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开封位于平原,北面十余里,有一条年年闹水灾的大河。
  所以如想来这里游览风景名胜,保证会失望,古迹或许略有可观,如此而已。
  另一原因是周王府占了几乎半个城,古东京胜迹全在周王府内,连宋代的城郊四苑,也划入王府禁区。
  闲杂入等休想越雷池一步,无处可去,只好到乱七八糟的大相国寺去凑热闹。
  午后,四匹健马到了大河旁,沿堤西行,系马在柳树下,步行观看壮阔的大河景色。
  夏日水浅,两三丈高的巨大临河堤,像一条巨龙,上下一望无际,绵豆千里极为壮观,工程之浩大,令人大叹观止。
  即使水浅,河面也比河堤内的地面高,因此每当一年两汛洪水期,河水汹涌到达警戒线,千里长堤上下,最少也有数百万百姓日夜警戒。
  一旦决堤,千里尽成泽国,数百万人无家可归,人畜一死就是十万百万。
  这就是拼命将堤加高的结果,这条大河真是害人不浅。
  十余年前,河决荥阳东境,开封城与陈留县,—成了大河北的城。
  四年后,又一次洪水,大河又回归故道,开封又回到河南岸。
  这一段河里与上游相较,狭窄了许多,只有三里左右,水深仅及腰部。
  远眺柳园口渡头,河中涉水往返的旅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将行李顶在头上,一个跟一个满河都是喧闹声,当然都是一些单身的强壮旅客。
  各种大小渡船,仍然照常行驶,乘坐的大多数是老少妇孺,或者车、马、轿。
  “永泰,你家在大江上游,江水清,河水浊。”姜步虚向四海游龙说:“看了这处渡头情景,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师叔,我那能笑得出来?”四海游龙苦笑:“老天爷!万一上游山洪暴发,这一下要淹死多少人?”
  “很少有这种情形发生,反正一下雨,大家都知道不能冒险了,就算天有不测风云,也只能认命啦!”
  “据我所知,大江自夷陵州直至南京,就算秋冬水枯,也没有任何一段江面可供旅客徒涉。师叔你说江水清并不正确,至少近武昌一段就开始浑浊了。
  听说黄河鲤号称鲤中上品,极为鲜美,师叔是本地人,能不能找处食店大快朵颐?”
  “晚上我带你们到西门的大梁店,那儿的活泉不是苦的,买来养的鲤鱼最可口,但贵得要死。我们四个吃两条鱼尽够了,保证鲜美不下于大江的鱼鲜。”
  其实,枯水期黄河鲤产量有限,大多数来自各地的小河和池塘。
  开封上下游河床平坦,水深仅三四尺,那能有多少鱼生息其间?所以一般食店里所卖的所谓黄河鲤,十之七八是骗人的,要尝真品须至有名的食店。
  大梁居在西门外,距周王府禁区琼林苑不远,上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黄河鲤。
  姜步虚是木地人,当然知道在何处可以吃到当地名产。
  从黄河鲤谈到当地的特产与风土人情,四人坐在大柳树下天南地北聊天,颇为投缘,连脾气暴躁的四海游龙,谈起所见所闻也兴高采烈。
  永远地,堤南的大道尘头大起。
  堤顶宽有三文余,偶或有游客在堤上观赏河景,三里外的开封城历历在目,多数房屋比河堤低得多。
  最高的是城东北王府故宫的艮岳,上方寺的琉璃铁塔尤为壮观,真有矗天而起的气势,居高临下,人马远在五里外也可以看出奔她的景况。
  人马是从大西门出来的,足有廿匹以上,来势甚急,掀起滚滚尘埃。
  “咦?那是些什么人?”小魔女指指尘埃飞扬处的人马:“人不少呢!为何成队奔驰?”
