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时,黄河从淮安入黄海,过河,指过黄河。
  黄河将徐淮平原划分天然的南北界限,清江浦是南北船运的重要分码关,南北运河的船不论南来北行,都必须在这里停泊,接受检查,抽税,办理过往路引检证……
  因此,清江浦事实上市况比淮安府繁荣十倍,复杂十倍。
  码头区好大好大,足以容纳三五百艘大小船只,每次漕船抵达,矗立极为壮观。
  整条街除了公营的三十座塌房(仓库)之外,还有七八十家大小栈号。
  升平栈,是规模最大的一家,名列十大战号的第三名,代理南北货承诺,转运,报关……
  东主八臂金刚詹信,淮安地区的地头龙,富豪,老大,英雄,仁义大爷……手下的三位执事号称大河三条龙,大总管叫江河巡海夜叉井东海。
  在码头区,甚至河两岸各店州,升平号的爷们提得起放得下。
  詹东主雄厚的财力有目共睹,每天真有论箱金银进出,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一天有多少金银出入,所经手的银票、庄票、金银、制钱……往来的客户到底有些什么人?
  詹东主自己,就拥有合法的改铸工场,实在没有大批杂金杂银(官私各种金银锭各色碎银混合交付)支付的必要。
  大量交付以整箱的清一色合法改铸规格计算,改铸银有合格的有案铸造印证与暗码。
  这是说,从升平找流出的这批杂金,是分批交付与好些客户,而后集中运过河的。
  被天口的周老哥,是某一黑道小集团徐州地区的负责人,直接受南京的首脑指挥,可知中间已经换了中介委托人,上手应该在南京接头。
  而第一次付款地淮安,付款人在淮安必有不少接应的人手,才能分批收集杂金以杜绝追查的线索,集中改铸交付便可消灭来源去向,布置十分严密,不易寻根究底。
  抽丝剥茧,李平平以另一面目光临清江浦。
  要打八臂金刚这条地头龙的主意,真需要超人的胆气。
  他来了,势在必得。
  周老兄被灭口,他可受不了这种恶毒的计算阴谋。
  他知道,从周老兄这条线索追查,绝对没有结果浪费精力,上一手或者更上一手的中介入,可能已经见阎王去了,他是对方最后一个灭口的对象,线索早已切断,不能循线往上追查。
  他掌握住最初的一根线索,直接从起点查,果然被他理出头绪,查封了线。
  升平栈依例在每月初二,十六,祭财神拜天地举行小宴会酬谢伙计们的辛劳。
  依往例,詹大爷必定参加主要执事人员,宴后的品茶小聚会,聚会处通常设在詹大爷建在清口街西,距清河县衙不远的另一座大宅内。
  这里,是詹大爷数栋大宅中,最豪华的一栋,通常作为招待亲信好友的聚会处。
  茶会通常商讨栈号的业务事宜,只有主要执事人员参予,花厅中灯火明亮,十余位心腹在座,执役的仆人全都远离花厅。
  豪门大户,少不了请有护院或打手,詹家也不例外,但屋内除了派人巡查之外,通常不会派人经常守卫站岗,一般宵小不会冒险入宅图谋不轨。
  所有的人,都有了五七分醉意,品茶解酒少不了高谈阔论。
  大总管江河巡海夜叉,生得手长脚长相貌狰狞,绰号表示他是水怪,江,河,海三方通吃。
  井大总管正说得口沫横飞,蓦地花排窗被人推开了一扇,烛火摇晃。
  东主八臂金刚坐在上首,正好面对排窗,反应最快,一把便抄住了从袖底滚出的两枚铁胆。
  金刚有八臂,可知他这个神将,有八条手臂攻击妖魔鬼怪,其中以暗器为主。
  手一拂,两枚铁胆破空而飞,破风声有如急雷,劲道之雄令人心凉,幻化为两道晶亮的横天白虹,一前一后破空疾射。
  那是一个戴了尖头罩只露双目,外表又宽又大象罩饱,站在那儿仅具人形,更象鬼物的可怕怪人。
  灰暗色的大袖一抖,两枚铁胆无影无踪,不曾发生碰撞或转动磨擦声,就这么手空消失了。
  “八臂金刚,我要把你致命的铁胆还给你,准备了。”隐去本来面目的李平平阴森森地说,藏在大袖内的手自然地下垂,没有回敬的现象:“能接住,你这快速致命有两击的债一笔勾销,你可以躲,但债务在。”
  突下杀手,在身为主人的八臂金刚来说,行动不算错,有权捕杀入侵的暴客。
  “什么债务?混蛋?”井大总管一脚拔开凳,跳起来迎面拦住怪人的接近路线,暴跳如雷叫吼:“亮名号,看你这见不得人的混蛋,配不配在此撒野。我,并大总管,江河巡海夜叉井东海,冲我来!”
