着,不愿让问题明朗化,因为他以前曾试过要和范姜云分手……”
  牟定中刻意拖长的话调,终于引出邹娴的好奇心,只不过她不愿追问结果。
  “结果范姜云自杀了,左腕一刀,输了将近一千C·C·的血才救了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她晚人家一年上高中的原因。”
  邹娴诧异不已,整张脸毫无血色,好久才讷讷地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那你就错看她了,她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追根究柢一句话,她有心病,不愿接受任何失败,尤其在不能控制局面时,她就会使出这种手段。”
  “你似乎太武断了。”
  “这招很有效,我哥不就乖乖地回到她身边吗?而且还任她为所欲为。”他不置可否,继续说:“再听一个故事吧!我国三时有个同学成绩很好,他父母都是医生,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只考到第三志愿,后来重考,听说在念国四班时服安眠药自杀死了。如道他是谁吗?他是范姜云的弟弟。那一家子都聪明绝顶,但一不如意就想不开。”
  “范姜云的弟弟也……”
  “所以你可以想见为何我哥会那么小心翼翼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邹娴非常迷惑。
  “因为我想看这个僵局被打破。范姜云如果不能面对现实,要寻死,尽管去,只要别拉着我哥陪葬就好。”牟定中冷酷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邹娴哑然无话,迳自低语,“我不认为牟允中对我有好感。”
  牟定中眉一皱,丢给她一个“少来了”的表情,丝毫不忌讳地说:“他对你究竟有没有好感,你该是冷暖自知。不过坦白告诉你一件事,范姜云的事若没摆平的话,他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承诺的。这就是我哥,死守原则,不懂变通,烂好人一个。”
  ◎◎◎
  邹娴捧着托福英文单字本,躺在床上死K字汇,嘴里反覆念着:“……rapeseed,seedrape;rapeseed是油麻菜籽,seedrape是油麻菜;cane※suguar,suguar※cane;cane※suguar是蔗糖,suguar※cane是甘蔗……喔!该死,你干嘛这样作弄自己的脑袋!”邹娴苦着脸,气馁地将手一松,任单字本从床边滑到地板上。
  突然,窗外那阵等待已久的引擎声隐约地钻入了邹娴的耳朵,她倏地掩起双耳,拒绝去聆听,但隔壁牟家那扇铁门开了又关的噪音,便将她意志不坚的心刮搔得难受。
  “不行,邹娴,你每次都这样。说好不再做这种事的,你又手痒了?”
  邹娴提醒自己不到三十秒,便无可奈何地放下耳边的手,翻身往窗边慢慢爬了过去。她将下巴顶在窗台上,一手紧掐住两片窗帘布的下缘,另一手从中拨开了一条缝,鬼祟地远眺坐落在围墙另一端的房屋,她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远处那间与她正面相冲的卧室──牟允中的窝。
  由于两幢房舍是在同时期出自同一位建筑师之手,所以房屋的坐落方位及室内格局也是大同小异。不过,尽管两家的房子有诸多雷同,但牟家二楼左侧卧室的主人却与邹家二楼右侧卧室的主人有着天南地北、迥然相异的习惯。不管春、夏、秋、冬,不分白昼、黑夜,不顾衣冠楚楚或袒身露体,牟允中从不拉下百叶窗,他这种过分光明磊落的癖好,让邹娴不得不紧掩窗帘。
  现在,对面房间的灯已旋亮,邹娴也清楚地看到牟允中脱下外套往椅上一抛,然后拿起书桌上的话筒按了键,等待片刻后,才意兴阑珊地挂了电话。
  邹娴见了此景,落寞地松掉窗帘,回身倚墙而坐。她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布谷鸟钟发愣,一直到小鸟破屋而出,啾啾啼叫之后,才注意到午夜已过。
  邹娴懊恼地抓起了枕边的小布娃娃,捏了对方的塌鼻子一把,“现在你是头发梳不成,苹果皮也甭削了,反正他永远不可能会是你镜里出现的那个男人。邹娴,你既胆小又没出息,为什么老是偷偷摸摸地做这种无聊的把戏!”谴责了布娃娃一顿后,她往床被上一扑,便打算关灯就寝。
  正巧她继母童玄羚的声音从电话上的扩音器里传出。
  “小娴,睡了吗?有你的电话哦!是隔壁的允中打来的。如果三秒内你没接的话,我就跟他说你睡了。”
  邹娴一听,抓起话筒,上刻就说:“妈,我在看书,还没睡!”
  “那就接二线吧。”童玄羚不忘叮咛一句,“别聊得太晚,明天是学校校庆呢。”
  “我知道。”邹娴等继母收线后,闭上眼深吸口气,慢慢地按下了绿色通话键。
  一声“喂”马上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她便听到他温厚的嗓音了。
  “是邹娴吗?”
  “嗯。”
  “对不起,我是隔壁的牟允中,这么晚还打电话吵你,但我注意到你房里的灯还亮着,以为你还没睡……”
  刚才偷窥他的邹娴心虚地抢话回答:“我在看书!”
  也许是她的口气稍嫌急促,反让牟允中误会她不高兴。“啊!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打断你用功。”
  邹娴暗敲自己一记脑袋,急忙解释:“不,你没有打断任何事!我的意思是我刚才的确在看书,不过现在已合上书本了。”还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就在你打电话过来之前。”
  “喔,那就好。”牟允中明显地也吁了口气后,关心地问了声,“你腿的伤势如何了?”
