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晓飞血


  那镇三江杜英奇趁司徒云珠身在空中未落之际,一按“子午夺命针”筒机钮,就听“叭”一声,一蓬光雨奔女飞卫司徒云珠没头盖脸、快似闪电地飞去。这两旁船上之人,无不认定司徒云珠在这种情形之下不死必伤无疑。
  好个女飞卫,身在空中仍似全身是眼,见镇三江好好地把身子往旁一纵,已猜出定有暗器要到,但可没想到是这么狠毒的“子午夺命针”,见杜英奇一收左手,即在囊中探出一把金钱镖,随听“叭”一声,十点银星已到。司徒云珠在空中把丹田气往下一沉,那前纵的身形遽然微停,一振左手,这一掌金钱已透着一阵轻啸打出,竟是施展的武林绝技、暗器中超群的手法“满天花雨”。只一片铮铮之声,天空中开了无数火花,两种暗器竟自相撞,落了一地。虽然如此,司徒云珠这一掌飞钱只有九枚,一枚金钱打下一枚子午夺命针,尚有一针一闪而至,躲已无及,竟穿破中衣划腿而过,玉腿上马上划了一道两寸长短的血道。司徒云珠忍着痛没有出声,除了大船上两位香主外,几乎没有一个看出她是受了伤,就连那杜英奇也吓得一愣,心说好厉害的女娃娃,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了。
  司徒云珠一落地,银牙一咬,一抖手,三点金星脱手而出,竟是方才未出手、以备万一的三枚金钱。这金钱一出手互相磨擦,发出一阵清脆啸声,呈一字形奔杜英奇上中下三盘打到。
  杜英奇“子午夺命针”从不轻用,只要一出手,敌人不死也带重伤,所以这筒针,十数年来在江湖上也不过用了七八次,万没料到对方一个年轻女孩,竟能躲过自己这一筒暗器。正在气愤惊异之下,三枚金钱已然打到,杜英奇把身子往左一晃,右手骷髅鞭甩起,一个“懒龙伸腰”,哗啦一声,三枚金钱全被磕向半空。司徒云珠三枚金钱一出手,身子也提纵而起,掌中剑“织女投梭”分心便扎,左手“毒蛇寻穴”,并食中二指,向杜英奇“笑腰穴”便点。
  镇三江才躲过金钱镖,见少女剑闪一道青光往自己心口扎来,一翻腕,那骷髅鞭硬往剑上卷来,却见少女左手点穴手来到,他可真有些缓不过手来。左脚用力一滑,竟把那舱面木屑纷纷划起。他的身形也真够快的了,司徒云珠这一式双招满心要制敌于胜地,不想终于又让他逃开了。娇叱一声,掌中剑一吞一吐,就在转身的时候,已展开了身手,正是父亲司徒明亲授的“震海伏波剑”,只见剑光闪闪,人影幢幢,快如闪电,静如泰山,果然不凡。
  司徒云珠因恨他一针之仇,故此把这趟父亲仗以成名的剑法展出,倏起倏落,忽进忽退,身剑合一,剑点分明。镇三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暗思原来她竟是银发叟司徒明的弟子,就难怪这般厉害了!
  杜英奇此时也展开了“金鞭二十四式”,全身上下金龙盘绕,带起呼呼风声,二人一搭上手,转眼间就对拆了十余招,直看得四周之人目瞪口呆。
  舱中石继志看得心惊肉跳,心中不由暗暗直为司徒云珠担心。忽然二人身形一合,“呛”一声轻震,双双分开,一声清叱,那司徒云珠不待身形立稳,二次递剑而出,直奔杜英奇右肋猛刺。镇三江反身抖鞭往剑上便磕,他可没想到司徒云珠这一招是虚式,这一鞭才崩出,就听司徒云珠一声叱道:“着!”猛一翻腕,镇三江想躲也来不及了,眼看剑已刺上他的肩部,忽然这司徒云珠把手腕一挫往回一提,就听“噗”一声,杜英奇肩上已被刺了三寸许深一个血口,随着剑尖涌出一股血泉,直痛得他“哟”了一声,一阵蹒跚,才拿桩站定。
  只见杜英奇此时面色铁青,翻着一双红目看了司徒云珠良久,慢慢点点头道:“姑娘好剑法!在下自不量力,不是你剑下留情,老夫这条命岂能再有……”话还未完,就见白影一闪,有一矮小老人已纵至船面,对杜英奇道:“贤弟你先下去,胜败兵家常事,算不了什么!”那杜英奇羞道:“尚香主!这是司徒……”话还未完,那矮小老人道:“我知道!贤弟快上船包扎一下……”杜英奇这才朝着司徒云珠苦笑道:“杜某有生之日,定不忘这一剑之恩!”手按着伤处勉强纵回来船,马上就有人扶着他入内去了。
  司徒云珠剑伤镇三江之后,就知道事情没完,见又来一老人,而由杜英奇对来人态度,已可判断出来人武功辈份之高,不由面含冷笑地看着这老人,不发一言。
  矮小老人交待完毕,才回过头来含笑点点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银发叟司徒明一定是姑娘的师父了?”
