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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三军铁流聚汇陕北 长征精神芳泽寰宇


  红军大会师在即。这时,中共中央考虑到了还处在党内斗争危境中一些高级将领的人身安全,其中最危险的是总参谋长刘伯承,即致电要求刘伯承迅速离开部队,专程到保安接受新的任务。新婚还不到10天的刘伯承立即在1个警卫排的护送下单独向北进发。汪荣华和警卫员黄兴紧跟在刘伯承身边一道北行。
  途中,刘伯承一行多次与敌人接火。
  有次,突然一架敌机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
  “快分散隐蔽,冲到前面树林中去。卧倒!”刘伯承指挥警卫人员紧急疏散。
  喊叫间,4颗炸弹从空中呼啸着落地,就在刘伯承身边不远处爆炸。顿时,浓烟翻腾,弹片横飞。刘伯承和汪荣华这一对从艰苦征途和严酷的政治斗争中走过来的患难夫妻,如今又共同面临着战场上生与死的考验。
  汪荣华从浓烈的尘土硝烟中抬起头来,拍掉头上的泥土,睁大眼睛一看,惊呼道:“啊!你受伤了!”
  刘伯承臀部负伤,身边一摊鲜血。汪荣华心疼得浑身直抖,立即含泪为刘伯承包扎伤口,并叫黄兴去找担架和马匹。
  “不要紧,打仗挂彩,乃兵家常事!”刘伯承镇定自若地摘下眼镜,擦着镜片上的尘土,安慰汪荣华。
  “你的伤很重,不要动!”
  “负伤有啥子嘛,革命哪有不流血的。你看,你还说我呢,你也负伤了,腿上的血都流下来了,快包扎你的腿!”刘伯承说。
  汪荣华点了点头。在为刘伯承包好伤口后,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伤,这时她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悄悄转过身去,为自己包扎。
  刘伯承微微抬起身来,抚摸着妻子的伤口,动情地说:“革命,流血是常事。红军,就是从血泊里爬出来的。如今,我们两个的血还真流到一块来了!”
  又一架敌机飞临上空。
  “走,快离开这个地方,到前面树林中去!”
  刘伯承临危不惧的精神鼓舞着汪荣华。他俩尽管伤口很痛,但仍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迈进,艰难地向前走了几十米。前面出现一个陡峭的山坡,汪荣华咬着牙往上爬,可是她那负伤的腿,怎么也使不上劲。刘伯承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忍着伤痛,把汪荣华先托了上去。
  汪荣华在坡上站稳脚后,立即回转身,伸手使劲地把刘伯承拉上来。就这样,一对新婚燕尔在这生死关头,互相拉扯着,一步又一步,终于爬上山坡,来到了山岗上的树林中。
  这时,警卫员黄兴带着几个战士跑过来。汪荣华扶刘伯承上了担架,自己才骑上马,跟在担架后面,缓缓行进。
  为了迎接刘伯承,周恩来亲自安排工兵连连长王耀南和指导员李呈瑞带部队前往,对王连长说:“党中央决定派你们连去二、四方面军长征来的方向,把刘伯承总参谋长接回来,他已先于部队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给你们配备1部电台和1个骑兵班。路上要小心,不许出任何问题。”
  军委副参谋长兼作战部部长张云逸特别派来参谋,向王连长介绍了沿途的敌情,以及与中央联络的方法等。
  聂荣臻叮嘱王连长,说:“你们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到保安的路有许多条,地形和敌情都很复杂,这就要看你们的随机判断能力了。从地图上看,你们第一步必须赶到华家岭以东30多里的三岔路口,在那里做好迎接他们的食宿准备。刘伯承同志是带着少数人单独北来的,恐怕不好找,但无论如何要找到。”
  李指导员当即表示:“找不到刘总参谋长就砍我的头!”
  聂荣臻严肃起来:“我不要你的头,要你们活着完成任务。”
  王连长等率队离开红1军团部,按原计划在华家岭以东的三岔路口一个小村庄中设立了接待站,并从7公里外背来了能饮用的泉水。他们推测刘伯承一行最少也会有20余人,食宿一定要事先安排好。
  在设立好接待站后,他们兵分3路成扇形继续向前搜寻,由骑兵负责联络。并委托当地的牧羊人留点神,协助把好各个路口。然而,五六天过去了,各路人马都没有迎接到刘伯承。
  “把好大小各个路口,继续寻找。”每天傍晚各路人马空手而回后,王连长几乎都重复着这一句话。
  第7天,各路人马又都放出去了。王连长感到很不安,心想:难道刘总参谋长从别的地方过去了吗?如果到达保安,那么中央也会电告我们的。可千万别出别的事啊!
