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岚拉下蒙面巾,笑弥勒双眼瞪得大大的,惊叫道:“天!你和秋雷简直象是一个人,只是脸容慈和,身材高壮结实而已,不留心的人,是不易分辨的。”
  秋岚收了黑巾,说:“秋雷正是舍弟,但他并不知道我也练了武艺。我兄弟自小因家难而分散,十余年天各一方,我做梦也没料到他会在江湖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令我心中愧疚。柳兄,不瞒你说,舍弟根本不会接受我这做兄长的好言劝解,但我将尽力一试,希望他迷途知返,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无论如何,我要尽力而为,在我未死心之前,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尚请兄台答允。”
  笑弥勒神色黯然,苦笑道:“老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在为令弟请命。我可以告诉你,江湖入对令弟的底细知之甚详,去年石淙村天门峡之会,令弟已经将师门告诉了青云客,他是终南狂客的弟子,江湖中敢与终南狂客作对的人,不多见,金四娘的底细,江湖上也有少数人知,令弟和金四娘同行,明眼人便可看出令弟必定与金神金祥有关,请想想看,谁敢找令弟的晦气。你知道,中州许、乔两家,对江湖事一向不相问闻,寒舍虽是西安的武林世家,也不过问江湖恩怨,这次如不是乔姑娘姊弟命在旦夕,我也不敢公然出头,所以说,如果令弟不直接招惹许、乔两家的人,决不会有麻烦。我,惭愧,最多与令弟拼个平手,怎敢惹他,只求他不找我的晦气便阿弥陀佛了,老弟,你我撇开救命之恩不谈,交浅言深,休怪我直言,真正能制止令弟妄为的人,是你,他人无能为力。至于如何进行,我不敢妄论。”
  笑弥勒的话说得很婉转,但秋岚已听出他话中的含意,他不敢妄论,已明白的指出如果用亲情不能打动秋雷,只好用武力来解决,不然怎说“制止”二字?
  秋岚默然,久久叹口气说:“我只能尽力而为,尽其在我,唉!真令人烦恼。柳兄,目下你已不能出面,这次你将内情说出了,大大的失策,还是让我去找金四娘为上。柳兄有何打算?”
  笑弥勒后悔不迭的说;“我想不到金四娘如此难缠,竟反而在乔家姐弟的身上,打我那亲家翁的主意,我弄巧反拙了。老弟,我出面毫无用处,既胜不了金四娘,求亦无效,再前往也是枉然,我看,一切拜托老弟了。”
  “我准备在五天之内,无论如何得将解药弄到手。金四娘和舍弟必定到夔州府,我先赶去,柳兄可以返回酆都,船放夔府等候消息。”
  “好,就此决定。”
  “酆都都至夔府,有近六百里水程,必须快进。乔家的船是重庆水上飘林静波的快舟,不消两天定可赶到,你怎能赶到?”笑弥勒耽心地问。
  “我自有办法,还有,金四娘在酆都客栈留有两个侍女,她的船是天生药行的货船,柳兄可盯住她们,可能知道金四娘的去处,咱们这就分手。”
  两人互相叮咛一番,行礼而别。秋岚走了几步,扭头说:“柳兄,乔家的船,不可挂名旗,只消挂一条绿纱.我便可以找到的。”
  “好,老弟心细如发,我放心了,祝顺利。”笑弥勒答。
  两人分手各奔南北,匆匆赶路。秋岚不再用黑巾蒙面,展开轻功向忠州飞赶。
  一个灰影飘出小径,在半里从衔尾急迫,脚程快极。
  忠州,是江边一座小小的山城,它自己小,所以管的县也少,只有部都、垫江两个小县。从前,这儿叫临江县,也是州治所在地,辖下共有五县,现在缩小了,临江县亦已取消,这是一座临江的小城,向下倾斜,整座城除了知州衙门的街道稍宽些以外,其他全是小石街,爬上爬下十分不便。
  过了竹坝,沿鸣玉溪东行,沿途已罕见人迹,直抵忠州西关,不见有岔眼的人物。
  秋岚进了城,首先想买些应用杂物,便从镇江街往下走。这条街向江边的城根下伸展,出城到沿河街码头。往下走,无数石级两旁,零星布了不少商店。
  首先,他到成衣店买了一袭青直裰,这种平民衣随处都可购得,不须定做,其次,买了一个油布囊。走到一座无人小巷中换了衣,将一条青布缠了头,零星物件和十来两碎银纸钞路引等物品,用油布囊盛了拴在腰上,大踏步出了城,到了沿河街码头。
  忠州地方小,生产也少,码头上的船也少,已经是牌初,上
  下航的船只早已开行,只有十来艘小舟在码头停泊,都是上下邻县来往的短程小艇。
  靠东首,停了三艘梭形快艇,并没有停在码头上,却靠近东关。树荫下,五个青衣大汉正在倚树假寐。
  他大踏步向大汉们走去,想雇一艘梭形快艇到夔府,这种梭形快艇,一看便知不是本地船,只有在湖广以下的水域中可见,他料定这些小舟定是湖广的船,说不定是顺路呢,少花些银钞搭个便船,岂不经济些,他的银钱不多,能少花必需尽量节省,别等到一钱逼死英雄汉那天到来。
  他的脚步声甚轻,江水潺潺,按理常人是不易听出有人走近的,但五大汉中却有三个警觉地醒来,向大踏步走近的秋岚注目。
  秋岚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五位大汉都是练家子,心中一阵迟疑,脚下一慢,他不想招惹江湖人,想走回头路。
  五大汉全都站起了,其中两人急步迎上来抱拳行礼,左首大汉恭敬地说:“在下赵长江,奉家主人之命,在此恭迎秋爷的大驾。”
  秋岚一怔,心说;“难道说,慕容永叔已经来了不成?”
  大汉见他脸色困惑,笑道:“家主人是一剑三奇晁爷。”
  秋岚恍然,原来他们将他误认为秋雷了,先不点破,含笑问:“赵兄,请问有何见教?”
  “家主人着在下在这儿等候秋爷与金姑娘的大驾,用快船送两位下夔府。皆因这一带乃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家主人深恐两位误上了贼人的船,所以……”
  “哦!贵主人目下……”秋岚抢着问,他急于要知道一剑三奇与乃弟的消息。
  家主人已在一个时辰前乘快艇走了,哦!秋爷,金姑娘呢?她……”
  “她另有要事,不必等她了。”秋岚乐得将计就计,利用一剑三奇的快艇下夔府。
  赵长江双眉深锁,紧张地问:“秋爷,如果金姑娘不到夔府,三天后的约会,少了金姑娘,对付巴山苍猿的大批高手,岂不……”
  “放心啦!金姑娘必能如期赶到的,不必担心。”
  “那么,在下留一条船在这儿相候,也许金姑娘用得着,咱们这就走。这儿到夔府四百六十里,今晚可赶到云阳,明日午后便可赶到夔府了。”
  “好,这就走。”秋岚爽快地答。
  赵长江哈喝一声,另一树阴下,钻出十名精壮的水夫,每人手中有一支长杆铁叶桨,奔到船头解缆上船。
  “请!,”赵长江和另一名大汉举手让客。
  秋岚不再客气,说声“有劳”,举步上了跳板,从容上舟。
  船上一阵忙碌,船旁的竹篙收起,每船四名桨手,一名大汉在前看水路操篙,赵长江则控尾挠,两条船鱼贯离岸,驶向滚滚江流,赵长江一面操桡,一面向秋岚说:“秋爷,何必改装呢?要不是小可曾经在炎山寨见过爷台一面,真不敢认秋爷哩!”