  “也许是巡逻的护卫官兵,从琼林苑来的。”四海游龙自以为是的说道:“可惜不易看清。”
  “是柏家的人。”姜步虚笑笑:“冲着咱们而来的。永泰向他们示威,要今晚去找他们,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先一步找咱们了断,先发制人是上上之策。他们眼线多,应该猜到咱们来逛河堤看黄河之水天上来。”
  “哈哈!哪一条河的水不是天上来的?”四海游龙大笑:“师叔,咱们怎么办?”
  “人多势众,逃呀!”美步虚怪笑。
  “师叔,又打滥仗呀?”四海游龙大为不满。
  “不逃远些,难道要在这里有游客目击的地方行凶吗?准备向西走远些,好好结几分颜色给他们涂脸。永泰,去牵坐骑。”
  片刻,四匹马沿堤下的小径向西小驰。
  廿二匹健马,在两里后飞驰急赶。
  这一段河堤,显得特别厚实。
  可能是某一年代,这里曾经发生可能溃决的事故,因此曾经加厚,加实,挑来填堤后的河土,形成一座长长的大丘,已经长满了疏林野草,但视野仍然相当良好。
  廿二匹健马到了丘下,骑土们纷纷下马系妥坐骑,分为四纽,气势汹汹的向河堤的一面接近。
  四海游在宝蓝色的鲜明身影,站在宽有五丈的河堤上,背手而立威风凛凛,等候这些来势汹汹的精英,脸上居然涌起怪怪的微笑。
  短短几天相处,在性格上他有了明显的变化,近墨者黑,他已经柒上了姜步虚临敌反而轻松的气质,不再横眉竖眼气贯斗牛。
  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廿二个气盛的男女高手名宿。
  他认识不少人,其中有幻剑功曹、五湖散仙、十方行者、许门主父女……
  过去,他曾经替这些人出生入死,替他们歼除不少风云会精锐,出尽死力。最后,他被出卖,几乎送命在风云会的人手中,九死一生。
  现在,总算成为仇敌。
  通常,最可伯的仇敌,是最要好的朋友变成的。
  他感到陌生的人,有一半以上。
  那位曾被姜步虚逼落屋下的霸剑天罡,他就不认识。
  出道仅两载,风云十杰中,他仅认识刀过无情和昊夫一剑,这两位名宿,也是这次才认识的。
  紫灵丹士不在,大悲僧也不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地位最高的可能算道全法师了。
  果然不错,道全法师终于独自上前了。
  面对廿二个人,他不言不动沉重镇定,仅虎目中神光湛湛杀气渐浓,像把门的天神,不理会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蔡施主,姜施主何在?”道全法师见他不理不睬,只好丢开前辈的尊严,向晚辈主动打招呼:“可否请他当面谈谈?”
  “他不会和你们谈,你们也不是来谈的。”他虎目一翻,不住冷笑:“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保持你们侠义道高手名宿的尊严,一个一个上,和我四海游龙拼斗赌命,你是第一个先上吗?”
  “蔡施主,可否冷静些?毕竟咱们过去……”
  “老道,你提过去是什么意思?”他虎目睁圆,声如雷震:“太爷我替你们出生入死,你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充人样,而没被风云会送你们下地狱,完全是太爷和家师叔鬼神愁成全你们的,而你们却无耻地将太爷出卖给风云会,你还有脸提过去?你真不要脸,呸!”
  道全法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居然忍下了。
  “施主怎么可能成为鬼神愁的师侄?你们为了孟姑娘……”
  “你给我闭嘴!”道全的话,触及了他的痛处,怒火爆发了:“再提这件事,我要打掉你满嘴的狗牙!”
  “施主何必激动?”道全法师吓了一跳,弄不清他为何突然暴怒:“也许,施主被鬼神愁愚弄……”
  “放伤的狗屁!”他粗野地大骂:“太爷的事,你给我免开尊口!”
