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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之后,文昌换了一身旧直裰,骑了一匹健驴,面容惨淡,象是换了一个人,沿官道向潼关,谁能指出他就是早些天鲜衣俊马的大盗蔡文昌?
  他路引上的名字成了方昌,行业是江湖卖唱者。在洛阳,他买了一具瑟琶,带一只随身行李卷,晓行夜宿,驱驴行,凄凄惶惶孤零零地上道。
  他后面,一个白发老人,一个游方小道土,骑着健马在三五里后面跟进。他们是方嵩父女。白发老人面色泛黄,小道士也是黄脸孔,但眉目清秀。
  七天之后,长乐坊长安三豪的秘窟门口,出现了文昌的身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
  三更正是更鼓声己落,城内夜市早散,城外黑沉沉夜静如死。
  “笃!笃笃笃!”他叩响了请求开门的暗号。
  不久,侧门徐张,有人伸手外出,手指三弹。
  他回了三声轻响,闪入门内。庭中一灯如豆,插翅虎刚披衣入庭,见仆人引进一个蒙面人,吃了一惊,问:“咦!尊驾……”
  “世明兄,兄弟的口音难道忘了不成。”文昌坐下问。
  “请以真面目相见,”插翅虎的面色变了。
  “屏退左右。”文昌笑。
  插翅虎挥手令两名健仆退出,道:“不必露面了,老弟今夜来临,有何见教?”’
  “兄弟目下末路途穷,转来请吾兄设法周转一二。”
  插翅虎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弟,咱们彼此素味平生……”
  文昌拉掉面布,大吼道:“不错,蔡其身为江湖人相交满天下知己无几人。”
  “蔡文昌已身死洛阳,荣某已没有姓蔡的朋友。”
  文昌面容未改。插翅虎竟反脸不认人,气得他剑眉一轩,站起来迫进两步道:“姓荣的,你的话无耻已极。”
  插翅虎移向后庭口,厉声道:“阁下稍安毋躁,闹将起来彼此不便,有何需荣某效荣之处,请吩咐。”
  “蔡某需要黄金百两,你给不给?”
  “荣某不是财神爷,周济江湖朋友,常例是十至什两纹银,一百两黄金恕难从命。”
  文昌系上面布,扭头便走,一面说:“范大哥说得不错,长安三豪他妈的确实不是玩意……那儿走?”
  声出人闪,他到了门口突然闪电似的旋身返往回扑。插翅虎刚转身举步走向庭后门,没料到文使昌诈去而复来,等他发觉不对,文昌已到了身后了。
  “来得好!”他怒吼,大旋身抬出,“猛虎回头”双手上下齐攻,抓住文昌头面胸膛。
  文昌铁拳横挥,架开双爪抢入,“黑虎偷心”,一拳捣出。快!快的没有插翅虎的余地,“砰”一声铁拳着内。
  “哎……”插翅虎叫,向后猛退。
  文昌如影附形迫进,“砰砰吧吧”四拳暴响,拳拳着肉,插翅虎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又咸又苦,“叭达”两声仰面便倒。
  文昌一脚踏入他的小腹,冷冷地道,“狗东西!太爷早些天和你称兄道弟,你他妈的叫兄弟叫得亲热透项。太爷在洛阳被黑白道凶魔围攻,成了众矢之的,你便露出了卑鄙的面孔,不是东西。记住,你如果泄露了蔡某的行踪小心你的狗命和在长安的基业,休怪蔡某也反脸不认人。杀你这个畜生污我之手,暂留你多活几年。”插翅虎从昏玄中向外面追,蔡文昌早已不见了。
  这些天来,文昌的伤并末完全复原,沿途并未做案,囊中金银已尽,不得已去找长安三豪设法,却碰了一鼻子灰,世态炎凉令他平空生出无比感慨。
  他已打听出施若蔡父女已在五天前起程西行,按行程老少妇儒用马车赶路,一天不会超过八十里,沿途将有不少担搁,最多能赶到大散关附近,他计划走斜谷关,穿太白山古道至汉中府,赶两汉仍可在汉中府会合。
  眉县,是风阳府在渭商岸的唯一县治。别小看了这座县城,这儿有董卓所造的万岁村,也叫眉村,是南下四川的古道口,自古以来,攻打四川的兵马,有五次都是从这儿出发的,邓艾伐蜀,便是五次中的一次。这里有一条古道南下斜如,出斜如关横越,“武攻太白,去天三百”的太白山区,穿超万山千水直抵汉中府,这条路不好走,沿途虎狼成群,必须结队而行,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但走这条路比走大散关京线道近了两百里。
  他盘缠已尽,必须找财路,金银是有主之物,在路上是捡不到的,而找金银的办法,只有去偷去抢。他并不愿偷也不愿抢,唯一的办法是向江湖好汉动脑筋。
  他在眉县逗留了一天,捧着琵琶走遍了各处楼馆卖唱,唱他自己胡编的小曲,和眉县的地头蛇打交道,当天晚问,他策驴南出邪谷直赶太白山区,午夜不久,他向左抄小路奔向群山中的一座插天奇峰,那里是太白之狼,徐钟的英雄寨所在地,也是黑旗令主的一处西北根据地,在这一带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他胆大包天,向虎穴闯去,
  快立夏了,但山区里依然春寒料峭,天空中浮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光,这一带山高林密,原始的参天古木一片青绿,与远处太白山巅的银色积雪形成强烈的对比,草莽中兽吼此起彼落,夜猫子的厉吼声震人心弦。
  文昌在一座山沟内将驴藏好,根据白天里打听出来的消息找到了进入英雄寨的秘径,江湖人具有一个灵活的头脑,和狗犬似的寻觅追踪的本能,瞒在隐敝处的秘径瞒不了他,潜伏的暗椿也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太白之狼徐钟,是南北一带了不起的绿林巨挚,眼线遍布各地,积案如山,在这儿,他有自己的弟兄,有他自己的山寨垛窟,做案地区远出数百里之外,官府无奈何他,有时四处剽经,飘忽如风,在黑旗令主来说,太白之狼是他最忠实的走狗,最剽悍的爪牙,和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英雄寨中,有近三百名杀人不眨眼的好汉,有一座繁殖五六百匹良驹的山谷牧场,有俯瞰着各处登山要道的岩堡,和一夫当关万夫莫上的山寨。但这一切,却阻止不住身手高明的武林高手。
  白天入山秘道上的各处山顶有望罗,晚上了,秘涯之处有伏路小赋。
  绿林好汉们不怕江湖朋友或者白道英雄找麻烦,只怕官兵大举进剿,来上十个弄山的人,算不了一回事,蚁多了可以咬死象,所以防范官兵进剿才是山寨强盗的要务,对零星前来讨野火的人不在乎。
  文昌悄然往里淌,越过不少大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觉便进入大寨禁区,直扑山脚下一座岩堡。
  小垒堡不大,建有土墙和箭垛,后面有一条小径通向上面的大寨,是大寨的前卫触须,平时驻有二十余名小贼,巡风放哨警卫森严。
  三更已过,夜黑似墨,一条黑影从小垒堡后面的小径悄然接近,到了第一道警哨的大树左边。爬伏在树下的小贼,刚发现身后有异声,扭头一看,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向地下一伏,人事不省。
  垒堡中一灯如豆,小头目的住处在最后一座屋中,别认为做强盗的人都是阔佬,绝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随意可得的快活人,他们同样苦,只不过是有时享受而已,小强盗的真正痛快时候并不多,这小头目的住所,也不过一炕一被而已。
  文昌潜入堡中,先制昏了守卫小贼,进入了小头目的住房,关上房门挑高灯蕊。他一身夜行衣,头上戴了只露出五官的黑头罩,象一个高大的黑色鬼魂,无声无息地走向下面并末生火的土坑。
  小头目睡得正沉,一杯茶突然泼在他的脸上,惊得他一蹦而起,还弄不清怎么回事,脖子上已扣上了一只大手,低叱入耳:“老兄,清醒清醒。如果你不想死,切不可大惊小怪叫嚷,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小头目只惊得毛骨悚然,脖子上的大手坚如金石,炕头灯光明亮,眼前出现一个双目如巨的黑衣怪物,一把光耀耀的小剑,抵在他满是胸毛的心口上,他的胆子即使有天大,也不敢声张叫嚷,脸无人色地说,“有话好说,尊驾请明示来意。”
  文昌在炕上坐好,笑道:“老兄,徐大寨主库中金银堆积如山,八辈子他也用不完,堆在库个长霉,你说多可惜?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
  “你……你是打秋风来的?”
