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传奇


作者:绪曾感 网址:http://xcg.yeah.net e_mail:x.c.g.@188.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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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8.10}
  我走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心情仍旧沉重,掺着一股子焦急,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前几日,我正在四方游历,而此刻,却又这么快返回师门,实在是先前所不曾想到的。熟悉的房屋就在眼前,我的心情又是惶急,又是一丝如释重负--终于到了。
  门前的守卫是小六子,远远见到我,奔上前来,惊喜道:“大师兄您回来了!”我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水,问道:“师父在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六子道:“师父正在后山石洞闭关修练,叮嘱我们除非大师兄您回来,任何人不得去打扰他。”我向小六子问道:“到底什么事让我如此着急回来?”小六子回答道:“大师兄,众师兄弟们都不知道,师父只说有要事交代与你,所以要你回来。”我说道:“那咱们快去!”小六子道:“师父只让你一人去,师弟不敢妄为。”我便道:“既如此,我一人去。小六子,收好我的包袱。”小六子恭恭敬敬接过包袱,道:“遵命,大师兄。”我不再理会小六子,运起轻功,急速向后山而去。路上一直在想:师父如此着急召我回来,定有要事,可到底有何大事发生?怎么也猜不透。于是不再去想。不一会就到了后山。看准路径,来到石洞前,轻敲石门,道:“师父,我回来了!”不一会,石门缓缓而开,开门的老人不是师父是谁?
  师父慈爱的望着我,缓缓道:“回来了,小明子。”一只慈祥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我的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流。我跟着师父走进石洞,随手将石门关上。
  这石洞是历代祖师或精锐弟子修练本门高深武学的地方,一般弟子未经掌门许可,是不得擅入的,也可算是本门圣地,因此我谨慎的跟着师父,生怕一时不慎,损坏这里什么东西。师父把我领进一座陋室,室中可说是空无一物,只摆了几个蒲团。师父示意我坐下。我待师父坐下,才拣了面对师父的一个蒲团坐下。
  师父不再说话,闭上双目。我不敢说话,两腿盘坐,静静的练起本门内功。良久,我正处于练功的美好状态中,大周天运转了三个轮回,听得师父缓缓的声音:“小明子,收功,师父有话要说。”
  我不敢怠慢,浑身真气聚回丹田,行收功法,这才睁开双目。蓦地发觉师父竟有些憔悴和苍老。我心中有些难过,一定有什么大事困扰师父,才让师父这样。我不知师父要告诉我什么事,但即使是天塌下来,我也要为师父分忧。
  我期待师父告诉我,可师父竟又不再说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象是在下重大决定前的犹豫。我忍不住了,道:“师父,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小明子,徒儿为您分忧。”师父不想我会这样说话,吃了一惊。他叹了一口气,道:“是该说了。”
  “小明子,你还记得在你五岁时,你曾因为逮蟋蟀,来到这石洞里,被我训斥么?”我低头沉思,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时间太远,我实在记不清了。我便答道:“师父,我记不清了。”我奇怪师父为什么要提我童年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师父巍巍道:“你是记不得了。可是你娘不会忘记的。”我大吃一惊,如晴空霹雳,浑身呆住,动弹不得。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师……师父,你,你……不是说……我、我是个孤儿么?我、我怎能……有娘?”师父道:“不能再瞒你了,今日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我心头有股不详的预感,难道我真的另有身世?师父向我讲述道:“十一年前,为师游历各地名山大川,一日……”十一年前?我暗忖:今年我不正好是十二岁么?“……为师在草莽丛林中遇见几个毛头小贼,居然向为师打劫,为师三两下摆平他们。那几个小贼向我磕头求饶,我逼他们发毒誓改恶从善,然后便放了他们。谁想他们没走一会又回来了,口中急呼:‘大侠,有死人!死人!’我想这荒山野岭无缘无故怎么会有死人,定是被山林中大盗所杀,便让他们领我去看。草丛上横七竖八几具尸体好不慎人。但见血流遍地,想见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杀。为师不忍死者暴尸荒野,便命那几个小贼与我一道掩埋尸体。为师将死者掩埋完毕,正待离开,忽听得有微弱的婴儿啼声……”师父望着我,稍顿了顿。我暗自思索:那婴孩必定是我,师父下来该说我娘了。想到这,我不禁精神大振,凝神听师父继续讲述。只听得师父说道:“
  为师循声而寻,发现声音是从离此不远的一块大岩石后传来的。原来岩石后有一位身受重伤的夫人躺于地上,在她身旁不远有个包裹散乱在地上,包裹中有一个婴孩在啼哭。为师抱起婴孩,见那婴孩身上也有伤,所幸非致命伤,为师急忙为婴孩止血,包扎伤口。然后扶起那夫人,点了她的几大穴道止血。她仍旧昏迷不醒,只因她受伤实在太重。为师下山寻一民房临时借住,好为她治伤。过了一日她才渐醒,半昏迷中喊道:‘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不要伤我孩儿!’为师暗想果然慈母之心天下最为珍贵。”听到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道:“师父,那是我娘,是吗?”师父缓缓点头,道:“正是你娘。”我悲鸣:“娘,娘!”我从来不知我还有娘,现下听到这消息,不由得又是惊喜交加,又是不知所措。师父道:“那一日若不是你啼哭,恐怕你与你娘要葬身于荒山了。”我不觉得一阵寒冷,心头发抖。师父说的对,若不是我啼哭,现下早已没我了,连我那从没见过的娘也不能幸免。我惊惧道:“师父,我……”嗓子一哑,无法再说下去。师父握紧我的手,道:“小明子不要怕,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要怕。”师父的语气象是对童年的我说话。小时侯,在我害怕的时候,师父就这样哄我,驱走我心中的恐惧。我流泪道:“师父,我娘,她、她现在还……活着么?”我生怕师父说出一个令我害怕的答案。我……我不愿,我不愿!我不要那种答案!!