  “好,冲你,你是打旗的先上,接我一记金豹露爪就知道配不配了。”
  先说出把名,声落身动,手抬爪吐出袖口,毫无顾忌走中官强攻,臂豹便抓,狂妄已极,也气势磅礴。
  井大总管大怒,右手一抄,五指箕张如龙爪,以爪对爪硬接。
  噗一声响,十个指头扣牢了,同时挫马步发动,都想对方的手抓裂扣除,骨节传出怪响。
  “能收回你的狗爪子,我饶你。”李平平冷笑:“爪将不错,但还不算好,收不回,你的手毁定了,五根指头功碎烂成断骨烂肉,赶快全力自保。”
  “哎……呃……”井大总管身形不挫,双膝在发抖,嗓音大变,想用左手抢救已来不及抬不起,脸色泛青,忍受激烈痛苦的表情十分可怜。
  “放你一马。”李平平手一抖,井大总管五指脱出束缚,连退五六步,几乎摔倒。
  所有的人,除了八臂金刚身上带了两枚铁胆之外,都没带兵刀,变生不测,全傻了眼。
  “阁下何不说明来意?”八臂金刚不得不上前沉着地问:“詹某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尊驾掩藏本来面目,未必有见不得人的事莅临寒舍有所图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詹某可以作主给阁下明确的交代。”
  “首先,我要让你明白,我不会要求你这种正正当当的人士,做伤无害理的勾当。如果为财,我会去抢劫作的金银库房,凭我的身手,一定可以办得到。”
  “那你……”
  “为求证一件事而来。”
  “请说。”
  “这件事无关贵栈道义,只是有违行规,但行规有时可以变通,在不损害双方利益,是不是不从权改变的。我要知道的是,两或三月之前,有几位大客户,从贵栈兑出不少的各式金锭,其中有一百锭,是资府宝泉局所铸的暗金,每锭十两。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贵栈必定留有详明的帐册。在下要求的是,这几位客户的底细。”
  “这……”八臂金刚一怔。
  升平栈是规规矩矩的商号,虽则暗中难免涉及一些私,逃税,假帐等等违法牟利事故,也就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但这种金钱往来的业务,并不是绝对不能公开的最高秘密。
  所提出的要求不算苛,詹东主反而愣住了。
  “如果詹东主坚决拒绝。”李平平凶狠地说:“在下会搬走贵栈号的帐册文件,假使找不到,干脆一把火烧掉贵栈的店堂,决不留情。”
  这可是最严重的威胁,最可怕而又容易执行的恐吓,假使是一个三流鼠穷混混,也可能放上一把无情火,毁掉一切。
  “你的要求并不苛,官方一巡捕也可以要求合作。”八臂金刚咬牙说:“但是你不同,你这样,我八臂金刚今后不用在淮安挺胸膛叫字号了,阁下,我不能答应你,而且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你死或者活。”
  “我来,已经把淮安的风云人物,完全计算在劲敌的数目内了,自问还对付得了。”李平平将两枚铁胆抛出:“今晚,在下并没打算流血,我给你两天工夫权衡利害,以及召集人手。大后天午夜,我再来。那时,我将以另一面目与诸位相见。告辞!”“阁下……”八臂金刚接回铁胆,股气一壮。
  “不要妄想此时动手,不客气地说,你们十几个人,绝对禁不起在下片刻的搏杀。”
  “且慢!”井大总管阴止他离去:“阁下大后天晚上,将以何种面目前来?”
  “黑豹。嗷……”
  十几个人,脸上全变了颜色。
  “神秘黑豹?”八臂金刚嗓音全变了。
  “不错,黑豹。”
  “你……你请来黑……”
  “我就是黑豹,在京师杀死铁血门主三绝秀才的黑豹。我来找你,是因为那些金子,是我黑豹的花红。而这位好雇主不但不付尾款,而且切线灭口,手段太过恶毒,我一定要把他从九泉下挖掘出来。”
  “你……你你……”八臂金刚快要崩溃了。
  “诸位必须知道,此时你们妄想动手的后果。”李平平声色俱厉:“一旦黑豹出现,只有一个人死,那就是你八臂金刚,其他的人伤残而已。而你们现在动手,我会毫不迟疑地屠光你们!好好准备吧!两天工夫,你们可以召集亲朋好友三百以上自保,大后天晚上见。
  “黑豹老兄,如果你要全部资料,明晚来,要那一百锭金子的客户,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井大总管知道情势恶劣,后果严重可怕,断然作主急急说:
  “我是有可靠的线索,循钱找来的,目下只需要旁证,其实不需要全部兑换金子客户的资料,井大总管肯见告,谢谢。”
  “那是南京鸿盛钱庄的四夫子之一,王夫子王琛,随同京师基源栈的货源,经过本埠时到本栈拜会敝东主,要求敝东主周转一万两千两银子,指定以市价折金,持该钱庄的即期庄票调现。”
  井大总管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鸿盛钱庄以及京师茂源栈,与敝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八九两一年有银子交易,信誉卓著,一万两千两银子小事一件,敝栈号理应协助。”
  那一百锭暗金,正是敝栈以现银向宝泉局兑换的,据在下所知,当晚茂源栈便出一艘快船,连夜冒风浪过河,快船上届载有数目不详的黄金。”
  “本来敝栈不会过问这些事,只是觉得可疑,因而暗中留了心,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载了这么多黄金,冒着大风浪乘夜过河。”一位执事加以补充:“据行家估计,船上除了敝号支付的二千两黄金之外,另一笔黄金重量决不少于一千两,至于该船过河之后,运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那毕竟与咱们无关。”
  “晤!拔云见日了。”李平平突然喃喃地说。
  “黑豹老兄说什么?”
