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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的两人中,有千里旋风在内。 他心中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冷哼,利用怪石枯树掩身,也绕山崖急走,奔向谷口的参天古林。 展翅大鹏发觉未能将追逐的人摆脱,心中暗懔。他的轻功傲视江湖,千里旋风也是以轻功见称的人,彼此不分伯仲并非奇事,而那位箭衣大汉也同样高明,便不由他不心惊了。 他必须出谷,因为谷左也有人影飘忽出没,显然有人正在那儿穷搜,他必须将人引离秋华的藏身处,从谷右出谷,与乃兄会合和来人周旋。 他把千里旋风恨入骨髓,认为千里旋风不该出卖朋友,引这些人来追赶,不杀千里旋风此恨难消。 进入了近谷口的参天古林,谷左的人已闻警向这儿汇聚,穷追不舍,但他已不再恐惧了。 正走间,前面出现三名千里旋风的弟兄,五六头猎犬发狂似的奔到,厉吠声震耳。 后面十余丈,千里旋风和箭衣大汉狂风似的向前急卷。 “花当家请留步。”一名大汉叫。 他无名火起,一面飞扑而上,一面怒吼:“挡我者死!” 喝声中,双手左右齐扬,手中六七块指大小石连续飞出,射向张牙舞爪、咆哮着扑上的六头猎犬。接着拔剑急冲,一跃三丈,从犬群的上空飞越,咬牙切齿地扑向拦路的三名大汉。 猎犬发出厉嚎,六头猎犬被击倒了五头,在树下的草丛乱滚,声势骇人。 三大汉同声大喝,两面一分,避开展翅大鹏的锐锋,不敢接招。 最后一头猎犬回身冲到,恰好接住下落的展翅大鹏,向前跃起,张口便咬。 展翅大鹏不想被缠住,只想脱身,一见三大汉让出去路,他也就不再追袭,单足落地,刚想纵出,突觉身后有异响入耳,百忙中扭头一看,猎犬已跃上扑到,森森犬牙入目,近身了。 他已来不及转身出剑,只好向前纵跃。 晚了一步,“嗤”一声裂帛响,衣后摆已被猎犬撕下了一幅,一带之下,纵不出去了。 猎犬丢掉衣幅,一声咆哮,再次上扑。 他怒火焚心,大喝一声,扭身一剑急挥,人向侧闪。剑过爪落,猎大的两只前爪被剑挥断了。 “砰!”断爪的猎犬仍向前扑,撞中他的腹部,力道居然奇重。 他飞起一脚,将猎犬踢得倒飞丈外。可是,他也耽误了片刻光阴,千里旋风已经拉近至六丈外了。 他扭头便跑,急急如漏网之鱼。 “休叫他走了。”有人大叫。 “花兄慢走,咱们好好商量。”千里旋风大叫。 他向前穿林飞奔,一面叫:“没有什么可商量,太爷将要你好看,姓鱼的,你等着就是,我不信你能举宅飞升,你的家小将无一幸免,咱们走着瞧。” “花兄,你听我说……” “到阎王爷面前,你再说好了。”他急急地答。 将近谷口,前面一株巨树后,闪出一个箭衣大汉,挺剑迎面拦住说:“阁下,站住!凡事好商量的,你总不至于想丢掉老命吧?” 他飞扑而上,恶狠狠地身剑合一奋身抢攻,剑化长虹,兜心便点。他不知对方的来历,竟然狂妄地飞扑出招。 箭衣大汉冷哼一声,从容地一剑振出。 “铮”一声震鸣,火星飞溅,优劣立判。 他感到虎口一阵麻,几乎脱手,剑上传来的凶猛反震力,令他身不由己向左侧方冲退丈外,“砰”一声左肩撞着一株树干身形不稳,几乎倒地。 箭衣大汉一跃而至,大喝道:“丢剑投降。” 他扳住树干稳住身躯,全力一剑挥出。 箭衣大汉举剑挑绞,同时喝道:“你找死!” “铮!嘎!”剑的接触声和刺耳的绞错声同时传出,他的剑被绞飞三丈外,落入草丛中去了。 箭衣大汉一声低喝,剑虹一闪,点向他的右肩井穴,捷逸电光石火。 生死须臾,他拼命向左滚倒。 这瞬间,银芒一闪,侧方树根下射来一枚亮银镖,“嗤”一声贯入箭衣大汉握剑的手掌背部。 “哎……”箭衣大汉惊叫,剑尖倏偏,“嚓”一声剑尖刺入树干,入木三寸。 展翅大鹏得亮银镖一击之力,震偏了剑尖,剑锋擦肩而过,危极险极,从死神的手中逃出来了。 千里旋风和另一名箭衣大汉快到了,大叫道:“大家先别动手……” 树根下出现了翻天鹞子的身影,叫道:“二弟,快走,我断后。” 展翅大鹏心胆已寒,怎敢逗留?全力飞奔出谷。 