  师父轻轻道:“为师……不能说。”什么?我万万没有料到师父竟然说出一个如此大相径庭的答案。我头脑一阵混乱,刹那间似要晕倒,可又不曾倒下。师父抚着我的头,轻轻地说道:“可怜的小明子。”我哀求道:“师父,请告诉我,您一定要告诉我!要不然,小明子一辈子……一辈子……”我不知我想要说什么。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整个人竟似已混乱。茫然中,看到师父眼中的心痛。师父的眸子中有一丝亮光,难道,师父也流泪了吗?我哭泣道:“师父,小明子不好,小明子不该逼您。小明子知道您是为我好。师父,不要再生气。您再生气,小明子会更难过的。”师父用颤抖的声音道:“乖,我的小明子真乖……”
  过了一会,师父才道:“……当年你娘伤好之后,将你托付给我,言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保你性命,必须得将你送人。并送我一本武学秘芨以谢恩,也要你修炼秘芨上的武功。为师感激,特将你收为大弟子,以后为师收的徒弟就算年龄再大,也只能做你的师弟、师妹。”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本门只以入门先后次序排长幼,我只道本门向来如此,谁知这规矩竟是师父专为我立的,我不由得一阵感动。师父继续道:“师父少年失意,是以一生未娶。你我虽是师徒,实则情同父子。师父不能透漏你娘行踪,只因你娘云千万不可去寻她,否则你将性命不保,师父怎忍心害你?”我语不成声,道:“师父,我……明白。”师父又道:“你娘传的武学秘芨,我只教与你一人,你不可将所学武功传于你师弟师妹们,以免多生事端,切记。”我点了点头。师父接着道:“你五岁时,我偶遇你娘,她随我来看你,却不能认你,你可知她有多心痛。你到石洞玩耍时,与我相谈的女子就是你娘。小明子,你可有印象?”我竭尽全力回忆,但却找不到一点印象。只好无奈地摇头。师父道:“为师该告诉你的,全告诉你了,这下可没什么牵挂了。我死也瞑目了。”我大吃一惊,道:“师父何出此言,不要吓徒儿!”师父叹道:“我是该死的了。本派前几代祖师曾传下一套威力惊人的功法,录于秘芨之中,言门人不可轻学,我却自不量力要学。原来这套功法非有非常深厚内力为基础不可,否则就要走火入魔。那时我并没起学这门功夫的念头,可练了你娘所授秘芨中的功法之后,内力大进,以为练这套功法没有问题了,唉……真是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师父连连摇头,脸上说不出的凄凉。
  停了一会,师父道:“前二年我已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放在心上,谁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隐疾现在发作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厉害了,就算大罗神仙也逃不掉了。唉,我真不明白,本派祖师为何传下这套功法,没有修炼深厚内力的法子,要这功法又有何用?难道……我派另有练出深厚内功的功法,但是早已遗失不成?小明子,此间事一了,你可下山探访此事,若真有此功法,你务必要寻回它,以了却为师的心愿。--罢罢罢,我已快死,还理这些身外俗缘干什么?”我颤声道:“师父,不许你这么说,您还能活一百岁,日子还长着呢。”师父道:“小明子,死生有命,这不是俗人所管的了的,你不必悲伤。我死之后,对外人只说我是染疾而亡。为师一生纵横天下,武林中人都道‘*—*’先生内力深厚、武艺高强,谁想为师是内力不足,练功不当而亡,若让他们知道,为师在九泉之下亦难瞑目。还有,这套秘芨万不可告诉本派其他弟子,免得他们起非分之想,重蹈为师覆辙。我派中没有人能继承此功夫,但天下之大,必有能人异士,小明子,若遇有缘人,可将秘芨传他,免得前辈祖师的功法失传,心血白费,让我无颜见本门祖师。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到啊。”我已无法言语,含泪连连点头。
  师父继续说道:“我已立下遗书,身后之事俱已安排妥当。在你书柜之中,有为师留给你的书信和秘芨。我死之后,你可拆看,内有详情,勿误!”
  师父望着我,目光中满含慈爱,眼波流动,想是悲伤已极。半晌,师父突然喝道:“小明子,为师这就去了!江湖险恶,小心从事。为师死后,万不可自暴自弃。--师父真舍不得你……”便再也无声息了。
  我内心满是悲苦,养育了我十一年的宛如慈父的师父这就去了吗?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我欲哭,却哭不出来,眼中只有泪水。我大喊道:“师父,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啊!你醒醒,你醒醒啊!”石洞中充斥着我的回音:“醒醒啊……醒醒……”然而师父并没有回答我--他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
  我无语,静坐在师父身旁,任凭泪水流下。师父,我慈爱的师父,就让我多陪您一会吧,师父,师父……
  那一日是怎么过去的,我已不愿去想。我只觉我如在梦中,痴痴呆呆,似醒非醒,听凭师弟们收敛师父遗体,搭起灵堂,向各个门派和名宿发去师父死讯。我穿上孝衣,如木人般跪在灵柩前,久久不愿立起。师弟、师妹们劝我,我浑似没听见。师父,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是吗?……
  {1998.8.11}
  次日下午,我方在师弟们的再三劝慰下离开灵堂,回房稍做休息。想起师父临终言语,说道给我留下书信,便在房中书柜寻找。果然柜中有一小包裹。打开一瞧,一个锦囊,一封书信,还有两本小册子和本派的掌门令牌,睹物思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展开那封信,模模糊糊的看见正是师父那熟悉的笔迹:“明清爱徒:“下面的内容,没有看清。我拭去泪水,继续看信。
  “汝看此信之时,为师已不在人世,个中详情,汝已知晓,万勿悲伤。为师另有遗书交代本派事宜,早已交给十七子,嘱他于你归来次日开启,择日执行。
  “青色锦囊之中,有为师留与你的一封重要书信,然切记:明年今日方能开启,不到时候,万万不可开启!切记,切记。此信于汝有莫大干系,不可遗失,妥为保存,万不能遗于他人之手,否则于汝于本派有大害,造成无可弥补之罪!”看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感到肩上责任重大,同时亦感一丝欣慰,一丝骄傲,毕竟我是师父最为疼爱之人。
  “本派掌门之位为师另传他弟子,届时自会有十七子宣读。”我不由一震--师父竟没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为什么?我黯然神伤。难道就连师父您也这么在意弟子的残疾?或是因为弟子年幼不堪难当此大任?我长吁一口气,泪水却没流下--泪水似已干@枯@,心头苦极。我虽自小因身有残疾,以致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却非量小之人,只是武林各派向来都是长徒继任掌门,除非长徒平庸或是其他弟子中另有佳质之才可取而代之,是以虽素来不看重此事,却认定掌门之位非我莫属,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而今师父说的再也明白不过了,我这个“大师兄”,与掌门之位是毫无关系的了。唉,师父肯定是有苦衷的。师父那么疼爱我,不会介意我的残疾与年幼,然一旦我即位,势必使本派成为武林笑柄。武林中人一谈起本派,都道:“想那七星派何等威名,前辈人物高手迭出,如今的掌门人却是一个……”
