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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找伤员发动民兵 释私怨听取正论


  却说孙定邦在大雨里寻找史更新,找了多半宿也没见个影子,急得他真是火冒三尺,手脚无措。找不着可怎么办呢?
  赶快回家去商量商量吧。
  孙定邦要回家去找谁商量呢?原来他家里住着一位区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名字叫齐英,是前几天才来到他家的,现在正在他家隐藏着跟他们一块儿挖地洞,打算把他的家开辟成一个地下堡垒,好坚持长期的隐蔽工作。就在今天夜里,齐英和他的全家正紧张的开洞运土,通夜不息。他们打算趁着下雨的机会,尽力地把土运出来,因为土经雨一淋,看不出新的还是旧的,这样就暴露不了挖洞的痕迹。所以他们才紧着赶做,可是把他们一个一个累得也真不成样子了。
  那位说:开洞运土怎么就说累得不成样子呢?这未免有点儿言过其实了吧!
  诸位:挖地洞这可不是个简单活儿啊!在地里头是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伸不开腿,扬不起胳膊,有天大的劲头儿也使不上。再说,他们用的家伙子,既使不上大锹大镐铁锨弧锨,也用不开推车挑担大筐大篮,他们用的是粪叉子、锅铲子、二齿挠子、挖菜刀子,顶大的是菜畦里边使用的小铁锨儿。运土的家伙子也只是小圆筐儿、小圆篮儿,甚至使用包袱片儿布口袋一点一点地往外弄,因为家伙子大了,洞口儿也下不去。
  再看看他们这是几个什么样的劳动力吧:
  孙大娘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身子骨儿并不算怎么硬朗,这些日子来连着熬夜熬得眼睛上了火,看事不得劲儿,地洞里边点的是小油灯,就象闭上眼睛摸瞎儿差不多,老胳膊老腿还得踡曲着使劲儿,闹得满头是土,累得全身出汗,腰酸胳膊疼,心里头直打哆嗦。平常时候她爱说爱道,孩子们说她嘴碎,可是这会儿她却一声也不言语,只是紧忙着挖土。
  按说齐英是个正当年的小伙子,今年才二十五岁,可是他的身体太单薄,个子又小,从小儿念书念到抗战,任什么劳动活儿也没有干过,一看就知道是个白面书生。他参加工作是在剧社作演员,文联当干事,做的全是文艺工作,他这是响应党的号召,才决心长期下乡——暂时改行,深入群众,参加实际斗争,学习劳动生产,学习武装战斗,锻炼自己的阶级观点,改造自己的思想意识,深入地体验生活,准备进行文学创作。他本来是二百五十度的近视眼,可是他的眼镜已经扔掉了好几个月。
  有人说他这是硬性的锻炼,但是他要坚持到底,今儿干上这个运土的活儿,天气又黑,不敢照亮,又下着大雨,地下泥滑,你瞧他这一路子跌跤吧!呱咭一下子,倒了,呱咭一下子,倒了……
  姑娘志如一见他这个样儿,禁不住“咯儿咯儿”地直笑,可是他却高兴的说着:
  “你甭爱笑,等村剧团再活动起来,给你排个悲剧,光叫你哭。”也参加了运土的小虎儿,本来年岁太小,思想单纯,干着活儿他光想睡觉,当志如给他往篮子里装土的时候,他的脑袋直往墙上磕头。他一磕头,志如也禁不住“咯儿咯儿”的笑起来。志如是这么个性子,她刨土刨得手都起了血泡,不能拿家具了她用手刨,手指磨掉了皮,渗出血来了,该笑她还是笑,笑得大娘生气起来,就数道她两句:“就是你个丫头爱笑,不管什么时候老是咯儿……等过了反‘扫荡’非叫你笑够了不行。”哪里知道,她这话对志如并不起作用,她娘一说她,她就要回答两声:“笑都不好?一辈子也笑不够!”别看这样,可是他们并不耽误干活儿。
  闲话少说。孙定邦回家来了。到了家把他找史更新没有找到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开洞运土的工作立刻停止了,志如也不笑了,小虎儿也不困盹儿了,孙大娘当时没有说什么话,她只是阴沉着慈祥的脸,走进屋去,洗了洗手,漱了漱口,在老佛爷的面前又烧起香来,嘴里还止不住地祷告。孙定邦就问齐英这个事怎么办才好。齐英说:“找别人帮助帮助吧。”孙定邦说:“找谁呢?”齐英说:“我不熟悉你们村的情况,你考虑着找谁合适呢?”孙定邦想了半天也提不出一个人来。
