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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庵主怔了一下,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吾佛慈悲……这件事贫尼竟然丝毫不知,阿弥陀佛,我原想此番盛会之后,就便往洞庭一行,前往探访他,想不到竟然圆寂……了!” 这个看似冷面无情的老尼姑,轻轻抬起衣袖来,在眼角上拭了拭,一时呆若木偶! 来自陕南的南岭一鹤尚万近,谛听至此,长长地哼了一声,打着一嘴浓重的陕西音调道:“这倒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咳,我们这些人显然太孤陋寡闻了!” 邓双溪森森一笑:“事发突然,各位前辈天各一方,自是难以知晓;在下因适当其会,故而知悉甚详……唉!其实静虚老和尚并非是坐化圆寂,而是死自外人之手……” 南岭一鹤尚万近眨了一下眼皮:“竟有此事!什么人下的手?” 邓双溪冷冷一笑:“这个人刚才我们曾经提到过,他就是新近名扬天下的那个向阳君金贞观!” 大家相继愕了一下,那个老尼姑无为庵主表情最称激动。 “向阳君,嗯!”她脸色白中透青,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 她那张三角形的面颊上,浮起了一片杀机。她这种身份的人平素吃斋念佛,心似古井无波,似乎是极不易沾染怒火,是以一经着怒,顿时气象阴森,望之令人生怖! 其实,何止无为庵主一个人?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隐隐现出一片怒容。毫无疑问,那位死去的静虚上人,在他们心目里都留有崇高的地位和美好的印象,是以乍闻凶讯,无不惊心动魄;对于杀害老的尚的那个狂徒向阳君,当然也就产生了憎恶之感! 邓双溪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微微冷笑了一下,目光注视着面现杀机的无为庵主,轻描淡写地道:“静虚上人的死因详情,我不得而知,庵主与各位要想更进一步地探询,在下希望各位询问向阳君本人!” 无为庵主冷森森地哼了一声,“哪里能够找到这个小辈本人?” 邓双溪淡淡一笑,道:“容易,我想他很快就会来的,因为他也是五柳先生所邀请的贵客之一!” 说完了这几句话,邓双溪脸上带出了一抹轻松的微笑,对于这一手借刀杀人的战略,他自己觉得很满意,话一说完,遂从容地退向后面。恰在这时,主人翁五柳先生的小毛驴已登临山顶。当下,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地转到了眼前这位德高望重、技压群伦的当代武尊的身上! 五柳先生的一头白发,似雪如银地披垂双肩。最称壮观的,是他飘洒胸前的五绺长髯。散发、长髯交相映衬。再加以五柳先生长袍大袖,看上去与画上仙人无异! 小毛驴,在那个青衣小童的牵拉下一直来到了当前停下来。 各人相继趋前,纷纷寒暄问安。 在一番酬对之后,这位当代最负盛名的老侠客扶着那个青衣小童的肩头,缓缓地下了驴背。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位领袖武林的一代武尊,显然已失去了领袖武林的这份殊荣,因为他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在青衣小童的扶持下,五柳先生蹒跚地在居中的一座石砖上坐了下来。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道:“大胡子,莫非传说属真,你老果然是中风了?” 五柳先生丝毫不以为忤地抱拳道:“左兄放心,一时还死不了!” 大家不禁发出了一阵子笑声! 五柳先生手中的一只短杖,铮琮有声地在石头地上点扎着。他面色红润,俨然鹤发童颜;除了如银的发髯之外,简直看不出丝毫老态。 “老朽来迟了,有劳各位伫候,实在失敬之至!”接着,发出了一声笑叹,“老朽自去岁罹患风毒之症,差一点丢了这条老命,幸经细心调治,总算使病情有了转善之机……” 他顿了一下,微微苦笑着,继续道,“毕竟是岁月无情,这一场突发之症,非但使老朽肉身饱尝痛苦,也使老朽精神上倍感疲惫……说得实在一点,老朽已不复有领袖武林的雄心壮怀。