  我这等残疾,活着还有何用?怎能出任掌门,让本派成为笑柄。原先早在心底有个计较,待师父传我掌门之位时,我必当坚辞不受,而今应感欣慰,何必难过呢?明清啊明清,你枉为丈夫!然而今日毕竟不是师父传我掌门之位我退而让贤,而是师父根本就没传我。心酸一阵,不再去想,往下看去。
  “……待十七子宣读之时,由汝代为师传掌门令牌。明清,汝切切不可妄想,不传掌门与汝,另有它因,非为汝身上残疾之故,届时拆阅锦囊自会明白为师苦心。为师郑重告诫汝:不得轻生,自寻短见。汝果做,有何面目来见九泉之下的为师!是否听为师之令,也有得你了。”武林之中,焉有弟子不听师父尊言之理,可见师父语气极重。我背上不禁直冒冷汗,连声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知徒莫若师,原来我的心思,师父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曾点破,我还道师父不觉呢。师父啊,您又不让我这废人去死,当初真不该救我,一掌劈死我,一了百了好了。--哎呀,您可得先救我娘啊。明知自己在胡思乱想,思绪却又飞不回来。
  “本派那套功法,许观不许练,其中厉害关系,为师不再重复。汝需择有缘侠士传授,勿使其流失。汝母所遗秘芨上一部功法,为师早已传授于汝,此秘芨汝现不可观之,须等来年期满,看过锦囊中的书信之后方可参阅。不可违抗。”。我不自觉地应声道:“是,师父。”陡然想起师父已经不在了,眼前仿佛又是模糊一片。
  {1998.8.12}
  “二十余年前,本派‘蓝令’宝剑因汝华师叔命丧奸人之手而遭遗失,为师现命你下山探访,寻回宝剑。我辈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宝剑不得,亦不必硬钻牛角尖,只需尽力而为,为师亦不会怪汝。行走江湖间,切记江湖险恶,牢记‘忍’、‘谦’二字;勿趟浑水,惹祸上身。江湖中人不可轻信,汝尚年幼,为师深恐汝上奸人恶当,酿成惨祸。然人生在世,岂有独居桃园,不入世事之理?身受江湖磨练,方能成大器。河南清观县福音寺内有一太空长老,乃为师厚交,若遇危难之时,可投奔太空长老,必会助汝一臂之力。
  “云游四方之际,请教名门大派前辈长老指点武艺,百尺竿头方可更进一步,但万不可乘云游之际找寻汝母,酿成大祸,来年拆信,汝自会明白。本派武学,盼汝精研,令其发扬光大。
  “为师一生坎坷,遍尝江湖险恶,然受汝母恩惠,得汝为徒,幸之又幸。汝幼年曾缠为师领汝外出游玩,为师答应,但为师终未践诺言,甚之为憾。本派“卢余”剑,为师就赐汝防身之用,以慰为师生平之憾,汝不可推辞,令为师心愿成空。
  “十七子宣读为师遗书之后,汝便下山去吧。好自为之。(师¥——¥绝笔。公元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二日21:06。)”
  我不禁哽咽,心想:师父,这等小事您居然还放在心上,弟子情愿以己之死换您之生,死又何憾?
  我将这封遗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一遍,仍舍不得放下。不知何时,忽听得敲门声,便问道:“何人?”门外答道:“我,卫环。”原来是十七子。我将桌上事物收起,擦拭眼角,道:“进来。”门“吱呀”一声,十七子走了进来。但见他眼角发红,手执一信,行礼道:“大师兄……”泪水直流,说不下去了。
  十七子比我年长十二,处事老练,因此师父方将遗书授予他。我从来没见这位师弟哭过,微感诧异,但本派这等大事,又有谁不悲伤。我难过道:“十七师弟,我方将眼泪擦干,你却又来引我?”十七子止住泪水,道:“师弟情不自禁,大师兄恕罪。”我道:“师父仙去,本派上下莫不悲伤,十七师弟不必如此。”(十七子道:“再见,去你妈的大师兄##¥%*¥¥##——此为作者胡言乱语,万勿当真)十七子道:“师父月前传下遗书,令我今日开启。师弟不敢擅专,特来请问大师兄何时公开师父遗言?”我一思量,师父突然仙去,人心不安,遗言自是公布的越早越好。便道:“今晚便可。你去准备准备,着本派众弟子今晚在议事厅恭听师父遗言。”十七子道:“是。”躬身而退。
  我闭上房门,觉得脑袋有些凌乱。这两日变故迭生,先是师父告知我的身世并不是一个孤儿,然后知道我娘有可能还活在世上,接着师父突然逝世,对我打击颇大,难以承受。
  “梆梆梆”又传来敲门声,有人道:“大师兄,是我。”走进一人,原来是二十师妹晓红。只见晓红的眼角红红的,一抹泪痕还未擦干。晓红师妹与我同岁,是本派几个很少跟我年龄相近的师弟师妹之一,{1998.8.13}平素我就比较喜爱这个可爱的小师妹。她在我面前从不拘束,似乎并不怕我这个大师兄。
  晓红道:“大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快吃一些吧。”我便道:“就放在桌上吧。待会就吃。”晓红撅嘴道:“不行,我得亲眼看你吃下去才行。”我知道是师弟们的意思,怕我伤身,又怕我发倔不吃,劝不了我,才让晓红送饭。我不便拂逆晓红好意,道:“既如此,那大师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坐于桌边,扒饭下肚。虽食之无味,毕竟有一天没吃饭了,倒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晓红掩嘴笑道:“大师兄,没人跟你抢啊,你吃慢点。”我心中苦笑,这丫头那知我是让他们放心,却道我是贪食。应道:“口恩。”晓红见我吃得如此香甜,倒也高兴,但没多久,脸上显出一丝阴雾。我知晓红又想起师父的死,她心里难过,却又不敢表示,怕又勾起我这大师兄的愁肠。我装做没瞧见,三扒两扒,将一大碗饭一扫而光。擦嘴之际,抹了抹眼角,并未让晓红看见。
  晓红收好碗筷,转身欲走,我忙道:“让我来吧。”抢过碗筷,陪她出房。晓红道:“大师兄你怎地勤快起来了?”我尴尬道:“你难道不知大师兄一向勤快吗?”晓红刮鼻道:“老王卖瓜自夸自。”我正是要逗她高兴,便道:“师妹,你已不小,怎地还如此顽皮,将来怎么嫁的出去?”装做忧心忡忡,长叹一口气。晓红见我如此做作,噗嗤一笑,道:“嫁谁也不嫁你,不用你操心。”话一出口,就知失言,羞的面红耳赤。
  我胸口如受重击,气血翻滚,又似利刃穿心,站立不稳。师父当年给我说的话,此时异常清晰的回荡在脑海--“明清,你身有重残,长大后无法娶妻……”幼时尚不理解,然而随着我年岁的增长,慢慢的了解了实情,总觉得成人的师弟师妹们看我的眼光中有一丝异样的神情。我受不了他们的那种神情,原本天真顽皮的我,渐渐的变得孤僻,不爱说话。小小的我,竟如成人般冷竣,可又有谁知我心中深深的自卑,那是常人永远无法想得到,无法理解的。“我是废人”--这四个字多年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背后不知哭泣多少回,轻生的念头不止一次产生,然而我怎能惹得师父伤心痛苦呢?师父逝世后,我本想一了百了,但师父早料到我的念头,竟严命我不得轻生,我怎敢违抗。回想师父苦意,从我幼时起,便独自使用一间厕所,不使我与同门一起沐浴。师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怕我自卑,怕我直不起腰、昂不起头。我怎能不感激师父,然而他毕竟不是我,无论他怎样做,都永远无法抹杀我心头的重重阴影。我的心在滴血,而且永远在滴--没有人知道,他们不可能知道……
