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由于洪荒巨龙出现,白妖狐抓住机会散发暗仙狐香果然被她迷昏了海惠,乘机逃走追踪火眼狻猊的去向,匆匆逃命。
  中原知道巨龙可怕,背起姑娘也狂奔而遁,他左腰中了三棱镖,余毒未消,仍有点昏眩,自然没有平时快,脚下不太灵光,奔入山谷数里地,正想找地方解救海蕙,可是对面咆啸声乍起,四五头灰白的巨大人熊,已狂怒地迎面扑来,声劲汹汹。
  “完了!这些怪兽真要命。”他惊叫,向旁觅路逃生。
  可是无处可逃,两面都是峭壁,他要爬上去不易辩到,如果是平时亦感到困难何况目下头昏脑胀,背上还有一个人?
  逃不了,唯一的法是死中求活,拼命撤下承影剑,大吼一声,向前一步步迫近,承影剑通灵,忽然光芒大盛,龙吟声震耳,白虹似在跳跃伸张。
  怪!五头人熊然蹲下来了,低声咆哮,凶焰尽消,四足着地逐步后退,而且呈现颤抖形象。
  中原胆气大壮,一面步步进迫,大喝道:“畜生,退!退!”
  五头人熊不住后退,往巡来走咆哮低吼,想冲进却又不敢,慢慢向后退走。
  天黑了,寒风凛凛,奇热消失,人与兽一进一退,竟退走了五六之遥,前面到了巨石挡路之处了。
  五头人熊不敢退过巨石,相距半里地便向右让开,中原这时身上去毒已清,灵智清明,创口算不了什么,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他不理人熊向前接近,纵身上了巨石。
  天!对面上百头巨大的妖蝠,在暗红色的湖面盘旋,八方飞舞,鼓风之声雷动,湖心,突然喷四五丈高的巨大水柱,有隆然巨物要出水上升了。
  蓦地,两头巨蝠突以全速俯冲而下,翼展将近两丈,骇人听闻,翼中的巨爪如巨大的两只铁钩,向下抓到。
  中原大惊,一声暴喝挥剑狂舞,人向左一滑,急冲而下,白虹过处,血雨纷飞,一头巨蝠头爪分家,皮膜四分五裂,另一头尖叫一声,冲天而起。
  中原冲入一个黑色大洞,借承影剑的白蒙蒙剑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向里急走。
  他走不了百丈,后面地面似乎有点震动,一个与洞同大的庞然大物突在壁间挤出,那是一头数千斤的三足巨蟾,恰好堵住洞口,但见光华一闪,一棵巨如海碗的蟾蛛向外一卷,再飞回蟾口,一头巨蝠随珠而入,到了巨蟾口中刹时不见。
  中原惊得冷汗直流,手足发软。便向里狂奔,急走三五里。好了,这洞愈来愈窄,不怕巨蟾追来,洞容不下这庞然大物。
  他心胆发寒,不敢再进,恐伯前面又有怪物,暂留一宵再说,他十分小心,向后退走里余,察看四周确无异状,方吁出一口气,将姑娘放下先行调息,在这将近两个时辰中,始终在惊恐紧张中度过,如不是功力深厚,真难以支持到现在。
  他调息片刻,开始就剑光检查姑娘的伤痕,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在她逐渐粗重的呼中,不时可嗅到一丝极淡的幽香,十分奇怪。
  她在他耳畔说:“原,感谢你……”转身穿衣,说不下去了。
  中原也穿着停当,两人喝了几口水,吃的东西却没有,准备上道。
  “原,该往那儿走?”她低头轻问。
  “往上走,也许上面没有猛兽。”
  说完,背起大水囊,牵着她的手,用剑光引路,向上面急急奔去。
  到了上面洞口,中原向洞口爬上,讶然轻呼:“喊!这儿有人迹。”
  .“有人迹?”海蕙跟着向上抢。
  洞口,泥土上确有人爬行的遗痕,还有弓鞋印,看去不止一个人。中原指着一个清晰的小弓鞋印说:“是白妖狐这鬼女人由这儿走的,追!”两人看看天色,太阳爬起老高了,便顺着鞋尖方向,向东急追。
  火眼狻猊和白妖狐,爬上了一道山梁,突然发现前面大雕渐渐向下盘旋,下面有两人影,扭抱的紧紧地,其中之一黑衣耀目。
  火眼狻猊眼睛锐利,说:“是天威,这烂货仍拖着祝永春,快完蛋了。”
  白妖狐仔细注视,讶然道:“咦!果然是成大姐,走,她需要帮助。”
  她正要走,火眼狻猊一把拉住她。
  “怎么?你不救她?”白妖狐诧异地问?”
  “为什么救她?你不见昨天我们的反目么?”
  “你和她不过是挂名情人,没有仇怨,何况有一段时间,你们曾经恩爱得难会难分,你不念这一段情意?”
  “废话!她早已不是早年的她了。”
  “不管是不是她,你也不该袖手旁观。”
  “哼!我还要在她临死前羞辱她一番哩!还有那祝永春,我送他一程。火眼狻猊的眼中,燃起嫉火,说完,开始向那儿奔去。
  十余头大雕见有人奔来,又升高些。有一头不怕死,突然向下欠翅疾冲。
  火眼狻猊一声长啸,如飞而至。
  草原黑龙的剑尖,刚移至胸骨缝,正往里送,被啸声一震,吃了一惊,火速扭头张望。
  这瞬间,那雕疾冲而下,劲风厌体,她本能地拨剑一挥寒芒一闪,攻向迎头扑下的巨雕。
  “铮”一声朗吟,大雕脑袋被从中砍开,砰然坠地,沉重的身体,将他撞倒在地奄奄一息的祝永春,被抛出丈外,立即昏去。
  草原黑龙倒下,剑被大雕撞脱,两手空空,她并未用全力,仅是本能地挥剑,怎禁大雕全力一撞?滚跌在地几乎动弹不得。
  “永春,永……”她狂叫,挣扎站起,向祝永春扑去,她有点迷乱啦!