由于体能上的变化,我已失去了各位加封给我的这份殊荣……所以……” 他边说边解开身上的长披,却见他的背后系着一个五彩匣子。 五柳先生摘下了那个匣子,双手慎重地把它放置在面前石面上:“老朽已无能力再护有这根权杖,甚望今日之会,能从在座各位之中,另选出一位杰出之士,使之接受此杖,领袖天下武林,为苍生造福。此为老朽抱病诚邀各位来此的宗旨……时已不早,各位即请按照往常惯例,彼此以武功印证,点到为止,互推一人便了!” 面前八人互看一眼,少不得一番推让客套。 终南剑客夏平江双手抱拳道:“先生德高望重,技惊天人,如无大恙,望先生三思!” 五柳先生含笑点头道:“夏兄亮节风高,老朽敬佩之至。方才老朽所说句句出自肺腑,实在是体力不继,身心俱疲,不能担当大任,绝非推托之词。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各兄不必礼让推脱了!” 夏平江颔首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等敬遵台命就是。” 这时,老渔人谷枫向五柳先生道:“且慢,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尊驾此次发出邀请之函,似乎不只是我等数人,好像还有几人未来吧!” 五柳先生点头道:“不错,还有三个人……不过,看样子,他们大概都不来了!” 谷枫嘿嘿笑道:“请恕老夫好奇,可否能知道一下,这三个人到底是谁?” 五柳先生道:“自然可以,他们是三个年纪甚轻,新近崛起江湖的杰出之人……老朽原打算能借着此番聚会与各位介绍一下,不过……”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眉头微微皱着:“……最近我闻风江湖,三人之中,除了一位姑娘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预测她的行踪;其他两个人,都现了侠踪,而且……”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在每人脸上缓缓扫过:“各位也许已经有所耳闻,其实老朽私下猜测,此二人多半还都不曾离开三湘!”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道:“大胡子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他们的名字,你在卖什么关子吗?” 五柳先生看了一眼这位财大气粗的左大庄一眼,冷冷地道:“左老兄你一定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么?嘿嘿,说起来,这其中之一倒也与你老兄不无瓜葛!” 黄金如来左大庄顿时神色一愕,两只肿眼睛频频翻动不已。 “与我有瓜葛?”他上前一步道,“是谁?” 一旁的老渔人谷枫听了这话,笑道:“老哥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他眸子向着一旁的黄金如来左大庄一转,道:“左胖子,你莫非忘了东海上那个怪人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黄金如来左大庄那张胖嘟嘟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惊恐之色。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目光转向五柳先生,道:“大胡子,你别胡说好不好,谁都知道我那个对头早已落了残废;再说,他如今该是九旬以上的人了,岂能称得上年轻人!” “哼,左前辈,这个你可是有所不知了!” 说话的那个人,忽然闪身而前,青衣青帽,当得上少年英俊四个字!大家都不陌生,刚才彼此早已见过面了,这个人非但当得上少年英俊,而且是目前众人中惟一的一个年轻人—— 青冠客邓双溪! 黄金如来左大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邓世兄,我知道你们青城派的武功很有些绝招,世兄既然承邀来此,当然不是无能之辈,却不知你的阅历竟如此丰富,比我左大庄知道得还多,左某倒要向你请教了!” 说时,这个大腹便便的左胖子,忽然把身子向青冠客邓双溪转过来。 