  晓红见我神色大变,惊疑道:“大师兄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随即想起晓红年纪尚小,不可能知道我的事情,忙止住内心苦痛,轻笑道:“想是刚才吃饭太快,把肚子吃坏了。”晓红关切地道:“那师兄你就不要去送碗筷了,快去歇歇吧。”晓红接过碗筷,蹦蹦跳跳地走了。看着她俏丽顽皮的背影远去,我心头阵阵难过,叮嘱自己道:“明清啊明清,你是没有前途的,万万不能误了晓红师妹啊。”
  我步履蹒跚地返回房内,开始细细思量师父的遗言。师父既不让我观看锦囊,又不许我开启娘给我留下的秘芨,本派的那本秘芨我看了也没用,那就不用携带它们下山了,免得万一遗失,酿成大错无法弥补。让我想个好地方把它们藏起来。--口恩,后山的小树林是我童年经常玩耍的地方,不如就藏在那里。主意已定,从书柜中取出包裹,又拿取了几副油布,走出房门,轻轻掩上。
  小树林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小鸟的叫声,凭添了几分景致。我向树林深处走去,那里有我小时同师父一起栽种的一棵小树,我打算把这些东西埋在那棵小树下。
  确信四周无人后,我开始用锄头挖地,好一会挖了一个直径挺小的洞,但挖得很深。我将青色锦囊用一块油布细细包好,小心放入洞中,然后用泥土填洞。待洞口还有一半深度时,我将另一块油布裹了些泥土,放入洞中,这才将洞完全填好。又取了一些陈年老土和碎叶细细掩上。这下再不怕有人发觉,除非有人预先知道此处藏物。又在附近的两棵树下如法炮制,把两本秘芨埋下,细细伪装好。这还不放心,又选两棵树如法炮制,藏了几块油布包裹。
  做好这件事后,我将这五棵树的方位牢牢记住,确信再也不会遗忘后,捡起锄头离开了小树林。
  回到房中觉得有些累了,便上床小憩。
  一觉醒来已是酉时。匆匆吃过晚饭,便赶往议事厅。众师弟师妹不少已经到来。待人全到齐后,我向十七子点点头。十七子挥挥手,众人各按长幼入座。
  十七子道:“本派尊师x公¥%%%昨日不幸逝世,享年五十有三。”
  大厅里一片低泣声。十七子哽咽道:“请众位同门为师尊致哀。”大厅里一片沉寂。我低下头,追思师父生前的点点往事。致哀完毕,十七子开始宣读师父遗书,我并没有听在心里,我仍然沉浸在对师父往事的回忆里……记得七、八岁时一个冬日的清晨,那时我已经学会本派七星玉女剑法,师父逼我上山练剑,我一向练功勤奋,那日不知怎地却发了倔脾气,死活不肯去练剑。眼见得师父大为生气,迫不得已只好哼哼唧唧上了山。我一心只想早点练完剑回去,剑法使得大为走样。师父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师父折了一支树枝,让我停下来,说要和我对剑。我毫不在意,心想以前又不是没有同师父一起练剑,当下挺剑向师父刺去。哪知这次却不同以往。以往和师父练剑,逢到我使错的地方,师父就停下来指出我的错误,然后重练错误的地方,直到将出错的地方使得一丝毛病也没有。然而这次师父却毫不纠正我的错误,剑招只管自顾自地使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树枝似利刃,似毒蛇,只往我身上扑来。没一会,就被师父的树枝打得脸上、头上、肩上、腿上、臀上多处受伤。我气喘如牛,疼得受不了,觉得煞是委屈,眼泪唰唰唰地流下,告饶道:“师父不要再练了,徒儿知错了。”师父冷冷地道:“不练也得练!”毫不怜惜我,继续向我浑身打来。过了一会,我实在支持不住,瘫软在地,“呜呜”地哭泣起来。师父撇下树枝,面无表情地道:“碰上敌人,会让你停下来哭鼻子吗?今天不许吃饭,就在此练剑一天。记住这个教训!”转身而走。我疼得兀自哭了半天,心中直恨师父狠心。只好饿着肚子顶着凛冽的寒风练了一日的剑。当天晚上我就病倒,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师父连夜去请大夫给我治病。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病才痊愈。自那日起我懂得了习武和做人要勤奋的道理,以后就再也没有懒惰过,练功非常勤奋,深得师父喜爱……往事如烟,而今物是人非,师父的音容笑貌就只能长存于我的脑海中了。
  正伤心间,忽觉得有人用肘轻撞我一下,回过神来,原来是身旁的二师弟悬辉。厅内一片寂静,众人都望着我。我低声问二师弟:“怎么了?”二师弟轻声答道:“师父在遗言中宣布掌门由众弟子从十五师弟和七师弟中公推选出,并着大师兄您于选出掌门后即刻下山办事。十七子请问您何时公选掌门。”我低头沉思,实在不愿尽快选出掌门,被师父撵下山。就问十七子道:“下月有何吉日?”十七子算了一下,答道:“下月七日、十六、廿三都是吉日。”我说道:“那就定在下月廿三吧。师父刚刚仙去,仪式不宜过于奢华,但亦不可草草办理,堕了本派威名。你们下去准备准备。”正要散去众人,七师弟从人丛中闪出,道:“师弟自知无才无德,难以担当掌门大任。武林中向来长徒即位,师弟提议由大师兄担当掌门,不知众同门意下任何?”众弟子齐声呼应。我颇感意外,正待开口,十五师弟上前道:“七师兄所言极是,师弟与众同门恭请大师兄担此重任。”人丛中不停有人道:“请大师兄担当掌门重任。”我挥挥手,人群立时静了下来。我缓缓地道:“师尊遗命,岂能违抗?大家不必多言。这就散了吧。”众人还待再说,我已走出议事厅,头也不回地回房而去。
  {1998.8.14}
  对大家的提议,委实出乎我的意料,也颇感激。我不是没有心动,只是师命难违,况且我还得下山寻访师门遗失的宝剑,哪有时间在山上主持日常事务。最重要的一点,我身有难以言说的重残。就凭这一点,足以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谈什么担当掌门。
  过了几日,便有武林中人不断前来吊唁师父。我不擅待客,自有一干师弟替我接待宾客。逢上与我派素来交好的宾客,便通知他们下月请来参加本派公选掌门暨掌门即位仪式。
  众同门知道我即将下山远游,心情不太好,
  也不来打扰我,大小事务俱自安排妥当,不劳我插手,好让我下山之前度过一段清净的时光。这几日我也悠闲,除了每天在师父墓前静思,便是在山前山后走走,排遣心怀,也恨不得将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记在心头。