翻天鹞子断后,两人向谷外飞奔。后面,两名箭衣大汉和千里旋风,还有千里旋风的三名手下,穷追不舍。 奔了半里地,前面林影中青影一闪,血雨剑在树后闪出,叉腰而立,冷叱道:“在我面前你两人还想逃命,大概是不想活了。” 先前在鱼家,双方相距在二十丈外,仓猝间,翻天鹞子兄弟没看清血雨剑的面貌,这时相距仅四五丈,岂有看不清之理?翻天鹞子大惊,认得是四神的老二血雨剑青伯巨,不由心胆俱寒,向乃弟低喝:“折向,血雨剑就是他。” 展翅大鹏当然也认出是血雨剑,不等乃兄声落,已经向左折向飞逃。他赤手空拳,连照面的勇气也消失了,逃命要紧。 血雨剑没想到两贼居然敢抗命逃走,一声冷叱,身形疾闪,急截而出。可惜!他的轻功并不比两贼高明,没截住,只能衔尾急追。 翻天鹞子心中大急,青天白日之下,被修为精纯的人衔尾急追,不消多久,便会力竭就擒,那还了得?两贼血案如山,落在替官府卖命的血雨剑手中,凶多吉少。生死关头,他横了心,不顾一切后果,向后打出了三枚亮银镖。 血雨剑冷哼一声,左手一捞一抓,三枚亮银镖入手,五指一收,三枚亮角镖碎如铁屑,冷笑着叫:“有多少零碎,全送来好了。” 翻天鹞子几乎吓破了胆,也心中暗喜,一面向前飞奔,一面将另三枚镖身暗藏蒙药的亮银镖向后打出。 血雨剑太过大意,依样葫芦接住了三枚银镖,刚将镖抓碎,突然身形一颠,踉跄前冲,阴沟里翻船,着了道儿。 千里旋风恰好赶上,一看不对,赶忙一把搀住他叫道:“咦!青大人……” “给我解迷的药……药……”血雨剑沉叱,站住了,居然能保持清醒,屹不不倒,可知他的功力深厚的程度是如何惊人,迷药对他起不了多大效用,可用力迫住药物内侵,短时间仍可支持。 主脑人物受制,其他的人慌了手脚,眼睁睁的看着两贼如飞而遁,未能及时追赶。等他们用药物解救了血雨剑,两贼已失去了踪迹,山深林茂,到何处去找? 血雨剑怒不可遏,向千里旋风说:“你带人守住谷口,我去找,不将两个恶贼弄到手,决不干休。” 接着,他只带了一名箭衣大汉,两人循踪急追。在原始丛莽中,林深草茂,高可及肩,荆棘藤萝密布,人从其中经过,决难掩去踪迹。 两贼所逃的方向,原先是主谷的谷底,但逃了三里地,迷失了方向,逃入向左折的一座死谷。 这座谷前三里有林有草,三里之后,丛莽已尽,奇峰猝然矗拔,满山全是及腰青草,不见树木,峰腰以上,童山濯濯,褐黑色的岩石和泥土寸草不生。别说是人,连兔子也无处藏身。 发现眼前的困境,展翅大鹏叫苦不迭,说:“快退!这儿是绝路。” “咱们翻过山去。”翻天鹞子断然地说。 “咱们已经力竭,翻不过去的,恐怕到不了峰腰,便被他们追上了。除了走回头路,别无他途。” “好,转回去。” 蓦地,身后传来了冷厉的嗓音说:“你们早该挖个狐洞藏起来的,这时走回头路不嫌太晚了么?” 两贼大吃一惊,火速旋身,但立即心中一宽。身后三丈外,站着神定气闲的秋华,虽则额上见汗,但呼吸十分平静。两贼不在乎秋华,只怕血雨剑。展翅大鹏有点莫名其妙,讶然问:“咦!你怎么也跟来了?” “跟了你们许久啦,迟迟不下手,就是要离开那些人远些,此刻正是时候。” “谁替你解蒙药的?” “自然有人。”秋华冷冷地说。 “是千里旋风?” “你问那些废话干什么?” 翻天鹞子狞笑着迫近,拔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来得正好,乖乖将名单说出,太爷也许会饶你一命。” 秋华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冷笑道:“你们两个恶贼,冤魂不散地死缠不休。在眉县你们要黄金,这时又要名单,口口声声要吴某的命,你以为你们是主宰吴某生死大权的恶鬼么?呸!见你的鬼。俗语说:人为财死,你两个财迷心窍的人,今天将埋骨荒山,吴某要埋葬了你们这两个欺人太甚的狗东西!” 翻天鹞子哈哈狂笑,举剑迫近说:“死在眼前,还敢逞口舌之能吹大气?真正可笑之至。” “是否可笑,一试便知,你们并不比天残丐和阴手黄梁了得,他两人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做伴呢,老兄。” 