  “不!打秋风用不着动兵刃,抡窃子上线的。徐大寨主的金银太多了。用不完,咱们要帮助他,假使他不肯……我!他会肯的,在下相信他会了解我帮助他的诚意。”
  “你想怎样?”
  “老兄这儿设有极秘密的暗号通信息玩意,只稍出十万火急的警号,那么,徐大寨主必定亲自赶来迎接。呵呵!他不来便罢,来嘛在下得好好帮助他。老兄,警号的机关在炕后,是你自己来呢,抑或要我自己动手?呵呵?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脚不成不废,定然用不着在下多事的。”
  小头目死盯了文昌一眼,然后伸手到炕后去抓一个铁把手,手刚与把手接触,文昌却伸手按住笑道:“老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当来的人不是徐大寨主时,我想,你自己当然能想到后果的,一刀割掉脑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假使一刀没砍掉,或者只砍掉五官弄断手脚筋,那才糟哩。”
  小头目长吁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假使寨主今晚喝醉了,将派三寨主前来迎接,在下岂不是死得太冤?”
  “放心,哈哈!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今天申牌左右方赶抵大寨,累得要死,怎会喝醉?”
  小头目一咬牙,将把手一扳,苦笑道:“反正我这条命已操在阁下手中,你瞧着办好了。身为强盗,不死于格斗中,将生死命交付寨主来与不来,未免太笑话了。”
  “人的生死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举一动皆可决定自己的命运,你何必发牢骚?”文昌若无其事地答。
  柴堡中没有通向山寨的暗沟,藏着串直抵半山另一座柴堡的牛筋索,把手一扳,半山的柴堡便有警铃发响,再出堡中的人拉动通向山寨的另一条牛筋索,示知看守速通知寨主,说是山下来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平时传警,白天使用牛角传音,夜间则举火示警。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实爪牙,而九宫堡的高手们经常做不速之客,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所以设下这种传递消息用具,以便专程下山迎接。如果不是身份甚高的人,是用不着这玩意的。
  不久,炕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拉铃声。这是说,寨主正率人迎下山接来客了。小头目吁出一口长气,说:“大寨主下来了,太白山寨在下也无法呆下去了……喂……”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击中小头目的耳朵,人应掌昏迷,然后将人捆上,塞在没生火的炕内,闪出外出。
  他知道山寨有两三百凶悍的强盗,自己人孤势单,山寨中机关密布,冒险进入太过凶险所以要诱太白之狼下山,在山下动手。
  柴堡中本有少些金银,但他不想去搜。同时,他恨透了黑旗令主,要不择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只要有打掉令主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剪除羽翼,不啻在令主的脸上涂颜料,何乐不为。
  真巧,远处一个贼人,正高举灯龙,引着三名客人入山,正走向山下第一座柴堡,这座柴堡,也就是文昌占据的一座,二十名贼人皆被制住,连看守和暗椿全没有了。
  这三位客人,正是极乐僧的得意门人玉面虎颜如玉,邠州名武师行客童宁,太白山西麓号称太白山之霸孽龙姜贵,赶上了。
  太白山纵横数百里,东面是太白之狼占山为寇,西端是孽龙姜贵藏身之处,但这家伙并不是强盗,两人之间倒有深厚交情,身份一明一暗,同样不是东西。也由于一明一暗,利害冲突不多。
  玉面虎走得慢,上次没赶上禹王沟之斗,也没赶上洛阳的风雨。
  极乐僧扔下他先赶向长安找蔡文昌,叫他随后起来,他却在郑州找上了娇娘快活,沉迷在温柔乡中,等他闻声赶到洛阳,洛阳风雨已歇,师父极乐僧不知溜到何处去了,他只好在江湖流浪,把蔡文昌恨入骨髓。
  蔡文昌逃出祝府,祝府被一把无情火几乎烧完。镇中原吴勇传出文昌伤在冷蝎高飞之手,可能葬身火窝的消息了,但江湖朋友不见尸体不死心,未证实之前当然存疑。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狮之手的消息,事后证明无稽的这次也难令人信服,信的人不多。玉面虎不信,他要找文昌报西安府被辱之仇,到了太白山,自然要找老伙伴太白山之霸孽龙姜贵,孽龙便带他到太白山之狼处盘桓。三人都是要犯,白天不愿自找麻烦,晚上赶来了。
  文昌到了堡后,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势,找来一把单刀。小贼们都用刀,他找不到可用的剑。
  来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现,山上也下来了五个黑影。有点不妙,怎么上下都来了人?有火光,他可能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他的飞刀为三角羽箭,在江湖出了名,假使在火光下发出,势必暴露身份,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烦得紧。
  他将头罩紧了紧,冷笑道:“不用暗器,我同样可以打发你们,如有必要,露身份并不可。”
  山上的人来得快,距他站立的树下已是不远。
  堡前,突然传出大叫声:“不好,有人挑了咱们的垛子。快!举火传警。”
  糟糕!身后的柴堡火光大起,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贼已发现堡中无人,在堡堵上早有准备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火。
  五个轻装大汉外披大氅,恰好奔得树下。
  文昌知道,想秘密行事已经不可能了,突然闪身掠出迎面一站。他还不想暗中下手,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太白山扬威。
  五大汉鱼贯向下飞掠,刚听到下面的人声。火光刚升,眼前便出现了戴头罩穿夜行衣的怪人,在前面突然现身,领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惊,向旁一飘,剥住了身形,厉声大喝道:“甚么人?为何如此打扮?”