  王连长准备发个电报询问中央,可又觉得不妥当。正在他苦思冥想时,一个战士跑来报告说:“连长,大约1个小时前,有位放羊的老大爷曾看到几个生人从附近路过。”
  “究竟几个人?”
  “老大爷说好他是三四个人。”
  “这就不对了,刘总参谋长他们怎么会只有三四个人呢?”
  “老大爷说这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像讨饭的叫花子,甚至还不如叫花子穿得好。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女的。”
  “这就更不对了,总参谋长穿得再烂,也不会穿得不如叫花子。还带了个女的。老大爷判断得对,那几个人可能就是外地来的叫花子。”王连长像泄了气的皮球又坐回到发报机旁,但他突然转而一想,对那个战士说道:“去看看也无妨,如果是国民党的特务呢,咱们抓回来也算是有收获。走!哦,家里还要留个人,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来。”
  王连长策马向牧羊人所说的方向追了过去,半个小时后果然见到前面有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在山沟中行走。
  “站住!干什么的?”王连长把手枪指向了那几个人。
  其实,那几个人听到马蹄声,早有警惕。他们听到喝令声,缓缓转过身来。
  王连长的眼睛一亮,中间一个正是刘伯承总参谋长,高兴地喊叫道:“哎呀!,真是总参谋长。我是来接你们的!”
  “哦!这不是王耀南同志吗?”刘伯承惊奇地说道,并打趣地扬了扬手中的双枪,说:“我还以为是马家军的散兵哩,正准备连人带马抓回去送给毛主席当见面礼,谁知却是你王耀南。”
  王连长仔细一瞧,果然见刘伯承等每人手中都持有短枪,并做好了临机应战的准备。这时见是自己人,也就都把短枪收了起来。
  “党中央周副主席亲自安排让我带队来接你们。”王连长打量着刘伯承满脸的胡须,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刮了。“还接啥子哟,我们这不是自己都找到大门上来了嘛。”刘伯承扬起腹下的木棍,比划着。王连长看得清楚,刘伯承的这只手干裂了一个大口子,渗出的血水染红了木棍。
  “我再喊两个人来。”王连长说着,举枪对空鸣放3响。
  附近的两个骑兵闻枪声向这边飞驰而来。
  “毛主席、周副主席他们的身体都好吗?”刘伯承问道。“好,好!大家都盼望着你快点儿回去。走,快上马吧。”
  王连长催促道。
  “小王,忘记介绍了,这是我的两位警卫员。这是我的新娘子汪荣华。她的骑术不怎么样,你帮她照顾一下马。”
  王连长这时才分辨清站在刘伯承身边的是位女红军,她赤着双脚,衣服破烂的简直不像样子,裤子从膝盖以下全没有了,上面的也成了布条条。
  “这……这……这就是新……”王连长的眼睛一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刘伯承和夫人会艰苦到这个地步。
  王连长牵马而行,汪荣华沾满泥土、划着道道血口的赤脚在他面前晃动着。王连长这位刚强的汉子,泪水悄然滚滚落下。刘伯承和汪荣华一路谈笑风声,问这问那,抽泣中的王连长掩面草草作答,没有敢回头。
  “小王,我们这不是挺好嘛!谈谈你们连队的情况,怎么样?红一方面军的工兵在长征中损失很大,现在只剩下你们1个连队了。你们要关心爱护每一个战士,将来要用你们来发展红军的工兵,要像母鸡抱小鸡一样,带出几十个工兵连来。”
  王连长没有答话,他仍在抽泣着。
  “中央准备安排3个方面军在哪里会师?”刘伯承问。
  “听说是在会宁。陈师长已经带部队守卫在城中。”
  “哪个陈师长?”