一股十足的劲道,顿时就像一具无形的气罩,陡地向着邓双溪当头落了下来! 青冠客邓双溪的神色略微变了一变,这才知道黄金如来左大庄非但财大气粗,简直是气量狭窄已极,一言之忤,即思动武。 眼前高手如云,邓双溪自然不原意一上来就结树强敌,尤其不希望由自己来打头阵,况乎他久仰左大庄功力卓越不群,自己未必是其敌手!好在这番感觉,除自己以外,局外人并不知晓,倒不如不动声色,暗中使之消弭于无形! 他便微微一笑,不缓不急地抱了一下拳,道:“前辈过奖了,祝融之会,聚天上之菁英,哪里有在下插手的余地?前辈即使有心请教,却也轮不着小子;只怕稍待片刻,还有高人来到呢!” 轻轻几句话,即把眼前凌厉杀机消解了。 话声方落,果然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先时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力罩,顷刻间消失殆尽。 青冠客邓双溪心里有数,却也不说破。目注着左大庄,缓缓说道:“左前辈显然是误解了,五柳老前辈说的并非是前辈的那个对头本人!” 黄金如来左大庄哼了一声,目射凶光地道:“你果然知道得不少,我倒要问问你,我那对头又是哪个?” “哧!”邓双溪一声轻笑,“前辈实在把小可看得一无所知了。在下相信,凡是江湖上略有见识的人,对于崔任左雷这四姓之间不可化解的仇恨,都应该有些耳闻,小可自然也不例外了!” 黄金如来左大庄翘了一下下巴上的一绺子短须,挺了一下他的大肚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话。 青冠客邓双溪一哂,接下去道:“有关崔任二姓,这里不谈,左雷二氏——嘻嘻,显然指的就是前辈你左大庄与东海七巧岭的那位老前辈青蟒客雷蛟了!” 众人听至此,脸上不禁现出了会心的微笑。 黄金如来左大庄脸色稍见缓和,“呵呵”笑道:“想不到左某人与姓雷的那个老残废之间的一点私事,倒惹得武林朋友如此关注,真是罪过之至!不像话、不像话!” 谛听至此,那个来自陕南的武林名宿南岭一鹤尚万近,忽然怪笑了一声,打着一口陕西口音道:“算了吧,胖子,你就少提你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吧,我姓尚的就敢以这条老命给你打个赌,要是青蟒客雷老头没有落成残废,嘿嘿……左胖子,你就是从老天爷那里借上九个胆子,今天这场祝融之会你也不敢来!” 黄金如来左大庄胖脸上,一阵冲血,陡地把身子转向说话的那个尚万近,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珠子,闪烁着凶光! 看上去,那副样子真像是一口要把尚万近吞到肚子里去。 青冠客邓双溪在左大庄转过身子的一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次左大庄显然碰见了厉害主儿,谁都知道这个来自陕南的尚万近,是出了名的难惹! 左大庄必然是施展先前对付邓双溪的那一手——在他转身面向南岭一鹤的一刹那,陡地暗中聚使内炁真力,成为一股无形气罩,蓦地向南岭一鹤尚万近当头罩落下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既是出了名的难惹,当然不是易欺之人。 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张青皮少肉的尖瘦面颊,忽然红了一红。 青冠客邓双溪就站在他身边,一点风惊草动也瞒不过他。登时,他感觉到尚万近身上有了明确的反应。 这种感觉甚为微妙,除了站在近侧的邓双溪以外,其他局外人很难体会到那是一种内力的扩展。 一胖一瘦两个人的身子,都打了一阵哆嗦,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由于这一点迹象的显示,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他们两个人已经斗上了。 世居江汉的武林名宿——老渔人谷枫,忽然朗笑道:“好呀,左胖子和尚瘦子两个干上了,这下子可是有乐子好看了!来来来,大家闪开闪开,快空出地方来……” 他说着,分开两只手驱使大家后退,自己也向后面退了几步,嘴里大声地赞美不止。 黄金如来左大庄冷笑了一声,瞪着他道:“谷老头,你不要幸灾不祸,待我领教了尚瘦子之后,再与阁下分个高下胜负!” 