  文昌一声不吭,手一顺,藏在胁臂后的单刀亮出,仍站在小径上屹立如山,不言不动。
  “奸细!”另一大汉叫,拔剑抢出又吼:“亮刀,朋友,是……”声到人到,已扑近文昌身前八尺。
  文昌身形突动,迈出两步便面面相对。大汉的剑头才离鞘,才想刹住身形,文昌己到,单刀发出奇啸,劈面就是一刀接上了。
  大汉来势太猛,也没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前,不但不逃命,反而不退反进,但见人影一幌,刀光突现,刀风亦到,百忙中闪身撇剑,要震开劈来的一刀。
  文昌已志在必得,身形快,刀招狠,部位准,在剑身末到之前,已经贴身抢入,从大汉身后掠过,突地站在大汉身后,单刀横置身前,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
  旁观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闪,人影怎合怎开,如此而已。
  大汉的剑在文昌身后飞过,半分之差,没刺上,他自己己向前冲,冲出八尺,突然身躯向右一扭,剑势将他的身躯带得向后旋转,脚下大乱,身躯乱幌,剑突地脱手,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啊……”他突地狂叫,想挺腰站稳,却慌忙栽到,用颤抖的手摸向肠子外冒的右胸侧,略一挣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变化太快,太突然,谁也来不及出手枪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黑夜中看不清双方交手的格式,大汉中刀后片刻惨叫栽倒,可知文昌这一刀确是极快极狠。
  最先发话的大汉一声怒叫,脱掉大氅扔在路旁,拔剑跃出叫“好家伙,你这见不得人的无名狗,竟会闹到我太白山来了,本寨主要抓住你砸骨扬灰。”
  这时,火光大明,从堡内奔出十多名引领玉面虎上山的小贼,十几支火把通明,无所循形。这位寨主生得尖嘴缩腮,灰鼠须,绿眼,狭额,身材干瘦,正是大寨主太白之狼徐钟华。
  玉面虎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紧随着孽龙姜贵奔到,在火光照耀中,飞抢而出叫:“甚么人敢在山寨闹事?”
  但太白之狼已不信他的,挺剑冲上,放出一招“飞星逐月”,凶猛地扑上,剑虹乍吐。
  文昌一声长笑,单刀疾挥,“铮铮”两声清悦的金铁交鸣作响,火星飞溅,连攻两刀。
  人影乍分,两人半斤八两,各向旁飘八尺外。
  孽龙姜贵恰好赶到,已看清敌我,也恰好到了退势已尽的文吕身后,突地扔出一把飞刀叫:“纳命!蒙面小狗!”
  玉面虎也突地拔剑,从侧方扑上叫:“颜某也打落水狗一记。”叫声中,剑头将近文吕背肋。
  文昌转身运刀狂挥,手一抄接住扔来飞刀,再用刀挥接玉面虎袭到的同一刹那,飞刀突地出手回敬,大叫道:“还给你,来得好,着!”
  先一句是对孽龙姜贵说的,后两句是说颜如玉。
  “铮铮铮!”三声铿锵金鸣暴起,颜如玉一退再退,退出两丈外,俊面泛灰,但总算逃出文昌的刀影外。
  “啊……”姜贵狂叫一声,他打出的飞刀反而插在他的腹部丹田穴上,倾倒向后倒。
  文昌三刀迫退了颜如玉,突地拉掉头罩怒叫道:“原来是你这无耻淫贼,今晚是你遭报的时候了。”
  玉面虎吃了一惊,也在找文昌雪长安受辱之耻,但真正面面相对,反而心中发寒,脚迟疑,惊叫道:“亡命客蔡文昌!好!你这该死的小狗。”
  文昌不等他语声落尽,疯虎般地枪进,刀光霍霍,劲风呼呼,一连三刀,将玉面虎迫得换了五次方位。最后“铮”一声暴响,玉面虎的剑被荡出偏门,中宫大开,刀光疾闪,文昌已贴身攻到,“顺水推舟”送出刀头。
  太白之狼也恰好找到抢入的空隙,身剑合一射向文昌的后心,大叫道:“小辈该死!”
  文昌感到剑尖迫体,不想和玉面虎同归于尽,带出刀锋向右疾飘。“嗤”一声裂帛响,玉面虎胸衣裂开,刀光在他胸前留下一条一分深的衣缝,太白狼的剑也落了空,几乎反而扑入玉面虎的怀里,危极险极。
  文昌不该暴露了身份,玉面虎叫出了他的名号,麻烦大了。
  早一段日子,黑旗令主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山寨的人皆得到指示的务必全力擒捉或搏杀胆大包天的蔡文昌,赏格之重空前绝后。
  随大寨主下山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突发厉啸,夺过一个小贼的火把,全力向文昌扔去,一道火光划空而过,三把飞刀后继。
  所有的小贼,全应声把火把扔出,镖箭如雨,从四面八方向文昌集中。
  火流激射,让人目眩,而无数暗器齐发,不易看清,任何末练至金刚铁体的人,难逃此劫。
  文昌伤了玉面虎,也在间不容发中避过太白之狼一剑飘走八尺外,身形未落,火把和暗器已到,想躲已嫌晚了些,急切问无法可施,就好全力下坠,不用双足支持整个身躯向下倒。
  “哎唷!”玉面虎惊叫,向后速退。
  太白之狼知道他的手下要用暗器群射,身形下伏,贴地飞射三丈外,大声道:“要活的!”
  文昌是暗器行家,但火把飞射,看不清暗器,等他感觉不对,可是来不及了,身就要接触地面,左肩后部中了一把飞刀,幸而他运力解除,飞刀的劲道被化去大部份,仅入三分,便停止不进,人贴地一震,飞刀脱堕,冒出一些血肉珠。
  火把纷纷飞堕,落地便熄,其他暗器全部落空,黑暗来临。
  蓦地,两条黑影在下方出现,两支剑就同狂风暴雨卷入斗场,惨叫声倏起。
  “啊……”倒了两个,一个稍高的黑影已突围而入。
  另一个稍矮的黑影够辛辣,剑影厉疾,剑影声啸中,三位大汉先后倒下,下方便形成一个缺口,用清脆的声音喊:“快走!贼人就要大举出动了。”
  不错,贼人已大举出动了,山寨火把通明,无数贼人闻惊向下赶。附近的寨堡,人群纷纷出动向这里赶。
  文昌飞跃而起,顺手抓起落在身边的飞刀,向下狂冲,飞刀脱手飞射。
  “哎……”太白之狼厉叫,飞刀刺在他的左肩窝上。假使他不是正好右足下登空,向右歪了下,飞刀把就插在他的胸口正中而不是肩窝了。
  行客童宁正在右方不远,这家伙极精灵,蔡文昌已经可恶,再加上两个黑影相助,岂不如虎添翼?再不见机逃命,这条命不丢在太白山是怪事。他转头便跑,人向下速掠,突出了重困,随着两个灰影去如星飞电射。
  行客奔出五六步,就感到后心一震,浑身麻木,足下不服从指挥,想站立却力不从心,偏向前冲。
  接着,一阵奇痛袭到,想叫,舌头已经不听从使用发麻,足下一虚,“砰”一声倾到在地。手足一阵抽筋,逐渐停止了。他的后心上单刀贯体刀子从胸口伸出来七八寸左右长。
  太白之狼咬牙切齿拔出肩窝上的飞刀,大叫道:“追!速追……”
  可是文昌和两个灰影已经远出十丈外,隐没在夜色中,三两幌便形影都无。
  文昌随着两个灰影飞掠,怪!他的轻功已到化境,但比起两个次影相去甚多,追了一里多,从三五丈拉远至十多丈之远了。他心中暗惊,大叫道:“两人请留步,请……”
  他不叫倒还罢了,叫声出口,两次影突然加快,绕过一座山咀,突然一晃不见。
  他站在山咀旁楞住了,弄不清两次影是人是鬼,突地,路旁小树尖上,一条白色纱布徐扬。他一把抢过,一阵香味深入鼻内。这阵香味他不陌生,可能在那里闻到过。
  他一时好奇,取出火折子亮火细看。这是一条绣了几条兰花和一个“绢”字的纱巾。并不是汗帕,而是女孩子作为装饰用的纱巾,上面用发针划了笔划不连的十个字:
  “不要惹事生非,好自为之。”
  发针在纱巾—仁留字,极不可思议了,即使是利刃也不易为,不由他不惊。
  “是女人,谁呢?”他惑然地想。
  他想不起有谁会前来助他突围,却又留巾退走。
  “娟,难道是方小娟?”他想起邻山相助的方嵩父女,小山弟弟的姐姐,他再一想,假如是小娟父女,怎会这么巧?也没有不见而别的理由。
  “管她是谁,日后再说。”他自语,把纱巾放入怀中,转面回瞅。
  后面火光冲天,大批贼人向这里赶。他冷哼一声,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白闹了一夜,一两黄金也没到手,但他知道,黑旗令主正在为他大忙特忙了。
  这条古道全程七百里,有桥阁二千九百八十九座,板阁二千九百九十二间,其中有些已经崩塌,行旅果足,极少有人往来,逐渐进入洪荒地域,人烟渐少,快成为野兽强盗的天下了。早年,与汉中交界,曾设华连县,后来又改为真府县。
  目前,这个县废了距府域两百二十里的洋州,也降为洋县,可知这一带的景况已是江河日下,人丁愈来愈少了!