  秋岚淡淡一笑,说:“三峡乃是巴山苍猿的势力范围,小心些为上。”
  他心中十分纳罕,乃弟秋雷和金四娘比他早走许久,难道还未赶到忠州,难道他们不在忠州上船,如果走早路,在万山丛中走小径,最少也远了一倍以上,何况旱路不好走,不易赶到夔府哩!
  他却不知,金四娘对这一条水旱两路十分熟悉,明知忠州必定留有一剑三奇的人,他们不想再和一剑三奇联手,改走旱路,抄至万州上船,忠州一剑三奇的人,当然无法等到他们了。
  码头上,留下了一条船,三名大汉与三名水夫,已钻入树影中藏身了,只留下一名大汉在观望。
  在沿河街城根处,灰衣人影居高临下往下瞧,—切已尽入眼下,直待秋岚的两艘快舟驶出视线外,方泰然向下走,直趋泊舟之处。
  这人身材高瘦,灰发挽个道士鬃,脸色略苍,看去年纪约已在古稀左右了。长脸、鹰目炯炯有神,留着掩口灰髭顺,这是一个令人不易忘怀的老人,他的目光太凌厉。一袭灰袍,胁下有一个特大号的黑革囊,腰带上挂了一把三尺长的小药锄,看去象个深山采药人。
  他到了泊舟处,向大汉走近。大汉瞥了他一眼,不加置理,却向从远处码头走来的一个紫衣青年人注目。
  采药老人到了大汉身前,点头招呼,问:“老弟,你这艘船是下夔府的么?”
  大汉怪眼一翻,但一触采药老人的目光,似乎凶焰稍敛,不耐烦地说:“不,老丈,不要问这种蠢话,船往那儿开不关你的事,你多问了。”
  采药老人淡淡一笑,说:“小老儿想雇船下夔府,愿出水钱三十两纹银,如何?”
  三十两纹银不是个小数目,从夷陵州雇小船上抵重庆府,一千二百余里也不过银钞二十两。但大汉不在乎,怪眼一翻,怒吼道:“老不死,你竖起驴耳听了,要雇船可到码头上去找,别瞎了狗眼在这儿找挨骂讨打,滚你的蛋!”
  采药老人鹰目中闪过一道冷电,沉声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教养,老夫花银子雇船,肯不肯人情仍在,怎么开口骂人?”
  大汉心中一楞,心说:“这老家伙的眼神好凌厉,可能有些来历。”
  他扭头向后看,五名同伴皆叉腰挺肚,流里流气地走近,他胆气一壮,怪叫道:“老不死,太爷不但骂你还要揍你呢!”
  说完,迫进两步,正待飞出一拳。
  采药老人却转向码头方向瞧,对气势汹汹的大汉恍若末见,大汉一怔,扬着大拳头也顺采药老人的目光看去。
  紫衣青年已经接近至十丈内,后面,一个狞恶的老太婆急急的追来,正是双眼乌青的豹面乞婆。
  大汉吃了一惊,轻叫道:“豹面乞婆,这狂婆子讨厌得紧。”
  豹面乞婆象在追踪紫衣青年人,狂奔而至,相距一二十丈,便扬起怪叫,“荀飞鸿,你不交待明白,走得了吗?”
  荀飞鸿,是三邪中的君山秀士,青云客林家谋的内兄,他的妹妹昭华,上次在石淙村曾经与青云客兄妹同行,与秋雷见过面,荀飞鸿住洞庭君山,名列三邪,与九华羽士、雷音尊音齐名,三邪他年纪最轻。
  君山秀士紫袍飘飘,长得一表人材,白面无须,象个白面书生,只是身材魁梧,书卷气不多,腰带上系着一把细长的剑。其实,他这把外表装潢象剑的兵刃并不是剑,叫做龙麟刺,剑靶、剑锋,但刃身是菱形的,两例也有锋芒,惟宽不足两寸,刻铸了龙麟纹,因此锋刃可以当锯挫用,也可钩吸兵刃,撞在人体上,不顺砍刺,一带之下,可以剥掉一层皮肉,尖锋锐利如锥,刺入人体往外拔创口会增大,龙麟纹会带出不少肌肉,十分霸道,不但在路上可当剑用,在水中使用比剑灵活万倍。
  君山秀士不理会老乞婆,大踏步向采药老人走来,对老乞婆的叫唤充耳不闻,不加以理睬。
  老乞婆象狂风般刮到,再次厉叫:“姓荀的,你真要找死?吃我一拐杖。”
  叫声中,突然挟拐冲到,拐尾指向君山秀士的后心,动手揍人了。
  君山秀土向左一闪,焕然转身沉声道:“老乞婆,在江边你想和我动手,你不是存心想死下江喂王八么?荀某不和你计较,你给我乖乖的走路,再告诉你,荀某从未见过什么绯衣女人,更不认识毒蛊金四娘,少来找噜苏,免得耽误了荀某的事。”
  采药老人突扬声呵呵笑,叫道:“荀老弟,老乞婆被人打得头青眼肿,差点儿还被挖掉双眼了,幸而逃得快才保全了性命,如果将她打下江中喂王八,确是一大功德哩!”
  老乞婆怒火上冲,撇下君山秀士恶狠狠地冲到,振出拐杖怪叫道:“呸!你这老狗怎知道……唔!你就是躲在林中叫打的人,口音十分象。”
  君山秀士轻灵的走近,冷笑道:“老乞婆,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知好歹开口骂人,还想贸然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知道这位老爷子是谁?大概你真嫌命长了,招惹起这位老爷子来啦!”
  老乞婆果然被震住了,但口气仍顽强,说:“管他是谁?他可恶我便揍他。”
  “你试试看?”采药老人含笑叫阵。
  “有何不可?”老乞婆怪叫,要动手了。
  君山秀士摇手虚拦,冷冷地说:“不可,老乞婆,你何苦和你自己过不去,亏你年纪一大把了,走了一辈子江湖,竟不知这位老爷子是毒王周爷,他只消伸一个指头沾上你的身子,你便得和阎王爷打交道,何苦来哉,你走吧,少丢人现眼。”
  老乞婆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毒王周起潜,是目下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玩毒大家,为人说不上好坏,皆因他埋首研究毒物与探穷山泽的时间多,与江湖朋友接触少,家住太湖的洞庭山,上门找他治毒的人,很难碰得上他在家,因此,他的名号反而没有其他江湖人响亮,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
  老乞婆一听这位老人便是毒王周起潜,她知道厉害,这位毒王惹不起。她的无敌气功不怕打击,也不怕金四娘的毒蛇咬,但却怕看不见嗅不到杀人不见血的奇毒侵体。
  她凶焰尽消,挟了拐杖拐头便走,一面不住咒骂:“又碰上这么一个可恶毒鬼,老娘大概时运不济霉运当头了,少生闲气也罢!”
  三个字内高手在打交道,可把先前要揍毒王周起潜的大汉吓惨了,站在那儿不住战栗,太热天他竟冷得发抖。
  君山秀士向毒王行礼,笑道:“周叔,好久不见了,一晌可好?”
  “还好,还好。唉,君山一别三年,我那师兄目下怎样了?”毒王黯然地问。
  君山秀士点点头,说:“欧阳老伯依然一叶扁舟打渔为乐,只是,恐怕逸泉兄的疯症更深重了些,幸而慧姑娘能干,持家有道:不然,唉!欧阳老伯也未免固执了些,何苦多管后辈们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偌大年纪何必认真,逸泉兄得了疯症,快十年了,他老人家还计较,有何好处?”
