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遍群山


  “你……”
  “替夫报仇。”
  “在下未对尊夫……”
  “你插手干预一门一会的事,我夫因而亡命逃出铁城寨,目下只能代替沙爷一名走卒,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你也有今天。”
  “好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已无法飞刀伤人了。”
  “你试试看。”
  “老娘要用夺命神针杀你。”
  “你敢,沙千里要……要活擒我江……江湖浪子。”
  “我就敢,杀了你,我将名震天下。”
  “你做梦。”
  “哼!你不信也得信。你的飞刀术已经闻名天下,一代暗器名家,名震宇内,却先伤在张大嫂的暗器之下,再死在老娘的暗器中,你想想看,今后老娘将是暗器之王,名号……”
  “周嫂小心……”张大嫂大叫。
  林华心力已竭,这时刚将飞刀掷出。
  神针周五娘叫她小心飞刀,她那把一个垂死的人放在心上?冷笑一声,伸手去接毫无力道的飞刀。
  张大嫂本来是叫周五娘小心身后,但身后两个字尚未叫出,局势已变,不可收拾了。
  林华力竭倒地,本能地拔出一把刀,准备在对方伸手擒入时拼命或自杀。
  神针周五娘只感到双肩一震,浑身立即麻木,接着针筒失踪,接来的飞刀也不翼而飞,全身被后伸来的一双手取去了。
  “你不是个安份的人。”夺针筒的人说。
  她看到两个人出现在身恻,一个高大的白衣人,一个一身黛绿的少女。
  “你……”她叫,只叫出半声,便直挺地向前仆倒。
  张大嫂飞扑地下的林华,绿衣姑娘也同时抢进。
  张大嫂先到达半步,居然放伸手擒抓林华,绿衣姑娘也同时抢进。
  绿衣少女到了,翠袖姆驻一挥,风雷乍起。
  张大嫂刚抓住林华的腰带,右手打出了三枚五芒珠。
  林华不知抓他的人是谁,一刀扎入伸进腰带的手背。一罡风飒然,三枚五芒全被罡风所震偏。
  “哎……’张大嫂叫,左掌背被刀扎容,痛得失声惊叫。
  同一瞬间,绿衣少女玉掌疾闪,“拍拍”两声脆响,挨了两记耳光的张大嫂掘起跌八尺外,毫无还手之力。
  “快滚!贼女人。”绿衣女郎叱喝。
  张大嫂掌心血如泉涌,爬起便跑。
  林华已行将陷入昏迷境地,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又有手伸到,他本能地又一刀,刀扎出力用尽,立即昏厥,昏厥前的一刹那,他像是熟人的叫声。
  是女人在叫:“林大哥,你……”
  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人事不省。
  远处,沙千里的党羽正呐喊着起来,相距已在百十步左右了。
  白衣青年与绿衣女郎背起林华。角门内窜出鬼师王排头,神色苍惶地招手叫:“随我来,我带你们脱身。”
  “谢谢,请领路。”白衣青年人笑答。
  厅中除了死尸,没有活人。院中受伤的百步飞虹,早已逃掉了。
  全洲展开了全面的搜索,直搜至日影西斜,狂怒而又心头恐怖的沙千里,方悻悻地放弃搜寻的希望。
  所有的人,已疲劳不堪,支持不住,即使要搜也力不从心了。
  王排头的屋中,首脑们齐聚一堂。沙千里神色懊丧,也极为愤怒地说:“好不容易获得了这次机会,费了这许多心血,也不容易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徒劳无功被他逃掉了,难道咱们这些人如此不济?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三百余名高手在瓮中捉不住一个鳖,简直岂有此理。咱们之中一定有内奸,我要把他找出来。”
  张大嫂嘿嘿笑,说:“他不是一个鳖,而是别有超尘拔俗的高手在暗中助他。”
  “我不信,全洲皆在控制之下,绝没人能混入助他。”沙千里肯定地说。
  “那芦花荡双友不是已把他接走了么?”老道问。老道不曾追至洲北,不知洲北所发生的事情,自始就不信江湖浪子会重新在码头靠岸,看到他离船登岸的。
  张大嫂冷冷一笑,说:“这么说来,道长必然以为此地的几个人有人说谎,死的人是死于自相残杀,而不是死于江湖浪子之手?”
  “贫道只相信眼见的事实。”老道冷冷地说。
  “好在狼枭还在……”
  “狼枭的话不足采信。”
  “百步飞虹并未死,等他清醒后便知真假了。”张大嫂悻悻地说。
  沙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大嫂既然已看清那一男一女的相貌,咱们可从此着手详查他们的底细。”
  “沙兄弟,目下已不是查底的事,重要的是如何善后。那江湖浪子不死于三百余高手的围攻中,而伤于几个人的暗算下,他挨了愚嫂三枚五芒珠,未中要害他死不了,他怎肯甘心?来日方长,你不可能永远带了上百高手在旁防备他袭击,他无法避免他的朋友寻仇报复。”张大嫂冷静的说。
  “依大嫂之见……”
  “兄长,你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你必须暂时停止在江湖行动员……”
  “办不到。”沙千里断然地说。
  “那么,只有广传侠义柬了。”
  独脚妖冷哼一声,说:“你以为白道朋友在经过这次鹦鹉洲的事件之后,会出面替沙贤侄找场面吗?咱们这次参予的人,至一半是与白道小丑们势不两立的好汉,而这件事绝对无法守秘。即使擎天手护短,也不敢冒大不韪出面自讨没趣。”
  “前辈有何高见?”张大嫂若无其事似的信口问。
  “一不做二不休,老夫出面召集黑道群豪与他公然结算!”
  “前辈何处去找他?天下之大……”
  “他会来的。”
  “他会来?”
  “他会来集贤庄死。”独脚妖肯定地说。
  “恐怕靠不住。”
  “擒八臂哪咤的人不久可以将人押回……”
  “还有张全小辈。”沙千里兴奋地说。
  “兄弟,你相信死鬼江汉鬼丐的话?”张大嫂不屑地问。
  江汉鬼丐,也就是假冒南乞的老花子,这死鬼早将林华与王排头会晤的事告诉沙千里了。
  沙千里阴阴一笑,说:“至少那张全的相貌与小狗的十分相像,咱们只要放出消息,便会上当的,他这种人可不是无情的无义的人。”
  “这是你的如意算神机妙策吗?”张大嫂冷淡地问。
  “大嫂走着瞧好了,目下第一步棋,是先将插翅虎四个人赶快送至集贤庄,这里的善后事宜就请大嫂带几个人办理。”
  “我一个女流,留下来替你理死人?算了,你另请高明。”
  “那么,大嫂与小弟同行,如何?”沙千里笑问,笑得暖味。
  “随你同行有何贵干?”
  “去清风月道人。”
  张大嫂冷笑一眼,说:“好啊!你何不向莽张飞去说?你存的是什么心眼?”
  沙千里呵呵笑道:“大嫂请勿误会,那风月道人一辈子只听女人的话,同时对朋友的人倒是规矩,有大嫂前往,必可将他请出相助,大嫂务请辛苦一趟。”
  “对不起,大嫂我可不和那该死的杂毛打交道。”
  “大嫂……”
  “你有的是甘愿替你赴汤蹈火的女人,把愚嫂带去,保证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不定会与那老道贼反脸成仇哩。”张大嫂一口拒绝。
  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直计议至次日午间方先后撤离鹦鹉洲,计得事分途至集贤庄会合,寄望下次不擒龙妙用计除去江湖浪子。
  沙千里这次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将林华引至鹦鹉洲,倾全力志在必得,计划可说无懈可击,出动了三百余名爪牙,请来了不少高手,却功败垂成一无所获,反而死伤垒垒,几乎一败涂地。人多也是杜然,反而是张大嫂少数几个人,几乎意此全功,众人大感意外。
  不成功便是失败,鹦鹉洲之围,沙千里得不偿失,反而便宜了林华,声威大震,名号不径而走,宇内闻名,江湖浪子已登上下天下名人宝座,无人不晓。
  相反地,幻剑神花千里的名号,却从如日中天的颠峰状态,迅速一向下沉落,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没法寻找双方结仇的来龙去脉,寻找两人的出身底细,少下了捕风捉影多方臆测,产生了不少谣传,和不少所谓独家的秘密消息。
  好奇的人开始有系统地发寻根究底,江湖人则颇饶兴趣地注视局势的发展。
  在沙千里一群人撤离武昌后不久,丈八腿莫三爷与及一些一度与沙子里勾结的人,皆被鬼见愁以迅舀不掩耳的行动,一一加速逮捕拘禁置之于法。
  排帮的入绝口不谈鹦鹉洲的事,鬼师王排头在三天之后,带了他那一弟兄,起早返回三湘,押运另一批木材去了。
  云散雨收,武昌仍然繁华如故,天下太平。武昌名捕头开始了铁腕手段,大量驱逐那些经常惹是生非地棍,进入武昌原不安份江湖人,皆受到严厉的警告,谁也不允许在武昌惹事把非。
  城南五十里有一座汤孙湖,那是一座颇为清幽风景绮丽的地方,湖南有一座山,叫做嵋梁山,那山与湖之间,有一座颇为幽静的在院,主人姓汤,在附近算是颇有名望的家族。
  汤家的西院颇富园林之胜,院中花木扶疏,盛暑期间,依然相当凉爽,雅致的厢房中。安顿了一似乎是养病人,他就是林华。
  他已经昏迷了六个时辰,这时已是三更初了。房中有不少人,正在焦急地等了苏醒的杜姑娘,白衣青年人,一位脸团团中年人,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后生,金花门的堂生追风康博文,众入分座左右。
  杜姑娘优形于色,向中年人焦急地问:“汤叔。快三个时辰了,前后己旋了六个时辰以上,以他的体质来说,怎么到现在尚未醒来?”