  “他们运至某一处地方改铸,改头换面再交给某个人携走。”李平平说。“京师茂源县是曹家的老三,两天王曹都督的敛财机关之一。南京的鸿盛银庄,及茂源栈更是关系密切。我明白了,京师能付出如此巨额花红的人,屈指可数,我却在南京附近寻踪摸索,何其愚蠢?”
  “你是说……”
  “诸位,我什么都没说。”李平平笑笑:“在座诸位如果把今晚所发生的事,透露出丝毫口风,要不了多久,贵栈号不可能存在,很快就会大祸临头,替诸位带来灾祸,在下深感抱歉,如何消灾,就看诸位的了,告辞!”
  微风飒然,人影一晃即逝。
  十余个人目定口呆,以为看到了鬼,一个个汗毛直竖,感到浑身发冷。
  “这……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八臂金刚终于清醒惊叫。
  “咱们走运,见到了黑豹的另一面目。”井大总管打一冷颤,嗓音大变:“他如果在咱们淮安闹事,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京师传来的消息有许多人不相信,连我都不相信黑豹敢向锦衣卫挑战,今晚,我相信了。”
  “老天爷!咱们……”
  “咱们处境凶险,除非大家都能守口如瓶。”井大总管郑重地说:“忘记今晚的事,诸位。”
  南京鸿盛钱庄,并不是最大的一家,资本却十分雄厚,承办一部分官银业务。
  四夫子之一的王琛,是一个老成谨慎,诚实可靠的人,通常天一黑就返回通济门的王家,那是一栋三进的中型住宅,甚少引人注目的平常宅院。
  通常,返家与妻儿从不谈论钱庄的事务,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帐房夫子,偶或与一些有往来的商户交际交际,也极少贪怀早早返家歇息。
  这天三更时分,他在熟睡中被两耳光打醒,惊跳起来,神智还没清醒,就被揪住衣领拖下床来。
  房中为灯光明亮,他被推倒在床脚下,发觉床上的妻子熟睡如泥,而自己却面对一个满脸虬须的凶悍大汉,手中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他完全清醒了,吓得二魂飘荡缩成一团发抖。
  “王夫子,我要问你一些事。”虬须大汉的钢刀尖,在他的咽喉前发出森森冷流:“诚实地说出,你不会受伤害说谎,把你全家男女老少杀光!”
  “好……好汉爷!饶……饶命……”他语不成声,胆裂魂飞快吓疯了。
  “说实,不杀你。三个月前,你为何随茂源栈的船到淮安?说,我在等你说实话。”
  “这……是这样的……”他当然不敢说谎,对方既然知道他的行踪,怎敢不实说:“那是茂源栈的一位货主,一位大客户,以一部分官票和几家银号庄票,兑换本庄的庄票,指定要在淮安兑现,而且指定按淮安的市值兑现金锭,先付成数很高的火耗与重金。
  敝庄因金额太大,所以派可靠的人到淮安张罗,东主因为我熟悉淮安的各商行底细,所以派我前往负责保兑。”
  “你事先带了多少黄金前往的?”
  “我并没携有黄金前往,那得带保缥麻烦得很,而且在淮安,我筹措三五万两银子也轻而易举,不需要携金前往。该客户的金额不算大,约二千两黄金左右。”
  “向升平栈周转的?”
  “是的,升平栈的詹东主,与本庄和茂源栈都有往来,很快就筹足了金子,由我转交给客户,之后我办妥了一切手续,就乘船返回南京了。”
  “客户是什么人?”
  “姓朱,叫朱成,是茂源栈的一位可靠大客户。据我所知,取得足额黄金之后,当晚便走了,是乘船走的。开船前,我在邻船舱内假寐,从窗口听到船上有陌生人说话,隐约听到有人说,过了河交给樊大爷处理后,转交给十方土地,不许沾手。我不想多听是非,所以避嫌出船到街上访友,之后便不见那艘船了。”
  “晤!象是与你无关。”虬须大汉的话,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樊大爷这个人,就是改铸黄金的引线人。十万土地姓周,他是我的客户,好,忘了今晚的事,谢谢你的合作。”
  灯火乍熄,室中人去空空,他软倒在床下,老半天才恢复精力爬上床。
  江东门外住的全是贫户,每一家房屋都简陋得仅可聊蔽小风雨。
  天刚黑,窝在小屋内睡了一整天,恢复精力鲁大牛,起床洗漱准备外出。
  他是东江门外的小混混,是属于夜间活动的族类,这种以夜作日的混字号小人物,通常只有巡捕对他们留意,他们只是一群坠落的一族,稍有名气的人很少注意他们,如无必要少沾为妙,因此他们能在夹缝中生存。
  才刚起床,鲁大牛便发现异样?