  毒王摇头苦笑,吁出一口长气说:“老弟,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周叔,逸泉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足为外人道,这是敝师兄的家事。”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么?其实,男子汉三妻两妾并非奇事,逸泉兄夫人早死,膝下只有一个慧姑娘,继弦有何不可,老人家反对,未免太自私了。周叔,那女人是谁,值得令逸泉兄发疯,真不简单哩!”
  毒王淡淡一笑,结束话题道:“不说也罢,这事复杂万分,连我也搞不清内情。敝师兄为了此事,连我也不许上门哩,老弟与敝师兄忝为邻居,还请多加照顾。”
  “没话说,小侄理该关照,周叔,目下打算何往?”
  毒王指了指不住发抖脸色死灰的大汉,笑道:“我想下夔府,想用三十两银子雇他的船,他要揍我哩!”
  “什么话?”君山秀士沉喝,向大汉走去。
  大汉惊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下了,恐怖的叩首叫:“两位前辈多担待,不知者无罪,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毒王伸手虚拦,说:“老弟,算了,何必与他计较?”
  君山秀士向大汉冷哼一声,厉声道:“周老爷子放过了你,算你命大,滚!”
  大汉叩了四个响头,倒爬而退。
  “周叔,小侄的船在码头上,老远就看到你老人家走下江边,特地赶来请安。这样吧,请赏光坐小侄的轻舟,幸勿见却。”
  毒王点点头,一面举步一面说:“打扰你了,能不能立即动身?”
  “任何时候皆可动身。周叔有急事么?”
  “是的,我要追踪一个年轻人。”
  “什么人?他在何处?”
  “姓什名谁我还不清楚,刚才乘梭形快艇走了,不久前,我亲见他痛打老乞婆,用极平常的拳脚,把老乞婆打得痛快淋漓……”
  “有这回事?”君山秀士讶然叫,又道:“老乞婆浑身刀枪不入,如不是在江边,小侄也不敢和她动手拼命,你说一个年轻人赤手空拳把老乞婆打了?”
  “半点不假,我亲眼看见的。可惜我怕那小伙子找到我有麻烦,先走一步,没听到他和笑弥勒的谈话。小伙子揍人时,还用黑巾蒙了脸呢!”
  “笑弥勒也来了?”
  “是的,他大概往酆都走了,那小伙子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确是好人才,我想找他试试,如果中意,我准备找他传以衣钵。”
  两艘梭快艇如飞,但不久之后,一艘十二桨华丽怪船如飞而至,相距半里外,怪船减了四支浆,慢下来了,紧盯住两艘梭形快艇向下航。
  未牌初,三舟已过了万州十余里,万州驶出一艘快船,舱面上,坐着绯色衣裙的金四娘和秋雷,两人正闲聊。金四娘问道:“雷弟,看来,你艳福不浅哩,银凤是江湖群雌中的第一美女,而且艺业超人,居然对你如此关心,确是异数,说说看,你究竟有何打算?”
  秋雷一直在想笑弥勒转传口信的事,他搞不清话中到底有多少真实和诚意,难道说,银凤竟然不知道是他用销魂香下手的!九华羽士难道未将那天的事倩传出江湖,假使是真的,那么,他根本就用不着顾忌了,可以公然到洛阳许家登门拜访啦。他在后悔,后悔听了金四娘的话,胁迫笑弥勒,不啻自绝门路,假使这次将解药交给笑弥勒,日后接近洛阳许家岂不是更方便些?
  他开始对金四娘生出怨恨的念头,同时,他也警觉到这两天来,他无形已受到金四娘的控制了,一切不由自主,对金四娘的话,他只有唯命是从,象是失去了他自己,成了金四娘的附庸,这怎成?这与他的雄心壮志不啻背道而驰,不完全符合他的利益。
  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了利害冲突,加上心中存有怨恨,双方之间,便隐伏下无穷的危机,后果可怕。
  但他目前有求于四娘,在三阳神功心诀何沉雷剑法未到手以前,他还不足以横行天下,还不能和金四娘拆伙。
  他小心的避免泄露心中的恶毒念头,尽量使心中的怨恨不形于词色,呵呵一笑,说:“金姐姐,其实银凤也没什么令人怀念的地方,人美又有何用,女人只是男人无穷欲望中的一部分而已呢,闯天下才是男人不顾一切去争取的东西,银凤的爷爷封剑归隐,老头子一日不死,儿孙辈休想在江湖上称雄,除非自立门户,不然只能在自己家里鬼混。如果银凤真有意嫁给我,我决不可能获得泰山丈人的支持,只能将称雄霸道的雄心壮志付诸东流,我才不干。”
  金四娘瞥了他一眼,笑道:“雷弟,你的野心不小哩,你的话错是不错,但你可曾想到银凤嫁给你之后,她祖父的亲朋好友满天下,扶助你成名立业,不是比你自己奋斗苦撑容易得多?”
  秋雷狂放地笑,笑完说:“金姐,白道英雄成名的经过你该知道,认出道之日算起,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风险,要行多少侠仗多少义,不知道要花多少岁月,方能逐渐成名。想想看,江湖中有几个四十岁以前名震江湖的白道英雄?没有,这条成名的路太难走,不知要花多少血汗,甚至九死一生,方能走上高人名宿的侠义英雄路上,沿途不知道要埋葬多少走不上道的人。我不走这条路,任何人也阻不了我自己该走的道路,为了一个银凤,我怎么会放弃我的前程?”
  “那么,另一头小凤儿你又怎么办?”
  “是指绿凤么?那是一个只知沉醉于荒谬爱情欲海的女人,她认为找到一个心爱的男人便满足了,因此,她无法将我拴牢,只好走她的路,目下不知她流浪到何处去了,也许又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啦!”