  汤叔并不着急,说道:“好侄女,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急不来的,他所经受到的暗器伤早已够沉重,肩膀那一击如换了一旁人,早已颈骨折断骨碎裂,决难活。风伤后又妄动真力,果真是山穷水尽,贼去楼空,三五天能醒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汤叔,他不要紧吧?”白衣青年也不安地问。
  汤叔掀须微笑,审慎地说:“按他的脉息看来,料亦无妨。他的根基深厚,这人浑身都是劲,生机活泼,除非砍下他的脑袋,不然死不了。”
  “但他……”
  “依愚叔看来,不久该会苏醒,他所服的药物,药力已以行开了。”
  “万一他体内的余毒仍在呢?”杜姑娘问。
  “呵呵!这倒不必耽心。如果他真的吞下了欢喜佛那恶贼的对时散,那还能等到现在?他体内绝无毒物,这点愚叔敢向你们保证。”
  “可是,欢喜佛爪牙所招的口供,确是……”
  “好侄女,你不信愚叔叔的医道方脉之学?”
  “侄女怎能不信?但……”
  “那你就放心好了。好吧,在等候期间。你们可经将经过说来听听了。”
  “小妹,你将彭叔的事先说给汤叔听。”白衣青年向杜姑娘说。
  杜姑娘叹口气,说:“侄女接到五年爪萧的口信,得知茹姑小妹平白失踪,而爹妈已到南岳与大罗起神仙盘桓访胜,大哥又到黄洲访友未回,因此便带了奶娘北上至武昌查访,首先便往访鬼见愁曾叔,曾叔因公过江查案去了。在落店时,碰上下一蛟双鬼三个小丑,下流贼惹火了奶娘,用重手法制死了浪里鬼,那里,这位林大哥也在平安客栈落店,指出恶贼的死因,因而掀起了轩然大波,侄女以为林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派奶娘午夜入室踩探,却碰上了几个公门人也入室搜查,最后前往的是水鬼的朋友,偷走了林大哥的几绽银子,林大哥跟踪前往,追至那些肮脏的地方,侄女并未在意,没想到那几个公人是水鬼的朋友宋少峰,侄女还以为是曾叔派来的暗中照应的人呢。次日侄女至彭叔处问消息,宋少峰却与水鬼请来了两恶僧和无数爪牙,前来行凶……”
  “他们怎知道你到彭叔家?”汤叔问。
  “侄女在曾叔的府上留下话,那宋少峰是曾爷效力的部属,怎能不知?这畜生不但纠众行凶而且将消怎透露给欢喜佛,两群恶贼不谋而合,早在彭叔附近埋伏。要不是欢喜佛肋迫林大哥同往……”她将九鲤山林华传信解围经过—一说了。
  白衣青年人向床上的林华一指,笑道:“这位兄弟却悄然一走了之,施恩不望报,连姓名也没留下,可把小妹急死了,发出求援信息,十万兵火急的到处打听,要不是小侄刚好从黄州返回,曾叔也刚好返回武昌,这件事可能闹大了,多蒙叔相救,也获得金花门康老伯与十余位朋友助拳,先后探出不少牵涉到沙千里的阴谋,我们找到林兄弟时,他的药限已过了,但他并未死,因此大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你们与沙千里……”
  “他与侵犯小妹的事无关,因此我们不想找他。只暗中助林兄弟一臂之力,也想见识林兄弟的艺业,因为康老伯把他说得非常了不起,小侄怎敢放过机会?”
  杜姑娘狠狠地瞪了乃兄一眼,愤愤地说:“都是你不好,差点儿送了他的命。”
  白衣青年呵呵笑,说:“谁知道这位兄弟那么傻?急于救人,急急忙忙去救那位该死的女人挨了三颗五芒珠,真是活该。呵呵!这叫做阴沟里翻船,林兄弟在数百人围攻下,威风八面来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胆大、机警沉着、勇猛,委实令人欣赏,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女人之手。岂不可笑,他早该看出假南乞的身份,一代侠乞会如此不济……”
  “那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汤叔问。
  “他放出消息,说那女人是一个叫雷秀萍的女人,其实他是有意引千里至洲中决战,却没想到沙千里也在引他上钩,双方各怀心机,他不曾料到沙千里带来了数进人,沙千里也没料到他如此高明。至于其中的内情我却不知道了。”
  久未发话的千里追风呵呵一笑,接口道:“这件事老朽略知一二。那位姓雷的姑娘,已由七星会的宇文会主。命他的两位千金将她找到;百般劝说总算劝醒了那位姑娘,目下已派人护送雷姑娘西行关去了。”
  “康老伯,你老人家并未说清楚。”杜姑娘接口道。
  “老朽只知概略情形,那位雷姑娘是塞外唯一大帮估安西盟的盟主,被沙千里的花言巧语所骗……事情是这样的……”千里追风将林华出塞扬威西域寻找爱侣,受到安西盟相助,感恩图报重返中原时,答应暗中保护雷盟主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这些事,老朽是从宇文会主的两千金口中听来的,所知不多,依老朽看来,林老弟并不知雷姑娘已经返西域,必定是想设法除去沙千里永绝后息,他一个对异性心灰意懒的大男人,暗中保护一位如花似玉的痴情少女的确深感吃力不讨好的,不得不冒险与沙千里拼骨哪!”
  汤叔不住点头,笑道:“英雄肝胆,儿女情怀,老弟才真是至情至性的人,康老哥,有关他寻爱侣的事,咱们江南人一无所知。有关他身世。老哥知道多少?”
  千里追风摇摇头,苦笑道:“他自己只字不提,像个没口子的葫芦,谁知道?铁城山宇文会主恩仇了了那天,他为了劝解千幻三娘,曾经沉痛的吐露了些苦衷,然后一溜烟走了、留下一大堆谜团,他知果不说,任何人也休想知道。”
  汤叔离座而起,笑道:“咱们不必再等他了,可能还得等很久他才能醒来,咱们到厅中把酒闲聊,请康老哥将铁城山的风风雨雨说给咱们听听。”
  “侄女留下来。”杜姑娘说。
  “不必了,好侄女。”
  “不,不然他醒来时,又溜之大吉……”
  “不会的,十天半月他休想起床,走不了的。”
  “这……”
  “走吧,愚叔会留下人照顾的,放心啦!五芒球只在林华身上留下了皮肉之伤,但假南乞那可怕的一杖,几乎要了他的命,假南乞的修为,其实比他相去甚远可是已算得是武林一流高手,那实心的竹杖可以接架刀剑而不怕损伤。而那次全力一击,竹杖竟然折裂毁,可知假南乞那一击之力是如何沉重了,如换了旁人,那一杖足以立即毙命哩!”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灯影朦胧,他看到了眼前有浮动的人影,刚张口想叫唤。突觉一阵疼痛感无情的袭来,痛得他浑身发软,叫不出声音。
  朦胧中,眼前出现一个不稳定的人影,传来了倒还清晰的语声:“林爷醒来了,快将老爷请来。”
  只片刻间,室中又挤满了人。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终于可以稳定的看清人的轮廓了,听到有人叫:“东生嫂。将紫露汤端来。”
  一位仆妇扶起他的上身,将一碗异香扑鼻但药味甚浓的药汁,徐徐喂入他的口中,一股清凉的液体流入腹内,他立即感到精神一振,似乎视线清明了。
  他看到了床前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中,有熟面孔,没有敌人,所有的目光皆流露出欣慰,关心,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认识两个人,杜姑娘和千里追风康博文。
  在铁城山,他当着金花门无数门人之前,击败了千里追风,但老人家不以为辱,反而坦诚结交他这位朋友,多次相助惺惺相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在他眼前。
  “是傅老么?”他感激地问。
  “小兄弟,你总算醒来了!”千里追风喜悦的叫。
  “小可身何处?”他接着问。
  “这里是汤孙湖家负责医治你的便是主人云梦医隐汤兆阳老兄。”
  “哦!这……”
  “救你出鹦鹉洲的杜家兄妹,岳麓山百花在福慧双仙的杜公子杜安华,女公子杜淑华。”
  “谢谢你们。”他欣然地说。
  “小兄弟,目前你不宜多说话,请安心静养。”
  “请问……”
  “不必问,老朽告诉你一些作急欲知道的事。其一,杜姑娘关心你的安危,以为你中了欢喜佛的对时散而为错发出求援信息,总算得到鬼见愁的全力相助,老朽也获得掌门人的手令,调集武昌附近本门的门人子弟相机策应。杜公子兄妹潜入鹦鹉洲暗中襄助,总算天从人愿将你救出来了。其二,沙千里仍在鹦鹉洲穷搜,他这次损失惨重,必定不肯罢手,本门已派人加以严密的监视经常呈报他们的行踪消息。其三,雷盟主已听从两位宇文姑娘的劝告,早已动身指定塞外,并由七星会派人沿途照料,你可以放心了,老弟为了甘龙的一句诺言,经历无数风险,你已尽了心力对安西盟可说已是情至义尽,对江湖道义已有所交待,无愧于心啦!”