  进入了无尽的丛山,文昌只好把健驴丢掉;背起包裹挂起琵琶,孤零零地向南奔走。
  斜谷其实是山区中绵绵无尽的谷地,也叫斜堡,北口叫斜,南口叫堡,也就是古褒国,妖姬褒女的故乡,也就是江中府的褒城,可知这条谷道极长哩!古道在丛山危水中盘旋,鸟道羊肠,飞崖绝壁比比皆是。
  午间,绕过一道绝壁,古道向上升,远远地,水声如雷,五里上半山之中,出现了一座阁道,用巨木架在绝崖间,俯看下面千寻深壑。
  终于到了阁道入口了,俯看下面千寻深壑,我的天!简直是给胆小朋友过不去寻麻烦。上面,百丈飞崖几乎要往下倾倒,下面千寻深壑下怪石如猿蹲虎踞,滚滚水流奔驰澎湃飞珠溅玉,声势如万马奔驰,令人感到头昏眼晕心向下沉周身发软。而阁道宽仅五尺,外面的扶栏大都腐朽了,足下原来厚实的木椿木板,有些己呈现朽烂之象,万一足下失足,或者木椿朽塌,天老爷!这条命不断送在这里,必定是佛爷有灵,算是奇迹。
  阁道长约半里地,人走上面,足下吱吱响,令人心惊胆跳,走到中段,突然,壁根下灵鬼般地站起一个虬须大汉,青巾包头,青劲装,腰带上挂了一把连鞘解腕尖刀,懒洋洋地站起,打了个哈欠,阴阳怪气地问,“老弟,歇会吧,聊聊天再走。”
  文昌淡淡一笑,靠壁一站,说:“对不起老兄,在这种摇摇欲坠的阁道上聊天,在下委实无此雅兴。”
  “老弟如害怕,也不会走这条斜谷古道,何必心虚?坐下了!前途凶险,听在下一一说明,走回头路还来得及。
  “呵呵!在下有点怪怪,从不想走回头路。”
  “哈哈!”老弟,你小小年纪,不象是活腻了的人吧!”
  “呵呵!不错,在下年末小冠,这时说活腻了,未免是早了些,老兄以为然否?”
  大汉睁开懒洋洋的双眼,神光忽现,大笑道:“不错,哈哈哈!确是极早些。老弟,由何处来?尊姓大名?那条线上来的?”
  “听口气,便是守路的好汉。”文昌挪了挪肋下的琵琶,笑道:“由眉县来,入汉中。在下不在线,卖唱的。请教老兄安窑何处,有何见教?”
  “哈哈!看老弟的器字风标,岂会是走江湖的小混混?老弟,你认为在下的招子如此没用么?既然是借道过往,何不坦诚相示?”
  文昌收了笑容,冷笑道,“阁下真要盘问?”
  大汉也暗中戒备,沉声道:“不错,寒泉山五丁神巴当家的山寨,不放过来历不明的人。”
  “哦!原来是绿林好汉的垛子窑附近要地,呵呵!老兄!这条古道行人稀少,油水不多,在这里安窝立寨,在下倒是百思不解。”
  “咱们不在这里做买卖,反而保护路经敝地的行人肥羊,但却放不过前来探路的鹰犬。阁下的穿着打扮委实岔眼,身份值得怀疑,故而动问。尊驾在十里外已被敝寨的弟兄看上了,眼下危机重重,如不说明来意与表明身份,在下就好请你留驾。”
  “你真要问?”
  “不敢,就是请教。”
  文昌迫进两步,沉声道:“亡命客蔡文昌,借道赶汉中的。哼?贵山主大概是黑旗主的忠实爪牙。告诉你,不惹蔡某便罢,不然……”
  大汉面泛起喜色,踏前两步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亡命客蔡文昌?闹长安洛阳,与宇内十三怪物多人做对的蔡兄弟?”’
  “信不信由你。”文昌冷然答。
  大汉伸出大手要和文昌把臂,怪叫道:“老弟,天下英雄都是些浪得虚名之徒,就有你老弟是个值得喝采的奇男子。我,五丁神安巴平,一个不受任何人驱策,飘忽不定的大干贼,老弟,交个朋友,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老弟果然与众不同,可肯交我这个绿林朋友?”
  文昌心中一放,伸出大手两人把住了臂膀,笑道:“巴兄,你客气,我这个江湖小亡命,高攀了。”
  “哈哈!蔡老弟,说这种客气话,你该打。走,到那里盘桓盘桓。早些天我才从洛阳回山,老弟你先一晚大闹洛阳回山,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走遍天崖海角与老弟亲近亲近。我与那黑旗令主是死对头,从未向九宫堡送常例钱,所以就好把垛子窑藏在深山绝壑之内,他也无奈我何,我可以把那天在邙山出面的狗东西的大名,一一告诉你。甚至无尽谷主那自命白道盟主的家伙,为何要派人寻你的前因后果。”
  两人并肩走过阁道,向南面的寒泉山走去。五丁神一面走,一面说:“无尽谷主寻你的原因,是为了你传出金夺银刀惨杀唐河逸客洛长湖的事,要拿你返回无尽谷追究。哈哈!唐河逸客的事,老弟你确实是错了,并不是金夺银刀所下的毒手。”
  “巴兄怎么不是金夺银刀所为?再说,我并未咬定是他所为,就是把那天唐河逸客临死前所说的话照实说出而已。”文昌气愤地分辩。
  “哈哈!这事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详情。事发前的一天,我在长安南关长安老店中落店,无意中听到其中的秘半。说来你也许不信,但事实却在。”
  “请教。”文昌答。
  “唐河逸客真正的埋葬地,在渭河而不在那条山沟巾。老弟与非我人妖交情不薄,休怪兄弟直说,兄弟无意从中制造分歧,更不是造谣中伤的小人,死的那八个家伙,是黑旗令主的忠实走狗云中八寇,被人假冒唐河逸客下手擒获直至死地。”
  “巴兄怎知有人假冒唐河逸客的身份?”