  金四娘幽幽一叹,目光落在遥远的天边,喃喃地自语,用象是来自天外的声音幽幽地说:“雷弟,你不懂,你不懂。你太年轻,名利已令你盲目,你不会发现男女间的真情是怎么回事,更不会了解女人是如何重视她所钟爱的情,女人会为了她所爱的人付出一切的,即使付出生命亦毫不吝惜,不借借何代价,不择手段,死而后已。”
  江面渐窄,群山四合,江水滚滚东流,水势渐形湍急,日影西斜,东天乌云汹涌,山区里有雷雨,隐隐的雷声传来。据船家说,到云阳附近可能碰上暴雨。
  上航的船只三三两两从右侧河道鱼贯上航,鼓掉如飞。一般不算小的客船,从下游处冉冉而上。
  下行的船皆沿左方河道下放,秋雷的船略向江心靠,看看将与大客船相错而过,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客船的舱面,水夫们十分忙碌,舱面客人下多。近舱门处,一个白长髯垂胸的老人,挽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当门而立。右侧,叉腰站着一个中年大汉,正是鬼眼瘦猿戎政。少年人身材相当雄壮结实,是许州鹰爪李豪的儿子李玉衡。
  两舟终于相错而过,秋雷眼尖,一眼便看清客船上的李玉衡,候然站起咦了一声。
  玉衡恰好也看清了秋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能忘怀秋雷,突然厉声尖叫道:“师父,那……”
  鬼眼瘦猿神目如电,他早看清了秋雷,赶忙伸手捂住玉衡的口,低喝道:“噤声,时辰末到呢,声张起来大祸临头。”
  双方错过,速度甚快。秋雷突然向船后的艄公大叫:“转头,往回驶,快!追上那艘大客船来。”
  急流中转向,谈何容易!只片刻间,双方已相距在十余丈外了,船行似箭,江水汹涌,如何转法?艄公不住摇头,末加理睬,木无表情地说:“客官,左右山峰相夹,两岸礁石参差,别说是转头,连靠岸也不可能,恕难从命。”
  “舟资加倍,转头!”秋雷大叫。
  老舵工缓缓摇头,沉静的说:“加一百倍赏银,小老儿也难办到,风险太大,小老儿不能为重赏而不顾身家性命。”
  “万一有险,我赔你一条船。”
  说着说着,船已流下三十余丈了。老舵工仍不住摇头,沉静地兑:“人死了,金银毫无用处的。再说,即使冒险将船转过,也无法追赶上行的客船。”
  秋雷大怒,突然跃上舱顶,扑向舵房,一把拉开老舵工,抑手猛扳船舵。
  糟了,船突然扭动侧转,浪花怒吼,所有的船夫惊得狂叫出声,纷纷操浆稳船。
  船一阵急晃,秋雷感到眼前发昏。他生长终南,一辈子也没有下过水,看见水便有点害怕,船眼看要翻覆,他惊得腿都软了,火速放手,一把抓住船柱死不放手。
  老舵工脸色大变,慌忙抢过舵柄,抓住了尾桡,双手急动,危极险极地将船转正,额上直冒冷汗。
  经此颠簸,两船相距已在一里以上了。金四娘已惊得跌入舱中,脸无人色。秋雷死命抓住船柱,任由所有的船夫咒骂埋怨。
  中脾末,船抵云阳,不能再往下走了,夜间没有任何船只敢在这段江面航行。云阳到夔府,船快需两个时辰,只能在云阳过夜,为免引起一剑三奇或巴山苍猿的注意,金四娘不但不上岸,更禁止船伙计离船。
  入暮时分,载秋岚的两艘棱形快艇到了,张起了乌篷,艇上的人足不离舟。码头甚长,与金四娘的船各泊东西。
  君山秀士的船衔尾驶到,悄然傍着梭形快艇系缆。
  巴山苍猿的人,在忠州已盯上了秋岚的船,飞鸽传信奇快无比,早已在码头上市下了天罗地网。由于巴山苍猿不在,爪牙们竟将秋岚认错为秋雷。同时,奉命拦截的小贼们认船不认人,梭形快艇是外路货,一看便知,主持其事的人,已经布置停当。
  第一批高手,预定在码头上截杀。
  第二批水上豪客,预定码头失风时,明日在江中下手,要在水中擒飞龙,决不许飞龙活着到夔府。
  同时,逃至夔府的巴山苍猿,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进退皆有详尽的计划。
  天黑了,梭形快艇中黑沉沉声息毫无。
  隔邻君山秀士的船却灯光辉煌,人都在舱面闲聊。这是一艘相当豪华的游艇,设备齐全,有走江峡专用的尾桡和缆盘,有在下游使用的桅帆,十二支长桨鼓动时快逾奔马,船侧设有防倾的浮筒。舵楼两侧,建有两座水轮,用时放下,不用时绞起。这是早年洞庭湖水寇杨么的新发明,横行洞庭无敌天下。想当年,大宋皇朝摇摇若坠,水寇杨么称霸洞庭,建了数百艘战舰,舰高三层,用机轮鼓水,在湖中行走如飞,不用橹浆,普通水军的战船,经不起一撞。想不到这位船舰先进生不逢时,碰上了比他更高明的一代武圣岳飞,用草浮水,阻止了机轮,再以小舟盛草用火攻。快船的前锋水鬼队,无法排出浮草,也挡不住火攻,以致全军覆没。更糟的是,岳飞一心迎回二圣,和金兵决战,志在痛饮黄龙收复中原,和金兵交战用不着水车;以致烧毁机轮船舰之后不再使用,从此便永远失传。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使用机轮战舰和使用水底蛙人的先进,竟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水寇”,他的新发明没有受到后人的重视,随着他在人间消失。
  君山秀士游艇上的水轮,是用人力绞动的,看去象个怪物,外行人看了莫名其妙。左右舷相当高,走道板在舷墙内,而不在舷墙外。分前后两舱,舵楼不高。舱中布置得华丽堂焊,花团锦簇。前舱,是客厅兼客房。后舱有丫环使女。水手们则在航楼前的底舱,前舱下面也有住的地方的。总之,他这艘游艇可算得上杰出的快船,世所罕见。
  所有的窗门全打开了,前舱客厅右舷,共有四扇花窗,正对着下面的梭形快艇的顶篷是最前面的窗口。
  秋岚心中有事,睡不着,他斜靠在舱板上,盘算着应如何设法找到金四娘讨解药,这事令他相当为难。公然讨取是不可能的,金四娘不是善男信女,动手抢吧,金四娘的小虫豸委实令人害伯,稍一大意被咬上一口,什么都完了。而且动起手来,可能会出人命,在他的做人信念中,决不许可他杀人,万一失手打死了金四娘,更无法得到解药了。偷,也不行,谁知道金四娘的大革囊中,哪一瓶是解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他愈想愈心焦。
  前面躺了五名水上好汉,后面躺着赵长江。白天赶得辛苦,六个人皆已梦见周公,鼾声如雷般,吵得他脑中更乱,始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隔邻的华丽游艇上灯火通明,酒香扑鼻,笑语声隐隐,不时可听到环佩之声,显然是有女人的。
  由女人他想起银风和他弟弟秋雷,忖道:“弟弟的年纪也不小了,真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家啦!银风出身名门,而且才貌出众,弟弟如果得她为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壁人。唉!弟弟怎么如此愚蠢?要迫人家姑娘送上门来,未免太不象话嘛!有机会我得成全弟弟才是,但愿他不再做胡作非为自绝世人。”
  想着想着,“哗”一声水响,一盆水从邻船泼下,泼在乌篷上水声震耳,不少水珠溅得他一头一脸。乌篷是临时架起的黑布,挡不住水,难怪他遭殃。
  水声惊醒了赵长江,他一蹦而起,破口大骂:“狗养的,你们……”
  秋岚赶忙出声喝止道:“赵兄,别骂,他们是无意的。”
  一面说,他一面钻出船舷。船窗透出的灯光,映出一个俏侍女的上半身,正端着一只铜盆,吃惊的倚在舷樯后向他注视。
  “对不起,官人,奴家失手了。”俏侍女娇声道歉。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说;“你们的船高,怎可向邻船倒水?算了,下次小心些。”
  舱侧们突然拉开。钻出两个锦衣的大汉,倚在舷樯上向下瞧,其中之一大声问:“刚才是那一个狗东西开口骂人?”
  赵长江本来有一肚子火,他身上也有水,被秋岚压下,心中一万个不自在。锦衣大汉一骂,不啻火上加油,受不了,怒吼道:“你这厮可恶,分明是欺负人找麻烦。你这种船倒水是倒在舷板上的,往外泼分明是故意找岔。王八蛋!你给我滚上岸去,咱们在码头上说理。”
  大汉哼了一声,点手叫:“不必上码头,你上来。”
  悄侍女象一头惊鹿,窜走了。
  两艘梭形快艇的人,全醒了过来,火速穿衣。
  赵长江忍无可忍,突然飞跃而上。
  两大汉冷笑一声,扑上叫:“有你小子快活……”
  秋岚不能袖手旁观,跳上游艇站在樯板上,叱道:“住手!哪能不讲理?”
  两大汉本来扑向赵长江,这时突然冲到,各抓住秋岚一条明,同声暴喝:“下去!”