  这一日傍晚,吃过晚饭,忽然来了兴致,便想去树林中练练剑,看看这些天有没有把功夫搁下。师父的“卢余”剑乃是把宝剑,用此良剑舞剑岂不美哉。来到后山蓦地发觉前方远远有两个身影,似是两个女子。我心下好奇,莫非是本派的女弟子。口恩,一定是了,不可能是江湖中人。但仍不放心,于是我偷偷地跟上,愈跟愈近,才发觉是八师妹落芙和二十小师妹晓红。看清她们后,便放了心,暗想她们师姊妹定是有何要事相谈,所以才来这僻静之所。我暗笑自己多疑,当下正待离去,忽听得晓红的话音:“师姊,这里还不保险么?你倒说说看:凭什么不许我和大师兄待在一起?”语气颇含气愤。我心头一震,隐下身子,虽觉偷听师妹们谈话不妥,但既然谈到了我,就忍不住不听。落芙师妹没有即刻回答,四下细细看察了一遍才答道:“那自然有原因。你道师姊是蛮不讲理的人吗?”晓红道:“既然有道理,那你就快说,不要吞吞吐吐。”落芙擦了擦两块石板,让晓红坐下,这才说道:“晓红,你老实说,你对明清师兄只是简单的师兄妹的感情吗?”晓红迟疑了一下,道:“自然是师兄妹的感情,你问这干嘛?”落芙道:“小师妹,你不用再瞒我,说真话--你是不是喜欢明清师兄?”晓红的语气软了下来,轻轻道:“我也说不上来。你知道我是和大师兄一起长大的,从小就玩在一起。我也不知喜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再说,我和大师兄还小呢,我还从没想过那些事呢。”说到最后,几近不可闻声,但见月光下照见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煞是可爱。落芙抚着晓红的小手,柔声道:“师姊很开心你能对我讲出心里话。但是你得答应师姊,从今天起,不管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大师兄,你今后都不再喜欢他。”晓红的眼眶湿湿的,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喜欢大师兄?我偏偏就喜欢大师兄,不用你管!”说着挣脱了落芙的手。落芙重又抓住晓红的手,说道:“师姊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请你相信师姊,师姊不会害你的。”晓红发起了小孩脾气,双手捂住耳朵,大声道:“我不听,不听不听。”落芙掀开晓红的双手,叹气道:“我早知你这个倔脾气的小师妹不好对付。晓红,你听着:大师兄是不能和人成亲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晓红不再任性,脸上满是不解,问道:“为什么大师兄不能成亲?”末了,脸红红地又添了一句:“我可不是非要嫁给大师兄不可。”落芙道:“现下还不好说,等你长成大姑娘时就会明白。”晓红道:“好,你不肯说,那明儿个我自己去问大师兄。”落芙大惊道:“不可!你千万不要去问大师兄!”晓红撇嘴道:“谁叫你不说。”落芙无奈道:“你这个小丫头!那师姊就告诉你--你万万不得泄露给外人。”晓红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落芙道:“大师兄从小得了重病,所以不能娶妻生子。”晓红将信将疑,道:“那我怎么看不出来?”落芙道:“这个……这种病相当于内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晓红道:“那咱们去请大夫给大师兄治病。”落芙道:“这是无药可治的,神仙也治不好。”晓红道:“真的治不好?”落芙斩钉截铁地道:“真的治不好!”晓红幽幽地道:“大师兄真可怜。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落芙道:“照顾大师兄是可以的,但是千万不能喜欢大师兄,你一定要记住。”晓红道:“好,师姊,我答应你就是。”落芙满意地道:“这才是个乖姑娘!那咱们现在回去。”晓红道:“不,师姊,我想静静地待一会。我待会再回去。”落芙道:“也好,是得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师姊先回了。”晓红道:“口恩。”落芙起身下山。
  我鼻中发酸,不忍再待下去。忽听得晓红道:“大师兄……”我一惊,什么时候泄露了行踪,竟被小师妹发觉。当下正要应声,听得晓红的声音:“……你知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喜欢看你舞剑的英姿,喜欢和你一起练剑。跟你在一起,我干什么都快活……”原来晓红在自言自语,可不是发现了我。{1998.8.15}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只听得晓红继续道:“……落芙师姊说不能治好你的病,我不信。天下郎中恁多,凭什么说你的病无药可治,总有能治好病的郎中,会有的,一定会有……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能治好你病的郎中。不过大师兄,我可不是非要嫁给你不可。……万一,万一真的没有郎中能治好你的病,大师兄,我愿意陪伴你一辈子——大师兄,你愿意吗?……”我怎能不愿意?有这样好的小师妹待我,人生在世,夫复何求?我真想现身,抱住小师妹对她大喊道:“小师妹,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呆一辈子!”然而理智战胜了激情,小师妹对我这样好,我又怎能害了她,误她一辈子呢?我伏在地上,胸口不住起伏,竟觉呼吸不畅。
  “……大师兄,就算你不能娶我,只要能让我陪伴你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晓红不再说话,痴痴地望着天上的弯月,不知在想什么。
  我悄悄地退去,没有让她发觉,心里却是矛盾,又盼她能发觉我。若她在我面前再说那番话语,我纵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她满腔柔情熔化。——可怜的小师妹……
  这夜好生难眠,我躺在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不能耽搁小师妹;一会儿又觉得我和小师妹两厢情愿,别人管不着;一会儿又心存希望,觉得小师妹说得有理,说不定有郎中能治好我的残疾。心情忽喜忽悲,最后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干脆起身,盘坐在床上,练起自小就没停练的“童子功”。时间在忘我状态中缓缓滑过,待我睁开双目,天方破晓。于是拿起师父传给我的“卢余”宝剑出门而去。
  我将这两天的变故全都付之脑后,将满腔情怀融于练剑之中。不知是我在舞剑,还是我与剑本来就融为一体,一时间心情大为舒畅。良久,我终于收剑。耳旁传来拍手声,有人道:“大师兄舞得好剑!”冷不丁吓我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晓红师妹。只见她满脸高兴,赞我道:“大师兄,想不到你的武艺进境如此之快,真不愧是大师兄。”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晓红笑道:“大师兄你发什么呆?刚夸你一句,尾巴就翘上了天。”我辩解道:“不是的,我……”晓红微笑道:“不要解释了,你看你,越描越黑。”拔出剑来,轻声道:“师妹向你讨教一二。”我知道师妹是想让我陪她练剑。其实一向陪小师妹练剑,到不如说是玩耍,总之最后我都要扮演响马,她扮演大侠,她这“大侠”总得“杀”了我这“响马”。可昨晚偷听了晓红的心声后,我又哪有心情陪她玩耍。怎能让她继续深陷,酿成苦果。当下便想拒绝。晓红见我不吭声,便面露不愉之色,撅嘴道:“怎么啦,是嫌师妹武艺低微,不配和你练剑么?”我忙道:“不是。这个……”有了主意,道:“师妹,你的宝剑是否珍贵?坏了也不打紧?”晓红答道:“虽非珍贵,可是我一向使用,自然宝贝它了。你问这干吗,大师兄?”我道:“不知师父传下的这把‘卢余’剑撞上你的宝剑,会不会有所损坏?”晓红笑道:“大师兄,你可真会说话。好,今天就不和你练剑。明天你可得带上原来那把青钢剑陪我练剑,可不许再赖哦。咱们江湖中人,说一不二,艺不如人就得磕头求饶,可不许找借口、哭鼻子。”听得师妹老气横秋的“江湖中人”,我不禁扑哧一笑。晓红见我笑出声了,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大声道:“笑笑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忙道:“没什么好笑的。”小师妹着急道:“你还狡辩!大师兄你真坏!”嘴巴又撅得老高,调转过头。我赔笑道:“小师妹说得对,大师兄是坏。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晓红兀自不回头。我着急道:“好,你要干什么,大师兄都答应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我记忆中的小师妹,一向是个又乖又美丽的小姑娘,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1998.8.16}