  外间是堂屋,怎么突然有灯光?必定有下三滥的朋友光临,所以能悄然启门登堂入室。
  他愤怒地奔出,突然愣住了。
  堂屋的八仙桌旁,站着满脸黄虬须的李平平,冲他咧嘴一笑。笑容很可怕。
  “干什么?你是谁?”他壮着胆问。
  “来找你攀交情,鲁老兄。”李平平一脚踏在条凳上,流里流气摸摸乱虬须:“你的老乡铁菩萨樊超,早些日子赚了一座金山,却让你仍然在这狗窝一样的窝里,太不够意思不上道,是不是?”
  他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
  “你说什么?”他硬着头皮撒谎:“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老乡铁菩萨……”
  砰一声响,八仙桌发出暴响。
  “混蛋!你过来。”李平平拍桌大骂:“你当然不认识我,却不该否认与铁菩萨陌生,我要揍得你一清二醒,让你知道撒谎的后果。”
  他疾冲而上,来一记凶猛的黑豹虎偷心抢攻。
  李平平一手架开他的大拳头,顺手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不知人间何世。
  “再说一句不认识铁菩萨,我要打掉你满口烂牙!”李平平揪住他的衣领按在桌上,举手欲下:“我在听你说,说!”
  “放……手……”他双手拼命绞扭压在胸口的大手,拼命嘶叫:“我……我认……栽……”
  “认识了吧?——
  “他什么时候去见阎王的?到阴间去享受他的金山,一定死得不愉快,李平平放了他:“怎么死的?”
  “我……”
  “你不想丢耳掉牙吧?”
  “掉……掉下秦淮河淹……淹死的……”
  “真的?”
  “反……反正仵……仵作是……是这样说的,验尸的结果确是淹死的,满……满肚子水嘛!”
  “我要替他报仇!”李平平虎目怒睁:“我相信你知道他不是失足落水去做投不了生的淹死鬼,也很希望有人替他申冤报仇,说吧!我在听。”
  “这……”
  “他最后一次北上淮安之前,与何人勾搭上的?”
  “你……你真有能力替他报仇?”
  “那是一定的。”李平平放了他。
  “本来我也不想高攀他,但总算承蒙他看得起我,把我当作老乡和朋友,所以有些事他并不瞒我。”鲁大牛犹有余悸地坐下:“他与一个姓赵的人混了几天,跑到徐州府找一个绰号十万土地的人,然后回来与姓陈的一群人鬼混了一段时日,又跑了一趟淮安。回来后,他告诉我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得设法避祸消灾,可是,还来不及走避,就……就……”
  “就灾祸光临了,姓陈的何来路?”
  “是……是……”鲁大牛打一冷颤:“是南京兵部衙门,一位军爷替他们引见的,好象军爷的官带领并不小。有次我听樊老哥说,姓陈的绰号叫什么穿心剑,是从一个老花子口中无意中透露的,是不是真的姓陈大有可疑,姓名恐怕都是假久。也许,就因为这点可疑而感到不安。”
  “如果绰叫真叫穿心剑,就决不可能姓陈,该姓朱,穿心剑朱洛。”
  “据我猜想,很可能牵涉到南京兵部某些人的军机,所以我不敢声张,更不敢出头。你如果有能力向兵部寻仇,千万别把我牵扯上,拜托拜托。”
  “很可能牵涉到军方。”李平平说:“穿心剑冒充大富商,却又以姓陈的面目与攀老攀交情,直至在淮安分手,攀老兄仍然不知道他姓朱,更不信他是穿心剑朱洛。而商场会上,却知道他叫朱成,而不叫朱洛。”
  “这个米洛……”
  “目下在京师昭武伯曹大将军曹钦手下,做一个得力的走狗。现在,我已经获得有效明白的线索,如果我能证明穿心剑朱洛,确是与樊老弟打交道的人,那就是报复之神,举起复仇刀的时候了。鲁兄,那老花子目下在何处?”
  “你找老花子……。
  “我是一个讲理的人,不会在没有获得确证之前肆行滥杀,这是我行事的宗旨,尽管我这人做的买卖为法所不容,至少我认为还符合天理,因为我杀的人,一定要有该杀的充分理由。”
  “比方说,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去杀一个本本份份的诚实市民,我不但不会答应,甚至会捅你一刀,找老花子,是要完全证实穿心剑的身分。”
  这番话,充满浓浓杀气,鲁大牛只感到心底生寒,愈来愈感到害怕。
  “你到聚宝门外南岗的三忠庙去找,他叫顾不净,人称他顾老瘸,跛了右脚,听说满肚子江湖秘密,只是性情古怪,你最好带酒菜去。”
  “我会的,鲁兄。”李平平站起,善意地拍拍鲁大牛的肩膀:“找地方避避风头,守口如瓶,命是你的,躲一躲就可以多活几天,知道吗?”