翻天鹞子大怒,一声低叱,一剑攻出。 秋华向侧一闪,狞笑道:“把你那些可散泄蒙药的暗器献上来好了,比剑你不行,太爷今天要杀你,你尽管将压箱的本事掏出来吧。” 展翅大鹏拾了一段小树枝,从侧方欺上。 翻天鹞子一声低叱,扑身而上,再出“落叶飞花”,剑化点点银星,射向秋华的胸腹要害。 秋华不再闪避,抖开布囊口,光华一闪,龙吟动魄惊心,凝霜剑出鞘,伸向射来的剑影丛中,信手便绞,用上了剑锋。 翻天鹞子看到耀目光华,心中大惊,知道是宝剑,想收招已来不及,想变招避免和剑锋接触也力不从心,感到手上一轻,不由心中发冷,火速跃退。 “打!”他沉喝,左手暗藏蒙药的三枚亮银镖已先一步出手自保。 已经知道对方的暗器有鬼,便不用担心了。秋华屏住呼吸,剑左拂右振,震飞三枚银镖,疯狂前扑,光华飞射,“长虹经天”猛攻退后的翻天鹞子。 展翅大鹏见乃兄遇险,奋不顾身从侧方抢出,树枝贴地扫出。 秋华宝剑一沉,树枝应剑而折,信手挥剑反击。 展翅大鹏向侧仆倒,滚出丈外,剑芒以半分之差落空,险之又险。 翻天鹞子知道完了,大喝道:“弟弟,分开脱身。宝剑利害,以后再说。” 他一面叫一面逃,已远出三丈外。生死关头。他已顾不得乃弟的死活了。 展翅大鹏心中害怕秋华报复,怎敢迟疑?展开绝顶轻功,扭头飞遁。 秋华不追展翅大鹏,先追翻天鹞子。 只追了半里地,便追了个首尾相连。秋华盯在他背后不足一丈,一面追一面说:“阁下,你跑吧,我要追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等到你力竭趴下时,呆某方好好整你。快!别像老牛一般踱慢步。” 声落,轻轻在翻天鹞子的右臀点了一脚尖。 翻天鹞子真是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跑又跑不掉,要拼命又手无寸铁,他的镖已经用完,连拾一根树枝反抗的机会也抓不住,真是苦也。 他逃命的方向已经迷失,不是至谷底的方向,而是走的回头路。臀部挨了一记,他知道完了,但仍然作垂死的挣扎,拼全力奔逃,浑身大汗如雨,脚下逐渐迟滞,再逃了半里地,已是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之境了。 秋华折了一根小树枝,不时抽他一两下,一面叫:“快走!快走!你这浪得虚名的鹞子,有种你就飞给我看看。” 他的脚已经脱力,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向前挣扎,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秋华又抽了两树枝,叱道:“快!难道要我抬你走不成?前面有五百两黄金,有价值连城的名单,去慢了就没你的份啦!快!快!” 翻天鹞子哪能快?脚下一软,被草一绊,突然向前仆倒,气喘如牛地叫:“吴兄,饶……饶我一命,我……我发誓,今……今后决……决不再……再打扰你……” 秋华一脚把他踢翻,冷笑道:“你这种人目无鬼神,发誓等于是家常便饭,平常得紧,没人会要你发誓。你苦苦纠缠在下,在下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不能便宜了你。走!快!赖在地上怎成?走不动爬也要爬着走,再不走就割掉你的舌头。” 翻天鹞子凶横一生,今天可倒了霉,为了怕割舌头,他只好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向前走,拖着麻木的腿,一步一颠。走了百十步,他发出一声哀号,重重地仆倒在草丛中,虚脱地叫:“要……要命你……你就拿去吧,我……我……” 秋华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翻,丢掉树枝,手按剑把冷然道:“在下本来倒不想要你的命,你既然想死,不想为活命而挣扎,在下也只好成全你了。” 