  “可否请他……”
  “不行,把我的事先了断。家师叔今晚去找你们,你们可以在柏家和他打交道。”
  “凡事总该有商量……”
  “算了吧!迄今为止,你们只想在你们的要求下,逼咱们放手了之。”四海游龙冷笑:“咱们是不会放手的,你们也不会丢掉生望地位认栽,只要有机会,你们一定会毫不迟疑除掉我们永除后患,所以咱们干脆给你们机会。
  在城内你们不便撒野,所以咱们出来成全你们,多言无益,最好别让我无情地羞辱你,拔剑吧!这是千万年来唯一解决纠纷的老办法。老道,为你的生死荣辱拔剑,这本来就是你们追来的目的。”
  道全法师怎敢与他拼剑?
  这次曾经参予柘林决定性一战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一比一,谁也不是他的敌手,连紫灵丹士也禁不起一击;
  “贫道不曾与你交手,毕竟咱们曾经是并肩联手的同道……”
  “那你还等什么?滚回去,叫敢交手的人出来!”他声色俱厉,毫不客气:“叫敢吹牛的人上!”
  老道气得老脸发青,却又不敢发作。
  霸剑天罡出来了,仍然摆出不可一世的风云十杰第一杰的面孔。
  这位第一杰那晚被姜步虚迫落屋顶,居然认为自己一时大意失足,并没被击败,因此仍然气大声粗,自命不凡。
  “道长请退。”霸剑天罡神气地说:“与这种狂妄的小辈斗口,未免有失身分,自贬身价,一些狂妄小辈,就是利用前辈们的宽宏大量,来自抬身价的。让在下教训他,让他知道狂妄会有何种结果。”
  假使这位风云第一杰,知道柘林之斗的经过详情,就不敢说这种话了。
  后来赶到的人,都不可能知道柘林之斗的经过详情,曾经参予的人,谁肯将自己的狼狈情形说出,灭自己的威风,贬自己的身价?
  所以对以后赶来的人,报喜不报忧,反正风云会死伤枕藉,风消云散是事实,侠义道参予的人是胜家也是事实,何必打自己的耳光把经过的实情说出?那样是会把赶来助拳的人吓跑的。
  四海游龙心中冒火,快要爆炸啦!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期间变化气质,怒火一冲就故态复萌。
  “你这个老狗说的话,才是真的狂妄已极!”他虎目怒睁,语利如刀:“你配在太爷面前说这种狂妄的话?
  你真该撤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要死不活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讲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这种前辈,天下间没有三千万也该有一千万。
  你要想受到晚辈的尊敬,首先你必须自尊,你所说的这些话,不感到羞耻吗?你是在自取其辱!”
  第二次被小辈骂自取其辱,霸剑天罡真气疯了,一声怒吼,拔剑信手切入就是一剑。
  他含怒出手,剑出鞘已神功骤注,剑动风雷乍起,剑光激射宛若天雷狂震,电光与雷声动魄惊心。
  这就是霸剑,猛烈绝伦无可克当,一浪高手气功火候不够精纯,兵刃一接触便会崩飞或毁裂,以强猛的劲道压迫中宫,对方非接招不可,来不及闪避。
  四海游龙虽然不认识这位风云第一杰.但姜步虚已经告诉他柏家有这么一个人,因此早怀戒心,也早有意把第一个交手的人,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加以击溃。
  “什么东西!”他也同时怒叱,同时拔剑挥出,硬碰硬真力发如山洪,霹雷神功爆发,风雷声比对方更猛烈一倍,两道幻化为激光的剑身接实。
  一声狂震,气爆震耳,罡风激旋,激起滚滚尘埃。
  霸剑天罡嗯了一声,斜震出两丈外,手中剑缺了豆大的缺口。再踉跄退了两步才稳下身形。
  老脸一青,眼中有骇绝的神色流露,也似乎仍难相信对方能接下这一剑雷霆迅击。
  那天晚上姜步虚已先耗了四五成真力,仍能把霸剑天罡一索震飘丈外。这一剑狠拼,震远了一倍。
  “凭你这一点点修为,居然在太爷面前吹牛托大了老半天。你真不要脸!”四海游龙气消了,不再暴躁;“你一定是那个什么风云第一杰,怎么如此差劲?也许真的是武林无杰,江湖无人。冲上来!你这浪得虚名的无用老狗!”