  “陈赓。”
  红一方面军接应部队是于10月2日攻占陇东重镇会宁城的。
  会宁是陇东的交通枢纽,系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有“陇秦锁钥”之称。古名又称会州,即各方大道在此会合的意思。从这里东可跨隆德、泾源,西可达临夏、定西;北面可控制海原、靖远,南可屏障秦安、陇西。这座军事重镇在明代改名为会宁,是因为往日的会州因为过多的兵乱、震灾和旱灾,到处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官府和老百姓都企盼着会宁能从此会永保安宁。
  但是,数百年过去了,会宁并没有因为改名而改变了穷困的面貌。到了本世纪30年代,仍是全城没有一座像样的建筑,全县不足3000人口。老百姓仍然是连饮水都无法保证。在这里,水是奇特的缺,食用水就是生命。外地人来到这里放眼望去,你如果能望到半平方米的水面,那肯定看到的是海市蜃楼。在这里,河沟中有时会流出一股线一样粗的又苦又涩的水,但是如果有谁万不得已喝了这种由这土壤里钻出的水,那准会拉稀、浮肿,甚至送了性命。住在这里的人是全靠地窖储存雨水、雪水维持生存。每家都挖有一个地下水窖,水窖的大小和储水量的多少即是这里衡量贫穷的标志之一。
  红1师师长陈赓率领部队进占会宁后所办的第一件大事,不是往常的“打土豪,开粮仓,分田地”,而是“封水窖”。
  “要执行好这一特殊任务,把守好水窖。小的水窖,1个水窖派3个战士把守;大的水窖,1个水窖派1个班去。”陈赓一进会宁县城,就向部队发布命令,把国民党军队、政府和地主老财的水窖统统查封起来。
  会宁城,仅半天时间,花花绿绿的标语就贴满了墙。一座壮观的会师彩门在城门口前树立起来。全城一片节日气氛。
  仅隔两日,红四方面军第30军占领会宁南面不远的通渭,全军迅速通过西兰公路,向会宁挺进。
  10月8日,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第4军第10师在会宁之青江驿、界石铺,与红一方面军第1军团第1师胜利会师。
  这时,红二方面军经过天水地区渡过渭河,经秦安、通渭进入会宁地区。
  10月9日,会宁西津门(现称会师门)下,红一、红四方面军再次相会,热泪横流中,大家刚见面的一瞬间,互相捶肩拥抱,默然无语,都深刻体会到了战友历遭劫波后久别重逢的特殊感情。许多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或许是父子在相互寻找,或是弟兄在相互寻人,或是战友之间的找寻。找不到的在四处打听,频频重复询问着被寻找人的姓名;找到的在热烈的拥抱、握手、流泪、大笑,手挽手走来走去,边走边亲切交谈。
  “总司令来了!”一阵欢呼声把会师的热烈气氛推向高潮。
  朱德率领红四方面军总部机关人员迈步走入会师门,他向着会合的红军指战员们招手致意。
  一个长着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在人群中也向前挤着,观看着红军将士们会师后的狂欢,他即是国际友人马海德医生。在众人的推拥下,他看到了那个被众人所推崇的“红军永远的总司令”,他这样记叙道:朱德“瘦得像个精灵,可是身体强壮结实,长得满脸胡须,穿着一身破烂皮袄。他最令人惊异的是,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军事指挥员,倒很像红军的父亲。他两眼锐利,说话缓慢、从容,总是露出和蔼的笑容。他随身带着一支自动手枪,枪法精良。他50岁,可是显得老得多,满脸皱纹。但他动作有力,身体结实”。
  “红军之父”是马海德看到朱德后的第一印象。也许这就是朱德“红军之父”称呼的由来。
  马海德也看到了张国焘,也作了如实的记叙:“政治委员张国焘是个又高又大的胖子,满脸红光。我真不了解,人人都瘦下来,他怎么还能那样胖?”
  朱德与红1师师长陈赓见面时禁不住热泪盈眶。
  陈赓因忙于军事指挥,出去招呼部队。朱德趁这个空隙,与在40多公里外的红2师政委肖华通了电话。肖华兴奋地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四川口音,怔了片刻,急忙问道:“你真的是朱总司令?”
  “是啊!那还有假,我是真朱德。”
  “哎呀,总司令,真是你呀!你可把我们想坏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陈赓这里。”
  肖华激动地双手抱住电话筒,声音呜咽,说不出话来。
  “毛主席好吗?”
  “好,好!”
  “周副主席好吗?”
  “好,好,好!”