  齐英一看就知道孙定邦是为了难,他在这儿跟孙定邦做了这几天伴儿,就已经感觉出他这个人是: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过于谨慎。谨慎当然是对的,可是干革命工作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胆小!还是我提一提吧。他这才问道:“你们村的农会主任呢?”孙定邦说:“农会主任不是牺牲了吗?”齐英又问:“你们村不是有一个治安员叫孙振邦的吗?他怎么样?”孙定邦说:“那是我的堂弟,担任支部的除奸委员,他当然是再可靠不过了,不过就是腿脚不好。”“怎么呢?”“他因为给地主家扛小活儿,落了个寒腿,抗战一开始他就参加了工作,在县里跑过敌工工作,因为被捕,受刑受得两条腿都成了残废,去年才回到家来,政府倒是很照顾他,现在把腿养得算是能够走道了,可是这样的天气叫他出去不行。”
  齐英听了这个情况,想了想以后这才又问道:“你们的民兵队长叫什么名字?他怎么样?”齐英一提民兵队长,孙定邦说:“民兵队长叫李金魁,还是支部的武装委员哩,成分很好,原来在河路码头上扛脚,抗战一开始就入了党,政治上是很可靠的,不过就是脾气各路。”“怎么各路法?”“咳!你一听他的外号就知道了。”
  “他叫什么外号?”“他叫半匹牛!”齐英一听笑了笑又说:“我觉得既然政治上可靠就行,咱们叫上他一同去怎么样?”孙定邦想了想又说:“让他去,可得好好地跟他谈谈,他的嘴上可是没有把门儿的!”齐英说:“如果找不着更恰当的人,我看就叫他去,他还能不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你可以先找他谈一谈,把他叫来,我就这个机会也跟他认识认识,以后好一块儿进行工作。”孙定邦同意了。说完之后,孙定邦马上就找李金魁去了。齐英出去跟他插上大门回来,又叫着志如、小虎儿,急忙走进里间屋来,用棉被把窗户挡严,点起小油灯,把他的盒子炮带好,准备马上出发。
  不大一会儿,孙定邦把李金魁叫来了,给他们俩作了介绍,俩人亲热地握了握手。齐英一看:这人有三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都是胡髭,两只眼睛楞大,四楞子头,脸上的肌肉都起疙瘩,多少有一点儿拱肩儿,大概是扛脚扛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上牙直打下牙,浑身乱哆嗦,面色发黄,看着可怕。齐英问道:“金魁同志这是怎么啦?看你这么壮,怎么冻成了这样?”李金魁本来就有点嗑吧嘴,这会说话更加困难,齐英一问他,他“呵……”了半天也没有回答上来,于是孙定邦替他说了:“他这不是冻的,他刚上来疟子,我说不让他来了,他觉着任务重要非来不可。”齐英一听是这么回事,连连地摇头说:“算了,你别去了,下着这么大的雨,找不了史更新来,再把你的病闹重了,那可就更不合算了!”一说不让他去,他可不高兴了:“呵……”了半天说出来了一句:
  “我非去不可!”齐英说:“你带着这么重的病,怎么能去呢?”
  李金魁又说:“发疟子就不算病。”齐英笑了:“你听谁说发疟子不算病呢?”李金魁又说:“算病,它跟别的病也不一样,我有经验了:上来疟子越呆着越难受,你要是跑跶跑跶,干点活,打打仗,也就不觉怎么样。”齐英一听又问:“这是什么道理呢?”李金魁说:
  “也许是把它跑丢了!你别看我直打哆嗦,到外边拿雨一浇,满地一跑,它准好了。要是躺在炕上蒙上八条被子它也是冷得抗不住劲儿。再一说,救人如救火!
  史更新又是咱们自个儿的同志,我要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然知道了,我能不去?
  我怎么难受,也比史更新好受不?我非去不行!我……”
  齐英一听,把话头子拉出来,还真是又细又长,说的话还是挺有劲儿。“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咱就一块走吧。”
  李金魁一听让他去,当然高兴,可是他不走,他又说:“先慢……点儿走,我——有——意见,齐同志。”齐英说:“你有什么意见呢?”“光……是咱们仨去、去吗?”“是啊,就是咱仨。”“咱仨不、不行。”“不行,你提提还有谁一块去才好?我是不了解情况。”李金魁又着急地说了声:“可——可——可靠的人有的是!”
  他这一句话,把齐英的心给打动了:“可靠的人有的是!
  你说说都是谁?”甭往远说,民兵里头就不少。”“你可说说到底是谁啊?”李金魁按照他的习惯伸出一只手来:“我点一点他们的名:长江、东海、楞秋儿、李柱儿。”没有等他说下去,孙定邦就插嘴道:“他们都不是党员啊!”李金魁说:“不是党员靠得住就行呗!你光在党员圈内想还行啊!”孙定邦吸了一口凉气儿又说:“他们可还都是小孩子啊!在现在这样残酷复杂环境下,咱们需要严格地保守秘密。”李金魁又说:“别看都是小青年儿,战斗起来个儿顶个儿!就拿现在说,没有一个挺不住的,对别人不敢说,对他们四个我敢——敢打保险票!”