  林华叹息、一声,苦笑道:“除非沙千里死了,雷姑娘是不会死心的。”
  “咦!你该知道,沙千里是不会放弃中原的花花世界,出西域……”
  “雷盟主会回到他身边。”
  “七星会已派人……”
  “傅老,情之,奥无穷,神秘莫测。雷盟主是个痴心的姑娘,身陷爱河不克自拔,她会为了仁而不惜任何代价,不趋汤蹈火,不至春蚕至此丝方尽,蜡炬灰泪始干的境地,她不会跳出情关,如果我所料不差,七星会该有信息传来了。”
  “你是说……”
  “她恐怕已经扔脱七星会暗中照顾她的人,潜回寻找沙千里了。”
  “这……你打算……”
  “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兄弟……”
  “如果博老早些日子说出雷盟主听劝返回西域的消息,我也不至于引沙千里至鹦鹉洲去决斗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如果早表示返回西域,我便没有找沙千里决斗的理由,这一来岂不显得我气量狭小,岂不引起旁人的猜测?”
  “除暴安良,这是武林侠士行径……”
  “话不能这么说,牵涉到男女之间的纠纷,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感慨地说,又转向云梦医隐道:“请教前辈,小可的伤约需多久方能离床走动?”
  “这个……至少亦需十天半月。”云梦医隐迟疑地说。
  “谢谢前辈……”
  “不必言谢,你无意中救了杜姑娘,我们救你是应该的。目下你不必为一切烦心,唯一要办的事情是静静的养伤。”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待办?”千里追风问。
  “是的,小可有两件事急需办理,希望能早日痊愈,以便……"
  “有何要事,小兄弟尚请见告,也许老朽可以为你分劳。”
  “不敢有劳……”
  “小兄弟,至今尚将老朽视同外人么?一门一会能避免火拼大劫,皆出于老弟之赐,一门一会如不能为老弟分劳,世间尚要道义二字何用?小兄弟,如不见尚请明告。”
  “这个……”
  杜安华呵呵笑,大声道:“林兄,武林朋友恩怨分明,个性爽朗兄弟看不惯你这种婆婆妈妈劲,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一生中,那会一帆风顺永无逆境?你必须也替朋友留一条路走,让朋友为你尽一分心力,你救了舍妹,兄弟欠你一份悄,受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感图报理所当然,你不给兄弟图报的机会,兄弟永不安心,你不是钓名沽誉的人。但兄弟们认为你气度不够恢宏,让别人欠你一辈于的债,你当然心安理得,但你为何不替别想想?这样吧,我等你一句话。”
  “杜兄……”
  “咱们撇开个人恩怨不谈,谈些当前的事实,你我年岁相当,我不信咱们不能成为朋友。交浅言深,说重了不要见怪,可能你在江湖上下很不如意,受了不少委屈,但傲骨天生颇为自负,因此独来独往自命风流,不想与人打交道,却又不甘寂寞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不愿辜负大好头颅不能遗世而孤立,即使看破世情遁世逃避的人,也离不开芸芸众生,不管你过去如何不如意,至少目前在场的人,都是敬重你的热血朋友。朋友之道,须替对方分忧,以仁义为先,古春秋豪侠所谓过命交情,便是为朋友不惜赴汤蹈火。但不管交情如何,必须明辨是非,不能逾越,不能陷友于不义。兄弟相信你不是不明大义的人,你所要办的事,决不是见不得人的卑鄙勾当,因此乐于为你分忧。目下你有了困难,如果你不肯让咱作替你分忧、你便是瞧不起咱们这些朋友。”杜安华神色庄严地说,份量甚重。
  林华长吁一口气,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千里追风也正色道:“小兄弟,你十年前即已闯荡江湖,江湖浪子的名号可说小有名气,但始终不曾挤身于江湖名流之列。而以你的艺业修为来说,足与以乾坤三剑圣与宇内三狂等元老名宿争短长,公庭抗礼亦不为过,但别人皆名利双收,你却依然一无所有,连朋友也不肯结交。虽则你孤芳自赏轻视名利,但到底办不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多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办起事来岂不是事半功倍有效得多?”
  杜安华的俊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接口道:“如果你瞧得起咱们这些人,那么,咱们等你一句话。”
  他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诸位对我的好意,我万分感激……”
  “感激的话,留待以后再说,好不好?”杜安华笑问。
  “恭敬确不如从命,兄弟有两件事请诸位帮助。”
  “这才像话,说啦。”
  “其一是太湖一君已查出八臂哪咤的住处,已派人至山东捕拿,我想查出他们返回的路线,以便在途中救人。”
  千里追风呵呵笑,说:“小兄弟,这件事宇文会主已经在办了,信息是从铁城山发出的,专差可能已接近京师了。南京以北,由七星会员负责救应;以南,由本门完全负责。目下南来各站负责的人已经各就各位,一门一会共设的联络站在武昌,老朽便是负责调遣与传递消息的人。这次你在武昌的行径,便是鬼见愁供给的。这件事你大可放心,等候好消息就是。”
  “哦!小可这里谢过。”
  “第二件呢?”
  “那就是雷姑娘的行踪,她这件事小可委实放心不下。”
  “这个……为了什么?林兄你已尽了心力了。”杜安华剑眉深锁地问。
  “为了兄弟对甘龙的信诺。”
  “但……雷姑娘如不是寻仇报复,便与信诺无关了哪!
  “这……”
  “林兄,坦白的说,你是不是也牵涉在情爱之中?”
  林华笑了,说:“林兄,你想到那儿去了?兄弟已是跳出情关的人,儿女私情已与我无缘了呢。”
  “那……那又怪了你……”
  “杜兄不知西域事,所以只想到儿女私情。”他爽朗地笑道。
  “西域的事,兄弟是一无所知。”
  “朝廷软弱,边塞永无安宁,安西盟在西域.等于是朝廷不花一文钱而建立的谍站。安西盟的盟主万一在中原出事,势将引起轩然大波,谁敢保证安西盟的盟友不至中原寻仇?安西盟会不会因此而解体?”
