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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身边没有了女人的公羊到处飘荡。谁也不知道他天天干些什么,只看见他日渐消瘦了。这天,他觉得万般无聊,便又来找华丽,说是要和她研究一个问题。华丽问他要研究什么问题,他说又发现了小母羊一个秘密。华丽说,小母羊有那么多秘密?公羊说,是的,所以我发现我娶的不是一个老婆,而是无数秘密。
  公羊说,他那天听到华丽问起小母羊的母亲现在哪里,觉得有理,便回家翻箱倒柜,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我找到了!他说。
  我从来没动过她的梳妆盒。她的梳妆盒上了锁。昨晚我将锁砸开了。原来里面装的不是化妆品,而是一些信件和一本秘密日记。公羊说。他从衣袋里掏出那些信和日记,说:你看啊,都在这里。华丽说:我不想犯法。你侵犯了妻子的隐私权了。公羊说:屁!我们中国是不保护个人隐私权的。只有国家机密,没有个人机密。我才不怕呢!你不看,我对你说。犯法也是我担着。
  说罢,公羊从一沓信里抽出一封来,对华丽说:这是她爸爸死的时候,她妈写给她的。你听:宁宁,你爸已经死了。你和我都不该恨他了。我知道你还恨我。可是孩子,你应该给妈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是你爸所说的下贱的女人……
  华丽说:快给我看看她妈写的字!
  公羊将信递给华丽说:你不是不敢看吗?华丽说:我只看看她的字体。
  华丽果真只对信瞟了一眼,说:字写得很秀丽。又把信还给公羊了。
  公羊将信折起装进信封,又翻开那本“秘密日记”,掀开一页念道:接到她——指她妈,的信,他——指她爸,死了。我去了火葬场,没找到他的骨灰盒。不知道人死之后骨灰盒都放在哪里。
  华丽说:别念了,好不好?公羊收起那些东西,说:好好好,不念了。但是我已经把这些全部看过了,也研究过了。日记里面到发工资的日子里,都记着:发工资,去看她,就是她妈。你说,我的小母羊是个多么古怪的女人啊!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她把这一切全说清楚。非说清楚不可!
  华丽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得说清楚的,也说不清楚。
  公羊说:对丈夫也得保守秘密?
  华丽说:你对妻子就没有秘密?红裙子的事是你对她说的?哼!说不定还有绿裙子、黄裙子呢。
  公羊说:我找红裙子,是因为她对我不好。
  华丽说:我看你对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要是能像大耳那样赢得她的信任,她的秘密也许就不会那么多。
  公羊说:到底是女人向着女人。那么我问你,你有什么秘密?你的秘密也只能对大耳这样的男人说?
  华丽说:当然,我是想过要对大耳和李嫂说的,可是结果没说。不想说了。
  公羊说:那么,今天能不能对我说说呢?我保证为你保守秘密。
  华丽说:对不起,你我的交情还没有到那个份儿。
  公羊说:好吧,看来我这个大男人要永远生活在女人的秘密中了。我遇到的女人没一个不对我保守秘密的。
  华丽笑了,说: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公羊说:不是自知之明,是难得糊涂。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华丽说:问你自己。公羊说:我想只有离婚了。华丽说:这样一来,怕是她也不会再要你。公羊说:我看她不会和我离婚的。她说过她不想离开我。华丽摇摇头,说:女人们的心思,男人们如何猜透。据我观察,大凡一个女人下决心对男人讲出自己一部分隐私的时候,就表明她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了。就像一些作家,他们写出自己恋爱故事的时候,表明那恋爱已经结束。
  公羊说:有道理。这样看来,我倒是不该离婚了。半辈子生活都毁在她手里。不如我和她拼到底。看谁拼得过谁。我倒要看看,这出戏怎么落锤。
  华丽笑道:我敢拿脑袋担保,你拼不过她。男人要和女人比强比力,女人是比不过的。但要比坚和韧,男人就得退避三舍。男人没有了女人,生活就乱七八糟,女人离了男人,照样过得有条有道。看来,上帝还是有点良心的。
  公羊一直坐着,这时却像皮球泄了气,躺在沙发上了。他叹气道:我算完了。华丽说:看看,这才多一会儿,就自己认输了。公羊又从沙发上坐起来,像模像样地对着华丽。
  华丽!公羊叫。
  嗯?华丽答。
  我问你。公羊说。
  什么?华丽问。
  要是我和小母羊离婚了,你——公羊留下了半句话。
  怎么?华丽问道。
  肯不肯嫁给我?公羊吐出了下半句。
  不。华丽说,口气很坚决。
  为什么?不配?公羊追问。
  不是。华丽说。
  别有所爱?公羊问。
  对。华丽承认了。
  谁?我认识吗?公羊问。
  自由,你认识吗?华丽说。
  我给你自由。公羊说。
  你不能给我你自己还没有的东西。华丽说。
  哎呀,别忘了,我是有名的自由主义者呢!公羊说。
  你呀,小阿弟,还没有明白自由和主义完全无关呢。无论什么正确的思想,一变成主义,就没有自由了。华丽说。
  公羊重重地又向沙发倒下去。他一边用手揉着脑门,一边说:我好命苦。我这个多情的种子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土壤了。我要闷死、枯死了。
  华丽说:好了好了,别自作多情了。我问你这段日子打算怎么过?今天我烧顿饭给你吃,以后我可没有功夫伺候你。你就以你的俱乐部为家吧。公羊说:我已辞了俱乐部的工作。华丽说:那你现在干什么?公羊说:我什么也没干,在研究女人呢。不过,你放心,我总是要干点什么的。我打算去找找A教授,他那天对我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现在我觉得我的这位朋友很不简单,可能是有点来头的。
  华丽夸张地长叹一声,学着汉姆莱特的口气,指着公羊说道:
    哦,男人
    你的名字是软弱。
    你的脊梁靠后台支撑,
    你的面颊因背景而红润。

  公羊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从沙发上站起来,也用夸张的语调,指着华丽说道:
    生存还是死亡?
    叫人头痛的问题。
    (口欧),女人,你的名字是冷漠。
    尼姑庵才是你的归宿。

  之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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