  “我……我躲到凤阳,有人雇我做护院……”
  “好,快走,越快愈好,后会有期。”
  客船驰入张家湾,驰入长店,靠上了大通关的码头,已经是申牌初,皆在这里查验,没有合法证件的人或货,一律法办。
  所以,这里是运河的最后一处管制的关卡,直连京都的船只,明夜便要发航京都,逆水上航,六十里很可能一天无法抵达,因此有些性急的旅客,干脆在这里舍舟就陆,脚程快半天就可以进入京城办事。
  这是来自天津卫的中程客货船,旅客有五十名之多,船上住宿颇为不便,因此大部分旅客,在泊舟上岸另找客店投宿。
  李平平也在旅客之中,重返京都,前后已有三个月出走。上次来时,七月盛暑不必多带行李,这次,罡风怒号,初冬景象四野萧瑟,第一场暴风雪,很可能在近期内光临。
  上百天日子,他仆仆风尘地各地奔波,小心地查证每一件事,他是一个讲理的人。
  通州的治安人员登船检查,人才能登岸。
  他,路引是真的,记载一清二楚,发自登岸。
  李平平,山东济南府德州人氏,二十二岁,至京师向客户索债,有效期间九月日至十一月日。
  上次他叫李平平,这次叫李不平。
  年,籍,事由,全改了。
  脸上没有风尘之事,真比上次年轻了几岁,朝气蓬勃,穿得帅气,真象一位豪少,有几分讨债人的悍野气质,身份不够的混混,最好不要轻易招惹这种年轻豪少。
  上次是平平凡凡,这次是气概不平凡。
  雇了一位船夫,把他的行李挑入了客栈悦来老店,他们投店投宿,准备明天雇车进京。
  悦来老店规模不小,足有百十间上房。
  店伙把他的行礼送入客房,准备茶水。行李不少,一箱,一笼,一包裹,所以如果走陆路,雇坐骑还得雇驮驴,相当不便,走长途真不便多带行李。
  于更初,客店人声喧哗,他却在清理行李。
  所谓笼,是一种可当背囊使用,以柳条编成的笼型盛物器,可盛不少杂物。
  笼的底训有秘层,通常检查人员忽略了这处地方。
  上次他乘坐骑走长途,秘密藏在特制的名贵拓鞍,和马背垫的夹层内,连夺魄魔女的人,也不知道鞍和内垫藏有秘密,曾以彻底搜过他们的行囊,找不到任何岔眼的事物,所以忽略了对他的戒心。
  秘藏的物品,也就是他的法宝。
  一套又轻又薄的豹衣,柔软而滑的薄绸所制,整套衣裤可以握成拳大的一团。一顶豹头罩,质料相同,体积小得可塞在靴统内不觉得碍事。
  两把短匕首,和紧在靴统上鞘绳扣,匕首没有愕,所以体积也易于藏匿。
  用小布帕包了所有的物品,他熄灯跳窗走了。
  曦春园最近太平无事,敛财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自从铁血门主三绝秀才死后,路家似乎放松了对曦春园的压力。副门主天骄欧良,正着手清理内务,调整人事,忙得不可开交,减少压力理所当然。
  捕杀神秘黑豹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在暗中进行,派人至天下各地追查线索,减少了许多人手,想重新向曦春园分赃,因实力不足而不得不暂告停顿。
  以往,曹家动用曦春园的人,进行索贿,勒索,隐害,投没等等勾当,路家必定派铁血门的人,出面要求分赃,不然就有路大人出在,在皇庭上提出翻案,吃定了曹家。因此,才有黑豹刺杀铁血门的事故发生。
  铁血门曾经怀疑,收买杀手黑豹是曦春园所为,但无法获得证据,无可奈何,同时,由于当时曦春园也在天天闹刺客,无形中减少了涉嫌的可能,与门家的星斗营,采取衷诚合作的积极态度,与星主千手功曹来往密切,两大势力逐渐有合而为一的情势显露。
  曦春园也看出不利的情势,也在暗中积极准备,明争减少,暗斗却有增无减。
  罡风怒号,寒气澈骨,三更将近,京都全城在沉睡中。
  飞云神龙有几位心腹,全是些江湖门槛精,手面广门路多,名号响亮心狠手辣的货色。名义上,这些心腹是他的随从,事实却是军师谋士,靠得住杀手名家。
  穿心剑朱洛,就是他得力心腹之一,除了必要时奉派到外埠办事之外,平时跟在他身边进出,他如果在曦春园歇宿,亲信心腹也必定随伴他留在曦春园。
  今晚,曦春园静悄悄,显然天龙会的会主不在。
  他虎盟的秘密中枢不在曦春园,但名义仍在园中设有办事处,仅派有少数几个人留驻,所以一旦曦春园有警,很难获得地虎盟的人声援。
  已经三更将尽,不可能发生重大事故了,所有的明暗警卫,都因天气太冷而大意了些。
  把守在机密室右厢院子的两个警卫,躲在大廊柱下聊天,好久太平无事,警卫的警觉心已减至最低程度,在一起聊天而不打瞌睡,已算十分尽职了。
  “姜兄,听说过毒手冰心最近发一笔横财吗?”一名警卫向同伴问。
  这些人言不及义,所谈的话必与财色有关。
  “这算什么横财?你未免太过夸大其词了。”另一名警卫不屑地说:“他是地虎盟副盟主天外流星宫夫人姘头,情夫,会支持他发财,任何财他都可以合法地取得,怎能算是横财呢?”