  众人默然,林华又笑道:“也许我说得太严重了些,但我希望为安西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杜安华沉吟良久,点头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兄弟承办,即刻发出信息请朋友们留意雷盟主的行踪,以便……"
  “最好能和沙千里保持接触,中原的江湖朋友,不认识雷盟主,不易追查。”林华表示意见的说着。
  “好,只有如此着手方有头绪,你安心养伤好了。”
  云梦医隐离座笑道:“好了,咱们不再打扰林小哥了,让他好好养伤,咱们走。”
  庄中次日忙了一天,千里追风返回武昌,各路信差也先后出发,杜安华也一早离开,自有一番安排。
  午后不久,武昌传来了消息。沙千里已离开了鹦鹉洲,带了十余名男女,乘船东下,很可能前往南京,与乃父擎天手沙魁团聚。这恶贼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自己的行踪。
  同行的人中,有独脚妖与妖道九指老褚纯阳。妖道名列入大邪妖,与千幻三娘同在江湖失踪了廿年,与死在铁城山的矮煞神陈坚交情深厚,这次重出江湖相助沙千里,据说是意在替矮煞报仇,鹦鹉洲八门金锁大阵八面埋伏,便是妖道出的鬼主意。不然林华决难平安在阵中来去自如。
  太湖一君己秘密潜返集贤庄,可能另有诡谋。
  第三天,林华奇迹地已可起床行走了。
  近午时分,他独自走出汤家,沿小径走向绿波荡漾的汤孙湖,沿湖滨散步。他穿了一装青袍衣裾飘飘,略为清瘦的脸容反而显得清秀脱俗。他中藏了一支萧,背着手徒步而行,前面出现了一座水滨的小亭。
  进得亭来,凉风习习暑气全消。他在亭栏上落坐,遥望着湖心发呆。
  经过三天将养,汤家的老少待他如家人,亲切热情,令他颇有感触。杜姑娘淑华留在庄中照料,嘘寒问暖不避嫌疑。起初他以为这位武林大侠福慧双仙的女公子,必定狂妄任性不可亲近。岂知大感意外,怎么看也看不出她会是游戏尘间杀人的女煞星。
  湖中四周长满了菱角,上空飞翔看不少水禽,雁与凫在水而悠闲地觅食,几艘竹鲅随风飘浮。一切是那么和平、安详、静宁。
  这三天中,他想得很多、很远。这次从西域回来、随即到了江南,这是多么强烈的对比哪!生活环境简直不能比.那根本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对照。
  但他的处境并末改变,依然处身在刀光剑影中。
  他屡次自问:“我为的是什么?”
  他迷惑了,连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以往,他是为了寻找爱侣,如今,他却为了自己许下的诺言而烦恼,而卷入是非之中。
  “我该回乡了。”他向着湖水叹息着说。
  他取出了萧,自语道:“我还有一个家,江南虽好、终须要叶落归根。”
  他定下心神引萧就唇,萧音一起,他意神飞驰,游子吟的低回缠绵旋律,引领他进入岁暮冬寒游子思家的境界意识中,身外已非盛暑,而是大雪纷飞的故乡,他似乎已魂返故乡浑然忘却江南烟雨。
  萧声徐止,接着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只纤纤玉手轻柔地接过他的萧,略带感伤的语声在耳畔震荡:“林大哥,你还不宜弄萧,会伤元气,多保重啊,林大哥。”
  他站起一欠身,淡淡一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杜姑娘,我觉得元气已复,不要紧的。”
  来人是杜淑华姑娘,似乎已被他的萧声感染,文静地在凳上落座,粉首低垂,叹息着方问:“大哥,你在思家么?”
  他心中一震,这位姑娘是知音呢,已可从萧音听到了他的心声,他软弱的一面已被对方发掘出来了。
  “是,有点思念。”他迟疑地答。
  “大哥府上双亲想必健在?”
  “在下的双亲已仙逝多年。”
  “我很难过,大哥,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就我孤家寡人,所以我叫江湖浪子。”
  “听王排头说,那位姓张名全的人,相貌与大哥十分的神似?”
  “十年前在虎牢关,舍弟重伤垂危乱中失踪,至今算来整整十一个年头,生死不明,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牵挂的事。”
  “你问过张全……”
  “问过了,王排头也在,他一口否认。”
  “大哥,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是不是插翅虎唬迫他否认呢?”
  “不会的……"
  “你该彻底查一查,寻根究底步步追踪。”
  “世间相貌同的人……”
  “但这是线索,你怎可放弃?”
  “这……"
  “大哥,查吧,值得一试的。”
  “哦!是的,我真该试一试的。谢谢你提醒我,真的,谢谢你。”
  “大哥今后是否有何打算?”姑娘转过话题问。
  “回乡,终老家园,不再过问江湖事。”
  “大哥何不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不,谢谢。我不是怕死,真要玩刀剑,我宁可到汉外捍卫国土,冲锋陷阵斩将首或擎旗,死也死得光彩些,和沙千里这种人在江湖称雄称霸,殊不值得。”
  “哦!难怪你对雷盟主如此关心。大哥,要不要我替你两人撮合?”杜姑娘笑问,她脸上泛起了红霞,但显然流露三分稚气。
  他笑了,从姑娘手中取过萧,说:“你呀!人小鬼大,不害臊,你倒该向我请求替你找一个好婆家呢。”
  “啐!你……”
  他呵呵笑,笑得很勉强,说:“我已不再年轻,即使年轻,我也不横刀夺爱,夺来的爱最痛苦,会痛苦一辈子,爱一个心不属你所有的人,那滋味可不好受。”
  “大哥,你不否认对她的……”
  “你错了,杜姑娘。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在铁城山,见面就爱那还像话?”
  “大哥,你该有过一位令你倾心的人……”
  他脸上的笑容迅速地沉落,吁出一口长气说:“是的,我曾以爱过一个人,但这颗爱心已经死了。杜姑娘,回去吧,我感到有点倦了。”
  “大哥先走一步,我还得坐坐。”杜姑娘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他欠身告退,步伐沉重地走了。无端被这位小姑娘勾起如烟恨事,他感到心中十难受。
  杜姑娘呆坐在亭中,凝视着远处的云山烟水,久久不动。
  次日一早,姑娘伴同林华在院中活动,两人变得很投机。练了两趟拳,姑娘先收势,笑盈盈地说:“不能过量了,大哥,歇歇啦!今天哥哥可能有消息传来。”
  “但愿是好消息,这几天真闷得慌。”他拭掉汗水说。
  “是不是累了?”她关心地问。
  “老了。确是感到有点累。”他信口答。
  “事实胜于雄辩,人怎能不服老?”
  “大哥今年贵庚?”
  “廿七,老啦!"
  “见鬼!你只比我哥哥大一岁。”
  他指抬心口,苦笑道:“不老不老,与身躯年岁无关,这里老了才叫真老。你年纪小,以后便会明白的,信不信由你。”
  姑娘正欲反驳,远处月洞门出现一名仆妇,亮声叫:“林爷,老爷有情。杜公子派了信差来说是有重要消息禀告。”
  两人迫不及待迎上,随仆妇匆匆走了。
  不久,两个村夫出庄,匆匆走了南北大道,不走府城却住南行。
  大江从夷胶州以下,不禁夜航,从武昌府走水路到武昌县,午间发航,次日一早便可到达。沙千里的船在樊口靠岸,在樊口黑道巨摩鬼芮鹏飞的家中逗留一昼夜.次日午后方起早南下,同行的人中,多了五名黑道上的知名人物。
  一行十八人并不急于赶路,第三天方进入幕阜山山区,接近江西地境。
  兴国州下领两县:“大冶、通山,通山县位于万山丛中。是一座小得很的小县份,又小又穷,城中只有三百余户人家。其实那不是城,只能算是一座土寨,四周只有矮土墙,没有城也没有池。
  从府城到通山,根本不需走兴国州,更不必走樊口,可以南下咸宁,走小径抵通山,近得很。
  从兴国州到通山,也是小路,路沿富江西行,沿途山青水秀风景极佳。
  通山东南八十里与西接壤的地方,有一座相当有名的九宫山,流出一条宝石河,这一带人烟稀少,但九宫山可是名胜区。
  一早,十八名高手沿小径赶向九宫山。山有高峰九屑、老远便可看到了。
  一行人到达太平山,沙千里开始止步,开始向众人发令:“咱们在此分道。曹老前辈与裕道长先生至壶元亭,远远监视着拨云峰,等晚辈带入绕至西南的喷雪岩,如果拨云峰没有人出现,便可以到公洞会合。咱们依计行事,万一反脸动手、咱们给他来一次斩革除根。”
  “老夫这一面,如果发现有人,何不一律格杀?”独脚妖眼放光芒地说。
  “这恐怕不太好,以活擒为上,杀他的人,孟老匹夫恐怕会和咱们拼命,人伤人便比较好说话……”
  “杀了他的人,更可杀鸡儆猴的功效,你以为然否?”