  秋岚站在窄小的樯板上,象是立地生根,两大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船在晃动,但秋岚却屹立如山,说:“放手,不然休怪在下出手惩戒你们。”
  两大汉用上了牛劲,抓不牢推不动,干脆用肩顶,顶向秋岚的迎面骨。
  秋岚俯身伸手,劈胸抓住两人的胸衣,左右一分,将两名大汉提离船板,左右平伸,毫不费劲,笑道:“你们是不是想到江心洗个澡?”
  两大汉双手拼命抓牢秋岚的手腕,不住挣扎惊叫。
  赵长江倒抽一口凉气,脱口叫:“我的天,这……这怕不有千斤神力?”
  将两个人举起不算回事,练个三年二载的人不难办到,但要以将人左右平伸着吊起,吊着的人又在挣扎,真不简单,难怪赵长江惊讶。
  舱门人影一闪,出来了君山秀士和毒王周起潜。君山秀士也吃了一惊,叫道:“壮士,手下留情。”
  秋岚俯身将人放下,说:“尊驾这两位老兄,气焰确也高了些。谁是谁非,尊驾可以问问,得罪了。”
  说完,示意赵长江下船,他也飘然而下。
  毒王俯身在舷板上,呵呵一笑,向下叫:“老弟台好高明的身手,了得。相见也是有缘,老朽专诚请老弟台过船小叙,一是陪礼,一是想一现老弟台的风采,幸勿见拒。”
  秋岚不想招摇,钻入乌篷扬声叫:“抱歉,在下日来疲倦,极需休息,恕不打扰。”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拒人于千里之外,任由君山秀士和毒王一再扬声敦请,他皆置之不理。
  毒王只好罢休,与君山秀士回舱,一面低声说;“等会儿那些人动手时,我们可以出面助他一臂之力。”
  君山秀士皱着剑眉,说:“他们之间的恩怨咱们末弄清.贸然插手有点不太好。那些人是巴山苍猿的人,不知怎会和这人有怨?”
  “这人的底细弄清了么?”
  “不会,仅听巴山苍猿人说是姓秋。听口气,他们对这人怀有无比的恐惧,对三更动手的事似乎寄望不大。”
  毒王略一思索,说:“那……这人大概不会是非份的人,处事平和,似乎不愿闹事,何必让那些人打扰他的宁静?干脆叫他们早早滚蛋,免得也惊扰了咱们的安静。”
  “好,就这么办。”
  不久,前桅升起一盏火红色的桅灯,舱门左右,挂起了两盏大灯笼,每个灯笼上各有四个朱红大字:君山荀府。
  三邪之一的君山荀府名号亮出,巴山苍猿的人吓得立刻龟缩,目下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应付一剑三奇和金四娘姐弟已吃不消,怎敢再在君山秀士的左近闹事。
  一宿无语,翌日凌晨,第一艘船离开了码头,那是金四娘的船。
  君山秀士的船最后开行,桅灯和灯笼三更过后已经取下,所以秋岚并不知游艇的主人是谁。赵长江是个老江湖,他当然知道,但不愿张声,并末告诉秋岚。
  两艘梭形快艇顺流飞驶,后面半里地,君山秀士的船紧随不舍。船行似箭,三个时辰之后,到了一处江湾,江流突然开阔,水势略缓。
  江湾左右两岸,是一处倾斜的山脚,峡谷向东西延伸。这一带的山岭,绝大多数是东西纵向而行,以大江为界,象是被江流乎空截断,所以两岸的峡谷,皆向东西伸展,峡谷中不时发现一些土屋和山民。
  蓦地,下游左面江湾峡谷深处,响起了低沉而骤急的鼓声,隆然震耳,似从天外传来。
  接着,五艘快船象五支劲弩,从江湾的林影中破水疾射而出,看去象是龙舟,长长地,尖尖地,共有二十四名划手,全是穿犊鼻裤精赤着上身的大汉,用红丹黑油勾脸,腰拴红布带;手执三服钢鱼叉。船尾,一人操舵,一人手执长斧。
  “隆!隆!隆!隆……”鼓身如雷,一声一顿,每一声鼓响,二十丈短桨便划一下,船首上升,再向下沉,五舟如一,破水向江心疾驶。
  “不是端午,怎么玩起龙舟来了?”秋岚惑然自语。
  “巴山苍猿云阳分舵的人,小心,准备家伙。”
  船向下游急冲,船上的人开始脱去衣裤,准备兵刃,神色紧张。
  前面两里地,金四娘的船慢下来了。
  梭形快艇前面三四十丈,共有三艘客船鱼贯而下,最后是一艘无篷船,是三峡一带短程水路形同渡船的快舟,远远看去只有二五个村夫坐在上面,这时人影突从舱底冒出,竟有一二十名穿水靠的大汉,迅疾地架起十二支长浆,向左急驶,鼓声乍鸣。
  “隆!隆!隆……”
  “糟!他们已知道我们的行踪了。”赵长江抽口冷气叫。
  后面快艇上操舵的大汉叫:“赵大哥,他们人多势众,回航为上。”
  “好!回航。”赵长江下令。
  水上好汉大举出动,按规矩,所有在五六里江湾中航行的船,都得慢下来往江湾徐靠,不然将大祸临头。
  前面金四娘的船慢下来了,徐向左面江湾移。
  三艘客船也转了舵,向江湾徐驶。
  梭形快艇的后面,两艘贺船也慢下来了。
  君山秀士的船,主桅升起一面三角长幡,上面绣了三个大字:君山荀。水轮放下了,但并未发动,船速亦减,减速而不回避,这是尊重该地好汉的表示。放下水轮和不离航道,这是警告对方不可妄动的实力示威。
  右面上行的五六艘船只,皆向江湾靠。
  这一段江湾水势略缓而平静,下游双岸相夹,水势直向下落,江面狭窄。如果船只不卖账,下游湍急的峡口,将变成水葬场。
  梭形快艇刚转过身来,上游两艘尖头蚁舟,突然出现十二支长桨,也是穿水靠的好汉,鼓声乍起。
  “糟!他们已形成包围。”赵长江变色叫。
  整段江面全是鼓声,八艘敌舟满江疾驶,渐渐形成合围,八艘船皆向左绕行,形成一个两里宽的大圆圈,将两艘进退两难的梭形快艇围在中间。
  “隆!隆!隆……”鼓声如雷,圈子愈绕愈小,渐向下游移动,危机将至。
  秋岚始终声色不动,不住打量逐渐合围的八艘敌舟。
  君山秀士的游艇,徐徐滑下快飘近圈内了。
  一艘尖头快艇将绕近金四娘的船,船首的大汉大吼:“快往江湾驶,快!”
  金四娘和秋雷掩在舱门后,以为对方已发现他俩的行踪,要胁迫他们驶入江湾哩!
  秋雷心中暗暗叫苦,低叫道:“真糟,咱们都是旱鸭子,看来今天太难当头。”
  金四娘抓住一块船板,先作防险准备,粉脸泛起恐怖的神情,但仍然强调精神说:“沉着点儿,等他们登船后再说。在他们未上船之前,不可妄动。往江岸靠也好,希望在船末靠岸之前,他们不上船来搜查。”
  尖头快艇渐来渐近,鼓声沉重,象是在他们的心头上敲打,心逐渐紧张向口腔提。在水中,他们毫无反击的机会,毫无用武之地。
  由于心情太过紧张,他们仍末发现八艘快艇的对象并不是他们。
  最先—艘龙舟形的长艇,已绕行到两艘梭形快艇的上游,船首的花脸大汉突然高高举着三股鱼叉。
  鼓声倏止,其他船的船首大汉,也纷纷高举鱼叉。
  “同心协力!”最先举叉的大汉发出了震天叫吼。
  “江上屠龙!”其他上船的举叉大汉同声叫吼。
  “江上屠龙!”“江上屠龙!江上屠龙!”八艘船上的人近两百,同声大吼声震江面,连两面的山谷也在震鸣,回声袅袅不绝。
  “隆隆隆隆……”一阵震撼人心,令人气血翻腾的鼓声惊天动地,似乎江水也在震颤。接着是急促的催进锣鼓声划空而过:“隆当!隆当!隆当……”
  八艘快船以棱形快艇为中心,长短浆鼓动如飞,水花飞溅,舟似劲矢离弦,迅疾地合围。
  君山秀士站在舱面上,向毒王笑道:“假使他们是向我们进攻,声势倒是浩大,但不啻飞蛾扑火,自杀式的进攻自取覆亡。”他向舵楼举手一挥,大声叫:“准备加入,潜龙队总领在何处呢?”