  “兄弟在长安老店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事。那是江湖中两个怪丐,一叫狂乞郎夏田,一叫怪丐冯韬,另一个黑衣人中,有一个的身材我极为眼熟,象是非我人妖的得力心腹狂风许天录。那夜,他们已把唐河逸客弄到手,由两个怪丐秘密捆着丢下了渭河,再由狂风许天录引诱云中八寇至郊外,假扮唐河逸客一举加以诛戮。他们的阴谋被我无意中所见,所以知道。两个怪丐事实是非我人妖的爪牙,狂风许天录更是非我人妖的左右手,所以……”
  “我不信。”文昌断然否认,速速断口。
  但他心中其实很乱,他想到在大玄坛庙被拿的事,自己第一次见到狂乞时,不是曾怀疑狂乞就是那夜用计捉他的人吗?那意味着非我人妖的一再临危援手,都是有计划地作弄他了。
  五丁神淡淡一笑,往下说:“信不信用不着计较,但兄弟就把所见所闻照实道出而已。总之,那是江湖中极平常的仇杀,用不着多管闲事,其实,无尽谷与九宫堡之间,一黑一白,水火不相容,决无同臭相投的事,老弟放出消息说他们同流合污,确也是有点过份,也有挑起江湖人互相猜忌之嫌。”
  “哼!邙山那夜据我所知,无尽谷和九宫堡都有人参予,事实胜于雄辨。”
  “那是各为其主的事,他们并末同流合污,各行其是。为了这件事,九宫堡和无尽谷曾公开冲突了好几次,双方就展开了报复行动了,老弟概还不知道哩。”
  “我才懒得管他们的闲事。”
  “老弟大闹洛阳的第二天,他们在龙门公开比武,双方死伤十余人,相安无事的黑白道正式玩命了。更残酷的决斗,正在酝酿中,老弟,他们认为始作俑者是你,日后行走江湖,必须步步留心,如果我是你,最好暂时隐姓埋名避避风头,据兄弟所知,江湖朋友中,有许多人十分推崇老弟你的所作所为,兄弟也是其中之—,相见恨迟,请恕兄弟交浅言深直言无隐。”
  “谢谢你,巴兄,眼下小弟不打算隐姓埋名。”文昌答。其实他也知道前途多难,假使黑白两道的人全都和他为难,后果是可怕了,他心中油然兴起隐居的意念,要好好用功地潜修,寻出体内的尸毒,但眼下他不能,他必须送施家父女安返成都再说其他。
  五丁神摇头苦笑道:“江湖人如果处处树敌,对头满江湖,总不是好兆头,必须经常处身在风声鹤唳中挣扎,极苦了,老弟。”
  “唉!那也是无法之事。”
  “暂避风头也是好的,他们不长时间便会把你淡忘。老弟,看你的行走,定然是要由栈道入川,沿途英雄好汉为数不少,我把黑白两盟主之间互相往来的人,和我的知交朋友一一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可以寻他们相助一臂之力。这些人中,大都是血性朋友,为道义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哦!右面走,咱们上山,我的山寨快到了。”
  第二天,文昌在五丁神殷殷相送下,踏上了南下旅程。一夜相谈,他知道了那夜郎山群袭的群雄名单,也对非我人妖的用意起了怀疑,也知道无尽谷与九宫堡之间,确是没有同流合污的举动。
  他的思路成熟了,已划道平心静气权衡是非,任性而为与武断决事都不是好习惯,一言之词与冲动都是以蒙敝理智感情用事。
  他拒绝了五丁神赠送他的盘缠,依然包中无分文上道。
  暗中跟着的方嵩父女,失去了他的足迹,赶到前面两里外,先赶到汉中府。
  汉中府,原来叫做兴元府,这里是入川的咽喉,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秦栈(北残道),也叫陈仓道,北起大散关,过秦岭,经风州,到堡城,南栈道也叫金牛道,走自汉中南抵剑阁。
  虽则早些年曾辟了一条南下巴岭,经孤云山,两角山,半仓山,而达四川的巴州,但狼虎成群,比栈道更凶残,极少有人敢走。所以由秦入川的商旅,必须经过汉中府走入南栈道四川,因此,府城万商云集,在这里合伙同行,市面十分繁荣。府城在汉江的北岸,市集在城南,有不少木船装载着上产药材等物下放兴安州,水陆客商云集。城南城根直抵虎头桥附近,全是官府所兴建的仓库,“塌房”货物堆积如山,大东主与税吏来去不绝。
  这一段直抵湖广地境的水路,正是汉江秃的财源所在地,财神爷全是衣食父母,可是,真正可以收取油水的地方,应该从兴安州算起,因为兴安州以上一段江流水势凶猛,小舟所冒的风险极大,没有人理会外加的勒索。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大自然的凶险,人难以克服,汉江秃一群水上毛贼也知道不可做得极绝,自断财路,所以兴安州以上一段江水,他们就派人监视而不收买水钱,仅在紫阳、石泉、洋县、汉中四处,设了暗桩监视着财源。
  上个月,汉中府出了大风波,有一批从审区运经四川入口的珠宝,由一群亡命之徒押运途径此地。
  据说,这群人是朝中大吏所发的圣渝,奉命至边外二千里搜购的宝物,其中有皇帝老爷所用的红黄玉,这群人曾经深入吐蕃,带了许多猫眼,祖母禄,绿撒李儿石、红刺石,北河洗石、金钢钻,朱蓝石紫英石、甘黄玉鸦青石等等。
  此时,皇帝老爷对宝物大感兴趣,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拼命抽税,买珍宝供奉菩萨和神仙。使者陆上西至漠外万里,海上航至狮子国,一去十余年,回来必定带了无数异宝奇珍。而一些封疆大臣,一方面为皇帝采办,宝石灵芝全要,一方面乘机授刮,中饱私囊,闹得乌烟瘴气。
  为了这一批宝物,这一群亡命之徒从玉门关出塞,绕道打箭炉而回,奔波数万里,去时人数几百人,回来不足五十人,十分之九的人埋骨异城,或者做了野人和野兽的牺牲品。
  黑白道群雄和江湖好汉,全都闻风赶至。岂知棋低一着,大家垂头丧气各奔前程,原来使者们到了成都府,便由布政使大人用八百里快传飞报京师,同时知道长江的水寇了得,万一有人在船下弄鬼,船沉下了江底,不知会有多少人的头要被砍,就改走陆路。使者到了汉中,锦衣卫的高手云集。少林和武当全是受朝廷供奉的僧官道官,一纸文书就来了一大群,雄霸北地的全真教弟子,也成群而至。一行数百高手,保卫着宝物浩浩荡荡走北栈道出宝鸡直奔京师而去。赶来想分一杯羹的好汉们,眼睁睁目送使者远去,垂头丧气各奔前程。
  事情就过去了月余,汉中府又恢复了平宁。文昌就在这风平浪静中踏入了府城。
  首先,他打问施家父女是否来到,其次,他必须寻盘缠。金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想在地下拾起也必须起个大早,没有金银,他无法活动用人打探消息。
  不错,施家父女还没来,此栈道上太难走,一天走不到三四十里,他比施家父女赶得快。
  入黑不长时间,他拿着琵琶走出了太平老店,信步朝大南门的兴隆酒店走去,他相信,在这山区里的汉中府,没有人会认识他蔡文昌,更不会有江湖朋友知道他是新近名震江湖的亡命客。
  夜市初张,整顿整洁的南大街游人比蚁,西侧的店铺灯火辉煌,十分热闹。
  突地,他感到头脑一阵晕,心口受到无情的重压,几乎肩朝外翻,喉头作呕。
  他歪扭地站稳,闭上眼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尸毒又进入了一段经脉了。这种突然袭来的痛苦,须持续一会方可退去,这不是头次,他已不再惊慌。
  他站在正街心,人潮在他身侧往来不绝,他却闭上眼默默地运气调息以下袭来的痛苦,对身外一切一无所知的情景。
  不知几时,他身旁已没有了行人。
  四名雄赳赳的大汉手持马鞭,叫喝声由此来了,四大汉之后,是一个身翠绿劲装的骑马少女,马前有一个马童,摇幌着马鞭缓缓来了,马后,也有四个大汉护卫。
  马上绿衣少女年约十七八,梳三丫髻没系包头,穿上劲装周身的曲线衬得曲线灵龙,水灵灵的大眼,远山眉略嫌粗了些,尤鼻红咀,娇笑时风情力种。
  看头上的三丫髻,是待嫁的姑娘,看身段和服角的风情,天知晓她的饱满肚胸是不是一片末放的处女地?