  晓红这才回头,只见她笑面如花,道:“大师兄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我颇感不妙,但仍旧硬着头皮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晓红拍手道:“那你今天就带我下山游玩一天。”我迟疑道:“这……”小师妹把脸一板,怒声道:“不行吗?”我将心一横,毅然道:“好,大师兄答应你。”小师妹大乐,柔声道:“大师兄,我一直就盼着这一天,
  没想今天果成现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面带娇羞,神态温和,浑不是那个任性的小师妹。
  {1998.8.17}
  我心中一荡,眼见小师妹如此天真可爱,情不自禁地便想把她抱在怀中,在她美丽的脸庞上亲上一亲。随即暗骂自己糊涂,怎能如此心猿意马。正色道:“大师兄带你下山游玩,不过你得答应大师兄,下山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听大师兄的话,不许再任性不听话。”晓红微笑道:“我依你便是。”牵住我的手,道:“咱们这就下山。”我心方一动,刚想甩脱晓红柔腻的小手,见她一脸的天真无邪和心满意足,便没有动弹。
  为恐惹事,我和晓红师妹都换作普通少年打扮。先向小六子交代一番,这才携小师妹下山。
  一路上,小师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谈到有趣之事,便要问问我有何感想。小师妹所问之事,不外乎是些“这棵树叫什么名字”、“我穿的衣服漂不漂亮”、“小马驹为什么生下来就会站立”等等。要我回答,我便回答,可是小师妹硬要问一下感想,我却那有什么感谢,只觉头痛不已,小师妹却不依不饶,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实在令我招架不住。
  我岔开话题问晓红道:“晓红,今儿个想好去哪里玩?”晓红不曾想好,思索道:“口恩,让我想想……镇上有家‘盼君来’小饭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慢慢再想去什么地方玩。”我才想起还没吃早饭呢,听小师妹提起,顿时觉得肚子饿得难受,便道:“好主意。”
  走进小饭馆,小二上前迎接,一看是两个小孩儿,颇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两位小朋友,你们是来吃饭,还是来耍子?”我还未回答,小师妹接口道:“你这饭馆是让人吃饭还是让人耍子的?”小二道:“自然是让人吃饭,与人方便。”小师妹道:“那你还问什么问,还不领我们用餐,怕我们白吃不给钱么?”小二一愣,应道:“不敢。”领我们入座,问道:“请问两位小客官要点些什么?”我道:“两碗稀粥,一客包子。”小二道:“包子要肉的还是菜的?”我问晓红道:“小师妹,你吃肉包子还是菜包子?”晓红道:“随便。”我就向小二道:“烦劳小二哥取客肉包子。”小二道:“好。”
  此时离清晨已过了一段时间,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店中只有几人在吃早饭。看他们着装,都象是镇上平民百姓,看了几眼便不再看。不一会,小二端上稀粥和包子。
  正与晓红谈笑间,忽听得门外喧哗,似乎还有打骂声。晓红与我不约而同起身想要看个究竟。二人出得店门,只见稍远处围了一些人。小二追将出来,道:“小客官慢走,你们还未结帐。”我一皱眉,回答道:“我们去那儿看看,一会回来还要继续吃呢。”小二面露难色。我就问道:“总共几文?”小二道:“两碗稀粥四文钱,一客包子十文钱,总共十四文钱。”我付钱给他,拉了小师妹过去准备看个究竟。
  我和小师妹挤入围观人群,见人群中站一妇人,面露凶悍之色,嘴里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小贼!……”骂声不堪入耳,甚多污秽之词。地上躺着一人,被那凶妇打得满地打滚。看地上那人衣着肮脏不堪,脸上乌黑,想是一个乞丐。年岁不大估摸得清,但总是一少年人,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问旁人,才知这妇人是个卖烧饼的,那少年乞丐只不过偷了凶妇的一个烧饼,便被打成这样。看众人都颇有同情之色,但此地风俗恨极小偷,抓住便要痛打,是以众人虽觉这少年乞丐可怜,却也不便劝阻。
  我走入圈内,微笑拱手道:“这位大娘,请听我一言。”那凶妇见我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儿,哪将我放在心上,理也不理,伸脚还待再踢。我暗想这人好生蛮横无理,不再客气,伸腿一绊,凶妇一屁股栽到地上。周围一阵哄笑,尤其是小师妹的笑声分外响亮。凶妇一愣,不知我是何方神圣,爬了起来却不敢再使泼。我微笑道:“大娘,这位大哥拿了你的烧饼,你再打他,也是无用,钱又回不来。不如这样,我来替他付钱,你把他交给我,好不好?”凶妇喜出望外,想是觉得我的话大有道理,生怕我反悔,伸手道:“他偷了我两个烧饼,总共是四文。拿来!”地上那乞丐突然道:“不对,我只拿了她一个烧饼。”人群中有人叫道:“老王媳妇你好不要脸,竟然贪小娃的钱。”我微微一笑,装作没听见,仍旧递给她四文钱。那凶妇居然脸红,想是谎言被人揭破难以下台,还了我两文,冲人群中方才说话的那人道:“老徐头乱嚼舌头,老娘只不过一时没有记清,哪要你多嘴?”我不再理她,搀起那乞丐,问他道:“这位大哥还能动吗?”那乞丐强忍痛苦,道:“不妨事。”我向小师妹招手,与她一同搀了他返回刚才那家小饭馆。
  小二见我们返回,居然还带了个乞丐回来,愣在那里,对我们拦也不是,劝也不是。小师妹微怒道:“让开!”小二只得让开。
  {星期三1998年8月19日}