翻天鹞子手忙脚乱地爬起,一面踉跄举步,一面哭丧着脸,恐惧地叫:“别……别动剑,我……我走,我……我挣扎……” 浑身已经虚脱,疲劳和惊恐过度,在最后关头固然还可拖延片刻,但不久便更为虚脱,更为衰弱。他只挣扎了百十步,在秋华的催迫下,终于像力尽的老牛,奄奄一息地踣倒,发出两声力竭的呻吟,双脚一阵抽搐,恐怖地瞪着眼,脸色死灰,猛烈地呼吸,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不是想在这儿埋骨?”秋华冷笑着问。 “我……我……我认……认错……”他拼全力吐了几个字,恐怖地瞪着秋华。 “你知道被追逐的滋味了吧?” “知……知道……了……” “你想不想活?” “想……想……” 前面草丛中,徐徐升起血雨剑和一名箭衣大汉的身影,血雨剑掀须微笑道:“这种恶贼留在世间,不仅浪费粮食,而且要多害死不少善良无辜的人,不必留他活命了。” 秋华瞥了翻天鹞子一眼,不忍心下手,俯身按住对方的右膝骨,猛地挪动两次。 “啊……”翻天鹞子狂叫一声,右脚猛烈地抽搐,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秋华向血雨剑走去,抱拳行礼道:“上苍也有好生之德,废了他一条腿也就算了。在下吴秋华,多蒙兄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吓走这两个恶贼,感激不尽,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他不认识血雨剑,在四神中,他上次有幸看到了旱天雷,其他的完全陌生。他虽然在江湖闯荡了十年,但并不曾见过四神的真面目。只从传闻中得悉他们外貌的特征。血雨剑的特征是剑,在未拔出红色的血雨剑时,很难从外貌中认出真身份,除非以往曾有一面之缘。 血雨剑凝神向他注视,不动声色,缓缓问道:“老弟,你不认识我?” “在下出道甚晚,不曾拜识尊颜。” “你从宜禄镇来?” “在宜禄镇办了些小事。” “在眉县孔公寨惹了麻烦,杀了天残丐和阴手黄梁?” “他们欺人太甚,不幸死在小可手中。” “他们找你要些什么东西,是吧?” “不错,他们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找你要些什么?” “还不是财迷了心,想打歪主意。这些事不谈也罢,话题并不愉快,兄台的高名上姓,尚未见告呢!那位仁兄是……” “先别问咱们两人的名号,咱们到千里旋风的宅中好好谈谈,亲近亲近。” 秋华心中油然生出戒心,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有点不对劲,通名并非了不起的事,即使是江洋大盗,在江湖同道面前,通常也极少隐起名号身份,这两个人确是可疑。 他不再追问,再问便犯了江湖禁忌啦!不介意地笑道:“小可还得找展翅大鹏作一了断,不当面和他解决,他早晚还会兴风作浪,后患无穷。” “他人呢?”血雨剑问。 “躲在谷内,跑不掉的。” “好,咱们助你一臂之力,尔后到鱼老弟宅中好好谈谈。” 秋华并不希望血雨剑帮忙,但情面难却,不好拒绝。在暗中,他暗自打定主意,必需避免同时在展翅大鹏面前出现,他不希望血雨剑先找到展翅大鹏,以免展翅大鹏说出名单的事。” “兄台盛意,小可心领。”他迟疑地说。 “请勿放在心上,咱们走。”血雨剑爽朗地说。 “好,这就走。”秋华也泰然地说。 到了原处,他指着西南角的一座小谷说:“瞧,草中留下有人行走的痕迹,那家伙定然在里面的丛林藏身,咱们分左右进入,在对面的小尖峰下会合,找到了便用啸声招呼,如何?” 血雨剑不知他心中有鬼,不虞有他,点头同意道:“好,兄弟和同伴走右面,有何发现,可发啸声招呼。” 三人分手入谷,谷中甚小,但进入里余,却是宽广约七余里的盆地,古林参天,遮天蔽日,人往里一钻,便无影无踪,如何处去找?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捞针,毫无希望。 秋华是有心人,他从地面的草木中找线索。这一带数十里不见人踪,兽迹可是不少,要分辨人踪和兽迹,有经验的人才可以胜任愉快。 