  “话不是这样说,姜兄……”
  对面壁影下,陡然刮起一阵怪风,院子里的落叶沙沙旋,树枝摇摇簌簌呼啸,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那是什么?”警子姜兄惊呼,打断了同伴的话。
  “黑豹……”同伴骇然惊呼。
  叫声倏然而止,黑豹已经扑上了。
  姜兄反应极快,但在黑豹面前仍然不够快,刚起大叫示警,手刚抓住剑靶脑门便被从斜刺里伸来的巨爪拍中,站地便倒,立即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用耳光拍醒了他。
  “姜建德!”喝问声入耳:“你躺在地上干什么?遇上鬼了!”
  “黑……豹……”他跳起来狂叫。
  是两个换班的警卫,大概他昏迷了不少时辰。
  “你胡说什么?什么黑豹?”换班的人厉声质问:“你一定偷懒睡着了…”
  “去你的!这种天气我会在地上偷睡觉!没知识,你睡睡看?”他火爆地抚摸脑袋:“黑豹来了,刚现身就把我打昏了。”
  “见鬼……”
  “不是见鬼,是真的黑豹。哎呀!许兄……许东升呢?他……他……”
  警号发出了,曦园一阵大乱。
  警卫许东升失了踪,可能被黑豹带走了。
  一早,李平平结帐离店,雇了一辆驴车,走上至都城的大官道。
  这次,他不落店,越城到了城西白云观南面,财神庙的南端下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农舍,说服了主人,租了近菜园子的一坐看地小屋,准备暂住十天半月。
  城中暗流激荡,曹家的天龙地虎,路家的铁血门,门家的星斗营,东广,所有的特务全部出动,追查黑豹的踪迹,同仇敌忾,这些人在惊怒中表现出空前大团结,一致对外的有利情势。
  这天傍晚,神剑灭绝偕同两位伙伴,累了整天,向城南郊的地棍蛇鼠计消息,一无所获累得要死,泄气地踏入燕京酒坊。
  上一次李平平就落脚在隔邻的燕京老店。
  神剑天是铁血门的人,主人三绝秀才被黑豹杀了,目下铁血门有许多人在天下地各奔忙缉凶,没想到黑豹却重新在京都现踪,他哪敢不尽力踩查?
  天黑得早,寒风刺骨,呵气成冰,掀开厚重的门帘,推门进入灯明亮的店堂,寒气全消,甚至有暖暖的感觉,酒香也驱走了寒流。
  燕京酒坊与京都酒坊不同,冬季兼卖热食,时与是涮牛羊肉,几乎每一桌都有火锅,因此暖洋洋地。
  他的两个跟班,其中之一就是妙手摘星孔成,妙手摘星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浪客,有名气的高手,但比起高手中的高手神剑天绝,仍然差了一大截,所以只配做跟班不以为耻。
  店伙都认识这位佩剑的特务,来了三个人巴结,清出一副座头,卑谦地侍候一桌佳肴,加上一只火锅。
  真巧,邻桌只有一位食客,也有一火锅,菜肴具不少,一个人居然叫了那多酒菜,长相英伟不凡,当然也神气得很,自斟自酌旁若无人。
  神剑灭绝本来就是一个气量小,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货色,所以绰号叫天绝,坐下第一眼就对那位旁若无人的食客,愈看愈不顺眼。
  店堂大,食客众多,人声嘈杂,人的脾气很可能受到影响而暴躁不安。
  “喂!孔老弟。”神剑天绝只喝了一杯酒,就心中焦躁了:“那小子形迹可疑,盘盘他。”
  妙手摘星招子雪亮,早就看出神剑天绝的心意,应略一声,放杯而起。
  真巧,邻桌食客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他们的身上,听了个字字入耳。
  “巧的是,我也看你们不顺眼。”食客神气地向走近的妙手摘星怪叫:“怎么看也不象个人样,戴上冠仍然象个猴子。盘什么?说呀?”
  嗓门大,立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人声倏止,全向这一注目。
  店伙心中叫苦,纷纷涌到劝解。
  另一位踉班哼了一声,离座将店伙赶走。
  神剑灭绝也怒火上冲,气得脸色发青。
  “小杂碎,太爷我要盘问你的身份。”妙手摘星直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随时准备伸出可摘星的妙手制人:“我看你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敢有大爷面前撒野,哼!”