  “让道!纪府的千金来到。”开路的大汉怪叫,好象是怕有人不知来的是纪府的大姑娘是的。
  文昌正在强压袭来的无边痛苦,额上冷汗直流,脸泛青,面肉不停地动,怎知大汉是冲他来叫的?
  “坏了!这位客官有苦头吃了。”走避的一个路人低叫。
  马上的纪千金小姐勒停了马,马童一把抓住了马绳。看光景,这丫头的骑术好得有限。
  “爬远!狗东西!”一条大汉来到文昌面前喊叫。
  文昌吁出一口长气,身子一幌,他还没睁眼睛,再深深吸入一口气,并末移动足步,他知道有人找麻烦,但已到了紧要关头,痛苦的浪潮就要退了,不能移动,那会让痛苦更上升。
  “打他!”马上的少女冲文昌的背影喊叫,好一个猖狂的小娘们。
  “叭叭!”文昌的肩上受了重重的两马鞭,接着是两声让人难忍的臭骂:“狗东西!你的骨头生得怪。”
  “叭叭!”又是两鞭。
  文昌咬紧牙关,冲出两步。
  “照实打他!”小娘们又在叫了。
  “叭叭叭!”三声暴响,文昌就感到头上和肩胸如同火烙,七马鞭打得他眼冒金星,愤恨掩盖了尸毒渗入经脉的苦痛,他狼狈地转身,眼里的金星渐散,朝清脆的女人声音来处:“为……为何打……打我?”
  街灯明亮,照见他大汗如雨的娇容。终于眼前金星和乌云散去了,他看清了马上的姑娘,也看清了四周的四名大汉,和驻足观看的不少过路人。
  “为何阻路?你这该死的猪狗!”一名大汉大叫。
  文昌举目环顾,用衣油擦掉额上的大汗,痛苦的浪潮末退尽,他没法动手雪耻,切齿道:“街路可……可通三匹马车,我……我怎又阻了你……你们的……的路?”
  “打他!”马上的姑娘横狂地叫。
  “叭!”一鞭打到,文昌的脸上出现了鞭痕。
  左侧人群一乱,冲出一男一女,女的是一身白,白得耀眼,飞抢出来,男的一身紫衣,深喝已发:“住手!休逼人太甚。”
  大汉第二鞭正往下落,白影已到了,是白衣姑娘,伸纤手勾住大汉的手臂,脱手飞扔。
  “啊……”大汉狂叫,平空飞出三米外,“八达”扑倒在人群之前。一个路人也曾打落水狗,突然一脚猛踢。然后往人丛里一钻,占了便宜溜之大吉,把大汉踢得鬼叫连天。
  “打得好!”有几个路人怪叫。
  人影突止,所有的人全吓坏了,一个小姑娘出手锏便把人扔出丈外,岂不可怕?
  “啊!你们好大的胆子。”马上姑娘怪叫。
  紫衣人好一表人才,脸色如古铜,剑眼虎目,三须黑髯挂胸,未怒先威,但这时却微微一笑说:“姑娘,假如你想家破人亡,太容易了。”说完,拍拍腰间长剑。
  白衣姑娘也拍拍长剑,冷笑说:“小贼人,你认为本姑娘不敢杀你?你再叫试试?”
  另一个大汉突然在姑娘身后扑上,要扣姑娘的脖子。
  白衣姑娘可能身后长了眼,大旋身一手格分伸手的大毛手,左掌出如电闪,“叭叭叭叭”就是四记正反阴阳掌,四记耳光把大汉击切在地,大牙满地跳,衣衣呀呀挣扎难起。
  白衣姑娘一声大叫,扑近健马。
  “丫头,不可。”紫衣人叫。
  马上姑娘银牙一咬,掉转马头扭头叫:“你们好好等着就是……”
  文昌抹掉眼角的汗,咬牙切齿地接口说:“大爷等着。我说,你会受到恶报,你会家破人亡,你会死活都难,你会后悔你今夜的孟浪刻毒的横行。”
  白衣姑娘突然转头,惊然叫:“呀!是你,是你,你……你怎么了?”
  文昌也看清了她,吸了一口气,说:“谢谢你,夏姑娘。”说完,扭头便走。
  白衣姑娘正是白衣龙女夏苑君,紫衣人是她的爹爹四海神龙夏承光。
  白衣龙女看了蔡文昌的面色,与及当街受辱的光景,便知他必定遭到难以忍受的变故,象他这种高傲的人,怎会在众目之下当街受辱?她感到一阵可爱的感觉泛上心头,这次相逢,也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和激动。
  文昌的痛苦浪潮已过,脸容渐渐正常,谢了白衣龙女,扭头便走。
  白衣龙女摇身抢出,粉面红潮上升,怏怏地说:“蔡壮士,你有困难,你必须……”
  “在下从不知困难为何物,也许这八马鞭在我来说,忍受下来太困难了,但我会好好地回报他们。”文昌抢着说,大踏步朝前面人丛里闯。
  四海神龙摇身拦住,笑道:“蔡壮士,你我并不陌生。”
  “不错,龙驹寨我们有一面之缘。”
  “在下夏承光。”
  “呀!是四海神龙夏前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蔡壮士,不必说这些场面话虚伪客套。你有困难,脸色泛青,冷汗未收,是……”
  “晚辈不劳挂怀,生平不惯受人怜悯,对不起,晚辈要去讨生活,少陪。”文昌抢着说,拱手行礼,傲然举步,往人群中一钻,飞步走了。
  父女俩怔在当地,脸上无光。
  “好一个刚强高傲的年青人”四海神龙喃喃地说。
  “爹,盯住他,他需要帮助。”白衣龙女焦急地叫。
  “他不接受我们的帮助的,那次你也是在大街上折辱他。”四海神龙摇头苦笑。
  兴隆酒店,是汉中府最负盛名的酒店,是单纯的宴会小饮高尚的场所,来往的宫客几乎全是殷实的商人和过客,没有风月点缀,听不到笑啼燕唱。
  酒店是两层,楼上楼下布置得古雅朴实,四壁挂有名家的字画,大庭的正壁高挂一幅大中堂,果然是大宋名书法家蔡包的行书诸葛武侯出师表。
  楼上,设备同样古朴,但有四座屏风隔了一角雅座,那是便于客人携女眷小饮的所在。
  文昌装了一肚子的愤怨,登上了酒客众多的二楼,找到一名店伙,堆下笑脸,“劳驾这位大哥给我一个座位,小可是卖唱糊口的。”
  店伙倒也和气,笑道:“老弟,你来得正好,有几位大爷正要找一个歌手,随我来。
  靠右窗下一张八仙桌上,坐了五名眼眉大眼的粗豪大汉,穿青直裰,青帕包头,臂下挂着百宝袋,腰带上紧着细窄三尺皮鞘,让幅不大,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便于水中使用的分水刺或者是三凌钢铁兵刃。
  后首,是四个青衣小帽的中年生意人,正在低声谈笑浅酌低斟。
  店伙将文昌引到桌旁,端来一张四脚凳,向一个留了掩口须的中年人陪笑道:“陈爷,真巧,给小可找来了,这位老弟听候爷台吩咐。”说完,扭身告退。
  “诸位爷台请赏光,小可听候吩咐。”文昌说,一面解开琵琶包,欠身告坐。
  四个中年人相当和气的留掩口须的人间:“你会吟诗词么?”