  霸剑天罡一咬牙,挺剑疾进,沉叱一声,以十成真劲运剑拼命了,一招飞星逐月仍然走中宫强猛切人,风雷强烈了一倍,剑身所幻化的激光,已难看清光影了,这一招真有雷震霆声的威力。
  “去你的!”四海游龙仍然硬接,但这次不是封架,而是以攻还攻吐出。
  两道激光相对进射,猛地一声狂震,火星飞溅.风雷殷殷中,霸剑天罡身随剑侧移,马步一乱。
  四海游龙也身转剑随,激光再发。
  一声气爆,剑尖声破护体气功的异响刺耳,霸剑天罡的右肩挨了一击,锋尖人体两寸,贯透了琵琶骨,胸腔必定受创了。
  巨大的震力一进,霸剑天罡向前摔倒下仆。
  “你人除名!”四海游龙沉叱,跟上来一记力划鸿沟,要砍掉霸剑天是的右脚。
  人影来势如电,剑光似匹练横空从侧方射到。
  “铮!”架住了他的剑,火星直冒。
  霸剑天罡忍痛一滚,乘机脱险。
  “你已经勾销他了……”抢救的人急叫。
  四海游龙的剑,已同时破空疾飞,听清叫声厮熟,在千钩一发中撤回五成劲道。
  “铮!”抢救的人及时封住他反击的一剑,斜震出丈外踉跄稳厂马步。
  假使他撤不回五成劲道,对方很可能剑毁人灭。
  是幻剑功曹,以往他唯一的朋友。
  “你以后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动剑,千万不要。”他咬牙说:“我对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人深痛恶绝,我会替你们一一除名!”
  “贤侄……”
  “老伯,回去吧!保持你孟世家的声誉,唯一的方法是离开这些人。风云会实力仍在,你孟世家距风云会的山门最近,第一个要报复的,舍你其谁?
  你为何仍然跟着这些争名夺利的人鬼混,他们会舍命帮助你孟世家,抗拒风云会吗?想想吧!你得到了些什么?”
  “贤侄,道义在肩……”
  “那你就挺剑上吧!”四海游龙杀气腾腾地说,剑徐徐上升。
  出来了四个人,一面出来一面撤兵刃。
  “不按规矩自发为是混混的贱种,胆敢厚着脸皮倚众群欧,我四海游龙必定剑剑诛绝,决不留情。”四海游龙厉声盯着四个人说:“我四海游龙敢单人独剑,闯道扬名立万,就不怕一群疯狗撒野,我会像宰疯狗一样宰光你们,说一不二。”
  四个人打一冷颤,被他杀气腾腾的神情吓了一跳,脚下迟疑,进退失据。
  柘林的大屠杀,有目共睹;
  幻剑功曹是目击的人,知道他有屠杀众多高手的能耐,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阻止身后的四个人超越。
  “贤侄,你能不能请鬼神愁开出价码来?‘幻剑功曹转用软的:‘他这样杀进杀出……”
  “是你们先抢着行凶,没错吧?”
  “是他先撂下狠话……”
  “他有权自卫,是吗?”
  “希望他能平心气……”
  “你们来了这许多人,是平心静气吗?”
  “这……”
  “你走吧!你根本作不了主。”
  “贤侄……”
  “你如果作得了主,就不会让你的女儿,把我当礼物送给风云会了。老伯,你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的?太过份了吧?你退不退?”