  大雕一阵翻腾,在作死前的挣扎,滚到永春身畔,方痉挛一会死去。
  她向前扑,蓦地人影一闪,迎面出现了一个人腿,“砰”一声响,她的肩膀撞在人腿上。巨大的反震力,将她震得向后仰面就倒,站不起来了。
  白影一闪,第二个人影也到了,是白妖狐。
  草原黑龙,只感到肩上如受巨大撞击,眼前金星直冒,被饥寒交加折磨得虚空了的身体,怎禁受得住?几乎晕倒了,吸入一口气,挣扎着把上身直起。她胸前的剑创,极浓的鲜血汩汩流下。
  她直起上身,定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
  火眼狻猊雄伟的身体,像巨人般出现在眼前,火眼中射出阴狠的火花,脸上是狞恶无比的笑容,双手叉腰距她身前不足五尺,他身右稍后方,是脸现惊讶的白妖狐。“桀桀,……”火眼狻猊发出一连串阴历似枭啼的笑声。
  草原黑龙伸手向百囊中探,可是晚了,火眼狻猊闪电似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她的右肩,力道够重,她向后就倒,直滑出丈外方止住滑势。
  这一记重击,把她踢得一佛出世,浑身骨骼几乎全行崩散了,昏昏沉沉,只看见眼前星斗满天。
  火眼狻猊仍迫在她身前,阴阳怪气地说:“亲亲,怎么啦?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撑起上身,火眼狻猊伸手拽下她的百宝囊,扔得远远的,又继续说:“看样子,你要完蛋了,英雌末路,可怜!”
  她强调呼吸,久久虚弹地说:“史域,你想怎样?”
  他哈哈狂笑,手按剑靶说:“不想怎样,想戮你几剑,以报应昨天你向我递剑的可恶举动。”
  剑出鞘一半,白妖狐伸手把他的掌背按住,说:“不可,史大哥。”“为何不可?”他扭头问。
  “别忘了你们早年曾相好一场。”“这些年来我早已和她不同床梦亦各异。”
  “不管怎样,饶了她,不枉早年同衾共枕的情义,要不就带她走。”
  “带她走?你不是笑话吧?”“应该的,沙漠十兽,现在猛兽只剩下我们三人了。”白妖狐的语音有点凄然。
  但火眼狻猊不为所动,冷笑道:“从这儿往东走出盐泽死域六十余里路。沿途是否有怪兽出现,谁也不敢说……”
  “咱们藏宝之地,以往在白天也是不见怪兽的,但昨天竟然现了巨大的怪物,所以不敢断定是否有的险。出去之后还得步行近百余里,没有坐骑,自己走也感吃力,酷阳似火怎吃得消,谁敢带她走?而且,弄得不好,还得死在她手上,我并不傻。”“那又何必再下手杀她?”
  “别管我的事,我有我的主意。”
  “何必做得太绝?叫她在这儿喂大雕了。”
  火眼狻猊不理她,但也没拨剑,向草原黑龙跨近一步,脸上仍然狞笑着,令人望之心中发寒。
  草原黑龙已无力反抗,她向白妖狐颤声道:“兰妹,念在你我的交情,请送我一些水。”
  白妖狐心中不忍,解下水囊向她走去,刚把水囊送出,火眼狻猊已跨步过来一把夺过,狞笑道:“亲亲,你等着。”
  他自己先喝饱,然后把水慢慢倒在她的小腹上。这一倒.一面狂笑道:“喝吧,好乖乖。”
  草原黑龙一蹦,想伸手去抢水囊。
  火眼狻猊出脚如闪电,一脚踏在她的胸口上,她浑身立刻软下来。
  火眼狻猊没发现她的异状,狂笑道:“到目前你还想公平,未免太不知轻重了,你不说也罢,当你愿意说时,再告诉我并未为晚。”
  说完,头发又深入了三分,草原黑龙委实受不了,挣扎着尖叫:“我说,我说。”
  “说罢,我听着。”
  “地红盐池西……”“记住,河套二千里我无处不晓,你最好少费事,不必多费心机。”火眼狻猊打断她的话,冷冰冰的说。
  “在红盐池西面,盐河南岸崖壁下,我的侍女巧云知道藏处,你可以找她。”
  火眼狻猊当然知道巧云,早年也是他的禁脔之一,也是草原黑龙的心腹,想来不会有假。他拨出头发,站起说:“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好了,祝你平安,哈哈!”
  草原黑龙拚全力撑起上身,咬牙切齿地说:“畜生,你会受到报应的,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火眼狻猊凶狠地俯下身,左右开弓双手齐发“拍拍拍拍”给了她四耳光,把她击倒在地,狞恶地说:“贱货,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像我这种凶神恶煞,除了老死之外,不会横死的,至少你比我先死,对不?”
  他手按剑靶,又问,“你还有后事交待么?趁早说。”
  她气息奄奄,稍抬充血的脸面,看到了他按在剑靶上的手,更看到他泛上重重杀机的鬼脸,只觉心中一凉,长叹一声说。“你说有一个姓祝的人在找我,是那个神箭射倒你的手下,那冲入谷中的两人两骑么。”
  “是的,正是那小狗。”“他为何找我?”
  “谁知道,你该知道。”“他目下何在?”
  “洪荒巨兽入谷,他定然做了巨兽的点心了,即使能逃出,也必定仍困在盐泽死域之中。”
  草原黑龙幽幽一叹,灰心已极,头无力再举,躺下闭上布满红丝的眼睛。
  她与永春相处将近十年,曾听他说过有一个孩子叫祝中原。因为救人,自己却淹死阎王窝,所以乍听找中原三字,心中一震,世间同名姓之人,为数不少,为何这个祝中原。找她?这么巧?再一听中原也可能死在盐泽之中,心中一凉,希望完全断绝。
  她耳中,听到了火眼狻猊的长剑,剑叶正与剑鞘卡簧缓缓磨擦发出轻微的啸吟,那是他故意弄的,将剑向一侧压,所以磨擦发声,平时撒剑不会有声响。
  她缓缓睁开双目,顶门上空,三头大雕正双翅一敛,流星似的向下急坠,她长叹一声,说:“你心满意足了,给我一剑吧!”
  火眼狻猊踏前一步,剑指向她的小腹,狞笑道:“给你一剑不太便宜了吧!桀桀……”
  在桀桀狂笑声中,剑尖缓缓向她小腹落去。
  里外,中原与海蕙正携手掠上山梁,再前十丈,便可看到这一面的光景了。
  “咦!”海蕙突然站住了。
  “蕙,怎么了?”中原讶然问。
  海蕙伸手指着远处俯冲而下的三个大雕,另几头正在向中间集中,也有向下俯的模样,她说:“那些大鸟是……”
  “是大雕,大沙漠中的猛禽可力搏虎豹。”中原答。
  白妖狐一听是祝中原,还以为他会带着弓箭,甚至还以为他拾了神箭红熊的神臂弓呢,吓得脊梁上直冒冷气,全力向前飞掠。
  “骚狐狸,给我留下。”海蕙老远便大叫,看两人跑了,她心中大急,相距余里,不易追哩!