  “爷台请吩咐。小可略知一二。假使诸位想听一些悲壮激昂的小曲,小可自己却编就了一些,只怕难令诸位满意。”
  “好吧!听你的谈吐,想来必定不俗。”
  文昌调好了弦,一阵清越的弦声袅袅腾升。接着,低沉而铿锵的歌声响喝行云。
  “铁拳如电,剑上光寒,利剑出,闯刀山。
  叱咤风云兮,英雄气短;情真爱挚兮,儿女情长。
  那管他,洛阳花似锦,不贫恋,江南好风光。
  功名富贵如朝露,妻财子贵如浮云。
  人海茫茫今,任我浮沉,江沏莽莽兮,唯我独尊。”
  人声候静,上百位酒客的目光全向这儿注视。
  四海神龙父女,悄然在远处角落入座。白衣龙女的星目中隐有泪光,低声喝然道:“可怜,他竟然会落魄如此。
  五大汉中之一突然怪叫道:“好小子,你他妈的替谁吹牛?口气可不小,但确是唱的好。”
  文昌不加置理,弹他的节奏,细碎如珠走玉盘的弦声,在空间中跳动,动人心弦。
  他强制自己不可冲动,不可生气,不可露名号,因为施家父女不久会赶到汉中府,无论如何,他不能闹得大凶,免得引来麻烦,影响了施家父女的安全。他对施姑娘的敬爱和感恩的心情,使他忍下了无名怒火,如果在平时,他不动手揍人才是怪事。
  节奏的最后一个音符徐落,低沉而苍凉的歌声候起:
  “海角天崖,梦魂飘泊。
  饱赏了人间辛酸冷暖,走遍了万水千山。
  亡命人海兮,凄复悲;
  壮士一去兮,儿时回?”
  歌声徐落,余音袅袅,弦声徐落,音符似乎仍在众人耳畔尧绕不去。
  远处一个角落中,一个小道士突然伏在一个白发老人怀中,似在抽噎饮泣。
  白衣龙女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珠,哀伤地注视着文昌的背影。
  楼中沈静了片刻,有人喘出一口大气的方恢复了先前的喧闹。
  文昌脱下头巾,神情默默的站起默默地向留掩口须的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献丑了,污了诸位爷台的清耳。”
  中年人掏出一锭五两银锭,放入头巾也低声说:“谢谢你,青年人。这一生中,我第一次听到如许动人而饱含感情的歌声。”
  “感谢大爷。”文昌欠身谢谢,低头退走。
  蓦地,脚下被人一勾,几乎跌倒,怪叫声暴起,“好小子,在这儿坐下来,给大爷再来一曲。喏!这是赏银,你他妈的先收下。”
  原来是五大汉之一,一锭一两白银几乎伸到文昌的鼻尖上。
  文昌强忍怒火,吸入一口气一面吹起琵琶。这腕饭吃来太困难,他在心中发誓,再也不吃这碗窝包饭了,即使是打家劫舍要用性命去换饭吃他也甘心。
  “对不起,能可另有主顾,少陪了。”他不无表情地答。
  “砰”一声响,大汉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盘碗筷在跳舞,叉腰站起鼓着大牛眼,怒吼道:“甚么?你他妈的小王八旦不识抬举,竟然一口回绝我李大爷的要求,瞎了你的狗眼,你再比比试试?”
  整楼的食客,全数大汉的大嗓门所惊,顿时鸦雀无声形势紧张。
  楼梯突发暴响,奔上三个高低不同的狞恶大汉,在梯口便怪叫道:“李老弟,怎么回事?”
  大汉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叫道:“他妈的,这小王八旦的可恶,不识抬举,我要好好治他。”
  三个人奔到桌旁,文昌扭头望去,心中一惊,暗说:“真他妈的见鬼,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
  来人一个是光头中年人,是汉江秃蛟凌远。
  另一个是高瘦个儿死样怪气阴阴沉沉,是梭鱼种豪。
  矮个儿象武大即,五官摊在一块儿,是水鼠管江;
  都是老相好,照了面。汉江秃放风采依旧,只是脑袋顶门那一块被飞刀刮掉的头疤更光更亮。水鼠管江的右边大牙掉了好几颗,是文昌给他留下的纪念。
  汉江秃蛟看清了文昌的脸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堂目结舌地叫:“你……你姓……姓蔡?”
  文昌知道瞒不了,冷冷地答,“凌当家,你好,咱们一年不见了吧?买卖怎样?”
  先前语出不透的大汉,瞪着大眼,倒抽一口凉气,如见鬼魅地往后退,“砰”一声砸倒了一张坐椅。
  文昌近来名震江湖,汉江秃蛟岂能不知?只吓了个冷汗直冒,脸色泛灰,一躬到地说:“蔡兄恕罪,在下在下不敢,李兄弟多有冒犯……”
  文昌心中大奇,怎么?这家伙怎不记一飞刀刮掉头皮之恨,竟然如此客气了?他却不知他的名号在江湖中所亨有的地位和份量,难怪他会感到奇怪,他闪在一旁,抢着说:“凌当家和种、管两位好汉,是来报当年龙驹寨之恨么?”