  邹娴下意识地瞄了短裤下的那双腿,抚住卜通卜通跳的胸口,试图压下雀跃的情绪,乾涩地回道:“还好,只要不跑步,行走没什么大碍。”她口气平淡的讲完最后一句话后,线上的两端再次陷入了胶着状态。
  彼此沉默半晌后,牟允中见邹娴又静了下来,便兀自决定扮演起话头的角色。“对不起,我下午急匆匆的走了,没能立即送你去医院。”
  “不要紧的。”
  “你后来有去医院打针吗?”
  “喔,医院?有,有!定中,就是你弟弟,”邹娴紧张得有点话无伦次,“先送我回家,但家里没有大人,所以我们就搭计程车去荣总挂号。”
  “喔,定中陪你去的啊?”对方有些讶异,乾笑了一下后,停了几秒都不吭声。
  “我妹邹妍也有跟着去,你别乱猜。”邹娴敏感的觉得他不太高兴,虽然厘不清原因,但她还是神经质的加以补充,免得他想歪了。
  牟允中轻笑了一下,爽朗地说:“别紧张,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我只是讶异我那个酷弟弟也开始懂得体贴这两个字了。”
  原来他对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心中好不容易燃起一小簇火苗的邹娴,顿时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这样最好不过。还有什么事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啊!的确是有些事。”牟允中顿了一下,才说:“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帮个忙?”邹娴傻傻地跟着他重复重点。
  “对,是这样的。我想我最近对范姜似乎有点不尽情理,视她的存在为理所当然。今天从下午到晚上,我试过很多次要跟她沟通,但一直抓不到窍门,这令我难过极了,因为我自认对范姜的感情没变,但她就是怎样也听不进去,一直说我变了。”
  “她说你变了?”邹娴忍不住扭身拨开窗帘,往窗外有去,只见线上那端的人双腿大刺刺地分开,靠坐在床角处抱头听着电话。
  “是啊!”他说。
  “你真的没有变吗?”邹娴很谨慎地反问。
  “我对范姜一直就是这样的。”
  这真是奇怪啊!他的声音在耳畔,他的人影在眼前,但他的心却绕系在另一个女孩的身上。邹娴觉得一股沉重的失落感慢慢笼罩了她。
  “我想我是男生,心粗了点。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供我参考?”
  “我……我不知道啊!问你妈妈吧!”
  “行不通的。跟范姜相比,我妈的思想算是上古时代的产物。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来烦你,只是我真的没有别人可以问了。你与范姜同校,和她只差了两岁,喜好应该差没多少吧?最起码会比我妈强一些。”
  邹娴忍下心里的不平衡,“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又让她误会了?”
  牟允中连忙解释,“喔,你千万别这么想,问题绝不是你引起的。以前也曾有这样的情况,只要我一接近别的女孩子,她就会反应过度。”
  “那你把自己拴在她身边,不就得了。”邹娴很生气,但又不愿爆发出来,以至于她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刺耳。
  牟允中搞不懂邹娴突来的改变,有点困惑地问:“你在逗我开心吧?”
  邹娴深吸一口气,润了润唇才说:“对不起,我的确是开玩笑的。”她心里交战了半晌,才断绝了想搅和的坏念头。“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送花给范姜云过?”
  “花?!”牟允中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送是有送过,但不常。”
  “那你用什么表示自己的心意?”
  “用说的啊!”牟允中直得憨。
  “用说的?不论喜怒哀乐都用说的?”
  “对,用说的最直接嘛。我记得第一次送花结范姜时,她没什么反应,因为她认为花太俗气了。”
  邹娴的性子现在是拗起来了,她一反以往的温顺,反驳他:“至少还有我这个俗气的人喜欢。”
  牟允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并不是说花不好,只是想让你了解我女朋友的情况。”
  邹娴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你即使把她所有的生活史告诉我,我也没法全部了解她的情况。不过,我想有些事你该清楚,也许你觉得用言语表达心愿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但几千万个字的长篇大论,有时抵不过一个小小的行动。”
  “你是说……”
  “我看你还是送她花吧!一朵就好,这样她就会了解你的心意。”
  “一朵?这……会不会太简单了点?”牟允中完全不解花语,自然无法把简单、小气的“一朵花”和罗曼蒂克的“你是唯一”联想在一起。
  情绪陷入低潮的邹娴也懒得跟他明说,只换个主意,“你要大方?那就送她九十九朵花好了。”
  “九十九朵?!难道送女生花一定得做得那么极端吗?”
  “当然不是一定的,我只是给个建议罢了。”邹娴冷冷地回道。
  “那就好。刚才经你一提醒,我也想到了一个主意。你想送她小首饰好吗?譬如项链或手链之类的。”
  邹娴在心里说不好,但她的嘴背叛了她。“很好啊!我相信她会很高兴的。”
  “那明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陪我去银楼挑个适合她的首饰?”
  “明天校庆下午有园游会,我得顾摊位。”邹娴想都不想,就推拒了。
  “那园游会结束后呢?”
  “可能得打扫。”
  “打扫完毕后总行了吧!我会去接你,买到东西后就马上送你回家,尽量不耽误你的时间。”
  “不,我想你还是直接带她去,挑个她中意的吧!晚安。”邹娴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邹娴!先别挂电话,我有话问你。”
  邹娴忍着头疼,低声问:“还有什么事?”
  牟允中深吸口气后,以不确定的口气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邹娴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整个人顿时傻眼,半天不知如何启口。
  于是,他又换另一种方式探询,“你觉得我很烦人,对不对?”
  不是!不是!邹娴在心里吼了不下十句,但终究只吐出一句,“对不起,我是真的很困了。”
  她连再见都不说,直接切断电话,然后将被子一拉,把自己从头包到脚。
  这一夜,她躲在被子里,把枕头都哭湿了。可笑的是,她甚至连自己为啥事、为啥人而哭都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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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百草园,晓霜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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