他小心翼翼地搜入两里左右,发现前面有一座攀满藤萝的小丘,隐隐可看到枝叶下的草丛,留有凌乱分开的痕迹。林中潮湿,草很短,落叶堆积。由于草太短,如不留心,很难发现有人走过的痕迹。 “唔!这家伙可能躲在里面。”他注视看藤萝密布的小丘喃喃自语。 他向地面一伏,先藏起身形,然后蛇行鹭伏向前移动,徐徐接近小丘。 他知道恶贼的暗器讨厌,泄出的蒙药防不胜防,幽暗的林下易受暗袭,任何一株树干后皆可能藏人,不能大意,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慢慢推进。已经料定对方在这附近藏身,岂能大意? 渐渐接近了丘下,蓦地,他听到身后有动静,像是兽类轻窜的声音,隐隐入耳,相距不远。 他立即潜伏不动,缓缓转头后望。 三个人影藉树掩身,逐段向他的潜伏处接近。首先,他看到一个穿青僧便袍的和尚,从一株树后掠至前面五丈左右的另一株树干后藏身。 接着,第二个人影出现,是一个青袍挂剑中年人,超越和尚藏身的树干,前掠五六丈,隐入一株树后。 第三个人影出现,秋华咬牙自语道:“又是他,他又引来些贪心的狗东西。他们人多,不可力敌,我得走。” 原来第三个人影是终南木客。论真才实学,他比终南木客相差甚远,但机智却无人可及,上次出其不意惩戒终南木客。只算取巧侥幸而已。这时他有宝剑在手,足以和老丑怪拉成平手,但对方有三个人,前面又潜藏着展翅大鹏,以一比四,实力相去悬殊,他岂能冒险和他们放手一拼? 为了怕名单的事多生枝节,他不愿发啸声将血雨剑引来相助,打算悄然溜走,或者将这些人引出谷外。 可是,已没有机会了,藏身在丘下藤萝丛中的展翅大鹏,已看清来人有终南木客在内,以为来了援手绝处逢生,心中大喜过望。先前,他已看到秋华的一举一动,正在心中焦急,没想到救兵从天而降,立即跃身而出,绕一侧奔向谷口方向,一面叫道:“吴小辈躲在前面的树根下,小心他。” 终南木客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互相打手式,等展翅大鹏奔到,同时向后急撤。 青袍人撤走时,向秋华伏下处举手相招,向外一指,方撤腿后撤。终南木客也向他招手,方转身撤走。 秋华莫名其妙,略一沉吟,立即举步急追。 展翅大鹏跟在终南木客身后,叫道:“司徒兄,吴小辈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十分可怕。” 终南木客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闭上你的臭嘴,老夫几时和你称兄道弟了?” 展翅大鹏听出话中有火药味,不敢多说,闭着嘴紧跟。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他不敢离开,怕秋华追他,因此明知终南木客对他怀有恶意,事急了也只好跟着走。 出了谷口,和尚向青袍人说:“好了,就在此地收拾,血雨剑那家伙定已到了谷底,即使听到此地有变,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青袍人向侧一闪,止步说:“好,就在此地收拾他。” 终南木客也随着止步,横杖相候。 展翅大鹏奸似鬼,他不敢停留,兔子般溜走了。 秋华急急追近,在数丈外止步,先调和呼吸,藉机休息以便恢复体力。 四个人相距五丈余,各自调息等候。 和尚在中,青袍人在左,终南木客在右,各距丈余一字排开,气氛一紧。 秋华调和了呼吸,首先戒备着上前接近。 中年和尚举步迎上,点着一根乌木杖,单掌打问讯,冷冷地说:“施主请了,贫僧已跟踪施主多时,施主的同伴谅已到了谷底,这是说,施主只有一个人了。” 秋华听出和尚话中带有玄机,显然不怀好意,忍下一口气,站在丈外冷笑道:“吴某一个人遨游天下,独来独往,无所畏惧,听大师的口气,显然来意不善,大概是听信终南木客的花言巧语,出面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啦!