  “撒野?你阁下大言了。”食客安坐如山,虎目怒张:“我,老子姓李,李不平,不平则鸣的意思,世间不平事太多太多,李不平专打抱不平,你,亮名号,看你是不是下三滥的阿猫阿狗,做了些什么不平的勾当。”
  “混帐东西!”妙手摘星火大了,一耳光抽出。
  李平平的右手食箸一拂,正中妙手摘星的腕脉,将伸来的妙手震偏,食着疾进,挺身站起,食箸闪电似的点在对方的咽喉下。
  “要不要试试食箸贯喉的滋味!”李平平冷笑:“或者贯颅也不错。”
  “呃……不……不要……”妙手摘星凑不及防,后悔已来不及了,惊得魂不附体,语不成声。
  神剑灭绝大吃一惊,竟然没看清妙手摘星是如何被制的,骇然投杯而起。
  京师人使用的木着又长又粗,也许是涮羊肉需要用这种木着,用来贯喉却又灵光得很。妙手摘星是行家,木着上的劲道必定可深贯入颅骨绰绰有余,怎敢妄动?除了讨饶别无自救之途。
  李平平对京师的高手名宿,有深入的了解,不然怎敢做京师的买卖?三绝秀才不但在武林高手名宿方面,声威显赫江湖震撼,在朝廷王候公卿文武官员心目中,更是吃人的接魔,吸血的鬼怪,身价之高,无与伦比,天下之间能有一万五千两银子花红价码的人,屈指可数。
  要赚这一万五干两银子,消息不灵通,不了解情势,能赚得了吗?
  仅调查三绝秀才的行踪,也不是一二十个人所能办得到的简单事。天龙地虎人手众多,每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行家,也无法知道三绝秀才的正确行踪,任由三绝秀才神出鬼没,铁血门的出入曦春园也来去自如,可知道一万五千两花红,的确得来不易。
  “妙手摘星武功是一流中的高手,栽在知已不知彼上,他不认识李平平,但李平平认识他。
  上次追魂姹女来找他,李平平就曾告诉追魂姹女,说他在神剑天绝身边做跟班,报仇无望,可知李平平抵达京都之前,已经知道他在铁血门做刽子手了。
  “好小子,你是冲咱们来的!”神剑天绝气势汹汹地逼近,鹰目中怒火在燃烧:“该死的东西!胆大妄为,你知道后果吗?”
  “你这个老混蛋竖起你的驴耳听了。”李平平的嗓门象打雷,吸引所有食客的目光:“应该视听的人,是你这三个杂碎混蛋找太爷我的晦气,是你三个老混蛋向太爷视挑衅的。”
  太爷不知道你是什么狗养的东西,后果应该由你们完全负责,不要在大庭广众间,夸海口用大话来吓唬人,太爷不吃你那一套,有什么恶毒的手段,你掏出来让大家瞧瞧,看你们这些老狗能玩出什么新把戏来。说,你要怎么玩?”
  “老夫要你生死两难!”
  “真的?”
  “半点不假。”
  “用嘴巴咀咒我生死两难?”
  一声剑吟,神剑灭绝愤怒地拔剑。
  食客大乱,纷纷远避。
  李平平夺走妙手摘星的剑,丢掉了木箸,顺手一耳光把妙手摘星打倒在地。
  “外面的街道广阔,正好活动盘骨驱寒,不要毁了这家店的生财家俱,出去。”李平平举步向外:“我给你全力旋展的机会,看你凭什么敢夸口要我生死两难?”
  食客中有不少胆大的人,在议论纷纷中跟出店外。
  街道广阔,行人匆匆往来,人都裹在皮袄内,三块瓦皮风帽仅露出双目,片刻间,便围拢三十名看热闹的人。天色昏黑,罡风劲烈,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有人打架,一定有人看热闹。
  神剑天绝的名号不是白叫,称为神剑,性情称灭绝,意思是天要绝人。江湖人士都知道,这家伙不但剑术通神。本性残忍,而且嗜血,剑出鞘必定杀人。
  曹家的天龙地虎高手如云,但对这位神剑天绝都怀有强烈的戒心,真不敢在这老杀手面前充人样。所以上次在地府鬼判家中,登堂入室强行夺白衣修罗,京都的嘴脸不可一世,天龙会的人谁也不敢出头讨公道兴师问罪。
  剑一升,剑势便将李平平控制在威力圈,这位剑术一代名家,因愤极怒极而丧失了名家宗师的风度,居然摆出抢制机先的拙劣架势耀武扬威。
  “老夫要你……”
  “我知道,要我生死两难,你已经说过了。”李平平冷冷地说,徐徐拔剑丢掉鞘:“好,你要扑上来了……”
  电芒破空,势若雷霆,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光连续迸射,剑吟如隐隐风雷,实在看不出剑是如何出手的,更看不出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到底有多少把剑吞吐。
  这刹那间,神剑天绝击出七剑。
  李平平连一剑也不曾反击,仅在三尺方园的空间灵巧地闪挪,手中的剑若有若无,都在对方一剑近身的前一刹那锋尖神乎其神伸到对方的右肋附近,逼对方不得不收剑移位再功击。
  这是说,他完全将攻来的雷霆七剑,—一中途将对方退回自保,一直不会发生双剑的火爆接触交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七剑无功,几乎完全半途而废,神剑天绝终于大吃一惊胆气迅速沉落。
  “可能吗?”这位一代剑术宗师,突然停止,不知所云地骇然自语。
  七剑惊涛骇浪般的凌厉七剑,竟然没将对手逼退,难怪这位剑术大宗师惊骇莫名,几疑目己眼花失神。
  “阁下的剑术,非常凌厉猛烈,天下大可去得。”李平平沉静地说:“不过,在我面前,你还不够好,最好见机道歉滚蛋!”