  前面舱板上转过一名瘦长大汉,躬身答:“潜龙队总领何腾蛟在,主人请吩咐。”
  “准备下水救人。”君山秀士叫。
  “属卞遵命!”何腾蛟答,举手向舱下一挥,大声叫:“弟兄们,准备水中搏斗,相机救人去。”
  片刻间,底舱跃上十二个穿椟鼻裤的大汉,每人身上带了一捆绳索,一把匕首,背着分水钢钩,在左右舷板后雁翅排开,注视着四周飞驶而来的八艘快船,候令下水。
  “收桨!”舵楼后的大汉传令。
  “启轮!”第二道令接着颁下。
  水轮共有二十名大汉控制,十人操纵一具,杠木在机架上一起一落,巨大的水轮渐转渐快,水花飞溅,以奇快的速度向下急冲。
  赵长江知道今天太难临头,突然大叫道:“向上冲,接近君山荀的船,快!”
  秋岚缓缓脱下外衣,用黑巾蒙住脸面,泰然地说:“向上航不如向下冲,找人庇护不一定安全,君山荀也不是好东西,赵兄不怕他们是一伙?斗大船不如斗小艇,向下冲定可脱身,水中合围谈何容易?”
  “秋爷,依你之见……”赵长江脸无人色地问。
  “依我之见,放弃一舟。快艇可容十余人,十三个人不碍事。我来控前面的双桨,由我全权应付。”
  “秋爷也会水?”
  “会些少。”
  “好!”
  丢掉一艘快艇,剩下的一条便变成了八桨快舟。秋岚站在前面双手各抓一支大桨,将浆按接环调整好,桨尽量挂高,以便双手配合得宜。准备停当,喝声“走!”双桨一起一落,梭形快艇象劲矢离弦,水声嗤嗤,船突然冲出三丈外,水向两侧激射,船似要破空而飞。其他六名操浆大汉,几乎立脚不牢,惊叫出声。
  “站稳了,你们六浆合一,不必跟我。”秋岚大声说。
  赵长江大喜,狂叫道:“有救了,秋爷好高明的操舟术。用劲!”
  船象一条巨鱼,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向下游冲去。
  同一时刻,一条龙舟形长艇鼓浪上冲,将接近斜向驶往江湾的金四娘的船,鼓声雷动,桨叶划一,船首举着鱼叉的大汉,亮声大吼:“同心协力,江上屠龙!”
  船向金四娘的船首急冲而至,舶公大惊失色,百忙中转舵向上,想将船首扭向上游,让长艇超越。
  岂知金四娘和秋雷做贼心虚,以为对方已抢先动手了,不约而同跃出舱面。
  “砰”一声暴响,秋雷突然滑跌在舱面上。船突然折向,他又怕水,怎能不倒?他抓住舷板一咬牙,半躺着打出一把黑白棋子。
  金四娘相当沉着,她用千斤坠稳下双脚,一声娇哟,六枚蛊蚋环飞旋而出。
  长形快艇做梦也末料到正主儿在这儿出现,双船刚相擦而过,绯影乍现,黑白棋子暴雨般洒到,蛊蚋环更象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变生仓淬,谁也来不及躲避。
  “啊……”船首举叉大汉发出一声惨叫,“卟通”一声水响,一头栽向江中,踪影不见。
  “哎……啊……”惨叫声大起。
  “卟通通!”水响暴起,划手们纷纷栽下水中,鼓手丢了锤,锣手倒在舟中。
  “金四娘!”有人狂叫。
  长艇不进反退,随水飘浮,艇中躺了八个人,有六名好汉跳水逃命。
  金四娘象头大鸟,飞跃至后朋,拔剑出鞘,向老舵工叫:“要命的快将船往下放,不然宰了你。”
  者舵工魂不附体,吃力地扳舵,一面向吓得失了魂的水夫们大叫:“操桨,你们难道不想活了?”
  水夫们毕竟重视性命,神魂入窍,一一抓回长桨,挤者命划动。船象水中的天鹅,冉冉而去,冲过无人控制的长舟,扔脱了在水面泅泳赶来的六名好汉。
  人在水中想赶船,事实上办不到,六名好汉之一大叫:“金四娘在这儿,快追!快追!”
  下游共有三条长艇,瘫痪了一条,左右两条仍在十余丈外,等弄清了当前的事,金四娘的船已淌下二十丈外了。
  “休放走了金四娘!追!”艇首的大汉怒吼。
  两艘长艇鼓声如雷,向下狂迫,比金四娘的船快上一倍以上,三十余丈距离算不了什么,不久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危机已至。
  “准备掀船。”追得最近的艇首大汉怒吼。
  有十名划手停下桨,准备下水。长艇左右分秒,他们必须超至下游,人方可下水翻船。他们知道金四娘利害,不敢接得太近。
  秋雷藏在舱侧,心中暗暗叫苦。
  金四娘迫着船快快划,也叫苦不迭。眼看左右十丈外的长艇逐渐并行,却无法阻止,枉有一身在陆上称雄霸道的绝学,在船上毫无用处,怎不叫苦?危急中,她扭头回望,不由一怔。
  一艘梭形快艇破水急驶,两艘尖头快舟正从侧方截到,看形势,三艘船必定碰头。梭形快艇前面的蒙面人一人控两浆,看去甚是眼熟。双方相距不足三十丈,她仍能看出这蒙面人的身材十分眼熟。
  更后些,一艘无桨大船鼓浪急驶,越过了三艘快船,但似乎不比蒙面人的梭形小艇快。
  “是君山秀士的船。”她脱口叫。
  她心情紧张,但仍强打精神,忖道:“这位蒙面人为何始终跟着我?到底是敌是友?”