  她不叫倒好,叫得反把两人吓得跑得更快些。
  快追上大雕积尸之处,有两头大雕,正向尸堆中急冲而下,分别去抓草原黑龙和祝永春。
  中原只道大雕要抓同伴的尸体,并未在意,按双方速度估计,双方正在尸堆旁会合,他不得不防,向姑娘低喝:“撒剑,防大雕袭击。”
  喝声中,他首先撤剑。
  草原黑龙被火眼狻猊重手法多次袭击,右乳又被头发注内力所伤,再被罡风一刮,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但她毕竟功力深厚,还撑得住,大雕群追袭火眼狻猊,但仍有两头分别同她和永春冲下,她怎能不急?竟拚余力挣扎而起向永春僵卧处踉跄奔去。
  她那一身黑衣,极为醒目,地面是灰白色,看去更为清晰,中原眼力超人,他叫:“是草原黑龙这鬼女!”叫声中他用了十成劲,超出海蕙,去势如电射星飞。
  他父亲的消息,全在草原黑龙身上,她目下行动踉跄,显然受伤极重,而且赤手空拳,急能抵挡雕全力一击?她如果死了,他父亲的消息岂不也完了?所以他心中大急,要抢先一步。
  近了,大雕要比他快一步,如无奇异发生,无法抢救。
  “畜生纳命!”他大吼一声,全力将剑扔出,划出一道虹影,射向一头大雕。
  姑娘当然也知道厉害有关,同时一声娇叱,承影剑发出一声龙吟,化成一道白虹,一闪即至。
  草原黑龙拚全力向永春舍命冲去,攻击她的那头大雕略展巨翅,跟踪斜掠,巨爪已伸出了。
  草原黑龙已扑到永春身侧,向下便倒。
  攻袭永春那一头大雕,巨爪亦伸,看去像两头大雕同时到达,钩爪齐伸。
  一声惨号,承影剑先到一步,贯入左面大雕的胁胸剑愕一带,凶猛的潜劲将大雕带得向侧方地面猛冲。
  稍慢刹那,海蕙的剑也到了,嗤一响,贯入人头大雕心正中,大雕本已发现银芒,来不及抓人向银芒急抓,但没抓住,凶猛的真力将大雕冲得向侧急荡“砰”一声撞倒在外。
  草原黑龙被劲风冲倒,恰好抱住永春,她力竭声斯地狂叫道:“永春……永春……”
  她这一叫,中原抓起她信手一丢。
  “天呀!”她软倒在永春身旁。
  永春面貌未改,只是颊肉瘦削了些,嘴唇乾裂,血迹斑斑,胸前,沾了草原黑龙的血,一片模糊不清。
  中原为救人跌落阎王窝,实足年龄是九岁,对父亲的相貌。以为父亲已经死去多时,惊得浑身发软。
  海蕙抢到,一把挽住了他,急叫道:“原弟,定下神。”
  “我……我爹……爹……”他虚弱的惨叫。
  海蕙心中大惊,但总算稳得住,跪倒在永春身畔,左掌扣住脉门,右手去翻永春的眼皮,叫道:“爹没死,快,水。”
  中原手忙脚乱去解水囊,双手不住抖索,海蕙取出一颗夺命金丹塞入永春口中,用水囊倒水灌下咽喉,说:“原弟,用真气催动药力,疏通经脉。”
  中原总算恢复了心神,他不是一个提不起,挑不动的人只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但心情一稳定,他不再忙乱了。
  他跟玄阴书生六载,玄阴书生学艺的医道够高明,手一触永春的脉理,便知五行有救,便将永春扶起坐好,自己一手按丹田,一手按灵台,神功徐发。
  不久,永春的呼吸开始看得见了,乾裂的嘴,不住开合,状极痛苦,海蕙一看便知就里,将水囊口塞入他口中。
  水,是生命之源,永春是因缺水而几乎倒毙的,有了水,生命获得滋润,从鬼门关上被拖了口来。
  草原黑龙被中原扔出,砰然倒地后立即昏厥,伏在那儿形如死人,许久许久方行苏醒。
  她挣扎着爬起,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猛抬头看到了男装的海蕙,正用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她,不远处永春倚在一个健壮的少年人怀中,不住喘息,呼吸粗重,确是活了。
  看了那少年人的脸容,她终于明白了,眉梢眼角十分酷似永春,一看便知道永春的孩子,正在行动救父呢!
  她吁了一口长气,颓然坐倒,口中喃喃地说,谢谢天!
  草原黑龙怜然地点头,闭上眼没作声。
  “是你掳走了祝……我爹爹?”海蕙冲口而出一个祝字,不像话,急忙改口称爹爹。
  草原黑龙又点点头,她懒得说话了。
  海蕙扭头向中原看去,他正满头大汗,宝相壮严,仍在
  海蕙扭向中原看去,他正满头大汗,宝相壮严,仍在静静地行功,双目内视,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她说:“成天威,你站起来。”一面说,一面将中原的剑抽出。
  草原黑龙摇摇头,脸上出现凄然的苦笑。
  海蕙举目四顾,看到远处有一把寒芒暴射的长剑,被烈日晒得似乎在颤动,那是整个沙岩地区的热流,向上蒸腾,乍看去四面八方地面都像在颤动。她向那儿退,手中剑比逼着草原黑龙,这鬼女人如果稍有异动,她将飞剑遥击。
  退到剑旁,她拾起炙手的长剑,重又走回,“铮”一声将剑丢在草原黑龙身前,冷冷地说:“我爹爹没死,算你幸运,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拾剑,站起来。”
  草原黑龙仍在摇头苦笑,也没睁眼。
  “为何你草原黑龙的英名,你该拾剑挺起脊梁。”
  草原黑龙睁开布满红丝的双眼,扫了一眼自己的长剑,吸了一口长气,伸出微颤颤的手,手上全是血,颤抖着向剑靶伸出,突然用力抓住了剑柄。她艰难地以剑支地,缓缓站起来,虚弱地问:“你是永春的什么人?”
  “那……那是……是我爹爹。”海蕙硬着头皮答。
  “你是死在阎王窝的祝中原?”
  “呸!胡说。”
  “好吧!你上。’草原黑龙徐徐举剑。
  海蕙欺近,伸剑进步,“叮”一声,草原黑龙的剑向外一挡,手上麻木就不着力。
  热烘烘的剑尖,点在草原黑龙的右胸上,但未贯入。海蕙柳眉一皱,沉声道:“你为何不用劲运剑?难道我就不忍杀你?”
  “挣”一声,草原黑龙的剑坠地,她闭上眼,苦笑道:“我该死在你的剑上,为了你的母亲,你下手罢!但请让我告诉你们出困方向之后,再给我一剑。”
  “哼!你想得很好,是要引我们进入更险的所处么?”