咱们眼生得紧,请教大师的法号上下如何称呼?那一位青袍仁兄,贵姓大名?” 和尚冷冷一笑,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没有名字和法号。青袍施主也是方外之人,姓名早忘。” “呵呵!原来两位是世外高人,失敬失敬。出家人既然四大皆空,为何前来跟踪心怀不善,有说乎?” “贫僧此来事非得已……” “如果得已,便得杀人放火了,是么?” “贫僧不愿与施主斗口……” “你的意思是拼命罗?” “贫僧愿与施主结一次善缘。” “恶颜相向,在下无所畏惧,笑面相商,在下心中懔懔。但此时此地,在下已别无抉择,有何善缘可结,大师不妨明示。” “在商量之前,贫僧有一件事动问,尚请檀樾直言无隐。” “如有可能,在下极愿衷诚合作。” “谢谢施主金诺。” “好说好说,大师不必客气。” 和尚深深吸入一口气,虎目神光闪闪,朗声道:“施主在宜禄镇时,听说曾与小白龙袭击西海怪客鲜于檀樾,掳劫鲜于檀樾的财物,不知此事确否?” 秋华心中暗恼,心说:“又是为名单而来的,可恶。” 他心中虽不快,却未现于词色,淡淡一笑道:“此事牵涉甚广,在下不愿回答。” “尚请施主合作。”和尚冷静地说。 “大师该已从终南木客口中,知道谣传的消息了,何用多 “从施主口中说出,比谣言可靠得多。” “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这八个字,便是在下正确的回答。” “施主否认其事?” “不错,在下否认,信不信由你。” “鲜于施主所藏的名单,确在施主手中罗?” “你这位四大皆大空的出家人,也要名单?” “正是此意。” “恕难割爱。”秋华斩钉截铁地说,又道:“名单已不在了。” “你交给血雨剑了?”和尚变色问。 秋华一怔,他不知刚才那人是血雨剑,信口答:“笑话,谁也不给。” “那么,你要入川交与紫云娘?你……” 秋华大为不耐,冷哼一声,抢着说:“你为何噜噜嗦嗦无休无止?和尚,何不干脆说出你要说的话来?你们如果要名单,在下的答复是三个字:少做梦。” 和尚一咬牙,怒声说:“那么,休怪贫僧无礼了。” 秋华退后一步,冷笑道:“你的来意本来就无礼,何必假惺惺?” “施主坚持……” “在下坚持你们休管在下的闲事。” 和尚无名火发,乌木杖一领,叱道:“孽障!休怪贫僧开杀戒了。” 秋华手按剑把,冷冷地说:“出家人犯了贪戒,不如还俗娶老婆生孩子好些,披上僧袍,简直有辱佛门,你心中既有贪念,破杀戒毫不足奇,只怕你无此能耐。” 和尚一声低叱,一杖点出,招势不徐不疾,但杖中隐有风雷之声,可知他以内力发劲,修为深厚,并不敢轻视秋华,发招极为慎重。 秋华向左一闪,避开一招,暗中留神对方的招式路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和尚一声低叱,招变“大鹏展翼”,顺势外扫。 秋华疾退两步,乌木杖在身前呼啸而过,罡风透衣,彻体生寒。 和尚急进两步,反杖疾劈。 秋华再退两步,冷哼一声。 青袍人徐徐跟进,叫道:“槎主,速战速决,须防恶犬转来。” 和尚大喝一声,觑个真切招出“毒龙出洞”,兜心便捣。 秋华看出对方内力深厚,杖沉力猛,只是身法不太灵活,不像是久经搏斗的人,攻势凌厉而不够猛烈,他足以应付,心中大定。这时,听青袍人叫和尚为槎主,还弄不清槎主是什么意思,更不知恶犬两字是何所指。他已无暇多想,一声低叱,拔剑接招,但见光华耀目,银芒刺眼,龙吟起处,剑锋闪电似的架向乌木杖。 和尚吃了一惊,杖尾疾沉。 秋华顺手急向下拂,仍然要找乌木杖。 和尚一声低叱,带杖斜挑凝霜剑。 “铮!”剑杖相接。由于杖是向后带及斜挑之故,接的是偏锋,因此并未接实。 凝霜剑稍向外上方荡,乌木杖只出现一道两分深的刮削缺口而已。 和尚身躯疾沉,“铁牛耕地”再次攻出,急取下盘。 秋华撇剑护住身右,将杖架在身外侧,揉身抢进,还以颜色带剑斜挥。 和尚火速撤杖,旋身顺势扫出。 两人搭上手,各展绝学,八方盘旋,寻暇蹈隙互抢空门,一沾即走放手抢攻,地面的野草纷纷折断,罡风怒号,风雷声惊心动魄。 