老渔人谷枫一声朗笑,道:“好呀,现在竟然冲着我来了,行,你左大财主关照的话就是圣旨,我老渔夫拚着这条性命不要,接着你的就是了!” 黄金如来左大庄怒哼一声,正待反唇相讥,猛可里就觉得身上一紧,由对面南岭一鹤尚万近身上通过来一股子奇寒劲道。 由于他分神于老渔人谷枫,一时未能兼顾,来不及运气防守,登时觉得身上一阵子发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惊之下,才把注意力转向正前面的尚万近。 南岭一鹤尚万近脸上现出了一丝狞笑,见这一手乘隙而入奏了效,心里好不得意! 黄金如来左大庄,一时既惊又愤,他久悉尚万近所练的内元阴炁十分厉害,曾在心里仔细盘算过,想不到让老渔人谷枫这么一打岔,竟然吃了暗亏! 所谓暗亏,也就是哑巴吃馄饨肚子里有数,说出来丢人。 他原本就器量狭窄,心里这么一气,那张大红脸,登时变成了猪肝颜色。两道浓眉,一根根就像刺猬似地翻翘了起来! “好,”他手指尚万近,“尚万近,你竟敢……”紧紧咬了一下牙,接着道,“这个架我们打定了。来吧,有什么绝招,左某人接着就是了!” 南岭一鹤尚万近从神色上研断出对方必然中了自己的内元阴炁,心里大是笃定。 原来,这种内元阴炁功力最是阴损歹毒,练习这门功力的人,必须在冬日子、午之时,将全身赤裸,浸身于寒冰之内。 更有甚者,还要觅一风口,口呼七七之数,满吞阴风。如此三年反哺,才能将功力练成初步入门;以有必须不断浸淫,十年方可大成! 这种内元阴炁一经练成,却可以伤人于支外,更可于无形之中伤人!中人之后,发施功力之人固可凭借功力之深浅,将其本身所练阴炁极寒之气,留置于对方身上穴道或是骨隙之间。是以,设非对手本身功力深沛,又精阳罡之功,万难挺受得住! 以眼前情形而论,尽管黄金如来左大庄身怀阳罡,本身功力充实,阳火丰盛,可是错在上来不防,一时想将深入骨缝的阴炁化解,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左大庄那张大胖脸,前后一连变幻了几次颜色!嘴里虽愤愤有词,却不敢采取主动,妄自向对方出手。 南岭一鹤尚万近对于双方形势清楚得很,他一上来施展暗算,占了上风,不仅不愿给对方喘息缓和之机,而且要把左大庄色厉内茬的情形摸透。 这一次祝融之会,意义是十分重大。 当然,凡是为五柳先生飞柬邀约来此的人,俱是一方精英。换言之,凡是践约之人,也无不心存侈望,打算独占鳌头,由五柳先生手里将那根权杖接过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他知道黄金如来左大庄这个人功力深湛,以目前在场各人而论,能够胜过他的人显然不多。尚万近自忖,如果能够一上来将他败在手下,势必收到杀鸡儆猴的功效。 尤其在尚万近确知左大庄已为自己内元阴炁所伤之后,自然不会便宜地放过对方。使之有复元缓和之机。 把这一切盘算清楚之后,南岭一鹤尚万近顿时雄心大增。 他冷笑一声,陡地向前踏进一步,一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左大庄。 “大财主你就请吧,”尚万近抖了一下身上那一袭发皱了的长衫,“只要你划下的道儿,无论是刀山剑树,我都不含糊!” 人们目睹及此,一时无暇分心别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尚二人身上,情不自禁地纷纷后退,空出了当中一块不算小的场地来。 五柳先生见状,自忖无能制止,况乎今日之会是以武相会,时辰既然已经到了,就由左大庄与尚万近二人开场亦无不可。 当下,这位老先生手持银髯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缓缓地道:“二位兄台以武会友,原无不可,只是请切记,千万不可动了火性,那就与老夫今日邀晤的宗旨大相径庭了?” 南岭一鹤尚万近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老先生这番话,可真是菩萨心肠,尚万近不敢不遵,只是别人是不是同意你这种说法,那可就不知道了!” 话声未完,就见黄金如来左大庄一声喝叱,矮胖的身子陡地腾空而起,就像一个球似的,直向着南岭一鹤尚万近扑了过来! 声到人到,人到脚到。 黄金如来左大庄分明是心衔前番之恨,这一次同样如此炮制,借着尚万近与五柳先生对答之机陡地进袭。 左大庄擅长混元气功,一经运气,身胀如球,由此而运经四肢,所发出的内劲力道,其力万钧,鲜能有人敌挡得住。 