  想着想着,突变已生。
  秋岚的船急冲而下,前面两艘尖头快艇从左右前方急截而来,看看来至切近,三方面将会碰头。他低叫:“站好,小心了。”
  六名桨手双足抵实,船突然向左前方疾冲而出,疾射三丈,向左面尖头快艇的船尾冲去。
  “糟!下水掀船!”尖头小艇为首的人叫。
  船上的好汉齐往水里跳,不等他们有泅近梭形快艇的机会,快艇已再次掉头,破水射出五丈。在秋岚的长笑声中,梭形快艇已令众贼惊心动魄的奇速一掠而过。
  秋岚在这片刻,看清了前面十余丈小船后艄的金四娘,心中大喜,双手运足神劲,船行似飞急冲而出,一面叫:“金姑娘,命船向左靠。”
  —他知道已超到前面的长艇必定派人下水了,所以叫金四娘的船柱左靠,至少可以摆脱右前方长艇上入水掀船的人,他自信可以对付左面的长艇。
  金四娘已别无抉择,命艄公将船往左靠。
  长艇上的水上好汉,刚好有一部份人入水,一个个正向上游来。
  秋岚知道事急矣,慈悲不得,向赵长江叫:“小心了,你们控船,我要下水。”
  他双手用了全力,船突然从小舟的右方超越,冲向左面驶来的长艇艇首。
  冲势太急,万难回避,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暴响,斜驶的长艇怎禁得起全力一撞?立即大翻身。
  他丢了长桨,一声长啸,展开了神奇的踏水奇功,转向金四娘的小船迎去。
  登萍渡水术不能不借物提气,江上没有飘流物,所以不能用,他用的踏水术是借浪借力,连走五步,远及四丈外,方沉落水中。
  “天啊!这人可怕极了。”金四娘吃惊的叫。
  秋岚知道已经有人到了船下,所以潜入水中。果然不错,已经有五名赤着上身手持钢钩的人先到了。江水混浊,水中的视界不足八尺,这是大汉们迟迟下水的原因,下早了必须先从水面接近,却怕金四娘的暗器不利害,因如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
  五个人想弄翻一条小客船,事实上不可能,所以五个先到的人改用钢钩凿船,不时还得出水呼吸。
  秋岚到了,他没有帮手,反正有人便是敌人,毫无顾忌。
  首先,碰上一个家伙用钩尖钩入板缝,握住钩柄向下扳,想撬开船板。他悄然掩近,突然伸手在大汉肩上一把扣住。大汉也了得,猛地一肘后顶。
  秋岚另一手已经伸出,在大汉的右眼上轻轻一抹。
  大汉眼前发黑,眼睛怎禁得起碰触?痛得张口叫,叫不出声,却喝了两口水。秋岚及时放了手,让大汉丢钩逃命。
  另一名大汉专心用钩毁船,却不知身旁的同伴已换了人,钩尖刚钩入板缝,正想橇松附近板缝的油灰麻筋,突觉右肘一紧,肘尖的麻筋被人用两个指头一扣一拉,他感到整条右臂象是触电般,用不上半分劲,扭头一看,原来是个穿了衣服的模糊影子。不等他动手反击,一只手已伸到他的下额,一扣一拉,他的下额松下来了。他象一条受惊的鱼一手两脚惶然逃命。
  船继续向下急驶,越过了赵长江的小舟。
  赵长江和他的十一名爪牙,正在和从长艇上翻落水中的贼人拼命,六个人用桨护住船底,不时挥向底部。其他的人用刀对付从水中扳舷的人,不许手沾舷,防止贼人将船弄翻。忙乱中,竟未留意到小客船上除了金四娘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秋雷。
  金四娘的船冲出重围,催着船夫们拼命划浆逃命。
  船底下,秋岚将五个大汉打发走,他不愿杀人,用的全是小巧手段,摸一把抓一把,把五名大汉弄得狼狈不堪,纷纷逃命。
  他再搜一遍,确定已没有水贼,便从后艄出水,正待上船和金四娘打交道,却发现另一艘长艇,已将接近了赵长江的梭形快艇。假如他不加以援手,赵长江等十二个人,谁也别想活。
  他无暇思索,救人要紧,立即放弃登舱的念头,逆水急泳,象条大鱼般向赵长江的快艇游过去。
  相距还有三丈余,上游君山秀士的船到了,有人大吼:“不许械斗,谁不听可冲君山荀家理论。”
  这时,斗场已移近峡口,金四娘的船速度骤增,船轻水急,转瞬间已经远出三两里外,冉冉去远。
  长艇没料到君山秀士的船来势突然凶猛无比,原来想靠近赵长江的船上船拼命,见大船象一头巨鲸疾冲而来,划手们慌了手脚,同声惊乎.船便失去了控制。“篷”一声大震,船首一歪,拦腰撞上了赵长江的船,冲势倏止。
  几乎在同一瞬间,游艇也没有料到长艇会失手撞船,想减速己力不从心,轰然一声大震,撞上了长艇的尾部。
  赵长江的船首先破裂翻覆,长艇接着大翻身,呼喊声叫骂声乱成一团,江面大乱。
  赵长江知道人弧势单,对方上游还有三条船冲来,再不逃岂不太傻,发出一声暗号,逃命去了。
  江水浑浊,在水中追人委实不易,加以他们十二个人水性都相当高明,向水中一钻,等他们再冒出水面时,已经进入了湍急汹涌的江峡,乍浮乍沉中,向下游逃命去了。
  长艇翻覆,有三名高手飞跃而起,大鸟似的飞上了游艇,飘落在舱面上。
  舱面上,所有的人皆对三名不速之客不闻不问,恍若未见,器山秀士正向十二名赤着上身的潜龙队队员发令:“不必下去了,这人的水性比咱们高明多了。我想,他定是水孕育出来的高人,咱们先前小看了他。”
  秋岚正奋力上游,象一条大鱼,在湍急的江面急泳而上,身后揩起一条人字形浪影,以令人难信的奇速,向上游两里外飘浮着的无人棱形快艇冲去。
  毒王却向三个不速之客瞥了一眼,泰然地说:“你们还不下去?真正等主人请你们跳么?”
  为首的亦身大汉怒目睁圆,厉声问:“谁是君山姓荀的朋友?在下是巴山苍猿陶当家的……”
  君山秀士向右舷三名中年爪牙不耐地大叫:“赶他们下去,如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赤着上身的三名大汉同声虎吼,一把鱼叉两把分水钩同时攻出,飞扑而上。
  君山秀士冷呼一声,叱道:“你们找死!”
  银虹一闪,龙麟刺出鞘,幻出一道银虹,迎上了。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突然连珠似暴响,攻来的鱼叉和两把分水钩,化为三道电光,飞落右面江心。
  三名赤着上身的大汉脚下大乱,刚惊叫出声,银虹已无情地闪到,使用鱼叉的大汉的脑袋飞离肩头。
  君山秀士踏近两步,指出“平分秋色”。
  “啊……”两大汉赤手空拳,脚下踉跄,而且君山秀士来得太快,突下杀手,怎避得了?惨叫着屈身倒地,胸前各有一个血孔,鲜血喷射而出。
  君山秀士手腕一振,龙麟刺上所带的血和肉全被震落,依然光亮夺目,不沾一点血迹。他若无其事的收刺入鞘,向手下们叫:“丢下江去,洗净血迹。”
  毒王摇摇头,苦笑道:“老弟台,你未免太残忍了些。”
  君山秀士笑笑,有点自得地说:“他们明知小侄是三邪之一,竟敢公然上舟讨野火,可不能怪我,宰了他们,事实是便宜他的哩。”
  他又转向一名手下吩咐道:“去,告诉后舱总领,加速下航,下游另有一批暗中埋伏的人,船群明攻失败,暗算可能成功,咱们先替小伙子开道,救入须救澈,不能半途而废。”
  游艇速度骤增,冲入江峡,在破浪翻涌中,船行似箭。
  江流稍向左折,远远地,已不见金四娘的船,上下的船只全是货船,不见有刚冲下不久的一吁小舟。
  秋岚上了先前丢弃的梭形快艇,驾起双桨向下追。先前为了救赵长江一群人,无暇想到别的事,这时他开始集中思路,心中懔懔。
  因为他只看到小船上只有金四娘,不见乃弟秋雷,乃弟既与金四娘同行,如今两人为何不在一起?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已在忠州分手,一是乃弟已经被打落江心葬身鱼腹啦!