和尚功力浑厚,反应也不慢,招式相当凶猛霸道,基本功夫要比秋华高明多多,可惜不敢与宝剑的锋刃接触,三十招后,便有点首尾不能兼顾了。秋华的身法太过轻捷灵活,宝剑在手如虎添翼,一阵抢攻,和尚手脚渐乱。 青袍人心中焦急,眼看和尚难以支持,拔剑道:“槎主,事急从权,我不能不插手。” 声落,一声低叱,到了秋华身后,配合和尚夹攻,一剑点出,捷逾电闪,剑虹一闪即至。 终南木客略一迟疑,然后挺杖抢入,招出“狂风扫叶”,抢攻秋华的下盘。 三人联手围攻,任何一人的真才实学,皆比秋华的修为深厚,秋华虽有宝剑在手,仍然感到应付艰难。不到十招,他已陷入险象横生的境地。 “不能斗力了。”他想。 “呔!”他沉喝,连人带剑向和尚扑去,招出“旋龙遁影”剑在体外形成一道光墙。像一股龙卷风,奇快无比地旋向和尚用乌木杖布下的杖山。 和尚不敢以杖硬接,闪身沉杖招变“枯树盘根”。 秋华一跃而过,单足落地向前再次纵起,突围而出。 青袍人跟踪掠出,身剑合一猛扑秋华的背影。 和尚不甘人后,乌木杖脱手掷射下盘。 秋华身在空中,剑将及背,杖亦射至腿弯,眼看要糟,半空中转身迎敌,即使接得住剑,也接不住杖。 侧方草丛中突然飞起一个黑影,恰好截住他的身后,“嘿”一声一脚踢飞乌木杖,“铮”一声暴响,架往了青袍人的剑,说险真险。 秋华身形落地,立即仆倒滚出丈外,一跃而起。 青袍人侧飘八尺,飘然落地。 乌木杖飞出三丈外,撞中一株树干,“砰”然跌落尘埃。 秋华看到一个穿黑披风的女人背影,一看便知是这位女人救了他,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怒啸,咬牙切齿地飞扑青袍人,左手已拔出三把飞刀,他要下毒手了。 黑衣女人向侧转身,娇叱道:“大家住手,听我一言。” 但喝声未能阻止秋华含忿猛扑的身势,青袍人也来不及闪让,双方在喝声中接触,数声剑鸣暴起,人影迅捷如电,最后“嘎”一声错剑暴响传来,人影乍分。 和尚也在这刹那间抢接住乌木杖,与终南木客同时扑上声援。 黑衣女郎却闪身截住,娇叱道:“你们如想以三打一,休怪本姑娘不留情。” 青袍人的剑,被削掉了尺余剑锋,前半段剑身,成了单刃的剑,飞退丈余,呼吸一阵紧,左肩外侧有一道两寸长裂缝,有鲜血沁出。 秋华侧退两步,虎目中杀机怒涌。 这时,众人方看清这位猝然现身的黑衣女郎真面目。其实并不是真面目,而是她所带的假面具。 只见她穿了一袭黑缎劲装,黑得发亮,外罩黑绸披风,身材修长而匀称,凹凸分明,高胸丰臀,小腰一握。满头清丝光泽而柔和,披散而下长可及腰,前额的青丝像丝帘,半掩住脸面。戴了苍白如纸的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光亮如午夜寒星。如果在半夜出现,必定会吓破胆小朋友的胆。剑尖斜指,挡住了和尚和终南木客。 终南木客吸入一口凉气,脱口叫:“黑煞女魅白昼现身。” 和尚心中有所顾忌,刚才黑煞女魅在千钧一发之中,蹴开乌木杖,剑退青袍人,这份功力委实令人心中惴惴,因此不敢贸然进击,冷冷地说:“女菩萨乃是武林的侠义女英雌,为何维护这位黑道恶贼?” “大师不许本姑娘过问今天的事?”黑煞女魅问。 “贫僧正是此意。” “本姑娘如果硬是要管呢?” “贫僧决不轻易放手,只好得罪了。”和尚的语气也很强硬。 “本姑娘先把话说明,是否动手,悉从尊便。”黑煞女魅木无表情地说,然后向秋华举手相招。 秋华戒备着走近,剑隐肘后行礼道:“首先,多谢姑娘相救盛情。” 黑煞女魅轻笑一声,说:“吴壮士,你似乎有话要说呢。” “不错,有事请教姑娘。” “请明示。” “宜禄镇梁公祠内,西海老前辈被人在窗外暗算,惨死梁公祠,这件事姑娘想必知道了。” “不错,妾身一切了然。” “请教,姑娘与西海老前辈有何仇怨?” “你与他有何交情?” “这……” “好,告诉你,我与他无仇无怨,到宜禄镇找他,是有事向他请教,问一位武林前代高人的行踪。” 秋华冷哼一声,说:“只为了问一个人的行踪,他不告诉你,你便下毒手要他的性命?你的心肠也未免太恶毒了些。