  “如果杀的是老匹夫的子弟,他岂肯让咱们走?老前辈务请忍耐为上。”
  “这……好吧,老夫答应你。”
  众人开始分手,独脚妖与九指老道褚纯阳,只带了两个人,四人先行出发。
  沙千里直待四人去远,方率领了其余的人跟进,进了万竹山,方掩起身形,赶往水口亭。
  瀑声如雷,满谷都是水雾。众人沿宝石河上行,古林参天。没有路径。从树隙中,可看到喷云岩挂下的数百丈飞瀑,瀑触石崩散,如同喷珠溅雪,极为壮观。
  沿途不见有人,白费了不少工夫潜身探道。
  沙千里在一处山壁上指指点点,大声说:“瞧,那就是伏虎岩,侧方那三栋草屋,便是伏虎天君孟老匹夫的隐居处。走,先到雷公洞会合两位老前辈,他们那一面没有动静,可能没碰上老匹夫的子弟。”
  “这鬼地方吵得要死,住上两天耳朵都会被震聋,孟老匹夫怎么跑到此地来隐居?见他的大头鬼。”一名五岳朝天的中年人怪声怪气地说。
  “这地方正好练耳功,孟老匹夫的那位死鬼门人,可从嘈杂的市集中,听清所追的人在十丈外低声说话,便是从瀑声震天的环境中锤炼出来的。”沙千里加以解释。
  伏虎岩旁的三栋草舍中,人都睡午觉去了,没有人在外。久久,柴门大开,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小后生,抬头望了望天色,自话说:“已是午未相交时分,该叫醒师兄了。”
  他走向左面的草屋,接近屋角,突然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没有回音。他大眼一翻,向屋角的乱石堆走去。
  蓦地,屋前的坡口上来了三个人,喝声震耳:“小哥儿,客人来了。”
  少年人一怔,转身迎上,大眼中涌起了疑云,一面接近一面问:“咦!诸位是来游喷雪岩的么?这里是伏虎岩,没有什么可看的。”
  来人是沙千里,一名年约半百,脸色隐沉的中年人,另一位是个秃头大汉,身材魁伟,脸貌狰狞,佩了一对双怀杖。中年人与沙千里皆佩剑,也只有沙千里与众不同,英俊潇洒气宇不凡。
  沙千里呵呵笑,说:“咱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特地前来拜会伏虎天君孟大侠。”
  “咦!你们是……”
  “咱们是孟大侠的朋友,小兄弟贵姓?孟大侠是……”
  “那是家师,小可陈飞,尊驾贵姓大名?”
  “在下姓沙,名千里。”
  “沙千里?家师似乎没有姓沙的朋友……”
  “南京溧水擎天手乃是家父。”
  陈飞大喜,赶忙行礼道:“原来是沙老前辈的公子,幸会幸会,请到客厅待茶,请。”
  “有劳小兄弟了?”沙千里客气地说。
  陈飞肃客入厅,先喜悦地奉上三杯香茗,一直就用羡慕崇敬的目光,不住打量这位不速之客饮茶毕,笑道:“诸位请小坐片刻,小可去请家师来。”
  “令师真会享清福,是睡觉么?”沙千里一面品茗,一面信口问。
  “家师正在打坐,每天午间要打坐一个时辰,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因此要所有的人按时午睡以免打扰他老人家的清静,时辰已到,他老人家该已起身了。”
  陈飞入内不久,内间里履声橐橐,出来了一个梳道髻,穿青袍的花甲老人,身材修长,相貌情癯,大有仙风道骨的气色。
  出堂便掀须微笑,向站起相迎的沙千里颔首笑道:“呵呵!贤侄居然还记得老朽,难得难得呀,咦,十年不见,沙贤侄成为虎背熊腰而英俊潇洒的青年人了,果然是将门虎子,入中之龙,老朽深为令尊庆贺。请坐,请坐,这两位是……”
  沙千里先不替两位同伴引见,行礼含笑告毕、笑道:“孟老伯隐居九宫山,十年从未出山一游,要不是令徒王小兄弟在樊口遇上小侄,小便怎知王伯在此隐修,家父要小佳专程向老伯问好啊。”
  “呵呵!不敢当。老朽隐世十年,事前并未告知隐居地,令尊想必不会见怪的。贤侄这十年来,想必已获令尊真传,家学渊源,必将为武林大放异彩。老朽当年向令尊辞行时,听说令尊已为你找到名师,但不知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家师是玄门中人、修真王屋山,人称他老人家为王屋炼气士。”
  伏虎天君一惊,讶然问:“是不是乾坤三剑圣之一的凌虚道长?”
  “正是他老人家。”
  “贤侄拜在凌虚道长门下,可喜可贺。”
  “小侄力争上游,但愿不负恩师所教养。”沙千里谦虚地说。
  伏虎天君神色一整,说:“贤侄,令师一代剑圣一剑道通玄,号称宇内剑道第二人,在武林声威远播,数十年末逢敌手.高手名宿无出其右。但令师为人……”
  “老伯?”
  “好,老朽不该说,但令尊是白道英雄中、声望极隆一代之豪,希望贤侄要学令师的处世态度,做个真正的英雄豪杰。”
  “但愿小侄不会令老伯失望。”
  “贤侄此来,山居简陋、粗茶淡饭幸勿计较。飞儿,去请你两位师兄来晋见沙公于、再打扫客房准备给沙公子安歇。”
  “老伯,不必了,小便只能勾留片刻,就要走的。”
  “咦!是嫌老朽慢客么?”
  “不,老伯别误会。小侄此来,是专程向老伯请教来的。”
  “贤侄如不见外,以后有的时间……”
  “小任委实事忙,不能久耽。”
  “这……你是……”
  “小侄出道不久,不想藉家父的余荫坐享其成,想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因此专程前来请教老伯的意见。”
  “我?我已退出江湖……”
  “但老伯主刀未老、声誉仍在。”
  “你的意思是……”
  “目下江湖中间派林立,帮会如雨后春笋般茁长、初出道的人,创业相当不易。小侄要立一个神花帮,与名门派各帮会争短长、目下已筹措停当,只等开山立堂了。”沙千里颇为自谊地说,袖中取出一朵银花递过,接着说:“小侄已创下名号,绰号叫幻剑神花,就以神花为记,称为神花帮。创业伊始,千头万绪自不等闲,必须获得江湖的高手名宿扶持,所以小侄专程前来拜会老伯,并请赐予协助。”
  伏虎天君了一惊,说:“贤侄,以令尊在武林的声望……”
  “小侄不想藉家父的余荫,大丈夫……”
  “但何必组帮立会?”
  “非如此,岂可领袖群伦?”
  “贤侄,你错了,练武在于强身,强身方足以济世,组帮结会龙蛇混杂,利害攸关、问题重重,稍一大意便会成为害人害己的……”
  “老伯,何必看得那么严重?”
  “这……”
  “小侄组帮,用意就是济世,所谓众志成城,人多了便可壮大自己,壮大后方能有力量济世方能为江湖造福,方能……”
  “别说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组帮之后,为何生理?”
  “上者经商耕物各安本份,下者则车、船、店、脚、衙,无一不包,无一不容,无一不作……”
  “也不非作歹也……”
  “老伯,请你尊重小侄的神花帮。”沙千里变色道。
  伏虎天君色也脸色一变,说:“贤侄,老朽不和你色辩。总之,老朽已退出江湖,目下隐居逃俗,以授徒自娱,不再过问江湖事。山野之人疏狂已惯,不便留客、你请吧。”
  “老伯……”
  “请代问令等问好。老朽此生已决定终老林泉,当年向令尊辞行时,老朽就曾经向令尊表明今后决不过问江湖事,并且力劝令尊急流勇退,早些封剑退出江湖,此心已明,贤侄不必前来打扰老朽的清静了。”
  沙千里冷冷一笑,说:“老伯,神禅没有十八名护法,尊称十八金刚。小侄拟请老伯荣任护法,虚位已待务请老伯俯允屈就。”
  “对不起,恕难从命,贤侄另请高明。飞儿,送客。”
  沙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说:“老伯,恐怕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笑话!老朽……”
  “由你不得。”
  “什么!你威胁老朽么?”伏虎天君讶然问。
  “老伯是明白人,小侄是不会空手离开的。”
  伏虎天君怒火上冲,怒声问:“老夫不答应,你想怎样?”
  “那就休怪小侄无礼了。”沙千里傲然地说。
  伏虎天君怒极反笑,说:“沙千里,我原谅你的目无尊长的行径,冲令尊金面,老朽不与你计较,你请吧,老朽不送。”
  沙千里向外走,说:“孟浩然,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荣任护法,一是死路一条,给你片刻工夫衡量利害,我在外面等你。”
  伏虎天君示意陈飞关门,说道:“老朽不于你计较,不送了。”
  沙千里在门口扭头冷笑一声,说:“四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表明态度,你如果不出来,不久咱们便会打进来了。在下只有两句话告诉你: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不答应、休怪我心狠手辣。”
  五岳朝天的大汉取出一支香亮火招于点燃,火头下三分处刮掉香粉露出竹骨,往壁上一插拧笑道:“给你三分香时刻。生死决定应该足够了。”
  “阁下似是早有准备而来的。”伏虎天君镇静地说。
  “不错,咱们确是有备而来。”大汉傲然地答。
  “贵姓?"