  孙定邦听了李金魁这些话,当时没有再说什么。这功夫齐英又说话了:“老孙!你听金魁同志的意见怎么样?我觉得他的话很好,把我给提醒了。咱们不能光依靠党员,因为咱们不是光为了藏得严密,咱们是要坚持斗争,越是在残酷困难的环境下,咱们越应该依靠群众的力量,特别是象刚才李金魁说的这些小青年儿,不光是要使用他们,更要紧的是培养教育他们,要不然他们的力量继续不上,就越来越小了!”
  孙定邦听了齐英这些话,觉得有些道理。李金魁可高兴起来了:“对!齐同志,你——说的我都——赞成。怎么样?
  我把他们四个叫来,咱一块去吧?”齐英又问:“老孙怎么样?”
  孙定邦说:“就按照你们的意见吧。”李金魁高兴的说:“我叫他们去!”说着就要往外走。孙定邦又把他拦住说:“不用叫他们到这儿来了,咱一块儿走着叫他们吧。”齐英、李金魁都说好,马上就要动身。
  这时孙定邦叫了声:“小虎子,跟着插上门去。”他还不知道小虎和志如早扎在炕头里睡过去了。这功夫他的母亲已经走进屋来说:“我跟你们去上门吧,这俩孩子困得不行了。”孙大娘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猛然听见豁啷啷的一声大门响,几个人都大吃了一惊,孙定邦说了声:“不好!”
  “噗”一口把灯吹灭,几个人都拔出枪来准备战斗。
  过了一会儿,齐英他们听见有人进了大门,噗咋噗咋地向着屋门走来。都以为是来了敌人,今天是非打不行了。孙定邦和李金魁在屋门内两边一把,打算进来一个就撂倒一个。
  可是万也没有想到,进来的人在房门外边喊了一声:“表哥,快点灯。”孙定邦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可是在这个劲头儿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声:“你是谁?”又听来的人说:“我是丁尚武你都听不出来吗?快把灯点上。”他随着话音可就走进来了。孙定邦这时又听有一个女人的微弱声音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这才把灯点上。
  孙定邦一看这人,手里提着一把大战刀,肩膀上还挎着一支马步枪,身后背着一个女人,正是他的表弟丁尚武。“哎呀!你这是怎么回事,表弟?”这时候屋里的人们才把憋了半天的一口气松下来,齐声说:“好险哪!差点儿没有误会了!
  你怎么进来的?”丁尚武喘着气说道:“熊门,一碰就开了。”
  说着他可就把战刀、马步枪和身后的女人一起放在炕上。这工夫孙大娘走走进来了,原来她刚才进了洞里去,一听是她娘家的侄子丁尚武,这才赶紧出来,一见面就把她又吓了一跳:“武儿,傻孩子,你快把我吓死啦,背来的这个闺女是谁呀?她这也是受了伤啊?”丁尚武说:“她叫林丽,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是什么病啊?病成这样,快给她把湿衣裳脱下来,盖上被子躺下吧。”说着大娘就爬上炕去,紧忙着给她往下脱衣裳,孙定邦和齐英早已把被褥枕头都安排好了。
  大娘一个人给她脱衣裳脱不下来,于是急切地说道:“你们还不搭个手儿,在这时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娘一说,齐英这才上来帮助大娘把林丽这身水淋淋的衣裳和她的挎包一起脱下来,用棉被把她盖好了,就听林丽哼哼了两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不用怕,我常这样,给我水喝。”大娘这时又拿过毛巾来擦林丽脸上和头上的水,一面擦着又嘱咐,“你躺着别动啊!睡睡觉吧,我给你们烧点儿水做点饭。”她下得炕来,又找出孙定邦的衣裳给丁尚武,让他换了下来,急忙到外屋安排点火烧水做饭。孙定邦看着母亲太累,他才去叫志如和小虎儿,可是连推带搡叫了半天也没有叫醒一个。大娘说:“你让他们睡吧,别呼儿喊叫的把林同志惊动得不好了!”大家忙乱了一阵子,总算是把这个突如起来的惊动给安顿下来了。
  孙大娘把林丽安顿好,大家的心里还老是忐忑不安。这时候人们又问丁尚武的经过情形,怎么会落到这一步。丁尚武这人说话简单,几句话就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大伙一听,更觉得失掉了组织领导的依靠,心情就更加沉重,一时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正在这时,孙大娘把孙定邦悄悄地叫到外屋说道:“孩子啊,咱这吃的烧的可就要断了!再把史更新找了来,一下子添这几个人,可得赶快想个办法啊!”孙定邦当时没有说什么,大娘接着又说:“可别跟他们说这困难那困难的,省得叫他们听了难过,一会儿你背地儿里对齐同志说说,求他快点儿想个主意。”孙定邦说:
  “现在吃的烧的还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怕要万一走漏了风声,敌人再一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他们娘儿两个的话被李金魁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他走过来低声地说:“大娘!定邦哥!甭为这些发愁,只要有咱们活着,就没有难住咱们的事儿,放心好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怕么怎?走,定邦哥,咱们快去找史更新吧。”
  他这么一说,齐英在屋里也听见了。齐英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们说话的意思,不过他假装没有听见一声也不言语,可是他的心里却也为此不安,左思右想的在打主意。听到李金魁叫着孙定邦快去找史更新,他这才出来说跟他俩一块儿去。可是他俩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了。要求他快点向丁尚武了解了解情况,对今后的一切问题作个打算。齐英就留下来了,他跟着孙定邦、李金魁去插大门,可是门坏了,这才找了一根木头棍子,暂时先凑合着顶上,好歹孙定邦会木工活,等着回来再修理吧。
  齐英回到屋来,一看林丽睡着了,听了听她出气也比刚才匀实了,嘴唇上也泛起了一点微红,心里话:不要紧了。回头又看见丁尚武在炕沿上跨着腿,正聚精会神地擦他的马步枪和他的大战刀。齐英微笑着说道:“丁尚武同志,快躺下休息会儿吧。”丁尚武头也没有抬,说了一句:“躺下休息?那不是我的事!”仍然擦他的马步枪和大战刀。齐英觉着这个同志很有意思,于是又说道:“咱们今天头一次见面儿,我愿意咱们谈谈熟悉熟悉。”
  丁尚武这时才把头抬起来,看了齐英一眼:“谈谈?谈吧。”
  又低下头照旧擦他的枪和刀。这一下把齐英闹得更窘了,这个同志怎么老是带着这么大的火气呢?可是又不好跟他说什么,一时给僵住了。初次见面儿弄得这么僵多不好。再说,还要进一步地了解了解情况,不能这么僵住,可是又跟他怎么说呢?
  齐英一看,他使用的这武器有点儿特别:这把战刀好象是从前二十九军的大刀片儿,于是他上前瞧了瞧,刀把上有字,果然是二十九军的。齐英想再仔细地看看,没有想到,丁尚武不耐烦了:“给你看!”把刀往前一杵,差点儿没有碰着齐英。齐英本想批评他几句,可是他没有忙着批评。他想:这个同志是从二十九军带来了军阀作风。按说来到革命队伍应当改变,可是他……看来改造旧东西不容易。想到这儿齐英并没有表现不高兴。他以为找到了话题,这才问道:“同志,你这把刀是二十九军的吗?”丁尚武说:“是啊,怎么样?你有意见吗?”齐英又笑了,“我没有意见,我是觉着你这把刀,一定来历不小!”
  丁尚武听见齐英问他这把刀的来历,他的话匣子可就打开了:“说起这把刀来,我一入伍——参加二十九军就使它。
  喜峰口一战,我就拿它削了九个日本鬼子的脑袋!芦沟桥事变的时候,就在桥口上一次反冲锋,又砍了十二个!参加了八路军这几年以来,杀的敌人就没了数!”说到这儿他把刀托在齐英的眼前:“你看,刀刃成了锯齿儿了!你可别看他钝,真能刃肉儿!别人当骑兵都使马刀,我使马刀就拿不上手来,拿着比麻秸秆儿还轻,非得用它不过瘾!我告诉你同志,哎,你姓齐是不?”齐英点了点头。丁尚武又说:“我可不是嘴楞,看你这样你没有上过火线,你知道骑兵追击怎么追吗?”说着他拉起架式来了,把枪也抄到手里:“这样:把枪往后这么一挎,把马嚼环子这么一抖,裆里一使劲儿,马把腰煞下去,四蹄登开,吼儿的家伙上去了!把刀——就是这把刀,看见了没有?这么提着,把身子往前一探,马也通人性,你知道吗?
  哪儿敌人多它往哪儿冲,追上去,嚓……,你往下一看,脑袋瓜子咕喽咕噜乱滚!
  就象跑到西瓜地里去一样啊!哈哈哈……”
  丁尚武大笑了一阵,马上又把脸板起来了:“告诉你吧,都说日本鬼子厉害,丁尚武就是不服他!可是,哼——”他打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伤感:“我的马叫鬼子的飞机炸死了!就是——
  十多天了,我的大豹花马……”说到这儿他不说了,他的眼圈儿有点儿发红,他又低下头使劲地擦枪擦刀。齐英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架式可真入了神!止不住地捂嘴赞叹,心里话:好样的,要是提高了阶级觉悟,提高了思想认识,准能成为英勇的战士。可是他现在的表现旧的习气太深了。想到这儿,齐英有意地说了句:“可是同志!