这时,他身子陡然腾空而起,双腿力弹,一股莫大的劲力忽地向尚万近当头猛袭了过来。 左大庄决心要在出手第一招里,给对方一个厉害。是以,双腿乍出的一刹那,身子陡地一个煞腰,两只手左右同出,用正反乾坤双掌倏地直向尚万近两肋拍按过来。动作之快,有如电光石火,简直令人无法防备。 大家伙似乎都没有想到左大庄有此一手,观请其下手之快、出手之猛。简直有迫及眉睫之感,目睹及此,不禁为尚万近捏了一把冷汗。 南岭一鹤尚万近,早已胸有成竹。随着左大庄身躯后仰之势,只听他怪啸一声,身躯陡地一个飞旋!“呼”一声。有如飞云一片,已闪身三丈以外。 这一手轻功堪称极妙,尚万近既名南岭一鹤,在轻功造诣上必有极高造诣。观之他眼前这一式飞身之势,在场大多数人都自愧弗如。 黄金如来左大庄这么快的出手之势,竟然全落了个空,足落手插之下,一堵高过一人的巨石,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顿时被击得粉碎,石屑飞溅出十数文外。在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些碎石。目睹耳闻之下,对于黄金如来这等身手,都不禁打心里吃惊赞赏! 然而,这一招他却是毫无疑问地走了空招,连尚万近身边都没有沾着一点儿。 出手过招,尤其是所谓的高手对招,最最忌讳的就是走空。一招走空暴露了弱点,接下来很可能就为自己设下了杀身之祸。 南岭一鹤尚万近,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此人虽属正道人物,却是有了名的狠心辣手,嫉恶如仇,一经交手,必然要分出你死我活,是以,陕甘地面上又有人给他安了一个要命无常的外号。 这时,黄金如来左大庄一招走空,尚万近自一侧陡然飞身而近,箭矢一般地扑到了眼前。 “左胖子,招打!” 话声出口,两只手左右同对递出,一上一下,一正一反,正是此老浸淫多年的铁弓手。 左大庄一招落空,忽然觉得身后劲风袭项,顿时知道不妙。 左大庄鼻子里怒哼一声,肥胖的身子倏地向前一倒,借着身躯前倒之势,矮胖的身子向前挪出了尺许远近,右肩乍沉,又把身子扭转过来。 左大庄当然知道尚万近的狠心辣手,这时就见他右腕回翻处,刷啦啦一阵子锁链声响,由他宽大的袍袖里抖出了一根奇亮如电的蛇形索子枪。 这条软兵刃敢情一直就缠在左大庄的胳膊弯上,有一圈如意软链系在他腕子上。一经抖出,其势有如毒蛇出穴——反身现枪这一势,堪称一绝! 南岭一鹤尚万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手,随着左大庄的索子枪势,他身子有如鹞子突地腾翻而起。 饶是这样,对方索子枪的那截蛇形枪尖,依然沾着了他的前襟上补地方。 顿时,只听得“嘶啦”一声响,尚万近身上的那一袭月白色大褂,撕开了尺许长的大口子。 南岭一鹤尚万近满心求胜,想不对自己竟然反倒险遭毒手。情急之下,厉叱一声,道:“好,左胖子,你跟我玩起家伙来了。” 嘴里叱着,右手后伸,已抄住了紧系背后的一口长剑,呛啷一声脆响,取剑到手。 众人不禁神色一变,以武会友,印证手法不过是点到为止,现在竟然发展到兵刃相向,实在是出乎意外,也大大有失这场盛会的本色。 看到这里,主持盛会的五柳先生首先发出了一声叹息,道:“二位这又是何苦?” 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无为庵主,也忍不住双手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暂息雷霆,听贫尼一言相劝。” 两个人的话,显然都未能发生效果。 就当无为庵主的话声方自一歇的当儿,南岭一鹤尚万近身子已经快速地向着黄金如来左大庄袭近过来。 随着尚万近袭近的身势,一股剑光夹着尚万近消瘦的身影,直向黄金如来左大庄身前撞过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剑法一经现出,使得在场的武林高手情不自禁吃了一惊。他们多数人都知道尚万近所施展的这种剑炁乃系承继本身所练的内功之气,以及剑质本身的锋刃凌厉。两者汇集一体,也正是上乘剑术中所谓的身剑合一境界。 众人有见如此,自然也知道这种功力一旦施之于人,必有伤害。是以由不住吃了一惊,无不为黄金如来左大庄捏着一把冷汗。 形势的发展有如春雷骤雨,等到各人看出不妙时,已难以挽回。 