  草原黑龙委实无力再站起,她身躯不住颤抖,仍鼓力撑住,说:“一切错我都承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父子恐怕也要和我走同一命运,我死不瞑目。由此往东约有六十里,便可逃出这处死域。”
  “可是……可是……我没走过这条路。”她又说。
  “那你怎么知道?”
  “是火眼狻猊和白妖狐说的,他们知道出路。”
  “没有人要相信你这鬼女人的话。”
  草原黑龙闭上眼.长吁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说:“我是一片赤诚之心,孩子,干万要听我的话,最好快点抓住火眼狻猊带路。下手吧!”
  她脸上泛起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向剑尖迎去。
  海蕙本想将剑推出,但心中一动,在千钧一发中收剑,伸手扣住对方的右肩膀,向地上带。“砰”一声,草原黑龙扑倒在地。
  海蕙将剑入鞘,说:“等会儿让原弟弟杀你,且让你多活片刻。”
  可是,草原黑龙已听不到他的话,只哀伤,叫了一声永春,便已昏倒。
  这一声“永春”凄凉抖切,像是濒死的哀鸣,令人闻到鼻,不忍卒听。
  海蕙只听得汗毛直立,心中一震,没来由的一阵心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忖道:“她是一个可怜人,她对原弟的父亲定然是爱之极深,不像是横行沙漠叱咤风云的女魔头。唉!情之一字,可真害人不浅。
  海蕙俯身将草原黑龙翻转,看了她胸前的血迹,心中一软,便到中原身畔取过大水囊,扶起她灌她两口水。
  水一入口,草原黑龙陡然苏醒,狂饮数口,突又一推水壶,喘息着说:“孩子,留给你们喝,尤其是你父亲,他渴得太厉害了。何时脱险,难以预料,不必管我这将死之人。”
  海蕙又是一震,但接口道:“你需要水,再喝两口。”
  “不!”草原黑龙说得极为坚决,嘴紧闭着。
  海蕙只好放下她,摇摇头,回到中原身边。
  聚真气许久,中原修为不纯他无法使他父立即复原。夺命金丹可医病,无法疗饥,永春人已恢复生机,但无恢复中虚了,肚中饥饿,头脑沉重,浑身虚弱,仍无法复原。
  中原停止行动,向海蕙说:“蕙,雕肉不佳,劳驾,割几条腿带着,且找个阴凉处烤熟。”
  海蕙四面一望,说:“没有生火的草,黄肉也没有,只有猎羊充饥。”
  “前面不一定可以找到草。”中原点头答。
  “草原黑龙说过往东六十里可以脱出这处盐泽死域。”
  提起了草原黑龙,中原立即火起,他说:“蕙,你替爹遮挡太阳,我收拾她。”
  海蕙一面换他的位置,一面说:“原弟,她快死了,我看,她是个可怜人,放手饶了她罢!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草原不为所动,她低唤:“你听到原儿的话么?”
  永春不知自己死活,这时突然一震,脸上突然现出奇异笑容,他以为自己死了,喃喃地说:“孩子你是中原儿?”
  他的手本能的伸出摸索,不住颤抖,中原一把握住,激动的叫:“谢谢苍天!我是原儿,爹……”
  永春用力抓紧,仍喃喃地叫:“哦!原儿,我们终于在泉下相逢了,我听得出是你的声音,唉!我们都走了,可怜你妈……雯,你在阳世多保重,我……我多么希望能活着回去看你,让你光明正大的在人世间,不再是杀人犯的妻子,可是,不可能了。”
  “爹,你睁开眼看看……”中原大叫。
  但永春仍往下说:“雯,恕我生前并无意不忠于你,我多么希望活着看到你啊……”
  这时,草原黑龙已经苏醒,正一寸寸向这儿爬来,脸上的痛苦神色,令人不忍卒睹,每一条肌肉都在痛苦的抽动,眼角出现了血迹,嘴角扭曲,血水往下滴,喘息着向这儿爬来。
  永春也在剧烈的喘息,脸上肌肉也在颤抖,续往下说:“雯,我逃了九次,第十次竟丧在盐泽死城。雯,愿我们来生再见,来生……”
  海蕙知道他激动,人还未清醒,又塞入一颗夺命金丹入他口中,用水灌入他的咽喉。
  中原直挫钢牙,猛地抓起长剑“铮”一声扔掉剑鞘,向草原黑龙一步步走去。近了,他的剑举起了,剑尖对正草原黑龙,就势向她掷出了。草原黑龙眼中已看不见什么,她循永春的声音向前爬,一面喘息着叫:“永春,永春……我……我要死在你的身边,我……”
  中原一挫钢牙,剑脱手掷出。
  剑将脱手的刹那间,永春突然竭力叫:“天威,我不怪你……”
  海蕙以手掩面,不忍卒睹。
  中原大吃一惊,但剑已脱手,“啊”他大吼一声,人向前扑左掌斜拍,右手全力向后,猛一收。
  “嗤’一声,剑尖被两股奇猛的劲道一震一拦,准头一偏,速度亦减,刺入草原黑龙左上臂后侧方,裂了一条血缝,但她似无感觉,仍向前爬,鲜血划出一条扭曲的血路,喘息着叫:“永春,我未能送你返家,死不瞑目,死不……——
  她终于爬到永春身畔,长叹一身,伏在他身上,昏在他脚下。中原浑身大汗,怔怔在站在那儿。
  永春又清醒了些,他仍喃喃地说:“天威,我说过我希望能报答你,可是我反而也让你也死在一块儿,原谅我,原谅我……”
  中原吸入一口气,毅然地说:“蕙先救她,日后再说。”海蕙掏出一颗金丹,由中原替代她的位置,动手救草原黑龙,用水灌丹丸入草原黑龙腹中,并撕衣袂替她包扎伤口。中原动手结扎,砍了四条雕腿,以剑挖地以雕腿作支柱,然后也砍了四张雕翼,架起一个凉棚,挡住了烈日。说:“过一个时辰,我们上道。”
  半个时辰之后,永春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看清了眼前景物,吃惊地撑起上身,讶然道:“咦!这儿是……”
  中原扶住他,喜极大叫道:“爹,你可以清晰的分辨……”
  永春一震,那一声叫唤,十年前的景象依稀在目,他扭头瞪着中原,眼睛愈瞪愈大,抢着叫:“你……你是……是谁?”
  “爹,我是中原儿。”
  永春:“啊!你是中原儿?你……我……我在梦中么?”
  中原握紧他的手,大声说:“爹,原儿没淹死在阎王窝,万里关山,天从人愿,终于找到爹爹了啊!”
  永春浑身激动得不住颤抖,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我……我不是在做……梦?”
  “爹,千真万确,看看原儿。”
  永春突然伸手抱住他,浑身发抖,喘息着说不出话来,泪如雨下,片刻,突然抓紧中原的双肩颤声叫:“原儿,你……你妈可好?”