  “区区伍明庭,小人物名不见经传。”
  “哦!原来是十余年前火焚池皮关,焚毙老少平民一百七十余名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的哮天犬伍姓的恶贼。”
  “哈哈!等会儿在下也替你放上一把火。”
  “你来好了。”
  “会来的,快了,香已燃了一分,快啦!哈哈哈哈……”
  三人大踏步出门而去,脸色苍白的陈飞惊恐地急急闭上柴门。
  伏虎神君不再镇静了,脸上涌起了绝望的神色,颊肉在痉挛,挥手低叫:“快把你两位师兄找来。”
  陈飞急奔而出,不久便与两位青年人进入,三人的脸色皆苍白可怖,惊恐不安、伏虎天君不等他们开日,强抑心中恐怖急急地说:“你三人立即带了你们的亲人从岩后脱身,火速往骆驼岭请祁老带你们逃命,快,快!”
  “师父……”陈飞惶然叫。
  “还剩下一分香,快。”
  “师父不走,徒儿不走。”三人齐声说。
  “胡说!你们想同归尽么?快走!”
  “师父……”
  “师命不可违,你们再不走。为师便要用门规处治你们了,快!”
  “师父……”
  “快!为师也许能阻他们一阻……”
  “徒儿不走,两位师兄走吧。”陈飞神色凛然地说。
  “你如果留下,为师必须照顾你,怎能脱身?快走。”
  “师父,你老人家不准备和他们决战么?”
  “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但如果有你们在,为师便不得不拼了。”
  “好,徒儿遵命离开,师父珍重。”
  三人跪下泣拜,含泪走了。
  伏虎天君回房取出一把长剑,背上系了三把三尺长的小飞叉,掖起衣据,脸上神色庄严,向大门走去。
  “啊……”屋后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刺耳。
  伏虎天君只感到胸口在抽紧,心如火烙般难受。一咬牙,砰一声一脚踢倒了柴门,大踏步外出、他身后,青影从屋角旁纷纷现身。
  外面,沙千里三人站在五丈外,沙千里脸色阴沉,大喝道:“站住!孟浩然,你打发门人离开,显然已拒绝在下了。”
  “不错,沙千里,老夫要向阁下讨教王屋练气士的剑术。你我剑上见真章,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尚可一战。”他大声说,向前举步。
  沙千里举手一招,八名大汉从屋后掠出,每人手上有上颗人头,有男有女,其中就有陈飞三位师兄弟的头。
  伏虎天君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摇晃着栽倒。
  沙千里三人向前抢来,想乘机擒人。
  屋顶上站着独脚妖,大叫道:“贤侄小心……”
  伏虎天君在身躯倒地的刹那间,三把飞叉已破空飞出,人亦随叉前射,剑化长虹不顾一切扑上,行生死一拼。
  “啊……”哮天犬和同伴同时中叉倒地,沙千里则闪过一叉,迎着神志不清存下拼命的伏虎天君,错开来剑乘势切入。一剑刺入伏虎天君的胸膛,狂笑声震天。
  沙千里在伏虎天君哀涌暴怒愤怒如狂中,出其不意突下杀手,一剑刺入伏虎天君的胸膛,剑尖直透背部,一场狂笑、拔剑飞退丈外。
  伏虎天君大叫一声,便支持不住了,创口鲜血激射,扭曲着身躯砰然栽倒,十年前的白道名宿,惨死在好友之子手中。
  沙千里所带的两个人,皆被飞叉所击中,一人叉贯小腹,绰号叫哮天犬的人,叉入左肋直透内腑,眼见活不成了,抢出救应的人把他们扶住,气息已绝,一命换二命,伏虎天君没亏老本,可是,三名门人与五名妇孺,全部被杀含冤九泉。
  十六个人在大厅会齐,先整治酒食餐一顿,血腥触鼻,但丝毫不曾影响他们的胃口,食罢沙千里即席说:“可惜,老匹夫不识抬举,宁死不屈,咱们白跑一趟了。”
  独脚妖哼了一声,慢慢地说:“老狗临死反噬、居然以他的飞又绝技杀了咱们两个人,得不偿失,下次咱们切不可大意了。”
  沙千里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下次,下次晚辈可不这么意气,今天咱们到汤泉住宿洗洗温泉澡。明日一定要赶列咸宁,后天午间可赶到白崖山,找白崖山主谈判。”
  “咱们目前暂且不要招收绿林巨寇,免生意外。”九指老道大声说。
  “道长有所不知,对外咱们当然不会承认,等到咱们根基已定,方可承认他们身份,白崖山主与卢山的独眼仙翁交情不薄,也与义宁州大先山八大天王交称莫逆,只要收服了白崖山主、江西的地盘稳如泰山。”
  一个黑脸膛五官挤成一团的中年人桀桀怪笑,接口道:“重要的是,白崖山主与新建县逍遥山的玉罗刹是兄妹,为了招风月道人入伙,必须借重玉罗刹那骚女人,便不易请到风月道人出面相助创业了。”
  “如果收取不了白崖山主,咱们便得辛苦些,远走麻姑山去找花阎婆,她手下的女弟子全是绝色,有阎婆相助,大事定矣。”沙千里颇为自得的说。
  “咱们是否赶得及返回集贤庄?走得太远了吧?”一名花甲老人问。
  “如果请不到玉罗刹,在下独自跑一趟麻姑山,诸位可由义宁州返湖广,在下已与徐二哥说好了,在我返庄之前,不管八臂哪咤是否已经押到,须加以封锁消息,等我返庄时再策划擒杀江湖浪子的妙计。”沙千里成胸在竹地说。
  “也好,当然咱们希望不虚此行。”黑脸膛中年人说。
  沙千里离座而起,说:“咱们走,到下面去找温泉投宿,养精蓄锐,在拜山之前,咱们还得在两河口拜会多臂猿姓潘的,很可能有一场好厮杀,那老儿自命英雄,恐怕不会接受咱们的条件。他可不像孟老匹夫那么好说话呢。”
  “这就走!在下替他放上一把火毁尸灭迹。”
  江西地境温泉甚多,这一带山麓共有两处规模不小的温泉区,众人绕过一道山尾,走在最后的人越众而进,走近中间的沙千里低声道:“后面有两个人跟踪,不知是谁?”
  “孟老匹夫的茅屋起火,自然引起山民的注意,前来救火并非奇事,但跟踪却是显然不怀好意,可能是老匹夫的朋友。留下四个人埋伏。”沙千里沉静地说。
  最后又加上一句:“不许一个走脱。”
  “是!请问要不要留下首级?”
  “不必了,咱们没带有防腐的首级匣。”
  不久,后面传来了一声惨号。
  不久,埋伏断后的两个人,仍由先前的大汉上前,向沙千里禀道:“是两个猎户,已将尸体丢下溪底去了。”
  九宫山南面也有一条河流,叫鹤源河,河水向南流,冬夏不竭。与修水会合处,地名石歧。也叫两河口。这里有渡头,叫石歧渡口,凡是从南昌前来游览九宫山的人,皆须从此地过渡。
  石歧在鹤源河的西岸,东岸是武林中颇有名气的清溪庄,那是名武师多臂猿潘伯的家,在河西地境,多臂猿是江西十大名武师之一,据说创少林俗家弟子,可是却善用双手,掌指工夫出类拔萃,所以绰号叫多臂猿。
  近午时分,十六名高手接近了歧口村,山径鸟道羊肠,人迹罕见,走在沙千里后面的黑脸膛大汉说:“沙兄弟,后面好像有人跟踪。”
  沙千里向前面叫:“彭兄弟,距歧口还有多远?”
  走在前面的一名中年人答道:“快了,过了前面的两座小山便是河谷平原,还有五六里的路。”
  “多臂猿的清溪庄是不是在河对面?”
  “是的。"
  “可不可以先找地方过河?”
  “可以,前面第一座山的东麓,有一处便于居民往返的渡口,没有渡船,只有两个竹筏,河面索绳,不需撑便可攀绳往返。”
  “咱们先过河。”
  “那会多走三里路。”
  “不要紧,三五里算不了什么,留下人对忖追踪的人,看看追来的是谁?”
  黑脸膛大汉桀桀笑,说:“沙兄弟,咱们的行踪毫不瞒人,居然向跟踪的人避道,岂不笑话么?”