  你知道吗:这样的大刀也对付过爱国学生哩!我就差点没有吃这样一刀。”丁尚武听了立时把眼一瞪:“怎么?是哪个鬼孙干的?我丁尚武把脑袋揪下来也不能干那个!”齐英想了想又问了一声:“同志,是党员吗?”丁尚武懒怏怏地说:“还算是吧!”“怎么还算是?”“受了留党察看的处分。”“为什么?”
  “因为耍个人英雄主义,耍军阀作风。”齐英又说:“看来你对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还是有认识的。”“咳!就是我这熊脾气改不了。”丁尚武难过地说着,又指着自己的头:“这个脑袋瓜子一热就什么也不顾了。见了敌人我就眼红,大刀一抡,我是一个俘虏也不要!”
  这功夫大娘把饭端进来了,齐英没有再接着说,只是笑了笑。
  大娘做的是薄片儿汤,还打上了两个鸡蛋,另外还有几个剩窝头,和一盘子咸菜条儿。大娘说:
  “武儿,你快吃吧,一定饿得不行啦!”齐英这时候也让着丁尚武吃饭。丁尚武说:
  “先给林丽同志吃吧,我不要紧。”大娘说:“傻孩子!有你吃的还能没有她吃的啊!一块吃吧。”丁尚武这才把枪、刀都放好,还洗了洗手,拿起窝头来两口就下去了一个。
  这时孙大娘爬上炕来,在林丽头前盘腿坐下,叫了两声林同志。林丽微弱地答应了一声,她的眼睛睁开了,看得出来比刚才的神气大有好转,可是还坐不起来。孙大娘拿着调羹一点一点地喂她。她伸出手来,想要接碗,大娘一看:“哟!
  这同志还戴着金戒指哩!”于是仔细地打量起来。她觉着这个同志怎么面熟呢?灯虽然不亮,因为脸儿对脸儿离得近,也还看得出:这个姑娘是上宽下窄的长浑脸儿,小嘴儿红嘴唇儿,鼻梁儿又高又长,两只眼睛多少有点儿弯,还是双眼皮儿,眉毛挺黑,肉皮儿又白又细,有几个浅白麻子儿,刚才给她脱衣裳的时候,就看着她是个细高个儿。这不是何志贤吗?怎么说她是林丽呢?噢!她的姥姥家姓林,也许她改了名字。这几年改名字的人挺多,许是她。大娘想着叫她一声,又一想:别认错了。可是越看越象,就是认错了也不算什么。
  于是大娘就问了一声:
  “同志,怎么我看你象志贤姑娘哪?”林丽一听就说:“我是志贤啊!大娘。”她这一说把丁尚武给闹楞了,嘴里刚咬了一口窝头,没有嚼就忙咽下去:“什么志贤?”
  大娘说:“她叫何志贤,她爹就是何世昌,这是他的老生闺女,你不认得?噢,也许没有见过面儿啊。”大娘说到这儿,忽然想到这话不应该对丁尚武说,这才又急忙补上一句:“这可是个好孩子,从小儿就听说过道儿地招人儿喜欢。”
  这时候丁尚武站起来了,他的脸阴沉得可怕,从眼缝儿里看到他的黑眼珠儿,射出了刺人的光芒,他指着林丽:“你叫何志贤?”林丽点了点头。丁尚武又问:“你是何世昌的闺女?”林丽又点了点头。丁尚武急了:“我瞎了眼,才救出你来!咳,我毁了你个狗养的吧!”伸手把刀抄在手里。齐英一看,赶快上来拉住。大娘也战战兢兢地拦住他。齐英说:“你这是干什么丁尚武?刀是杀敌人的!能杀自己同志吗?到底为什么?你说清楚。”
  大娘就骂他:“小武儿!你个兔羔子,我看你敢!她爷爷跟你有仇,她也跟你有仇吗?你要跟她过不去,你先拿刀砍了我!