  中原不敢将实情就此说出,说:“妈好,只是,原儿外出四年,目下不知又怎样了,但有惠安大师在照顾,料亦无妨。”
  “你妈被解上武昌府,怎会在家?”
  “布政使大人已经接到赦命,所以回家了。”中原只好扯谎扯到底。
  “谢天谢地,宁大师目下可好?”
  宁大师,指的是上官罡,也就是宫老儿。中原说:“因大赦令下,爹爹仍未回来,宫公公便出塞寻找爹爹的踪迹,久羁大汉,目前原儿已将他老人家找到,目下已到榆林请求王大人发兵进攻红盐池……”
  中原便将自己在阎王窝水底洞窟的遇合,直至目前的经过大要的说了,瞒下母亲被宋五湖迫害一段往事。
  父子两人相对唏嘘,共庆两世为人,海蕙也过来拜见了,她跟着中原称永春为爹爹起来,不该这样称呼,但她自认是中原的养姐,中原引见时也称她为姐,她名正言顺大胆称呼,事实上与中原的婚事并未得到双方家长认可,但如果称伯父,未免有些陌生,她聪明,跟着中原叫,预留下一步棋。
  永春也是过来了,他在爱子口中,早已听出端儿,自是万分高兴。
  这期间,草原黑龙已经醒来多时,她静静地听完,一直没作声,也没移动。
  接着,永春便将十年来的遭遇—一说了,最后指着草原黑龙说:“孩子,为父忍辱偷生,就为了留得命在,见你母亲一面,此中情由,希望你能谅我,在大漠草原中,九次逃亡,历尽艰辛,委实困难,遇上任何一个蒙人,皆有性命之忧尤,有几次我都是被她从死亡边缘拉回。
  这一次她更是冒万险送我人关,如果没有她,我早已埋骨盐泽死域之中,或者喂了野兽。在我饥渴交迫,行将死亡之际,她仍不忍心让我而去,此恩此情,我将铭刻心坎,如果你杀了她,我这一身亦将负疚难安。孩子,当你到了我这种年龄,与身历这种境遇,你便可体会我目下的心情了。假使你认为有力量求她脱出这百里盐泽死域,就为我尽一份心力吧!”
  中原沉吟良久。突然坚定地说:“爹,原儿将尽力而为。”又向海蕙说:“蕙姐,是否动架?”
  海蕙毫不犹豫地抢着说:“原弟,我背她走。”
  草原黑龙突然撑起上身,摇头说:“永春,你能父子重逢,我的责任已尽,我几乎误你一生,负疚良久,你们走吧,天黑之后,便无法脱身了,猛兽鬼怪无人能敌,记住,往东。”
  她挣扎着站起,用蕴藏着海洋深情的目光,注视永春片刻,举步向不远处她的宝剑走去。
  “天威,你!”永春大叫。
  草原黑龙扭转头,幽幽地说:“祝福你,永春。”说完,从容举步。
  海蕙急掠而出,正色道:“成前辈,请跟我们走。”
  草原黑龙摇摇头,苦笑道:“我一生中,罪恶如山,杀人如麻,够了,用不着再麻烦,谢谢你们了。”说完,绕过一侧,急走两步伏身拾剑。
  人影一闪,她的剑已被人拾起,那是中原,他说:“成前辈,请和我们一起走,人多些,也好有个照应。”
  草原黑龙淡淡一笑,在他手上取剑,说:“不!有我在,反而妨你们的事了,好好照应你爹爹,并代我向你妈道歉。”
  中原不将剑交给她,先入鞘说:“前辈能自己走了这处绝域?”
  “也许可以,付之天命。”她四面张望,信口而答。
  中原在她眼中,看出了一些奇异的光芒,更在她的面颊肌肉微颤里,看到了一些难言之意,心中一动,心说:“这是一个倔强的人,必须用激将法激她,她在走绝路,在平静中也可看出绝望的神情,说好话或者请求,都对她不起作用的。”因之他登时面色一冷,冷笑道:“哼!你乃是个冷酷无比的残忍女人。”
  “原儿……”永春在叫。
  草原黑龙却转身举步,说:“我天威本来就是个残忍的女人,用不着你说。”中原晃身挡住去路,沉声道:“你对我爹爹仍然怀有歹毒的念头,你刚才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发自肺腑,只想博取我们的同情。”
  草原黑龙像一条被踩着尾巴的小狗尖叫道:“没有人取你们的同情,草原黑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杀人如屠狗,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同情,是的,我说了许多废话,你如果不杀我,让开!”
  中原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承认你对我爹爹,仍怀有歹毒念头了。”
  草原黑龙开口想叫,但却长叹一声,不上当,说:“是的,这样说也并无不可,你满意了么?拨剑!”她自己也拔剑。
  “且慢!”中原迫近沉喝。
  “你想怎样?”草原黑龙问,剑已出鞘一半。
  “你既与火眼狻猊和白妖狐同行,为何他们舍你而去?”
  草原黑龙心中大痛,怒叫道:“你胡说,瞧我这儿。”她指着左胸被包扎之处,又道:“我自己的剑将刺入心坎,他们来了,为了你爹爹,火眼狻猊那畜生将我打得死去活来,你怎能血口喷人,说我与他们同行?在山谷你出现时,我与火眼狻猊反脸拔剑,为何不再问你爹是真是假?”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将剑拔出。
  “原儿……”永春惶急地叫。
  海蕙对中原了解甚深,她低声说:“爹,原弟在阻止前辈自绝,不必管他。”
  中原伸中食两指,向草原黑龙说:“你如果拔剑,我将制住你的穴道,既然你真为了我爹爹,为何不带我们走出这盐泽死城?”
  草原黑龙摇头道:“我根本不知路途和方向,怎能带你们?”
  “那证明你引路方向是在说谎!”
  “胡说!”她暴怒地叫。
  中原突然笑了,泰然地说:“这么说来,你也不知出路,前途吉凶难料,也许我们走不多远,就被鬼怪所吞没,你便可以脱身事外了,是么?为表明你不是心存歹念,你敢不敢与我们同行?即使死了,也可死在一块,你敢?”
  “不要迫我。”她软下来了。中原突然放低声音说:“请回头看看爹那充满祈求的神色,你忍心?”
  她突然以手掩面,尖叫道:“走!我们走。”
  “谢谢你,前辈。”中原说完奔向永春,他脱下外衣,解下腰带,将永春背上。
  海蕙也挂起水囊,到草原黑龙身侧,说:“成前辈……”
  草原黑龙摇头不让他往下说,苦笑道:“我还支持得住,诸葛姑娘,谁给我下的奇药?”