  “蔡兄言重了,在……在下……”汉江秃蛟语不成声地答。
  文昌举步便走,一面说:“请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事请教。”
  汉江秃蛟心中有如十五个另桶打水七上八下乱升沉,提心吊胆跟着下楼,低声说:“蔡兄但请吩咐,凌某听候差遣。”
  两人到了大街,走了个并排,文昌低声道:“首先请不要透露在下的行踪。”
  “凌某遵命。”
  纪府大姑娘平日.在外耀武杨威,老远地人们便走避一空,谁也不理她,她的威风没有人欣赏,发泄的对象愈来愈少。
  今晚,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倒霉鬼蔡文昌快意,却被白衣龙女父女两人强出头扫了兴,更打伤了她两名健仆,甚至要拔剑杀她,文昌最后那一络刻毒的报复性威胁言词,也令她怒不可遏。她狼狈地奔回乃姐官宅中,如此这般一诉。
  鹰爪四出,要捉拿月前谋劫钦差的要犯,事情闹大了。象这种任性凶横的女人,确是少见。有其父必有其女,由她可以知道她的父亲在汉中府是甚么样的货色。
  这鬼女人在乃姐处等候消息,可是等了个空,不但挨了八马鞭的人逃走了,连打了她的健仆的父女俩也失了踪。她等得怒火冲天,三更天方根恨地返回家中,惊怒交加中,她慌慌登上自己的锈搂,支使着仆妇丫环替她准备晚妆用品,愤怒地进入绣房。
  蓦地,她感到毛骨悚然,心向下沉,粉颊泛上了苍灰色。想叫,但喉咙似乎塞住了。想动,却感到浑身发抖。一阵寒颤通过全身,睁大着眼睛死死地盯视着妆台上的大铜镜,如见鬼魅。
  不错,确是有鬼魅出现了,大铜镜中,清析地映出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黑头罩只露五官的鬼影,一对大眼神光电似,委实吓人。香闺中出现这种鬼怪,她怎能不伯?胆子都快吓破了。
  鬼影的巨大虎掌伸出了,落在她右肩上。
  夫!不是眼花,不是幻影,肩上确是感到有东西落下,她全力扭头一看,张大樱口想叫。
  “啊……”只叫了半声,肩上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咽喉,恐怖和死亡的感觉袭到,她立即昏厥。
  怪影正是文昌,他来了许久了。他一咬牙,将纪二小姐扔到在床中,取过一壶冷茶,淋在鬼女人的头面上,再一掐人中穴,纪二小姐悠然醒来,恐怖地嘎声叫:“你……你是……是人是……是鬼?你……”
  她一面说,一面向床后退,伸出颤抖得极厉害的双手,要拉绵衣蒙上头。
  文昌阴阴一笑,一把扣住她右脚向外拉,拉到床沿再伸手抓起绵衣扔在床上,拉掉了黑头罩。
  姑娘记性不坏,虽则文昌脸色已恢复正常,青灰色已退,大汗不见踪迹,但脸形和神情未变。
  “是……是……是你,你……”她绝望地恐怖地叫。
  文昌双手疾伸,抓住她的双肩向上提,再将她按在床沿,再一只膝盖顶住她不着地的下身胯内,冷笑道:“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贼母狗,你的威风那儿去了?你的仆人呢?你的马鞭呢?”
  “救……”她张口狂叫救命。
  但声音末离口,咽喉已被扣住了。她拼命挣扎,但白费劲。
  “啪啪啪啪!”文昌不轻不重地给了她四耳光,又快又急,象是四声齐响,打得她三魂七魄离了窍,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饶命!”她吼声叫,叫饶命了,这短短两个极不平常的字,达一生中她从未连在一起使用过,说起来十分苦心而困难,难以出口,但这时她却毫无困难地说出来了。
  文昌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微笑道:“我说过的,甚至几乎会在心中发响,你将受到恶报,你将家破人亡,你将死活都难,你将后悔,姑娘,你认为我是空言恐吓么?”
  “求求你,我……我错……错了,我已后……后悔。”她语不成声地哀求。
  文昌恶意地阴笑,往下说:“晚了,姑娘,既然错之在前,后悔也无法挽回你的可悲命运。”
  “嗤”一声裂帛响,姑娘的上衣应手裂开,再一拉一带胸围子也破了。
  她全力撑住他的手,沙亚地叫:“请……请放……放手,我……我愿答……答应你任……任何……”
  “呸!大爷不要你这贱母狗。乖乖1你知道你将得到些甚么报应?我!你仔细听着。首先,我要杀你全家,然后放上一把火,至于你,我要将你卖入最下等的暗无天日的娟家,让你被百万人骑跨。姑娘,那滋味我想信你定然乐于品尝。象你这种非人的生活,你永远不会回想自己的过错,惟有这种恶毒的报复才会使你恢复人性。”
  一阵裂帛响,她绝望地呻吟,浑身发抖,哀叫道:“饶命,饶……饶……”咽喉被手所控制,声音如蚊叫。
  文昌不理她,撕下一条余带,将她的嘴掐开,勒马嘴似的困得死紧,她再也叫不出声音了,再伸手抓住她的双手一拉一带,肩膀处脱了臼,手也不能够动了。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要让你……”
  “砰”一声暴响,右面花窗突然震倒,白影一闪,白衣龙女粉面铁青,仗剑飞入,叫:“蔡文昌,你……你好无心,你……”
  紫影再闪,四海神龙也越窗而入,讶然叫:“蔡文昌,你竞……竟采花报复,不太卑鄙了么?”
  两人刚刚赶到,只看见文昌摆弄着纪姑娘,没听到文昌先前的话,误会了。
  文昌抓起被单,懒得分辨,火速将纪姑娘搁上肩背,一面说:“休管蔡某的闲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剑!”白衣龙女的娇叱打断了他的话,声到剑到。
  文昌如果想背人,势必伤在剑下,只好将纪姑娘扔掉,用撕来的被单带斜飘抽出,不但让过一剑,且能反击白衣龙女的背腰,柔软的布条在他手中使出,成了钢条,如被抽中,小蛮腰怎受得了?她只好横飘避招。
  两人在房中换了两次照面,棋逢敌手,文昌知道,今晚是白来了,逐渐向破窗移,一声低此连攻三带,脱出了剑—网,飞上了窗台,说“咱们走着瞧,再见。”
  声落,人影已杳。白衣龙女正待迫出,四海神龙叫道:“救人要紧;追不得,他的暗器厉害。”
  白衣龙女珠泊纷纷,一面救人一面说:“天哪!他果然是无心淫贼。”
  “孩子,别胡说,他身上衣着完整,不象是采花之人,但他这种报复手段,确实太恶毒了些。什么人?”四海神龙看来是对爱女说话,突向另一扇花窗低吼。
  花窗徐开,进来一个白发老人和一名青年小道士;象两个无形质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房中。
  白衣龙女将纪姑娘推入床中,拔剑抢出。
  白发老人摇摇手,轻描淡写地说:“听老朽说明。我两人比你们早到许久……”
  “尊驾为何不先救人?”四海神龙问。
  “哈哈!阁下定是洞庭君山的四海神龙了。”
  “尊驾高姓大名?”
  “不必问,老朽为免两位误会蔡文昌是采花大盗,故而现身说明原委。两位在大街出面,当知蔡文昌所受的屈辱是如何难以忍受,他是个在仇恨中生长的人,报复自在意中……”
  “但他不应该如此报复。”
  “他要将人送给汉江秃蚊的毛贼凌辱,并非采花。两位来晚了,没听见他先前所说的话,你们可以问问那可恶的纪二小姐,便知所言不虚。人言可畏,两位请口下留情,不要妄将来花淫贼之罪名给予蔡文昌。后会有期。”
  父女两呆在那儿,四海神龙目定口呆地说:“这是谁,武林中怎么没听说过这两位超尘拔俗的高手?”
  第二天,官府中捉拿图劫钦差的官令取消了,说是一场误会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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