  这次电话,他们打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若不是警卫员在一边催着吃饭,朱德还不知有多少话要问要讲。
  次日,会宁城西津门内的文庙广场上,红旗招展,人涌如潮,万众欢腾,红一、红四方面军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庆祝会师联欢大会。中共中央、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联署发出庆祝会宁大会师的贺电,向3个方面军的领导人及全体指战员致以热烈的慰问和祝贺。
  张国焘总算到了陕北,但其处境可想而知非常尴尬,对他恨之入骨的红军将领大有人在。以往树敌过多,致使现在有许多人要找他的麻烦。为此,毛泽东复电彭德怀:“为求党与红军的真正统一与顺利执行当前任务,对张国焘及其他干部不可求善太急。我们的政策应表示对他们的信任。准备经过长期过程,使他们逐渐进步,估计他们是可能进步的。”整半个月后,毛泽东又致电到红四方面军的张浩,对张国焘的态度“不要太软,也不要太硬,诚意相处,避免硬化。”10月22日,红二方面军在贺龙、任弼时等率领下,胜利到达会宁以东的静宁县兴隆镇、将台堡,与红一方面军接应部队会师。
  至此,举世瞩目的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结束。
  这个月,毛泽东多次就个人历史和红军长征等内容与美国记者斯诺进行交谈,叙述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艰难历程。斯诺由此而作《西行漫记》,把红军的这一壮举广告全球,中国红军饮苦若饴的精神享誉世界。
  11月16日至22日,红军几路军在甘肃、宁夏两省交界的预旺地区山城堡全歼国民党军1个旅又两个团。23日,红军在山城堡举行3个方面军团以上干部庆祝胜利大会。时红二方面军有1.33万人,红四方面军有3.3万人,红一方面军有3万人(含红25军)。
  朱德在讲话中指出:“3大红军西北大会师,到山城堡战斗结束了长征,给追击的胡宗南部队以决定性的打击。长征以我们的胜利、敌人的失败而告终。我们要在陕甘苏区站稳脚跟,迎接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新高潮。”
  从会宁会师,到3个方面军今日庆祝大会的召开,3大主力红军的会师圆满完成。
  到达陕北的红军作为中共的红色种子,越加显得宝贵。
  种子留下了,就留下了希望,人们坚信总有收获的季节。
  中国革命开始出现新的局面。
  保安窑洞中,毛泽东向红军学校校长林彪展现他新写的《七律·长征》诗,他大声畅吟: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好诗,好诗。这样的诗,没有伟大的气魄写不出,不是英勇的红军当不起。”林彪连连赞叹。
  “长征是个大题目,不怎么好写。这是我去年写的,你看所署日期还是‘1935年10月’,现在实现了全国红军的大会师,拿出来又改了改。”毛泽东说。
  “我不懂诗,但我看到主席在诗中仅选择了五岭、乌蒙、金沙江、大渡河、岷山几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大山大河,来高度概括,就充分表现了中央红军长征这个伟大主题。老彭负责殿后的红3军一过岷山,整个局面就大变,我们从此由胜利走向胜利。”
  “这后一句,你理解的不对。三军,在这里不是仅指彭德怀的红3军,不是说他们这支走在最后的部队一过岷山,新的局面就打开。这里也包括你们红1军,包括全部经过长征的部队。”
  “全部经过长征的红军?这五岭、乌蒙、红四方面军可是连见也没见过那山是什么样子呀!”林彪疑惑不解的问。
  “三军,是指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不是指彭德怀的三军,也不是指海、陆、空三军,也不是指古代晋国所谓上军、中军、下军的三军。红二方面军虽然没有翻五岭,红四方面军也没有过金沙江、大渡河,但岷山是3个方面军都走过了的。”毛泽东解释说。
  林彪在听到毛泽东自我解释并没有偏向彭德怀红3军的意思后,便不再说什么。但他仍感到有些疑问。后来在中共“九大”会议召开时,林彪曾对人讲:“这首《长征》诗,我总感到有些蹊跷,主席把写作时间明确署在1935年10月,然而,红二方面军是在9个月后才成立的呀。他自我解释‘三军’是指3个方面军,我总是不太相信。主席有他自己的想法,否则就是我真的读不懂他的这首诗。”
  张国焘在当时也读到了毛泽东的这首诗,他不关心林彪所计较的诗中那种“一军”“三军”的差别,仅是对诗最后的3个字“尽开颜”谈了自己的意见,说道:“我没这么乐观。当前的形势如此紧张,不求尽开颜,只求不哭就是好事了。”1936年11月底,朱德、周恩来和张国焘同行,率领红军总部抵达陕北保安,与中共中央会合。林彪率领驻在这里的红军学校学员在郊外列队欢迎。
  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也站在欢迎队伍的人群前面,就像17个月前在抚边小镇迎接张国焘时一样。
  毛泽东与张国焘会面,两人互相寒暄,旁人一听便知,两人握手但并未能言和。
  人们想起了长征途中抚边小镇的一幕。
  张国焘和毛泽东等人站立在搭好的讲台上,发表演说,互相祝贺。这时,他们所谈论的不是长征途中的不愉快事,而是在策划未来。
  该做的礼仪应付过去后,毛泽东一离开会场,就把朱德亲热地拉到自己的房间中。两个人紧紧握着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可终于把你这个总司令盼来了,我真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毒手。身体还好吗?路上生病没有?”