  “咱们已经接近了清溪庄,岂能不小心些?”沙千里毫无介意地说。
  他们过了河,许久,留在后面的人方赶到,为首的人轻描淡写地说:“五个游山回来的人,并非跟踪的。”
  “他们呢?”沙千里问。
  “都丢下山沟去了。”为首的人答得很干脆。
  一名左手有点不便的人摇头苦笑,说:“沙兄弟,咱们沿途杀人,岂不有伤天和,还是省点劲吧,沿途留下死尸,到底惊世骇俗,对不对?”
  沙千里呵呵笑,得意洋洋地说:“不如此,如何立威?惟有大开杀戒,方可震慑人心,你等着瞧好了,等到咱们的神花帮开山立堂公诸天下之后,将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帮,君临天下唯我独尊,谁敢与神花帮分庭抗争,必将被毁灭,必被埋藏。”
  “第一个要被消灭的,自然是金花门子星会了。”黑脸膛大汉兴高采烈地说。
  左手有点不便的中年人咧嘴一笑,说:“那时候,你鬼先芮鹏飞便行大江上下,独当一面予取予夺了,可喜可贺。”
  “哈哈!你勾魂一指也将重返河南,接收七星会的地盘。得其所哉,哈哈!”鬼先芮鹏飞狂笑着回击。
  “彼此彼此,如果没有好处,谁愿意襄助沙兄弟创设神花帮?呵呵!”勾魂一指也得意地说,又加一句道:“届时你老兄千万别吃到岸上来哪!”
  “当然你也不至于吃下水,是不?哈哈哈哈……”
  谈笑间,清溪庄在望。
  沙千里先站在高处向下眺望,察看清溪在的形势,久久方说:“这里无险可守,不宜作为掌握绿林诸豪的秘堂。走,去找找这位名武师套一份交情。”
  清溪在面临清澈的鹤源河,后面是一座平坦的土山,山上草木葱笼,庄四周茂林修竹围绕,南面是水流急湍的修水,两条河都窄小,无险可守,后面的土山和田地四处皆可接近,挡不住人。难怪沙千里不满意。
  相距里余,便听到零落的狗吠声。
  沙千里喝声快走,脚下一紧。
  接近到百十步内,方发现庄外围的树篱,不是修竹,也不是冬青,而是一种生有毒刺,可令创口发肿刺痛的常春毒藤,高有两丈左右,厚度也超过丈五六,密密麻麻连兔子也钻不进。毒藤围成的在门外,两头浑身黝黑的猎犬爬伏在地,褐而带绿的凶睛死盯着逐渐接近的人群。尖耳、削额、双管鼻、深嘴角、宽胸细腰,由鼻尖至尾端,全长六尺,赫然庞然巨物。
  人群渐近,猎犬站起了,眼露凶光了,棕毛竖起来了。
  沙千里在远处便已发觉庄中有异,外表安祥宁静,暗中戒备森严,可知清溪在必定不论旦夕,皆戒备外人入侵,不可轻侮。
  “一切由我应付,诸位不可贸然行事。”
  他向众人提出警告,他领先而行,距离猎犬约三丈左右止步。
  猎犬作势扑上,但并未发声吠叫。
  “里面有人么?”他大叫。
  朱漆院门大开,闪出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惑然地问:“贵客有何贵干?”
  穷乡僻壤突然出现一群佩刀带剑古怪狰狞的人,怎不令人吃惊,沙千里是唯一英俊的人,尽量在脸上堆满笑意,拱手笑问:“请问贵处是不是清溪村?”
  “贵客不像是对岸来的?”村夫答非所问。
  “不错。咱们从九宫山来。”
  “但……”
  “咱们从上游乘竹筏过来的。”
  “请问……”
  “咱们远道而来,专程前来拜会多臂猿潘师父。”
  “诸位是……”
  “慕名拜会,来得鲁莽。”
  “尊驾贵姓?可有名帖。”
  “在下姓沙,名千里,途经贵地,未备名贴,尚清足下先容。”
  “对不起,家主人……”
  “足下是否听说过擎天手其人?”
  沙千里终于又抬出乃父的名号。
  “听说过,是南京的沙大侠沙魁。”
  “那是家父。”
  “哦!失敬,失敬,请稍候。”村夫喜悦地说,匆匆进入院门走了。
  沙千里口口声声不想藉乃父擎天手的余荫创业,其实却一而再反抬出乃父的名号与人打交道。
  武宁县属南昌府管辖,南昌则是江西首府,江西则与南京毗邻。
  南京统领十四府,直隶州四,属州十七,共七十九公。矩江西最近的是安庆府和地州,出鄱阳湖不远便是安庆原望江,南岸则是建德与东流。
  因此江西对南京毫不陌生,两头猛犬仍然虎视眈眈,院门内人影依稀。
  不久,七名大汉拥簇着一位身材壮实的人迎出,这人高大壮实,手长脚长,虬髯如戟,年约五十开外,虎目神光炯炯.狮鼻海口神色威猛,先站在门外向外面的人打量,举步上前含笑问:“那一位是沙公子?在下潘伯全。”
  沙千里抱拳施礼,笑道:“晚辈沙千里,途经贵地,将趋府拜谒潘老师,来得鲁莽,潘老师海涵。”
  “幸会幸会!久闻令尊大名,如雷贯耳,请进。”
  当他们踏入大厅时,大厅已聚集了廿余名好奇的潘家子弟,他们皆用惊喜的目光,观看这位白道声望极隆的擎天手沙大侠之子是何人物。
  客人多至十六位,好在大厅宽敞,足以容纳这许多客人。
  双方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上香茗,按理该主客引见一同前来的朋友了。
  沙千里这次不再替他的爪牙们隐瞒身份,客套毕便说:“晚辈从九宫山来,下一站便是至南昌访友,途经贵池,特专谈前来向前辈致意,晚辈先替前辈引见几位朋友。”
  他先报出独脚妖与九指老道的名号,主人多臂猿立即脸色大变。
  黑脸膛中年人叫鬼先芮鹏飞。
  勾魂一指姓周,名伟。
  生了一张三角脸的人,是横行川陕的木客宗亮,身材高大面目狰狞,三角脸上阴森森甚少表情,极少说话,令人莫测高深。
  另一个中年人耳后见腮,眼皮老向下搭,似乎精神不振睡眠不足,而且患上营养不良症,但名头可吓人,江湖朋友谁不知他是大名鼎鼎的夜鬼詹荣?他原是九流门的香堂法主,九流门八年前被武当群雄大举夜袭荆山总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将这个为祸江湖的九流门几乎连根拔掉,只溜走了几个人。夜鬼詹荣便是其中之一。
  多臂猿意听愈心寒,也愈听愈冒火,也极为困惑,他做梦也没有料到白道之豪的擎天手,竟纵容儿子与这些江湖败类交往。
  他不愿再听下去,亮声问:“沙公子,擎天手沙魁真是令尊么?”
  沙千里早已看出他的不耐,也就不再介绍,冷冷一笑道:
  “世间那有冒认人父之理?前辈是不是要查区区的家谱?”
  “在下并无此意,请教,令尊是不是白道名宿?是不是为人所尊敬的沙大侠?”
  “当然”
  “但足下却与这些黑道人物交往……”
  “姓潘的,你说话小心了。”鬼先声色俱厉地叫。
  “姓芮的,你少在潘某家中发威。”多臂猿也不甘示弱地高声叫。
  鬼先倏然推椅而起,沙千里却摇手制止,笑道:“潘前辈似乎对区区的朋友颇为不满,而成见甚深呢。”
  “沙公子该知道在下的立场。”多臂猿悻悻地说。
  “不错,你是名武师,武师可算白道英雄,但事实并不足以抬高身价,同样被看成江猢人,对不对?”
  “足下明白就好。”
  “沙某此来,一是专程拜望的,有事情商,至于朋友的事暂且放开。”
  “谢谢足下瞧得起潘某的盛情,但在下认为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前辈不想听么?”
  “我看不必了。”
  “事关前辈的身家性命,而前辈居然不肯平心静气的听下文,委实令仍深感遗憾,也委实不幸。”
  “你是说……”
  “区区已决定建立江湖第一大帮,定名为神花帮,内设十八护法、即将开山立堂,与朋友们共谋富贵……”
  “什么?你要建神花帮?立堂而不是立戒?谋富贵而不在造福江湖?”
  “富贵就是福,你怎么计较这些字眼上的毛病?”