  道歉滚蛋?这种凶残恶毒的屠夫,宁可丢命,也不会道歉滚蛋,他白说了。
  一声厉叱,神剑天绝再次发起雷霆猛攻,剑幻发朦胧异芒,芒出殷雷人耳,以十成内力御剑,这一剑石破天惊,志在必得,无可克当。
  “铮!”双剑第一次接触,火星飞溅。
  李平平斜退一步,手中剑龙吟隐隐。
  神剑天绝斜震出三四米,才能稳下马步站稳了。
  “我的剑……”妙手摘星顿脚叫。
  两把剑都是精钢铸造,可列为宝剑的珍品,当然神剑灭绝的剑品质要高一级,双剑硬碰硬接触,双方功力都深厚无比,受损的必定是品质差的一方。
  开了锋的剑,假使锋刀接触,任何品质绝佳的剑也会受损,很可能出现缺口成了残物。
  有火星爆出,必定有剑受损,难怪妙手摘星叫苦,这把剑算是完了。
  “好!剑术火候已有九成。”李平平一字一吐,声震耳膜:“你也接我几剑……”
  神剑天绝心中一虚,这一剑自己用上了神功绝学,依然相形见绌,狂傲的气焰熄灭,消失再出手的勇气,感到心惊气沮了。
  “老夫不计较你的狂妄无礼,今后你给我小心了。”神剑天绝打退堂鼓,向后退:“趁早远离京师,别让我再看到你,哼!”
  “老混蛋!你欠我七剑,就这样说几句大话就走了吗?”李平平已经试出对方的武功内力修为火候,怎肯这老屠夫全身而退?何况他的计划中,第一步就是制造纠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想懒债吗?”
  一直闪在妙手摘星身后的另一随从,悄悄地缓缓将左手上抬。
  天黑,人多,谁会留意一个人将手抬起?
  说巧真巧,人群中真有人注意这位仁兄。
  “百步穿命余光,作干什么?”这人身材矮,嗓门却高:“你的夺命袖箭可凶,我替你卸下来!”
  随从浑身发僵,原来身柱穴被点穴术制住了,随即发出一声狂叫,左手被从身后伸来的一把短匕首,齐肘削断了,手法之张熟俐落,委实骇人听闻,皮袄衣袖宽,这人竟然认位奇准,贴骨缝切断大筋,有如解牛般将手臂分割,而不是硬行砍断。
  这一声狂叫,引发了神剑天绝的野性,长剑风雷再发,有如迅雷错鸣,双剑相错火星飞爆。
  神剑天绝的剑,被错偏了八寸。
  致命的八寸,剑一出偏门大事休矣。
  剑光流泻而入,然后电射而退。
  “呃……”神剑灭绝骇叫,疾退三步。
  李平平已退出八尺外,蓦地大喝一声,剑脱手飞掷,把前尖后去势似射星逸虹。
  一个穿了老羊皮袄,毫不起眼的人,正挟了将随从左手卸下的矮小人影,匆匆向人丛钻去。
  噗一声响,剑靶的云头击中这人的背心,两人向前一栽,匕首落地人也倒了。
  李平平一闪即三,拾起匕首挟了身材矮小的人,冲开人丛急争撤走。
  “休走……”神剑无绝大叫,迈步升剑。
  可是,长剑突然脱手坠地,迈出的一步也重心不稳,屈膝向下挫。
  妙手摘星恰好抢到,一把将人架住了。
  “凌兄……”妙手摘星急叫。
  “我……我我……一招失……手……”神剑天绝快要崩溃了:“盯……住他……”
  右胸近左肩并下方,早开胸肌出现一条四寸长的裂缝,深达胸骨,很可能胸骨也被割伤了,伤势不算重,但十天半月休想玩剑了。
  “凌兄,不要不识时务。”妙手摘星不悦地说:“余兄断了手,你又需人照料,我能盯得住他?十个妙手摘星也奈何不了他,先救你们两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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