  “我一定要见鬼神愁。”幻剑功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硬着头皮撒赖。
  “他不会见你们;”
  “可是……”
  “除非你们一拥而上,让我先杀个落花落水。要是我杀不光你们奶牛二个卑鄙的疯狗,他才会出面善后。”四海游龙的话,不啻明示姜步虚已完全关闭了谈判之门,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先杀了再说。
  “阁下,你真以为你对付得了咱们这些人?”那位领先而出的中年人厉声问。
  “你们这一群土鸡瓦狗,比风云会那些人强多少?仅神巫教三妖仙,三两下就可以把你们屠个精光大古,你们这群下三滥,或许可以挡得住四大残毒片刻,也只片刻而已。
  别以为你们柏家还有不少人,只要万毒宫的辛小宫主进出一次,你们能活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阁下不要大言……”
  “是吗?”四海游龙左手伸出相招:“你们四个上,我允许你们四人群欧,生死由命,我四海游龙替你们在江湖除名,上!”
  “罢了!咱们走吧!”幻剑功曹长叹一声,转身向四人示意撤走。
  人都上了马,只有孟念慈站在坐骑旁不言不,脸上有痛苦的表情,茫然向天注视。
  “女儿,该走了。”幻剑功曹在马上催促。
  “爹,你们先走吧!”她转过脸注视着马匹,轻抚马鬃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你怎么啦?”
  “女儿要留下来。”
  “咦?你……”
  “爹并不在乎女儿的生死和幸福,反正女儿早晚会嫁出去的,因为女儿并不能为孟世家带来多少荣耀,嫁出去就不是孟家的人了,所以生死和幸福皆与孟家无关,所以女儿才会被迫做出断情绝义的事。”
  “大胆!你怎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幻剑功曹脸红耳赤沉叱。
  “爹,女儿敢武断的说,已经有人又在打女儿恶毒的主意了。”她的目光.凶狠的落在不远处的道全法师身上。
  “这一返回柏家。某些人就会怂恿爹,要女儿到客店去找蔡永泰和姜步虚,不管用任何手段,即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请他们大发慈悲,保全某些人的尊严威望,爹能拒绝这些人的要求吗?女儿能拒绝爹吗?”
  “你好大的胆子!”幻创功曹恼羞成怒了。
  “女儿如果大胆,就不会任人摆布了。爹,女儿不想再被迫去丢人现眼,被迫不顾羞耻去哀求他们放手,宁可现在就去求他,女儿甘愿尽最后一次力,至于他是否肯宽恕女儿,女儿就不敢保证了。”
  “他会宽恕你的。”道全法师讪讪地说:“要不,你爹决难逃过他那雷霆—剑。”
  “但愿如此。”她风目中放射出坚毅的光芒:“爹,女儿尽最后一次力,不论成功与否,今后,女儿再也不会受人摆布了。”
  “事在人为。”道全法师奸笑:“只要你肯用心,挑拔他两人反脸并非难事。”
  “我说过我会尽力。”
  “那就让令嫒试试吧!”道全法师向幻剑功曹笑笑:“目前咱们真的需要争取时间,走一步算一步,真要让他们今晚前来行凶,谁能挡得住他们?”
  “好吧,女儿,小心了。”幻剑功曹总算脸有愧色,也的确被女儿的话说得心中不安。
  “女儿自会小心。”
  蹄声急骤,廿一匹马向东飞驰而去。
  孟念慈整了整衣裙,向堤上眺望,百步外,宝蓝色孤零零的身影,凝立在柳树下,面向河,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苍灭。助我!”她向上苍呼救。
  她是一个非常乖顺的女儿,在孟家,一家之主的权威是无上的,为了保持门风,男人的地位提升至高峰,女人的地位就卑微可怜,一个女儿的分量,比一个儿子差了千万倍,因为女儿早晚会离开的。
  所以,她父亲就毫不迟疑地牺牲她,来保全侠义英雄们的声威颜面,一而再利用她所爱的人替他们卖命,甚至无情地牺牲她所爱的人。
  注视着宝蓝色的背影、她心碎地流下两行珠泪。
  “我好可怜!”她掩面低叫,感到心如刀割,满怀心酸,她怎么有脸去见被她出卖的爱人?