  “乃是家祖炼制的夺命金丹。”
  “令祖大名是……”
  “家祖人称云楼逸萧。”
  草原黑龙吃了一惊,摇头说:“如果令祖也来,十猛兽早该完了。”
  海蕙向中原一指笑道:“寰宇四侣之首冰魄神剑林公门人的并不比我爷爷差多少哩。”
  “冰魄神剑尚在人世间?我不信。”
  “林公确已不在人间,但仍可传授门人。十猛兽已死其七,日前山谷之会,活着离开的人除了前辈,就是火眼狻猊和白妖狐而已。”
  草原黑龙目瞪口呆,怔怔地注视着正在结扎的中原,意似不信。
  中原准备停当,走近说:“我们走,请前辈先行指引。”
  草原黑龙信步东行,她确是不知该如何走法,硬着头皮前闯,慌不择路。
  走到百十丈,中原说:“成前辈,火眼狻猊所走的方向,略有些偏南。”
  草原黑龙长叹一声道:“你们要迫我带路,我委实不知该如何走法,就稍偏南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知晓前途是吉是凶?”
  他们沿火眼狻猊的方向走,却不知十里之后,火眼狻猊已经向东走地下看不到为迹,竟走入盐泽死域中最险处所。
  火眼狻猊早算定他们是穷追不舍,所以在前段咱面故意留下足迹,引他们走向绝路,他却带着白妖狐,向东走出了盐泽死域,取道奔向红盐池。
  同一段时间里,榆林卫大军云集,各地铁骑纷向总军督务王大人的驻节地急赶,边寨各地的官兵向前推进,进入边墙各地城堡戒备,风声鹤唳,情势紧张。
  当天,军令下来了,官兵在寅牌正准备停当,一律轻装,寅牌未,总督军务王大人亲位校场点验,每人限带四顿干粮,两壶水,任何与战斗无关之物,一概不许携带,刀枪盾箭之外一无长物,一万五千铁骑,皆摩拳擦掌等待厮杀。
  天色暗沉,距晓明还有半个时辰,大军静悄悄地出了榆林关,人衔枚,马去铃,除了马蹄声,和大旗猎猎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这是王大人的精兵,边关最骠悍强劲的铁骑,开始向草原进军。
  王大人亲率中军五千骑在前锋之后急进。右哨是游击将军周玉,也率铁骑五千,左哨是延绥总兵许宁,也是五千铁骑,三路并进,冒着晓风寒露,向红盐大举进军。
  中军的进兵路线,是西北经江儿山,涉白盐滩,直薄红盐池,全程八百里,预定两昼夜到达。
  惠宁老和尚换了一身便装,灰帕包头,背系长剑,带了两个勇士,早一个时辰先发,在前探道。
  他老人家地头熟,人少行动方便,早半天就到达红盐池附近踩探虚实。
  中原一行人沐着夕阳余晖,向东南方向急走,要尽快超出盐泽死域。
  草原黑龙坚决辞谢海蕙的扶持,她并未复原,足程无法加快,上下丘陵和山陵极为不便,中原心中虽急,但也无可奈何。
  走了许久,残阳已落到西面山染,天快黑了。
  前面,放眼看去,全是起伏不大高的山梁,一片灰白,寸草不生,断崖塌壁比比皆是。
  他们降下了道山梁,天!又可看到绝地了。
  前左右三方,是犬牙交错的断崖,环成了一处灰色的环形沼泽地带,这地宽约两里左右,中间水色灰白的大小圈沼,星罗棋布,令人望之发毛。池沼中,不时遣起一圈波纹,大小不等的水泡,不时向上冒,水泡破裂,则散成阵阵清黑色的烟雾袅袅上升。
  “不好,这是绝路,不能通行。”草原黑龙惊叫,站在那发愣。
  “怎么?前辈的意思是……”中原惊问。
  “这是沼泽的一部分,隐伏着可怕的洪荒异兽。”
  “洪荒异兽?咱们可能冲过这两里地。”
  “不成!太冒险了。”草原黑龙将这两天所见的异物—一说了,最后说:“唯一的活路是绕道,退!”
  退了半里地,晚了,天已尽黑,四面八方响起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奇异啸吼,各处灰色的烟雾,渐来渐浓,弥漫在整个沼泽地区,腥气触鼻。
  “换找地方度夜,准备自卫。”中原断然决定,到了一处土阜下。
  凤凰夫人赠送他的辟毒丹派上用场,每人吞下一颗,腥臭气方冲淡了许多。
  他们找到可避风寒,和背后不怕袭击的一处小丘向阳一面,让永春躺下,请草原黑龙加以照拂,中原与海蕙分立两侧,凝神戒备。
  不久,天空中巨翼鼓风之声大起,似乎满天皆有巨大的东西翩翩飞舞,愈降愈低。抬头上望,可看到星光急剧地穿梭飞行,那是怪物的眼睛,是巨大的蝙蝠。
  地面,尤其是东南西三方,沉重的爬地声也愈来愈近,似有轻微震动,喷气声此起彼落,低沉的吼声渐渐逼近。不用猜,无数沉重庞大的巨物,正漫山遍荒地爬来。
  四个人心中发慌,暗叫完了!不久,异声又起,起自南面,像枭啼,似鬼哭,如猿吼,并有周啾的怪声。
  接着,震天巨吼乍起,大地震撼,鬼物山魈四现,茂兽形影毕露,在距他们十丈外山崖原野及远处的沼泽中,展开了对峙局面。
  中原大吃一惊,说:“真糟,畜生们将在这附近相斗,我们无处可躲藏,走也走不掉。蕙,拔剑了。”
  危机四迫中,承影剑一声龙吟,锋芒四射,妖气冲天中,神剑的光芒似乎极为强烈,剑吟声似若隐隐殷雷。
  十丈内,白光蒙蒙,远处,出现十余头足大爬虫,头上三只铜铃怪眼皮射着剑光,炯炯如火炬。
  刚往下扑的十余头形如大雕的巨蝠,齐发厉鸣往上急飞,并向一旁掠走,罡风中腥气扑鼻,刮得人立足不稳,好险!慢些撒剑,后果堪虞。
  北面,无数鬼像—一后撤,也—一消失,只有无数鬼火冉冉飘浮,像荧火般飞舞,但要大得多,且光芒全是惨绿色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也在这刹那间,正南半里地处,无数体形庞大的异兽,开始和巨大的爬虫作生死拼搏,剑光缔造于诱发一次骇人听闻的猛兽大屠杀。
  厉吼撕咬冲逐声雷动,像是地动天摇,蠢然大物互相撞击之声,震撼着大地。十余头巨大的三角白犀,突以雷霆万钧之威向这儿狂冲而至,所经处,沙石飞溅,挡路的十余头四足大爬虫,也可以全速迎上,砰然巨响如雷,翻翻滚滚缠成一团,愈来愈近。
  中原心惊胆跳,说:“想不到我们要丧身此地,天亡我们。四面八方异兽如潮水向这儿涌,天空中有食人巨蝠,那能跑得了?”