  朱德说道:“在长征中间,身体很强健,路上就没有病过了,多半是在夜间走路,白天睡觉。有事马上就办。我还是原来那样,只有1个担子,1个人,1匹马,1个马夫,4个特务员,每天差不多是走一半路,骑一半马,人还是觉得很爽快,不感觉如何愁闷。”
  “没有病就好。我是非常担心你的身体。来,抽烟。”毛泽东给朱德点燃一根香烟,继续听朱德讲分离后的事。
  “我的脑筋也是与身体相同。问题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处处想得到,也想得远。就是怎样困难,也解决得开。从来就没有认为什么是没有办法,有点乐观主义。当过草地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是极困难了,我还以为是很好玩的。有草,有花,红的花,黄的花,都很好看,几十里都是,还有大的森林与树木。草又是青青的,河流在草地上弯弯曲曲的,斜斜的一条带子一样往极远处拐了去……牛羊群在草地里无拘束的自由上下,也是极有趣的。也许因为自己带着乐观性吧。”
  说起红一、红四两个方面军之间的争论,毛泽东高度赞扬朱德与张国焘的斗争,说:“你斗争得有理、有节,临大节而不辱。真是度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钢。”
  “你过奖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是知道的。逢到极其困难的事情,旁人看起来极复杂,十分难解决了,但是我好像没有那么回事一样。情况也就变得好像好一些,人也就不那么慌张了。”
  毛泽东点头称是,并说道:“是啊,作为一个领导者,愈是困难,愈要镇静。所谓履险如夷,也就是遇到再困难的事,仍是平平常常就可过去。愈危险,愈需要冷静、平淡,就容易把问题处置得很恰当。”
  “经过这次重大考验后,我们的队伍更加纯洁和坚强了。
  我们会以此为起点,取得新的胜利。”朱德坚定地说道。
  “朱毛再也不分开了。”毛泽东和朱德的双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从此,走出雪山草地的红军,再不惧前进征途中的腊子口,铁索桥,娄山关,封锁线。
  如磐风雨过后,千军势如潮,万顷碧云天。
  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要求蒋介石联共抗日不成发动“兵谏”,在西安扣留蒋介石。西安事变成了中国历史进程转变的枢纽,国共两党实现第二次合作。半年后,抗日战争爆发,中国工农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南方各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刚刚结束长征不久的红军积极投入伟大的抗日民族战争中。
  张国焘在红军大会师3个月后向中央写出了3000余字的《从现在看看过去》的检讨。1个月后,渡过黄河作战的西路军惨败,渡过河的红四方面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中央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出发,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作出了《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定》。对此,张国焘又写了个1000余字的《关于我的错误》检讨。几个月后,洛川会议召开,中共中央决定停止张国焘在红军中的领导职务,派他担任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接着,在延安召开了中共党的活动分子大会,讨论西路军失败的教训,继续进行反张国焘路线的斗争。张国焘拒绝出席大会,终于在1938年4月,借赴西安参加国民党主持的祭奠黄陵之机,逃离陕北,背叛中共,投靠国民党特务机构。遂被中共中央开除出党。1979年12月,病死在加拿大多伦多医院。
  长征结束了,但它给毛泽东和中国带来的影响是极其深刻的。在此后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长征精神一直鼓舞着毛泽东所指挥的人民军队。