  在她的记忆里,这辈子她从来不曾向父亲要求过什么,或者反抗过什么,唯一记得的是顺从、顺从,最后仍是顺从,甚至把心爱的人带去送死她仍然顺从。
  今大,她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
  但是,这一点点反抗意识、本质上仍然属于顺从:完成乃父所要达到的目的。
  抹干泊水,她挺了挺胸膛.转身要向堤上走,走向那孤零零的宝蓝色身影。
  前面一丛灌木中,升起绿色的身影。
  “小魔女!”她心惊地轻呼。
  小魔女脸色阴沉,一步步向她接近。
  “你如果不走,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小魔女冷酷的语音震撼着她:“好一个孝顺的女儿,大概你老爹毫无理性地叫你死,你也会乖乖地去死的!”
  “让我再见他一面。”她咬着银牙恳求。
  “决不!”小魔女语气极为坚决:“对他,对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公平的!”
  “丘姑娘……”
  “我决不会心软,因为我不是男人。你我都是女人。也知道女人的魅力与魔力,一旦男人对某一个女人动情,所产生的变化,是无法用常理来衡量的。”
  自古以来,因女人而引起的亡国灭郡战争,史不胜书。四海游龙外刚内柔,所以他很难逃脱你的残忍情网,所以,我必须阻止你进行更可爬的阴谋;所以,我必须拔除祸根殃苗。”
  “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孟念慈。你必须把你孟世家的幻剑全力发挥,也许能闯过我这一关,因为我还没完全摸清幻剑的剑路精华,你还有侥幸的机会,拔剑!”
  “使我……”
  “假如你不拔剑,我同样会毫不迟疑杀死你,为了双方的安全、双方都将全力以赴。”
  她觉得世事无常,可笑又可悲,上次在十里亭第一次全力拼搏,四海游龙帮她对付小魔女;现在,小魔女则为了帮四海游龙而逼她拼搏。
  “我非见他不可。”她坚决地说,拔剑出鞘。
  “我决不许可你再蛊惑他。”小魔女说得更坚决,拔剑堵住去路:“他曾经说你是一条毒蛇,其实你比真正的毒蛇更可怕,不杀掉你将永远是个祸害,杀!”
  说杀就杀,声落剑出,展开霸道的射星剑术,豪男地猛烈进攻。
  孟家的幻剑以守为主,防守中会突出奇招反击,如虚似幻神乎其神,对方中剑之后,仍不知道是如何中剑的,所以称幻剑。
  小魔女的射星剑术,以狂野的攻势主宰战局,抓住机会就绵绵强压,气势慑人。
  这一次,小魔女不再心怯,而且信心十足,一阵锐不可当的绵绵狂攻,把她逼得八方游走,只能用避宝击虚的技巧应付。
  总算不错,共接下小魔女百十剑狂攻,也回敬了廿余剑有惊无险,守得极为严密。
  小魔女这次并不想躁进,所以攻势依然猛烈而无懈可击,她很难抓住突出神奥杀着的机会。
  小魔女又狂攻了十余剑,攻势似有慢不下来的趋势。
  最后一剑几乎击中她的右臂,她险之又险地疾退丈外,再向侧一闪.摆脱了小魔女的紧迫盯人追击;
  “你想游斗吗?”小魔女不再迫攻,举剑徐徐盯紧着她移动:“那个不要脸的无耻老道说,你们需要争取时间,怎么争取?美人计?”
  “他们要等得力的朋友赶来助拳,今晚之前不可能赶到。”她趁机歇息以恢复精力:“要见他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来助拳的是那座庙的大菩萨?”
  “我怎知道?”
  “你不想说,你只想用美人计,接招!”