姑娘出道江湖为期甚暂,难怪人家称你为黑煞女魅……” “嘻嘻!你叫我什么绰号?”黑煞女魅抢着笑问。 “在你未曾杀害西海老前辈之前,在下对姑娘在江湖上的行事,相当敬佩,称你为修罗姹女。” “你怎能一口咬定是我杀害了西海怪客?” “破窗外留有你的指痕,破窗也就是向室内发射毒暗器的地方,指痕的中指外缘,有一道小小愈合疤痕。姑娘的中指如果有疤,那么,凶手一定是你,可否伸指让在下看看?” “不必看了,破窗外的那道指痕,确是本姑娘不小心留下的。”黑煞女魅毫不犹豫地答。 “那么,你承认你是凶手了?”秋华冷冷地问。 “你认为是不是呢?” “在下心中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怀疑,由姑娘亲口说出,在下方敢置信,在下不是乱入人罪不明是非的人。” “如果本姑娘承认了,你打算……” “在下早已决定入川事了之后,再找姑娘查问此事,目下不期而遇,正好解决。如果你承认了,那么,在下必须替西海老前辈索回血债。” “你要我偿命?” “正是此意。” 黑煞女魅发出一阵银铃似的朗笑,笑完说:“你这人有点不识时务,也很愚蠢,而且不自量力,行事有欠考虑,须知冲动往往无补于事的!” “在下就是这种人。你承认了?” “先不谈是否承认。你看看,你的事还未了,身在危境,应付他们三人已是性命难保。我出面助你,你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追究以往的事,甘冒再树强敌的风险,岂不是太过愚蠢么?” 秋华冷冷一笑,说:“大丈夫恩怨分明,别无抉择。在下此次入川,恐怕还得跑一趟云南,吉凶难料,不知何日是归期。为了西海老前辈的事,在下一直耿耿于心,日后是否能有找的机会,世事沧桑难以逆料。因此,也就顾不得什么风险,姑娘以为在下真怕他们三人么?不!你错了,问问终南木客,昔日老槐冈前的恶斗,那天的情势,比今天凶险得多。终南木客人倒不坏,只是太刚愎昏庸。那位大师和青袍仁兄,在下不知他们是谁,但眸正睛清,一表非俗,不会是凶横恶毒的人。因此,在下不想和他们计较。人性尚贪,见财眼红,在下不能因为他们贪心而置他们于死地,所以不想下杀手。如果你认为在下真怕他们,你就大错而特错了。” “咦!你骄傲得很呢!这么说加上本姑娘,以四对一,你也不在乎罗?” “凡事尽力而为,在下不能因为你们人多,便置之不问,更不能因怕事畏事,卑鄙地隐下梁公庙的血案,利用姑娘来对付他们。” 黑煞女魅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久久方笑道:“听你的口气,大有英雄气概哩!” “姑娘夸奖了。” “在未解释梁公庙凶案之前,我想先领教你的艺业,看你是否言过其实,亮剑。”黑煞女魅笑道。 秋华摇摇头,道:“在你未表明态度之前,在下不愿和你动手。” 黑煞女魅不理他,一声轻笑,剑动风雷骤发,光华一闪,已抢先进招,“穿针引线”趋中宫点入,剑气直追三尺外。 和尚与青袍人心中兴奋,互相送过一道喜悦的目光。 终南木客往昔脾气火暴,从不理会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今天居然忍耐得住,秋华说他刚愎昏庸,他居然受得了,不但没暴跳如雷,反而喃喃地自语道:“也许他有理。宜禄镇惹是生非的人,恐怕不是他,而是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师侄,我不该听信一面之词的。” 秋华见黑煞女魅抢先进招,也就不敢懈慢,剑出“排云荡雾”,架开来剑奋身抢入,接招反击捷逾电光石火,反击对方的右胁。 黑煞女魅撇剑转身,披风飘飘,像是没有体重的幽灵,展开空前猛烈的快速进攻,在刹那间连攻九剑之多。 ------------------ 无涯 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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