  给你,给你!”说着就把头扎到丁尚武的怀里。
  丁尚武看见大娘把头扎到他的怀里,就不敢再动,可是他还没有把刀放下,只是气呼呼地站着。这时候林丽说话了:
  “丁尚武同志!你救了我的命,我死也忘不了!不过请你原谅我,咱们在一起呆了十多天,我没有跟你说我的原名,因为咱俩过去虽然不认识,我可知道你的名字,我觉着当时对你说了实话没有好处。但是,我的名字也并不是因为怕你才改的。因为我老早就不愿意再姓何了,我恨这个地主家庭,我和何家的关系已经一刀两断了。何家欠你丁家的人命,这是地主阶级欠的血债,不能由我们来还啊!我是一个革命战士。
  你救了我的命不错,但这是同志的义务,是战友的责任。”说到这儿她的泪珠儿又滚下来了。
  丁尚武听了林丽的说话,觉着有道理,可就是从感情上还不好接受。齐英这时严肃地说道:“丁尚武同志!林丽同志的话对。你应该知道同志这俩字是什么意思!你还应该知道怎样对待同志!她的爷爷是地主,但是,林丽是一个革命同志,她已经背叛了原来的阶级,成为我们革命队伍的一员了,你怎么能叫她再来偿还地主欠的血债呢?你既是共产党员就应该明白这个。脑袋不要又发热,冷静下来想一想。把刀放下,坐下来。”丁尚武这时吐了一口长气,才把刀放下,他往板凳上一坐,低下头,再也不说一句话。看这来头,丁尚武算是明白过来了,可是齐英还在闷葫芦里头。他问大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娘说:“我对你说说吧,话长啦!都是因为俺娘家穷,小武儿他爹给志贤家打长活,那还是在她爷爷手里,因为伙计东家弄僵了,年底算帐的时候打起架来。
  他爹的脾气也是倔,谁的气也受不住。可是不想一想,人家那么有钱有势,能闹出好来?志贤家那时候养着好几个护院的,他爹叫人家插上门吊起来打死了!小武儿那时候才几岁儿,他娘一天价领着他去要饭吃,怀里还抱着他的一个妹子。
  他娘一听他爹死了,黑夜抱着孩子跳了井!小武丢下就孽障啦!他叔叔在关外受苦受累,没有小孩儿,才把他接出去。都说这孩子跟着叔叔准错待不了,可是,咳!谁成想,日本鬼子占了东北把他叔叔给杀了!要说这孩子也是命大,十多岁的人,一个人要着饭跑回家来了。家来在他舅家住着,住了没有一年,他舅参加暴动,叫人家抓住把脑袋砍下来挂在那大杨树上,真是吓杀人哪!小武那年许是十五岁,本来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因为他长得虎势,人家也把他抓了去,打棍子,压杠子,说他是共产党。要说这孩子从小儿就有骨气,那么死去活来地折腾他,他就没有吐口儿,以后才把他放出来。他一个人跑出去当了兵,到了事变的那年春天,他骑着那马,背着大刀,还带着两个弟兄,家来报仇,把志贤家都吓跑了,好几天也不敢上家。那时候要是看见她家的人,还不定闹个什么样儿呢?
  过了没有几个月就事变了,小武他们的军队往南逃,这孩子心里有主意,他没有跟着走,开小差儿回了家。哪有家?不多日子就当了八路军,他老闹着要报仇,要不是咱八路军的纪律紧,他非把志贤家一家子都给杀了不行。可是闹来闹去的,把志贤她爷爷那老东西给吓得天天活见鬼,日子不多就死了。要说那老东西真恨人,咬他两口肉也解不了气,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仇是那个老死鬼种下的,志贤她个小孩子家可知道什么?再说,现在又都是同志,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你是不知道啊!志贤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她娘受气,她也跟着受气,这会儿又病成这个样子。咳!还不够人心疼的吗?”
  大娘从开始一说就流下了眼泪,林丽的眼泪也流个不止,再也没有力量说话了,齐英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听着,气得肚子鼓鼓的,心咚咚直跳,脸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始终他也没搭言。他想:世界上该有多少血泪仇恨被掩盖着!有多少矛盾斗争交织着!在学校、在机关里看不见这样场面,我的知识太可怜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齐英看着丁尚武还呼呼地直憋气,于是对他同情地说了句:
  “丁尚武同志,我们要把仇恨的心向着敌人,现在要向着日本法西斯强盗,和他的走狗——汉奸卖国贼!”稍停又接着说:“至于地主阶级,将来我们一定要消灭它!所有的反动阶级,我们都要把它们消灭!咱们共产党员的任务是要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同志,要往远里想,往大里想。”说着他亲切地拍了拍丁尚武的肩膀。他本想继续说下去,但听到外面胡同里有人说话走道,大家都提起了注意。
  原来雨早就停了,掀起堵着窗户的被角一看,天亮了,这才急忙把灯吹灭,把棉被摘下来。大娘说:“志贤姑娘,你能穿上衣裳起来吗?这大白天咱可不敢在这屋儿里啊!你要能起来咱下地洞吧,洞里能盛下几个人了,我给你铺上点儿干草,铺上被子,也能够躺着睡觉。”林丽说:“行喽,我这一阵好多了。”大娘这时在躺柜里拿出来了志如的两件衣裳对林丽说:“你的衣裳不干,给你这两件先穿上,就是身限里短点儿,凑合着先穿上吧!”林丽把衣服接过来就穿上了。
  林丽穿完衣裳,老向四下里张望,象是在找什么,又见她露出慌乱的样子来。
  大娘问她:“你怎么啦?”“我的挎包,我的挎包没有了!丢了!”林丽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差点儿没有哭出来。她的挎包本来没有丢,刚才大娘给她连湿衣裳一块扔在炕沿下地上了。丁尚武知道她把她的挎包看得比枪还要紧,所以给她从地上拾起来放在自己的身旁,这工夫一见她急着找,他就用手使劲一抡,“给!”噗嗤,扔到林丽的怀里。
  林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撇了撇嘴,害怕把她的听诊器、体温计、注射器、书……给摔坏了。她打开挎包看了看,又装好,这才慢慢地下了炕来,跟着大娘进了地洞去。
  孙大娘带林丽进的这个地洞,地洞口原来是在套间炕下,进去之后,盖上炕席,小屋里炕上地下乱七八糟尽是破烂东西,不知道的人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大娘把林丽安置好了,又回到屋里,叫齐英、丁尚武也下地洞去歇着。齐英说:“我先呆会儿,等定邦他们回来。”丁尚武就说:“我不钻洞,我就在套间的炕上睡觉。”
  说着他拉过一条棉被来,抱着他的枪和刀在炕上一躺就睡了。大娘说:“这孩子还是这么牛性子!