  海蕙将剑送过,沉声道:“原弟,你背上爹,用神剑突围脱身。”
  “不!要死死在一块,希望能捱过天明。”
  “你不能死……”
  “说了。”中原暴燥地叫,又道:“可惜我没有降龙伏虎之能,不然……”海惠突然抢着说:“爷爷曾经说过,早年他老人家去了一趟南荒,也曾受到太古奇兽的袭击,曾经用龙箫的伏魔神音退了……”
  中原心中一动,也抢着说:“蕙,将剑交与成前辈,你我双萧和鸣试试。”海蕙赶忙将剑送与草原黑龙,与中原并肩坐下,取下了凤箫,中原说:“定下神,物我两忘,我们奏阂永庆升平。”
  两人开始调匀呼吸,真气源源流传,龙箫一引,一缕箫音破空而升,以裂石穿云的声势,从天宇间反折而下,在原野中振荡不已。
  凤箫开始应和上两种神奇的箫音,形成极为奇异的音波震撼在空间里,原来博大浑的旋律变成令人昏睡与神经麻痹的音浪。伏魔神音借音符传出,君临大地。
  “铮”一声龙吟,草原黑龙以剑植地,伏在永春身上,朦胧地睡去。
  永春打了个深长的呵欠,也睡了。
  渐渐地,兽吼声渐寂,天空中,巨翅鼓风之声渐减。
  北面,鬼火仍在飘浮,但魅影逐渐消失。周啾鬼哭之声也渐渐消逝。
  两人一曲一曲,吹奏了两个时辰,宇内万籁俱寂,只听到呼呼寒风掠过原野的声浪。中原缓缓停住,向海蕙说:“夜寒如冬,靠在我身畔歇歇,我用龙箫吹奏足矣!”
  海蕙功力相去太远,偌冷的气候,她额上大汗如雨,如果没有体温散发,汗可能会结冰,她委实支撑不住,只轻嗯了一声,便倚地他身畔沉沉睡去。
  中原身后,是相拥而眠的永春和草原黑龙,蜷缩着紧靠中原身后,也睡得极甜。
  中原凝神行动,身上热浪四逸,他不但没有汗而且精神益旺,间歇地发出箫声。
  整整一夜,他时歇时奏,彻夜支持,在凌晨快到时,他方油然生出倦意。
  又是一天过去了,东方发出微晕,渐渐地光明重临大地。
  中愿感到一阵困倦爬上眼皮,眼皮要向下搭,一夜中,他透支了精力,人到底不是铁打的,委实难熬,如不是发出伏魔神音,三五昼不眠不休,绝不会令他困倦,能支持一夜,真不简单。
  两仪相成大真不能迅速获得大成,固然在三月中便可获得心法秘要,但必须苦修方可臻于精纯之境,目下他的劲道可发不可收,昨日飞剑遥掷,几乎毙了草原黑龙,虽用全力把剑震偏,然仍伤了她的手膀,可见他的功力距化境仍甚遥远。
  经过一夜行动,他的修为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但他自己并无所知。
  当他正感到需要歇息时,偶然抬头四顾,不由大吃一惊,倦意全消。
  前左右三方,从十丈外起,远至半里外,爬伏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庞大洪荒异兽散处各地,全都沉睡不醒。
  有些重有数千斤,有些瘦小如豹狼,有些是三个头的大爬虫,有些是有巨角的三足角蟾……其中有体重二三百斤的有尾大蝙蝠,和面似骷骨架似的青铜色僵尸与大猿。
  他不敢停止萧声,用脚推醒海蕙,说:“快!将爹绑在我背上。”
  海蕙陡然醒来,在朝晖中看清了附近景象;吓得手脚都软了,粉面上爬满了惊恐的神色,但她不得不强按心神,急促的将永春和草原黑龙叫醒,让他们喝饱了水,动手将永春绑在中原背上。
  中原站在那儿,不停的调弄龙箫,柔和的箫声袅袅四散,把他们三个人搅得无精打采,老想睡觉,如果不是附近恐怖景象刺激,他们真要倒下再睡了!
  中原看一切停当,抽空说:“往回走,跟我来。”
  他一面吹奏一面走,速度不能太快,在鬼魅与异兽中悄然向西北方向急走。
  永春一到中原背上,便困倦睡了。草原黑龙与海蕙左右紧跟,她俩浑身颤抖,心胆俱寒,如果没有中原为她们壮胆,早软倒了。
  退出三里地,便向东北方向急走,那儿有一处稍高的丘岭地带,相距约有五里地,如果站在丘岭顶端,定可将附近二三十里内的景物看清。
  他们终于到了丘岭顶端,精神一震。正东二十里左右已可看到隐隐枯黄色的草原,在灰白色的死域里,看得甚是真切,离草原不远了,快脱险啦!