  “你……”
  “区区恭请前辈加入本帮,并请鼎力禁助。”
  多臂猿变色而起,虎目怒睁。
  木客宗亮一闪即至,伸手按住了他的右肩,他刚想反击、独脚妖沉道:“姓潘的,你给我安静些。”
  “你们想怎样?”多臂猿推开木客家亮的手。骇然问。
  沙千里徐徐离座、冷冷一笑道:“潘前辈,在一下等你有回话。"
  “潘某无话可说。”
  “只要你说一个字:是,或否。”
  “是又怎样,否又怎样。”
  “沙某不能事前告诉你,一切皆由你衡量。”
  “你……”
  “一个字便可决定,沙某当然不希望作答的是否。”
  “这……”
  “你这在子人不少,但恐怕已阻不住登堂入室的人了。”
  “潘某……”
  “能在咱们手中侥幸的人,从未曾有,在九宫山隐修的伏虎天君,他阁下回答的是否字,所以他已到枉死城报到了,弟子门人无一苟活,鸡犬不留。”
  “你威吓潘某么?”
  “当然不是。好吧,你既不答应,不好勉强,在下告辞。”沙千里冷冷地说。
  勾魂一指接口道:“潘兄,你难道不三思而行么?”
  “没有什么好思的?”
  “你不以一庄老少为念?”
  “在下仍可一拼。”
  “但你将身首各异。”
  “身首异处岂不妙哉?”
  所有的人,皆离座向四面移,气氛一紧。
  “潘兄,你已引狼入室,俗话说,上了贼船,只好跟船走啦!老兄,你庄上的人恐怕不够客宗宙老兄一顿消遣,还是识时务为俊杰吧。”勾魂一指鼓起如簧之舌相劝。
  沙千里冷笑一声,向堂上的神龛一指:“答应,你即向你的祖宗牌位下跪发誓效忠神花帮,不答应,那就算了。”
  四周虽有十余名在中子弟,但大半以上的人皆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名号吓得魂不附体,噤若寒蝉不敢表示意见。
  “给他十声数定。”鬼先大叫。
  “三声。”木客宗亮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一”沙千里叫。
  多臂猿脸色铁青,目光落在壁间所挂的剑上。
  “二!”沙千里的叫声充满杀机。
  “还有一数。”鬼先大叫。
  “潘兄三思。”勾魂指同声叫。
  午膳后、他们启程东行,奔向武宁,行列中多了一个多臂猿潘伯全名武师。
  同一期间,三名年轻但脸色苍褐,风尘仆仆的村夫,刚离开九宫山伏虎天君的废墟瓦砾场,留下一位原居住在骆驼岭的人,带着山中的居民收敛火场中的骨灰,一行三人两高一矮,沿小径急追,追问歧口。
  三人之后.也有一个村夫打扮的小伙子,沿路只管打听十六名恶贼的行踪,在同一条南行小径向下赶,从九宫山南下,山势逐渐下坡,赶路不费劲,脚程相当快。
  三个村夫赶到歧口村,已以是黄昏将临晚霞满天时分、找一座农舍借宿、向村民打听十六名外地过客的行踪。
  穷乡僻壤。打听陌生人的消息毫不困难,但他们却失望了。歧口村没有任何人看那陌生人。
  次日,他们花了五两银子,请人在附近打听,终于从修水南岸的村民口中,查出昨天午后清溪庄曾用竹筏送出十七名陌生人过河,向武宁为向走了。十七个人,赫然是清溪庄的庄主潘大爷在内。
  三个村夫打听出潘大爷是江西的名武师,不由恍然,重谢了村民,马不停蹄向武宁赶路,他们动身后不久,小伙子也行色匆匆风尘仆仆赶到了歧口村。
  白崖山,在武宁县南九十里,孤高险峻,人迹罕至。附近的人都知道,山上建有一座山寨,住了两百余名喽罗、山大王叫做山君谢东升,附近的人皆称他为白崖山主。
  这位山主不在附近方圆内打家动舍,甚至不抽保护税、与与地的村镇居民相处倒还融洽,兔子不吃窝边草,白崖山主确是个讲道义的山大王。
  他的两百余名爪牙,皆是身手了得的硬汉,成群结队远出百里外作案,甚至远至南昌找财路,来去飘忽,作案时干净俐落,因此官府无奈他何。武宁县的公门人,也因为距城远在九十里外、山贼作案、乐得睁双眼闭双眼、多一事不知少一事不愿劳师动众出动民壮进剿,剿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决难攻下这座坚固的山寨。
  白道朋友与绿林巨冠是死对头,这次沙千里不再出面,一早、他们便接近了白崖山的势力范围。山径窄小,乌道羊肠,向上攀登三座小山、白崖山在望。
  正走间。林中一声唿哨,路右接着是一声虎吼,但没有人出现。
  独脚妖领先而行,怪眼在路两侧搜视,前行十余步,看到路左摆了四块叠好的三角形碗大石堆,一根树叉横搁在石顶,他抬起树叉高举过顶、然后放回原处,叉口换了方向,举步而行。
  再前行半里地,路侧跳出三名青衣大汉,手按刀靶迎面拦住去路,大喝道:“朋友止步,请留下万儿。”
  独脚妖哼了一声,大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老夫行。
  再前行半里地,路侧跳出三名青衣大汉,手按刀靶迎面拦住去路,大喝道:“朋友止步,请留下万儿。”
  独脚妖哼了一声,大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老夫独脚曹爷吗?”
  三大汉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本山与前辈并无交情。”中间的大汉硬着头皮问。
  “老夫是瞧得起贵山主,所以前来看他,快叫山君谢山主前来迎接。”
  “这……”
  “你怎敢饶舌?”
  “小的不敢。”
  “那就快通信报讯。”
  “小的遵命,请至馆小坐。”
  山下的宾馆是一栋小木屋,有三名小贩负责招待,不久,山上来了十余名好汉,将十六名客人恭迎上山。
  次日,众人重行上路,行列中又多了三个人,共是二十条好汉,人数渐多。
  江西的首府南昌,附廊共有两县:南昌,新建,南昌县管辖府治东南,新建县管辖府治西北,中间只隔了一座府城。
  本府共有两座逍遥山,一在义于州南面六十里,记千丈。圆卅十里,地境幽僻,人迹罕见。另一座西面八十里,地接瑞州府遍安县界,玄门弟子将此列为道家第四十福地,山南有一座颇有名气的玉隆宫,祀奉许旌阳。
  江西人如果不知道许真君逊,晋朝汝南(许昌)人,字敬之,幼随父避乱迁家南昌,学道于吴猛,得神方秘术。晋太康初任旌阳令(四川阳旌)因晋乱而弃官东归,谒湛母于丹终获神术,为世斩魔除妖,留下数不清的神话。修炼于西山(南昌章江门外三十里,也叫南昌山,即古散原山或厌原山,是道家第十二洞天),享年一百卅六岁,于太康二年,兴家四十二口拔宅飞升。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指的是这位许真君在江西,可说各府州皆可找到有关许真君的神话,无人不晓,妇孺皆知,反而提起他的第一位恩师吴猛,知道的人甚少。
  吴猛,也就是廿四孝中那位以血膏蚊的孝子,三国仕吴为西安令,四十岁方遇异人授以道术,后与许真阳同谒大仙湛母获仙术,曾经在南昌渡江,以白羽画水而波,江水断流,惊世骇俗。许真君拔宅飞升那年,他也在西平乘白鹿车,偕弟子四人冲霄而去,也成了神仙。
  玉隆宫是极为神圣道观,终年香火不绝,善男信女络绎于途。
  原称游帐观、是许真君的故宅所在地。相传许真君偕家人与门弟子兴宅飞升时,所御帷锦白云中飞堕故宅,多人即建为游帷观。至宋朝祥符中叶,方改名为玉隆万寿宫,简称玉隆重官,该山既名列道家第四十福地,可知必定风景幽美,水秀山青。
  追踪的人,需花费不少工夫打听,始终无法追上,始终差了一天行程。当沙千里一行廿人离开逍遥山两天之后,三位村夫方赶到玉隆重宫。
  三人落脚在宫里右半里地的一座农舍中,一宿无话。这天一早,三人换了一身乾一衣裤,向玉隆重宫走去。
  他们是林华与杜安华兄妹,杜姑娘易钗而垂,三人都易了容,褐色的脸膛,姑娘的右颊至嘴角,带了一块三寸的青色胎记,三人都留了八字短须,头发胡乱地挽成一个道髻相似的懒人髻,不带兵刃,穿褐衫系上一条破旧的腰帕,真像三个村夫,可是他们所穿的快靴却瞒不了行家。
  如论江湖经验,杜安华兄妹甘拜下风,林华闯荡江湖十一年,走遍天下见过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因此,他成为主事人,他的年龄,也比杜安华长一岁,而杜淑华姑娘刚好是二九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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