  我和晓红将他轻轻放在凳上,然后观察他的伤势,倒也没什么大伤,都是些皮肉伤而已,只是伤得确也不轻,心中不由得暗骂那凶妇狠毒。晓红见他脸上高高红肿,按捺不住,怒骂道:“这凶妇如此可恶!”却听得他低头说道:“小妹妹不要骂人。是我不好,不该做贼偷她烧饼,这是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晓红见这乞丐反而为那凶妇辩解,不禁大奇,还待再说,被我施一眼色止住。晓红气鼓鼓的,不再说话,只在旁冷笑。那意思是说,我们出手相助倒象是多余,这家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冲晓红微微一笑,让她不要生气。待给他处理好伤口,我问那乞丐道:“敢问这位大哥缘何如此落魄,可否见告小弟?”那乞丐仍旧低头答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人家既不愿再说,我便不再问他,说道:“请问大哥用过早餐否,若还未用,不妨与小弟和鄙师妹共同进餐,不知大哥意下如何?”那乞丐渐渐抬头,一副欲动又害羞不动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劝他道:“大哥不必客气,若是不够,待小弟再点些东西。”冲柜台大声道:“请小二哥再取一客肉包子!”小二应声。少年乞丐这才取桌上包子慢慢而食。瞧他举动倒挺斯文。只可惜他只斯文了一会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连小二刚刚送上的包子也一扫而光,看情形他至少有一天未进食,我又再点两客包子供他食用,他倒也没辜负了这两客包子,一个也未留下。我怕他咽着,又点一碗稀粥给他。食罢,方见他一脸满足之情。忽从他嘴边传来异声,小师妹咯咯大笑,原来他打了一个饱嗝。少年乞丐有些尴尬,脸色发红,想是他本来吃饭已不好意思,再加上小师妹无心而笑,更是手足无措。我微笑道:“大哥不必如此,我这小师妹一向顽皮,请勿见怪。”少年乞丐回答道:“好说,好说。”只是脸上红晕半天没有退去。我见他如此古板,加之方才又替凶妇讲话,料想他必不是一向为贼,不禁顿生怜悯之心,暗想我自小在师父身边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可眼前的少年和我一般的大,两人境遇却大不相同,有如天与地的差别,可见造物主弄人,不由得一阵感慨。
  {星期五1998年8月21日}
  当下和颜悦色的问道:“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却见他半天不曾吭声,不由得心头微怒,暗想:我们将你从凶妇手中救出,你不言谢罢了,怎地如此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小师妹喝道:“我大师兄问你话,听见没有?”我让小师妹不可动怒,心想,此人必有坎坷,我又何必强问呢。当下站起,拱手道:“小弟与鄙师妹还有事未办,不敢打扰尊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与小二付清饭钱,携晓红而出。
  {星期六1998年8月22日}
  一路上晓红忿忿不平,自是嫌那乞丐无礼。我劝慰晓红道:“那乞丐必有隐情,不便与外人道。”晓红道:“难道连名字也说不得么?一个乞丐,有甚么了不起?”我一愣,回答道:“他即不愿说出,何必强人所难?”心下思忖:他不透漏自己的名字,自是担心说出名字会给他带来麻烦或危险,然他一个寻常乞丐,说出名字又有何险情,难道……难道他被仇家追杀,是以不能吐漏自己姓名?或是他本非乞丐,只为避难而做乞丐打扮么?愈想愈奇,想他为凶妇辩护,寻常人偷了他人东西,被主人抓住痛打,怎会不起怨恨之心反而为主人辩护呢?只有知书达礼之人,才知有则改之的道理。然他既知偷东西不可为之,缘何又去偷那凶妇烧饼?突然一动,暗骂自己糊涂,如果他真是乞丐,那饿极之下又无人怜悯,自然会去偷东西吃。若我是那乞丐,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得,也只好出此下策。
  晓红见我面露微笑,问我道:“大师兄,你想通了什么,是不是?”我点头表示回答。晓红道:“那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出心中所想,晓红点头称是。我见晓红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加之我对那古怪乞丐又颇有疑问,也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当下对小师妹说道:“好,咱们去查他个究竟!不过这等窥人隐私乃江湖大忌,咱们须小心从事,须得离得他远远的,遇上什么危险咱们返身而退便是,万不可淌这混水。”小师妹道:“好,我都听你的,大师兄。”我见她满脸喜悦,好似童年给她逮了个大蛐蛐一般高兴,又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不自觉的感到好笑,心想我二人真是闲得无聊,竟去管一个乞丐的闲事。
  我和小师妹偷偷潜入那饭馆,只见那少年乞丐呆坐在饭桌旁边,不知他在想什么。这时店里只有他一人,小二早已不耐烦,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兀那化子,吃完饭还不快滚。”口气甚是无礼。耳旁听得晓红对我说道:“正该让那乞丐吃点苦头。”
  那乞丐离座而走,我和小师妹赶紧藏于店前大树之后。这时才注意到那乞丐背上还背着一个背囊,背囊的颜色脏得早已分辨不清。但见背囊形状颇长,不知里面藏了一些什么。我对小师妹轻声说道:“那乞丐的背囊里定有古怪,说不定是他仇家想要的东西——如果他有仇家。”
  少年乞丐茫然站于大路之中,世界虽大,但却好似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良久,他才迈开脚步向北而去。
  我与晓红悄然跟踪,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渐至偏僻之处,眼前出现一座废弃的土地庙。晓红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乞丐住在这里。”少年乞丐走进土地庙、我和晓红从侧悄悄而入。
  {星期日1998年8月23日8:02}
  少年乞丐向神堂上的土地公公倒头便拜,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晓红不觉得好笑,对我说道:“大师兄你看这乞丐原来是个呆子,青天白日拜什么神呀。”我道:“小师妹不可如此说,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必用你的看法去度量别人呢。”小师妹颇有些不服气,向我撇撇嘴。
  忽然从庙外传来说话声,{星期一1998年8月24日}{星期三1998年8月26日}随即进来几个汉子,腰间俱束兵刃,或刀或剑,或棒或棍,各人所携兵刃俱不相同。我和晓红装作普通拜神信徒,不去理会他们。他们自当我们是本镇寻常百姓,亦不理会我们。我们与那乞丐隔得远远的,若他过来,我们自当远远避开,总不教他看见我们。
  那几个汉子放下行囊,拣一空地坐下围成一圈。为首的汉子身穿青衣,肌肉盘虬,脸上一条刀疤,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此等汉子一望即知是江湖中人。晓红轻拉我衣角,我俯过耳去,听得她轻声道:“大师兄,你看那人好生丑陋。他脸上刀疤……”我轻声道:“这种人在江湖上甚是寻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脸上刀疤乃陈年旧伤,现今早已不痛,不用替他担心。”晓红道:“当初肯定很痛的,真不知是谁那么狠毒。”听得晓红话语,我不禁好笑:晓红真是孩子气得紧呢。江湖上打打杀杀真是再寻常不过,比这人惨上七八倍的大有人在,要是都在你面前出现,你还叹息得过来么?