  长征结束整整40年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闻天4人在同一年长辞于世(张闻天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苏大使,外交部第一副部长,中国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特约研究员)。博古,1946年4月到重庆参加与国民党的谈判返回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在山西兴县黑茶山遇难,时为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主任;任弼时,1950年10月病逝北京,时为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王稼祥,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苏大使,外交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1974年1月病逝北京。陈昌浩,在西路军失败后,于1939年8月从延安去苏联,1952年回国后,任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副局长等职,1967年病逝北京。到1992年,10大元帅和10大将全部长辞于世,其中林彪叛国坠机摔死于蒙古。
  长征结束了,但它为中华民族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长征精神,这就是:特别能战斗的大无畏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特别能吃苦的革命乐观主义顽强斗志,特别重求实的独立自主创新胆略;特别讲团结的集体主义高尚情操。一首中华民谣由此衍化并传唱开来:“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红军老前辈;难不难,想想泸定铁索寒;丑不丑,想想争权虎变狗;陋不陋,想想草地龙虎斗。”
  后人有百句文以概述其事:
  当年旗竖井冈山,朱毛星火势燎原。
  铁锤锻铸南中国,镰刀挥裁半边天。
  正是赤焰翻腾日,王明左倾误路线。
  六路分兵垒对垒,最愤广昌收场战。
  五次围剿难破敌,被迫转移胆未寒。
  大军虎跃出于都,雨浇火把燃林间。
  勇突五岭四重围,血浴宜章奋危艰。
  枪折弹尽用棍棒,木断石绝以牙拳。
  血祭湘江刀卷刃,出征未捷兵减半。
  月冷霜重夜朦胧,乌蒙路遥苗岭远。
  高山侧身扶壁行,危峰离天三尺三。
  通道黎平急转兵,乌江险渡锅作船。
  浮云浊浪排空起,疏星残月北风尖。
  遵义会议纠偏错,生死攸关转折点。
  新换舵手毛泽东,全军将士掌声喧。
  险阻道道难屈指,征途迢迢妙神算。
  茅台笑谈兵家事,牵敌如牛巧着鞭。
  走兽乱窜好狩猎,游鱼釜底做晚餐。
  黔北红迹急如电,山水狂飙骤似闪。
  一胜二捷三还赢,四渡赤水震敌顽。
  铜号声咽苍山顶,夕阳血啼娄山关。
  突破合围敌灰飞,迂回贵阳蒋魁颤。
  星暗风沉江横涌,金沙巧渡险中险。
  舟筏如碟快如梭,伫马听浪入梦难。
  凉山石寒情不冷,彝区血盟海子边。
  大渡刀丛直扑去,铁索桥横丹霞染。
  刺刀挑开荆棘路,手掌扇散漫天烟。
  银峰挑战远方客,冰寒风袭欺衣单。
  夹金梦笔连虹桥,打古党岭接长板。
  连天银花罩冰野,遍地草鞋踏雪山。
  草地龙虎腾沼泽,莽原将士滚泥潭。
  暴雨茫茫冰雹狂,寒夜沉沉篝难燃。
  霜冷风劲饥如鼓,棕衣云被草作毯。
  杀马充饥几断炊,野菜无毒即华筵。
  雨中蹲立待报晓,不眠之夜度如年。
  炮隆包座血涂画,枪响求吉尸叠巅。
  十万忠烈铺征途,多少英魂野峰眠。
  二十五军出豫西,险战独树下雒南。
  四坡泣血军政委,北上先头入甘陕。
  噶曲无意涨秋水,一河荣辱裂两畔。
  老张急咒唤雨术,朱毛揪心挽狂澜。
  依仗兵多生歹意,巴西传讯新吕端。
  军情切切马上飞,乡情悠悠梦里转。
  张君易帜卓木碉,视势易错因醉眼。
  手翻云雨蛇吞象,难悔碰壁百丈前。
  残棋未了不袖手,岷州折戟哭漳县。
  英雄失路寻常事,客寄多伦终非仙。
  阿西厩马啸长夜,俄界岩鸡报晓甜。
  腊子口上枪声急,将隐密林镜里观。
  攀登无处不惊心,首功要推云贵川。
  浓稠硝烟可抽丝,弹溅繁星挂彩帘。
  猛叩天窗撬地门,轰飞敌碉似烛残。
  踩下岷山望北国,觅得佳句赋六盘。
  挽得天河洗战袍,缚得苍龙套缰鞍。
  月落界石山魂销,星沉耿湾水梦断。
  锋指渭河问渡津,直罗一仗开新面。
  迂回穿插十一省,西北奠基著史篇。
  抗日前锋力弯弓,桑植再射一红箭。
  二方面军多独臂,重围堆中急兜圈。
  戏敌鸭池舞玉龙,并肩甘孜上陕甘。
  三军会师会宁城,征帆不落桨声欢。
  历数千年戎马事,冲天战火如烟散。
  儿孙不知征战苦,只话功成将帅衔。
  岁月如流风读史,唯有精神驻人寰。
  浩瀚丽词宏论过,几多豪气入丹田。
  1992年6月初稿于成都武担山下
  1995年7月定稿于北京昆明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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