  你就在这儿吧,要是有了情况,你可下去。”说完之后,她又拿被子给在炕头里睡觉的志如、小虎儿盖了盖腿和脚:“看这俩孩子睡多死,抬着走了也不知道。”她拉了一下志如的胳膊,志如把胳膊一夺又“咯儿咯儿”地笑了两声,可是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抬。大娘又顺了顺小虎儿的腿,小虎踢腾噗腾踹了几脚,连叫着:“我不我不。”大娘打了他一巴掌,他倒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仍旧睡他的觉,齐英看着止不住笑。大娘皱着笑意的眉头,轻轻地“咳!”了一声又下了炕来。按说,大娘可真是应该睡会儿觉了,可是她不。齐英知道劝她歇着没有用,于是他激动地看着大娘,就见她:刷一刷锅,洗一洗碗,扫一扫地,又给他们洗晒湿衣裳,嘴里不住地说着:
  “找人的还不来,太阳都快出来了,准是还没有——”她不敢往下说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用暗号叫门,齐英知道是孙定邦回来了,刚想去开门,大娘已经走了出去。他从窗户眼儿里一看果然是孙定邦家来了。
  大娘也跟进屋来,孙定邦告诉他们史更新找到了,现在在村北的梨树林子里。大娘和齐英都关心地问:“他怎么样?”
  孙定邦说:“不能走动,牙根发紧,浑身打颤颤,说话很困难了,不过心里象是还明白,想法给他把湿衣裳换下来,叫他喝点儿热呼儿汤才好。就是他的伤太重,没有医生给他看,这可怎么办呢?”孙定邦发愁了。齐英说:
  “刚来的那位林同志,我看她带着医药器材哩,她是不是医生?
  跟她说说,看她有办法没有?”大娘一听心里哄的下子想起来了:“是啊!早就听说志贤学医,也许是医生啊!快叫她给看看吧。”孙定邦问:“哪个志贤?”大娘就把丁尚武和林丽的情形说给孙定邦听了。孙定邦这才急忙同着母亲走下地洞,和林丽见了面,把史更新的情形对林丽说了一遍。林丽自责地说:“史更新的伤我是看过的,可是我现在什么药也没有,可怎么好呢?”她要亲自去看史更新,齐英也要去看史更新,都被孙定邦给制止了。大娘愁得“哼咳哼咳”,可是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齐英他们沉闷了一会儿,林丽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给史更新弄点儿鸡汤喝,老母鸡才好,热着让他喝了,停一会儿再给他冲几个鸡蛋吃,等到晚上把他弄到家来,我给他检查检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林丽这一说,孙定邦不由得就看了大娘一眼,因为她家还有一只老母鸡,可是大娘待它象个人的孩子,要是把它杀了,母亲心里得多难过啊!大娘说话了:“孩子,去,把我那只鸡杀了去!”孙定邦犹豫了一下,大娘急了似的:“怎么你不去啊?没有听见吗?把我那只鸡杀了!快去!快去!”她这么坚决,把孙定邦给推走了。
  孙定邦看见母亲这样真心实意,于是他出来就杀鸡。他知道母亲虽然这样坚决,可是这鸡还连着她的心,他想尽了办法不让这鸡叫出来。
  哪里想到,鸡到了快要死的时候,“嘎儿——”最后它还是叫了一声。孙大娘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心里象叫什么抓了一下似地,她直着眼睛呆住了。也只有这一会儿她才没有拾掇活儿。不会儿的工夫,孙定邦走进来:
  “娘,你看看怎么把这鸡炖了啊?我弄不好。”大娘说:“我累得慌了,我歇会儿,你就放上水煮吧。”齐英在旁边看得明白:
  大娘哪里是想歇会?分明是她不忍看她的鸡死。孙定邦也看出了母亲的心思,于是自己烧火炖起鸡来。齐英也来帮助他,可是他们干这活儿都有点儿外行,水多了水少了,火壮了火弱了,都是放什么作料?该不该搁盐?俩人的意见总不一致。
  大娘在屋里听着又不放心了,她急走几步出来,用手拨拉着齐英和孙定邦:“你们都起来。”两个人对着笑了笑,躲开了。
  大娘这才自己炖起鸡来。
  孙定邦走进里屋,换上了一身干衣服,又套上了一身夹裤、夹袄,又披上了件破棉袍子,找出一条布口袋,又拿过一把镰刀,把带着棉套的茶壶也拿了出来。齐英问他:“拿这些东西作什么用?”孙定邦说:“一会儿把鸡汤放到壶里,一时半会儿的凉不了,使壶嘴儿让史更新吃更得劲儿。我把壶装到口袋里头,搁在胳肢窝里夹着,再拿上这把镰刀。要是碰上人问,我就说,家里没有吃儿了,到地里割点麦穗儿,家来吃捻转儿。”“这棉袍给史更新穿去啊?”“嗯。”“可是要有人问你:这时候怎么还穿棉袍子呢?”“我就说,发疟子了!”