黄金如来左大庄一向是目高于顶,为人自负狂傲。按说,他的功力虽不见得超过南岭一鹤尚万近多少,最起码二人不相轩轾,错在他上来不防,为尚万近内元阴炁所伤,无形中功力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再者,他确实没有料想到,南岭一鹤尚万近,竟然会猝然对自己施展如此杀手。 情势所迫,使得黄金如来左大庄简直无法招架! 迎着尚万近身剑合一的攻势,左大庄那根索子枪倏地抡圆了,“刷啦啦”没头盖顶地向着尚万近打落下去。 尚万近这种身剑合一的剑炁运用,妙在一气呵成,其迅速简直不容对手有喘息之机。 黄金如来左大庄这里方自提聚真力,用以防身,其势却慢了一步。 登时,他觉得前胸上一阵剧痛,其势有如破胸裂腹,那护身真潜首先被攻破一道裂缝。左大庄一惊之下,为之魂飞魄散,想以身免,哪里还来得及?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尚万近身剑合一的快速攻势,左大庄身子起了一阵疾剧的战抖,一道血光,直由他上胸部升起来——显然受伤不轻! 黄金如来左大庄在一股热血喷出的一刹那,整个身子由不住霍地向后面直直倒了下来。 然而南岭一鹤尚万近的攻势,并不因此而止。 眼看着白光刺目,凌厉的剑气有如秋水云虹,直向着左大庄的身子,再次卷了过去! 黄金如来左大庄,别说他并非黄金所铸,即使真为黄金所铸,当此剑炁之下,也必将肢体破离。眼看着左大庄倒下的肥躯,无论如何难以逃过尚万近那愤怒的剑锋,身首异处实难避免。 就在这危急存亡的一刹间,耳边只听得连续传来几声喝叱,至少有三条人影,自不同方向疾快地向着二人急切进来。 这切进的三个人分别为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以及名列海内二十七奇之一的一掌飞星朱农。 另外一个,也就是奔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即是面相清瘦,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无为庵主。 三个人虽然身法一致,同样快速现身,但是由于起足点之远近不同,自然落下的身子也略有前后。 放鹤庵的无为庵主身子既然走在了最前面,自然也出手最快。 这个老尼姑的随身兵刃是一柄九合金丝的铁拂尘,随着她嘴里一声喝叱,拂尘已快速挥出去“刷”一声,万千尘须纠结一气,无异于一根收放如意的软鞭。只见陡然向下一卷,“呛”一声响,卷住了尚万近高举过顶的长剑剑锋。 无为庵主加之于这杆铁拂尘上的臂力,十分可观。这个老尼足下“丁”字步一站,怒哼道:“尚施主剑下留情。” 嘴里说着,铁拂尘用力向上一挣,已把南岭一鹤尚万近那一把长剑高高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掌飞星朱农,以及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双双自左右扑到! 赤眉道长的兵刃,是一口七星长剑。 一掌飞星朱农的兵刃是一对日月轮。 事非寻常,两个人的兵刃双双掣在手上,为无为庵主抢先一步,消弭了眼前杀机。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铁三角阵势,把南岭一鹤尚万近围在正中。 侥幸不死的黄金如来左大庄,就地一个滚翻,滚出丈许以外。众人注目于他,吃惊地发觉他整个上身都为鲜血所染,右胸上侧方皮开肉裂,现出了半尺许的一道大血口子。 对于一个练习内家功力的人来说,身上的刀伤往往足以致命,因为气血一失,功力几乎全废,即使能止住流血,也不便再行运功。 对这一点,黄金如来左大庄是十分明白的,是以,在他身子方自站起的一刹那,右手二指骈指如飞,连续在伤处附近五处穴道上各点一指,顿时止住了流血。 黄金如来左大庄在武林中,一向是极为嚣张的人物,平素为人也同尚万近一般的嫉恶如仇,加以财多技高,向无忌惮,哪里吃过这种大亏? 面对着如许多的武林同道,左大庄这张脸实在没有地方搁放。 左大庄恨声道:“好,姓尚的!我们之间没有完……” 说了这句话,他双眼一翻,当场闭过气,一跤倒了下来,引起了一阵骚乱。 终南剑客夏平江首先上前,把他扶坐起来,探了他的鼻息一下,又察看了一下他的眼神,向着一旁的五柳先生苦笑一下。 五柳先生毕竟是一位仁厚长者,目睹及此,不胜太息地道:“左兄的伤势如何?” 