  又是一阵猛烈的狂攻,她不得不用游斗术应付。
  她感到困惑,小魔女的进境,在这短短十天半月之内,为何进步得如此神速?上次十里亭交手,小魔女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
  小魔女第二次狂攻依然落空,心中有数,双方的修为相去不远,用游斗术可以对付高明三成至五成的高手,短期间决难分出胜负来的。
  击出最后一剑,小魔女停止攻击。
  “孟家的幻剑,如此而已。”小魔女站在两丈外,轻拂着长剑颇为得意地说:“你的游斗术倒是相当高明,我用移影换形轻功身法也追蹑不住你。”
  “论打斗的经验,你差远了。”她不介意小魔女的讽刺:“真要生死相拼,你最多只有三成胜算。”
  “你是说,你还有压箱子的本领没掏出来?”
  “哼!总有一天……”
  “今天就是这一天!”小魔女一闪即至,剑化虹而至。
  她斜掠丈外,再一 闪便换了方位。
  白影出现在一旁,辛云卿仗剑微笑。
  “小妹,交给我。”辛云卿说:“她会游斗,我会让她寸步难行。”
  她心中叫苦,万毒宫的小宫主,不需用剑也可以要她的命,岂只是寸步难行而已?
  她飞退丈外,斗志全消,转首向堤上观望,宝蓝色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永泰哥……”她发狂似的大叫。
  小魔女哼了一声,举剑准备扑上。
  辛云卿摇摇头苦笑,摇手示意阻止小魔女冲上。
  “除恶务尽。”小魔女抗议,但并没冲上。
  “可怜可怜她吧!”辛云卿收剑叹息。  “可是……”
  “小妹,你我都有慈爱的爹娘。”
  “这……”小魔女脸上的杀气徐徐消退。
  “让她去找自己的道路吧!”
  两女手挽手叹息一声,飘然而去。
  孟念慈凄凄惶惶,仟由坐骑驮着她走向府城。
  她心里有数,四海游龙是个会再爱她了。
  就算四海游龙仍念旧情。不再向柏家问罪,问题仍然无法解决,柏家最主要的敌人是姜步虚。
  以往,四海游龙对付不了姜步虚。
  目下情势应变,四海游龙竟然不知为何,竟然成了姜步虚的师侄,情势变得更为难以控制,师侄怎能影响师叔的决策?
  她知道,她找四梅游龙无补于事。
  前面路右的岔道,驰出一匹坐骑。
  她吃了—惊,怎么想到鬼神愁,鬼神愁就出现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勒住坐骑,她第一个念头是找地方逃走。
  “你过来,我不会咬你的。”姜步虚邪笑着,兜转马头等她跟上:“我想,你有话要对我说。”
  她壮着胆策马跟上,向府城走。
  “只要你放弃向柏家寻仇,”她想起道全法师的话,挑拔的妙计也许真的用得着:“我愿答应你任何条件,决不后悔。”
  “是吗?包括做烧锅的?
  “不错。”她硬着头皮说,脸红耳赤又羞又愤:“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你是一个颇不平凡的姑娘。”姜步虚不再邪笑:“你孟家能得到多少好处?”
  “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
  “侠义道英雄们,将希望寄托在你一个小姑娘身上,而你又没有女强人女霸主的才干,我真替那些人可悲,比风云会的黑道豪霸,差得太远了。”
  “我不想听这种话。”
  “好,我说些你喜欢听的。”
  “我在听。”
  “你回去告诉那些人,要我罢手的条件很简单。”
  “如何简单?”
  “要他们那些为首的高手名宿,在拜帖上具名,在客店披红挂采,到客店奉还逸虹剑,承认错误道歉赔礼。这种要求不算苛吧?”
  “姜爷,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焦灼地说。
  “为何不可能?面子上难看?”
  “问题是……是……”
  “是什么?”
  “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公然的承认,他们与风云会勾结落实?不如杀掉他们来得仁慈些。”
  “哼!他们都是一些没有担当的人。”
  “有担当还要我抛头露面不顾羞耻……”
  “好了好了,你回去据实转告,让他们决定,好吗?如果不是念在你是个颇不平凡的姑娘,我根本没有和他们谈条件的兴趣。”
  “姜爷……”
  “好走。”姜步虚兜转马头,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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