  首先,他发狂地在江面上搜寻,只发现一些零星船板顺流而下,巴山苍猿的爪牙已被剩下的五艘船所救起,船仍在江中巡游救人,不见乃弟秋雷的踪迹。
  君山秀士的船,已经下了江峡,江流左折,在上游已经看不见下游的船影。
  他恐怕乃弟已被巴山苍猿的人所擒,毫无顾忌的驶向五艘敌船。五艘敌船中,包括从水中救起的同伴,已经挤满了人。
  人太多,战斗力已失,加上这些水贼眼睛雪亮,看到秋岚的操舟术,早已心惊胆落。
  船破水急冲而至,有人大叫:“哥儿们,准备下水,飞龙秋雷来了。”
  秋岚末拉掉蒙面巾,但贼人早已认定他是秋雷了。他先不接近,在五艘船的外侧划动如飞,听到叫声心中一动,假使乃弟已经被擒,决不会再将他误认为秋雷了。但他不死心,一面划行一面大声喝问:“飞龙秋雷目下在何处?快说,休得自误。”
  五艘贼船上的人都莫名其妙,有人大叫:“废话!阁下蒙了脸,咱们岂会被你所骗?飞龙就是阁下,你想怎样?靠过来,咱们决一死战。”
  五艘贼船开始追逐,一群人为了减轻载重,下水结阵,江心人头浮动。
  秋岚不到黄河不死心,鼓桨如飞,三番两次凶猛地冲过五艘贼船,更在水中贼人附近搜巡三匝,看清确是没有乃弟在内,方转下游急追。
  他心中万分焦急,不但心悬乃弟的安全,更耽心追不上金四娘,如果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天涯海角到何处去找?找不到金四娘,乔家组弟岂不完了?六日的期限已过了两天,不由他不心焦呢。
  金四娘久走江湖,机警绝伦,她发觉巴山苍猿的人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决不会善了,以小舟明劫,也必定有暗算,加上又有一个敌友难分救走笑弥勒的蒙面人跟踪、飘忽如腿紧随不舍,不改变行程委实凶险。
  她想改走陆路,但由陆路下湖广不知要走多少天。同时,夔府以下的陆路不好走,三峡旁的小径久无人通行,有些山崖间的道路已经崩毁,多年来已无人过问,是否走得通大成问题,不走水路势难办到。
  她料定前面将有更大的凶险,在等着她和秋雷,必须及早趋避,便和秋雷低声商量道:“在江上和他们拼命,你我象是没有羽毛的鸟,怎成?”
  “依金姐之见……”秋雷余悸犹在,他确是见了水就害怕,六神无主地问。
  “在危难中保持稳定,在生死关头心神不乱、这才是英雄豪杰,你是怎么啦?”金四娘毫不留情的责难。
  秋雷心中一懔,悚然而惊,想起刚才船底下被人用钩凿得咚咚响,他慌了手脚心神大乱的光景,惭愧得冷汗直流,他想不起自己何以在那时变得那么怯懦,这岂是一心想做江湖霸主的人所应该有的现象和态度?他心中暗骂自己该死,立即冷静下来,瞥了舱中正在舀水塞漏的船伙计一眼,一字一吐的说:“是的,齐水中咱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依小弟之见……”
  “怎样?”金四娘沉声问。
  “趁他们目下末追来之后,咱们改走陆路,到夔府再行打算,在那儿秘密雇船……不!干脆夺船下夷陵州,或者直放荆州府。”
  “夺船?办不到,你我都不会水性,更不会操舟,三峡之险天下闻名,老船家不识三峡水性便不敢走,你我怎行?先到夔府再说,在那儿设法悄然偷渡。”
  “好,在这一带上岸如何?”
  金四娘往左岸看去,船已到江峡的中段,三里中有一处山壁凹入处,岸旁怪石森森,浪花四溅。
  金四娘说道:“咱们就在那山凹部上岸,越山而过,山后面便是云阳至府的山道。想想着该怎办,由你处理。”
  秋雷一跃而起,冷笑着向后艄走去。
  者舵工脸色铁青,惊容末褪,手不住发抖。另一个年轻人也恐惧地帮助老舵工抓紧舵柄,恐怖地注视着走入后船的秋雷。
  秋雷走近老舵工身旁,向左面远远的山凹一指,说:“老汉,往那面山凹里驶。”
  “客官之意……”老舵工恐惧地问。
  “我姐弟要在那儿上岸。”秋雷抢着答。
  “那儿水势湍急,靠不了船,客官,办不到。”老舵工直率地拒绝。
  秋雷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年青水夫的肩膀,向下一按,水夫狂叫着半伏在舱板上。秋雷拔剑出鞘,冷笑道;“老汉,你再说一声办不到试试?”
  老舵工死瞪了他一眼,突然一咬牙,说:“依你,客官,老汉得试试往上靠。”
  秋雷放了水夫,厉声道:“不用试,你必须办到,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心狠手辣,你们全得死。”死字声音特别高,他并伸手向前面船夫一指,意思是指所有的船夫。
  “老汉将尽全力。”老舵工答。
  秋雷返回前舱,向金四娘低语道:“小弟监视后面,姐姐负责前面,船一靠岸,杀!”
  “好,下手要快,愈快愈好。”金四娘也低声答。
  船行似箭,渐向岸旁靠,山凹在目。相距还有十来丈,浪花订在山脚下,响声如雷。蓦地,船凶猛地向崖下冲击。
  人在明知性命难保,死期已至时,常会做出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事来。这艘专走三峡的客船,水夫们只有十名,他们都久经风险,经常与死神打交道,对生命热爱,但也漠然,面对死亡,他们无动于衷,危险过去,却又热爱自己的生命。
  但经过刚才的凶险,眼看金四娘和秋雷在刹那间,便用暗器将长艇上的人轻易地击毙了大半,他们知道,船上这两位客人,必定是比阎王爷更可伯的瘟神,他们的性命,随时可能被瘟神取走,没有任何保障,他们无法和瘟神抗衡,反抗无力。
  果然,危机来了,秋雷叫他们将船往山崖下靠。显然,这两个男女要从这儿上岸逃命。他们走这条水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经常向巴山苍猿的水贼纳常例钱,所载的客人形形式式,江湖仇杀的事岂能茫然不知?老舵工首先便看出危机,客人如果直航夷陵或者到烫府,他们的人和船必可保全,如果半途上岸,谁敢保证这两个瘟神不杀人灭口?瘟神在逃避水寇截击,自不会让船家活命走漏消息,生死关头已到。
  在早晚难逃大劫,命在须臾之际,老舵工横了心,油然兴起了同归于尽或冒险死中求生的疯狂念头,咬紧牙关,将船向山崖下凶猛地撞去。
  似乎在同一瞬间,秋雷一掌拍向老舵工的肩头。
  船首的金四娘,却飞快的拔出了剑鞘。
  他俩都估计错误,满以为船向山崖下冲去,等船冲近岸旁,船夫们岂不恰好被杀光?他俩便可及时上岸了。
  岂知老舵工已早有防备,突然躺倒,舵柄疾松,拦腰击向秋雷。
  秋雷不欲大意,虎掌一拂,“拍”一声暴响,舵柄碎裂。
  船首急扭,猛烈地倾侧,水花飞溅中,突然向右猛冲,“轰隆隆”巨响乍起,撞在矗立在水中的一座礁石上,万斤力道如同地裂山崩,整个船首四分五裂。
  波浪汹涌,船尾接着翻覆,浪花一卷,水面只有船板漂浮。
  老舵工已在推开舵柄时,从后艄跳水走了。
  金四娘刚杀了一名船夫,突来的变故令她心胆俱裂,不再下手杀人,逃命要紧,不等船首撞上礁石,立即飞跃而起,先一步上了礁石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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