  他这一说,俩人一块儿笑了。齐英说:“你想得还是真周到,真仔细。”孙定邦准备妥当之后,看了看鸡汤还没有炖好,他又赶紧拿出木工家具把大门修理好。这工夫鸡汤也做得了。
  简单捷说:孙定邦端着鸡汤,来到梨树林内,这时候李金魁还在守着史更新。
  四个民兵在周围不远处,监视着各方面的情况。孙定邦赶紧把自己的夹裙夹袄给史更新换在身上,又用棉袍子把他裹起来,这才喂他鸡汤。虽然喂着挺费劲,可是一大壶鸡汤,史更新都喝下去了。
  真是好不容易啊,瞪着眼看着太阳从东边慢慢地升起,好象比牛车上坡还慢。都说,老爷儿下坡一出溜就没,可是这一阵儿的老爷儿却改了脾气,就象谁把它给钉住一样,它就不愿意往下走。雨后的太阳多么叫人喜爱啊!可是这一阵儿,孙定邦对它却讨厌极了!李金魁说:“我要能把老爷儿抓住,我把它一下摔到西北山后头去,多会叫它出来再捞它出来。”
  他们盼着盼着,总算是把太阳盼下去了。今天的情况还没有看到什么变化,于是李金魁把史更新背上,孙定邦走在前头当尖兵,四个民兵一边一个,后头俩,作为警戒护卫,就奔孙定邦家来。一路走着倒是很静,不大的工夫就到了村头。
  孙定邦住的院子,并不是自己的,是何家的大闲院,靠小李庄村的西北角儿。墙外西、北两面是大车道,西边道外是一个大水坑,坑的周围有许多柳树。北边道外有一片打谷场,场的周围和场的北面都是梨树,一块一块的梨林接连得很远,他们就是打北边这梨树林来的,刚刚到了树边,孙定邦说:“我象是看见有两个人影。”
  于是他们几个就在这儿搜了搜,可是这样黑的天,这么多的树木庄稼,什么也没有搜见。李金魁说:“你准是看差了,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几个民兵也说没有看见什么。孙定邦也不敢说着见的一定是人,可是他心里老是嘀咕。很快他们就来到房子的外头,孙定邦派两个民兵先进胡同北口,走到南口上去把着,另外两个民兵走到房的西北角下隐蔽地监视着,李金魁背着史更新在梨树底下等着,孙定邦这才走到套间的墙下“登、登登”有节奏地踹了三脚,然后他又转到住屋的墙外有节奏的敲了三下墙,原来这是他家叫门的暗号。里边也用暗号回答了,他们这才走进胡同,来到门下停住。胡同南口的民兵一看没有问题了,就忙着走回家去。墙角下的两个民兵一看也觉着完成了任务,也就走来对李金魁说了声:“俺们回家啦!”李金魁说:“快回去吧。”他俩也走了。
  这工夫大门轻轻拉开,一看是孙大娘来开门,李金魁就背着史更新走进门口,可是这工夫孙定邦在后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悄声地说:“你来看。”李金魁一听就又转回身来,探头一看:北胡同口的墙角后头似乎有人探着脑袋,于是他俩一片把身子缩了回来,这工夫就看见“蹭!蹭!”两个人影跑过去了。孙定邦说:“这可糟了!咱们的秘密保守不住了!这一定是特务来侦察。这怎么办?”李金魁一见这情形可就火儿了,他把史更新放下来,交给孙大娘扶着他。大娘还不知道哪里事,李金魁掏出枪来说了声“抓住他!”撒腿就跑出胡同追了下去。
  真可谓:
  战斗生活要时时警惕
  秘密工作应处处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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