  左右两侧,是盐泽死域的狭谷浅泽地带。所立处的丘岭是一条山梁,向东延伸,十里外,浅泽带终止,再往前走便没有沼泽了。这一带浅沼地区中,人和驼马的白骨特别多,枯骨零乱,惨象令人难以目睹。
  中原却间或提高八度,并不时加上征音,便揉入了凶猛的肃杀旋律,只听一阵阵令人气血勃勃翻腾的箫声,绵绵不绝如怒涛汹涌向前猛传。
  九里外,灰白色地台上,近四百头各种洪荒巨兽如被法术催动渐渐不安静起来,吼声震耳,开始奔东逐北,它们本发现天色大明,要火速奔下沼泽地区藏匿,被箫音所催,诱发了它们一夜未进食物的饥火,神经似已错乱,终于,开始互相残杀了。乖乖!数百头洪荒巨兽开始怒吼,大地在撼动,烟尘滚滚,那白昼失明的长尾巨蝙,和巨大的夜间爬虫,最为倒霉,只能盲目地自卫,巨蝙则满天乱飞,乱冲乱撞。
  天空中,出现了大群巨雕,还有从西域飞来的大批秃头大鹫,越来越多,开始凌空下搏,首先遭害的失明的巨蝙,它们无法抗拒从上空下搏的钢爪铁嘴,纷纷下落。
  大雕不易集合成群,因为它们体型过巨,胃口奇大,多了便找不到食物,但体型不大的秃头鹫,却是最凶猛的暴君,当朝阳上升时,它们但乘热流上升,在空间,可以看到它们细小的身影,飞得太高,看去不大,其实每一头的翼展,皆在五六尺之间,最大的甚至有八尺,在地下向上瞧,它们的身影零零地,不易看到两头并肩飞翔,可是如果在它们左右留心细察,便可看到三五里的距离,有它们的同类,在缓慢飞翔。
  这种秃头鹫最狡猾而聪明,它们把地面划成区段,每一头都监视一处地段,发现了死人死马,便会发出鸣声,招呼它们的同伴,齐向这儿集中。
  但它们除了小畜类之外,极少攻击活的人畜,因为它们喜吃腐肉,它会耐心的等着人畜倒毙方行冲下,在我国西北一带,因为有大雕形同强盗,经常不等人畜倒地它便下手,秃头鹫获食的机会不多,所以它们的地盘,逐渐向西移,从青康藏云贵直至中东,甚至非洲的一部份,都是它们的猎食物,有些举行天葬的民族,将尸体放在秃山顶或沙漠中,让这些秃头鹫做点心;认为是最好的葬礼,吃得越光越好,恶人才没秃头鹫吃云云。
  它们饿慌了,也会拼命掠食,一来就是数百十头,人畜遭迫害。今天,它们又大批高至。“草原!草原”草原黑龙狂叫,喜极而泣。
  “我们得救了,天哪,天哪!”海蕙也含泪欢笑。
  重生的喜悦,从她们脸上升起。中原却剑眉锁紧,停止吹奏,向十里外一指,沉声道:“瞧那儿定是一处丘岭断绝地层,绝不是山梁凹部,我们必须降下,方能超越死域出困。也许,那是左右浅泽地会合之处,凶险……唉!也许有更难缠凶猛的奇兽在内哩!”
  提起怪兽,两位姑娘心往下沉,海蕙的笑容消失了,惶恐绝望的神色重又爬上脸颊,惶然说:“原弟,我们……”
  “那只有退回重找出路。”草原黑龙绝望地说。
  “不!到那儿再说,后退也是死路。没有退路。”中原豪情骏发地说,在她们面前,他不能示怯,那会吓坏她们。
  箫声停得太久,后面八九里群兽渐渐苏醒,数声厉吼传到,地动山摇。
  众人转身看去心往下沉,中原一咬牙,向海蕙问:“蕙姐,你可会按律乐歌?”按律乐歌,乃是本朝宫廷的定制律乐,每月不同,共有十二阕,用音乐演奏,并有歌手应和,歌词奔腾澎湃,气吞河山。那时已是明朝中未,这种乐章已开始流入民间,十二律乐中,雄壮者居多,与武曲性质相同,令人闻之血液沸腾,豪情逸发。
  海蕙讶然点头说:“会,原弟……”
  “我们合奏大吕本宫大吕宫。”
  这是十二阕律歌,用在十二月,俗名高宫,大吕是律名,宫是调名,排在最后。这一律的谱曲叫,叫做风云会,曲调少不了是歌颂大明太祖朱元璋的丰功伟绩。
  “原弟,你的意思……”
  中原俊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这些异物为害人间,容不得它们横行,我们合奏高官。我的功力无法将箫音聚传十里外。不要紧,我可将你的箫音导引会合传送。”
  “好,试试看。”
  二人盘膝坐下,请草原黑龙在身后回避,双箫第二次相合,以雷霆万钧之威向那儿传去。
  本来,箫最宜于抒情的乐曲,悲凉凄切时,令人黯然泪下,却不适于吹奏雄奇壮烈的乐章。高宫的本调,该是浑雄,但而来,开始和大雕抢食了。
  在方圆五六里之内,展开了残忍畜生大屠杀。
  在中原一行人后面。正东浅沼交合处,山梁中断,形成一处两里多宽的缺口,中间没有沼泽,但怪石林立,断崖被罡风所化,一块块往下掉。
  对面崖根下,有一个三丈夫的古洞,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不时逸出一阵阵的腥雾,在树立怪石中弥漫。
  在左面浅沼地带中,可以看到不少人畜的碎骨,但在这一带中,却没有任何骨骼保留,而且两端怪石边缘,却可看到往内走的兽迹。怪!只有进而没有走出的痕迹。
  近洞口几座石下,有几堆青色的怪异物体;散发出奇怪的香味,好一处古怪的绝迹。
  箫声往西传至兽群激斗之处,有一些音波被天空的浮云所折,那些断崖将些许音波折回,降至后面古怪绝地附近。
  洞中腥雾越来越浓,有些古怪。
  左右浅沼中,出现了两条大爬虫,爬出了浅沼,急急地爬进怪林,直向石洞前那几堆青色物体爬去。
  近了,它们四爪齐动,向前面冲。
  蓦地洞中白影一闪,光芒耀目,伸出一指粗如水缸的巨爪,张开来大有一丈,鳞甲大如海碗,一抓之下,一条大爬虫落入爪中,向洞中一收,再次伸出,另一条也不见了。
  不久,洞中传出殷殷龙吟,良久方息,腥雾更浓,将洞口遮住了。
  中原连奏三遍高宫律,方行住口,说:“我们该走了,也许它们会走散冲到这儿。”
  后面的草原黑龙,惊得呆如木鸡,久久方说:“天哪!这鬼地方,简直令人难信。”
  中原站起,也摇头说:“这儿是一处洪荒痕迹,气候尚可令这些太古异兽生息其间,但沙砾日侵地盆日小,互相残杀的结果,可能会日渐凋零,这些早年的大海痕迹,不是日渐干涸么?我们赶快离开,免得又生变故,走!”
  他们展开轻功,向十里外的山梁断绝地飞掠,奔向前面十里外断绝地,那儿,怪洞已经被腥雾掩住了,只可看到怪石峥嵘,一无所见。
  后面,洪荒巨兽正展开空前大屠杀,可算是人为的大浩劫,这一带没有草木,全为肉食动物,全靠食用从外面闯入的人畜,久而久之,附近人畜不敢接近,它们又不能离开沼泽地带生存,除了绝种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互相残杀的结果,迟早会走上毁灭之途,中原用箫引它们残杀,不过是毁灭之期提前一些而已,在千万年之前,蒙甘青直至西江冰雪荒原中,原是洪荒猛兽的天下,可气候的渐变,地层的移动,森林毁灭等等,将这些太古奇兽埋葬了,目下却只能在荒沙地层之下,偶而可以扒出庞大的恐龙与化石,让人们在化石中,幻想出千万年的情景而已,在河南陕西一带,这些巨兽的化石,也经常被人掘出,卖给中药店做药,药名叫做龙骨,这是独一用途,此外,就是考古学家对它感兴趣之外,并无大用。

  ------------------
  xmwjw 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