  只听得那面带刀疤的青衣汉子道:“咱们在此稍做休息,中午就不再歇息了。”{星期四
  1998年8月27日}众人应声。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汉子对那为首的青衣汉子道:“王大哥,咱们这趟事以您的功劳为最大。”那王大哥哈哈道:“一切都靠众兄弟,我哪有什么功劳,张震弟说笑了。”旁边有个汉子道:“王大哥忒也过谦。这次若无您带头,弟兄们哪有这等福气。那狗官此刻还蒙在鼓里……”那王大哥止住话头,低声道:“此地不宜谈论。”说着向我们和乞丐处各望一眼。被打断话头的汉子会意,众人开始谈论江湖上的轶闻。
  我和晓红只觉得这帮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颇想知道他们的来历。
  那名唤张震的汉子道:“可惜平安镇没有什么窑子好让大伙补补劲……”众汉子俱都大笑。我心下愤怒,这帮汉子忒也胆大,在七星派的山下还敢这么放肆,公然大放厥词。晓红师妹问我道:“他们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脸颊稍稍发热,支吾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只听那张震道:“到了县城大家可得好好地快活一下。”{1998年8月28日}
  {1998年8月29日}有汉子应声道:“那自然不劳张兄弟提醒。”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俱都会心而笑。听到他们这些无耻之话,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只想携晓红转身而去,只是他们与那乞丐俱是十分可疑,不查清楚心里不安。当下静下心来,凝神听他们讲话。
  一个身形较矮的汉子道:“听说苏州城有个名妓李云凤,容貌天下无双。待得这趟事办完之后,兄弟倒要去见识见识。”另一个头较矮的汉子接口道:“邹兄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李云凤乃是苏州名妓,她只卖艺不卖身。象咱们这些老粗不懂什么琴棋书画风雅之事,她是不会接待的。况且李云凤容貌未必天下第一……”那邹姓汉子有些扫兴,道:“难道钱兄见过李云凤?”姓钱的汉子道:“这倒不曾。”姓邹汉子道:“原来钱兄只是想当然耳,怪不得,怪不得……”钱姓汉子有点恼怒,道:“邹兄弟,你是笑我没有见识,不懂鉴赏美女么?”邹姓汉子不答,神情似已默认。姓钱汉子毅然道:“好,邹兄弟,我就说与你听。{1998年8月30日}我虽没见过李云凤,但她总是人间女子,不管她有多美,也是凡人,邹兄弟,你说是不是?”姓邹的道:“这个自然。”姓钱的说道:“我却见过一个人间少有的绝色女子。若说她是凡人,只怕亵渎了她。凡人哪有那么美丽的?她就象天上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世上万物在她面前都黯淡无光。人们自然知道这女子是凡人,却不承认她是凡间所生,心甘情愿的相信她是天上仙子、月里嫦娥。男人在她面前不粗鲁,女人在她面前不妒忌,心甘情愿承认她的美——任何女人,哪怕再骄傲的女子,都不敢说她比天上仙子美,是不是?你说,李云凤能跟她比么?就算李云凤投上二十回胎,生生世世做美女——哼哼,她能跟她比么?”
  这番话语听得众人如醉如痴。晓红轻声道:“世间真有这等女子么?大师兄,你信不信?我倒真想见上一见这位姊姊。”我迟疑道:“听那汉子口气不象假话,只是……世间真有这等美丽女子么?”我倒反问起小师妹来。
  姓邹汉子有些相信,但口头兀自硬道:“娘们不都差不多,只是脸蛋不同罢了。”姓钱汉子道:“邹兄弟此言差矣。我一介粗人也说不大明白。倘有机缘遇见这女子,邹兄弟就知我所言非虚。”另一汉子道:“{1998年9月1日}钱兄,说了半天这女子到底是谁?”这汉子说中大家要害,众人莫不洗耳恭听。姓钱的道:“唉,这等仙子般的人物岂是我等俗人所能了解的。”众人一口气全泄了下来。那王大哥道:“原来钱兄弟不知那女子姓名。”姓钱的道:“王大哥,你不信小弟所言?”那王大哥道:“若是见着了,自然会信。”姓钱的张嘴还待再说,王大哥挥手止住,对众人道:“现下不必多话,大家好好歇息,巳时末咱们就走。”(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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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网友:
  我自小就对写作感兴趣,认为写作是件很伟大、很神圣的事情,现今看来,这是很孩子气的看法,但是童年的看法是很难磨灭的,我自然对写作抱有好感。所以我很想写作,哪怕随便写一点什么,然后希望我写的东西能有读者去看——虽然我是写作的门外汉,但也有这小小的要求,不算过分吧?同时我也知道自己的水平非常非常差,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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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曾感 98.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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