夏平江道:“以在下所见,显然属于‘炸血’暴症,这倒要有劳先生妙手起死回生了!” 五柳先生缓缓点了一下头:“夏兄所见甚是,且让他坐息一下,俟血气平和后,再容老夫为他施以续气和血之功吧!” 众人听五柳先生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无论如何,经此一来,现场已增加了一片阴森的杀机。大家对于南岭一鹤尚万近的狠心辣手,无不心生反感! 尤其是首先奔上,环绕在尚万近身侧的三个人,都面现忿意,怒目视向尚万近。 无为庵主手里的铁拂尘,硬硬卷住了尚万近的剑身,两个人分明早已较上了内劲。 只见老尼姑那张瘦脸变得异常死板,两处太阳穴上,现出两条隐隐青筋——可见她用力的程度。 南岭一鹤尚万近也同无为庵主一般,闭口不言。那只持剑的右手正自灌注全身真力,向外上方用力挣着。 他们两个人的功力真是难分轩轾,一口长剑,一柄铁拂尘,似磁铁相吸,紧紧地卷缠在一起,其势纹丝不动!两个人的四只脚,更像是深深打在地里的铁桩,不动一下。 赤眉道长与一掌飞星朱农也都有自知之明,认为勿需再行插手,便退步让开。 紧迫的情势,显然没有因为他们双方不曾开口而稍见缓和,反倒是有增无减。 这种紧迫气氛的演变,使每个人都一扫先时的突梯滑稽,变得十分严肃。 十数道目光注视的焦点,是紧持在老尼姑与尚万近手上的铁拂尘和寒光熠熠的长剑! 情势继续演变,终于两般兵刃渐渐地分了开来。 无为庵主两处太阳穴上的青筋益加显著。 南岭一鹤尚万近的脸上,现出了汗珠。 第一阵力的较量,像是不分胜负。 当然,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 无为庵主的铁拂尘向空中一抖,“波”地炸开了一天银丝,遂向尚万近打了一个稽首: “阿弥陀佛,尚施主,贫尼这厢有礼了!” 嘴里虽然说着客气话,可是那张冷酷的面颊上却不见丝毫笑容。 南岭一鹤尚万近“嘿嘿”冷笑了两声,那一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瞳子频频在老尼姑脸上转着。 甚久,他才冷冷地道:“左胖子是自取其咎,我不伤他,他也饶不过我,庵主你为什么插上一脚,与我尚某人过不去?” 无为庵主一声冷笑,再次高宣道:“无量佛,善哉,善哉。尚施主,贫尼不过是在提醒施主一声,这场盛会是以武会友,方才五柳先生也曾表明,点到为止,施主你显然太过分认真了!” 尚万近小眼一翻,冷哂道:“什么点到为止?各位难道没有看见,左胖子要是不先掣出家伙,姓尚的也不会红这个脸。既是兵刃对搏,披红见彩也就是平常事,庵主你何必大惊小怪?” 无为庵主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为不悦地道:“尚施主这么说,也无不可,贫尼这就向你讨教几手高招,请施主手下留情!” 南岭一鹤尚万近神色一变,愤声道:“尚某人不识抬举,候教了!” 最后三字一出口,就见他瘦长的躯体,猝然向下一矮,掌上的一口铁剑由头顶上抢了一周,端自前胸,把那截锋利的剑尖指向老尼姑。 一缕剑气,像是冬日里的一袭寒风,猝然直袭无为庵主。 无为庵主冷笑道:“承教!” 铁拂尘向外一翻,万千尘须,风吹马尾般地,忽然散开来。 一股劲道,由散开的拂尘须尾猝然退出。两股劲道会合之下,无迹而终!只见双方身上所穿的长衣飘动了一下。这一手内力的较量,看来仍是不分轩轾! 南岭一鹤尚万近鼠眉一挑,面现凶光,一压长剑正待欺身而上,不知怎么忽然制止了冲动!微微一哂,神色现出了一片缓和。 “且慢!”尚万近慢吞吞地道,“如果尚某人所见不差,这祝融之会,曾经定有规矩?” “什么规矩!” “哼!”尚万近瘦脸上挂着笑容,“庵主你岂能不知,这个规矩是每人最多只出手三阵,是也不是?” 无为庵主冷漠地点了一下头:“这又怎么样?” “嘻嘻……不怎么样。”尚万近有意把语音拉长,轻咳一声道,“尚某无非是告诉庵主你,尚某人现在与庵主交手,是第三阵,换句话说,如果在下侥幸赢了庵主你……那么……” 无为庵主先是愕了一下,那张素脸上继而现出了一片忿意。 “哼!”她微微顿了一下,冷冷接着道,“只是,我看施主你想赢这一阵,并不轻松!” ----------------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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