  司徒云珠点头道:“司徒明正是家父,你老人家难道认识么?”
  老人闻言似微微一怔,皱皱眉道:“难怪了!姑娘你可知我与令尊尚有一面之交么?你如今这么横行,剑伤我教下弟子数人,连杜贤弟一个总舵主居然也被你伤了,我如不代令尊管教你一下,日后岂还得了!”话还未完司徒云珠一声冷笑道:
  “云珠自幼随父,久受庭训,从不妄伤一人,此番实是眼见你们欺人大甚,才挺身而出,老前辈对弟子横行一说,真令人不解了!”那老人闻言后哈哈一阵狂笑道:“好一张利口,今天我要不管教管教你,你也太笑我教中无人了!”言罢卷起那肥大的衣袖,露出两只枯枝似的手来,接道:
  “你就上吧!我要领教领教那司徒老兄亲传的‘震海伏波剑’,事后我再去负荆请罪!”司徒云珠由他笑声里已听出此老内功已臻炉火纯青地步,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闻言后不由也带气道:“堂堂前辈居然也用起车轮战了,弟子也不客气了,就在前辈手下讨教两手高招!”言罢摆剑相候。
  此言一出,那老人不禁羞得一阵脸红,接着朝天打了个哈哈道:
  “好好!算你有理,我先回去,过一会儿你休息好了我再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言罢回身一纵,已回到那大船之上。
  司徒云珠倒不是真累,只是一心惦记着石继志,此时也不知他是否仍在舱中,故而用话先激走了那老人,这才返身入内,见石继志好好坐在舱口,不由宽心大放。趋前唤道:“你还好吧?”
  石继志此时见她玉面晕红,秀发也散开了少许,一进门就关心自己安危,不由感动得热泪交流,上前一步握住了她一只玉手道:“姐姐!为了小弟……真苦了你了!”司徒云珠害羞地收回手,心里真是有无限的安慰,见继志眼角含泪,俊目中透着无限情意,不由浅笑道:
  “呆子!你没看我打胜了吗?你又难过个哪门子呀?”一面把那一只春葱也似的玉手又递过去,叫他握住,芳心也不知是羞是喜。石继志这才看清她已身上见汗,那浅蓝的绸衫已被香汗浸透,握在手中的玉手湿湿的,不由叹了口气道:
  “他们人这么多,我看还是我出去吧,别为了我害了姐姐,那小弟真是死不瞑目了!”此时司徒云珠已把上身偎在石继志怀中,闭着眼享受这暂时的温馨。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恐怕斗不过那老人,但在她心中,只要能和这石继志在一块,就是死也甘心……闻言竟忸怩地哼了一声道:“你……你多大啦?”石继志心想她真有闲心,居然在危急时刻想到这些,但又不愿叫她伤心,轻搂着她小声道:“我快十八了,你呢?”司徒云珠浅笑道:
  “那我比你大一点,今年将满十八,真是你姐姐呢!”继志见她和自己在一起,简直一切都不顾了,不由也把心一横,心想人家为我已牺牲一切,我要再固执这一点私情,真是猪狗不如了。有此一念,那一番真情再也克制不住,看着她微微湿润的粉脸小声道:“云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司徒云珠双颊飞红,斜目瞟了他一眼道:“不害羞!谁对你好?我才不喜欢你呢!你有你的友雪妹妹,还会想到我?”石继志叹道:“本来我心里只有她一人,如今……又多了姐姐了!你们两人,最好谁都别离开我……”话还未完,司徒云珠竟一挺身坐起道:
  “你倒想得满好的!一箭双雕!可没有那么便宜,你要她就别理我!理我就别理她……”言罢双目含泪,竟似受了大委屈似的。她一站起身,石继志才发现她脚下顺着腿在流血,不由大惊急道:“姐姐!你受伤了?”扑上去扶她,不想司徒云珠闪身让开哭道:
  “别碰我!去找你的友雪妹妹去吧!我自己会包!”石继志见状,心同刀割,呆站在那一阵心酸,差点儿又流下泪来。他此时内心真是难定取舍,二人都是一样的美,也一样对自己有救命大恩,舍此图彼固是不对,可是若舍彼图此也是不该……偏偏这司徒云珠又是如此小性,怎不叫他柔肠寸断,眼见她力战群敌,身尚负伤,哪能不痛心欲裂,再大的英雄临此关口,也是无法,何况石继志本是一多情种子,就更不用说了。
  司徒云珠虽一旁负气,可愈是这样内心愈放他不下,低着头一面自己裹伤,一面斜目向他瞟去,见他状同呆痴,泪眼含情,心内早已不忍,不由叹了口气,一伸玉腿道:
  “你呀!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帮我包一下吧……”石继志这才惊觉,见对方欺霜赛雪似的一条玉腿,竟然不避羞地伸出叫自己去包,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忙趋前小心捧起,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把伤处包好。拉下裙子,这才敢抬起头来,见司徒云珠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似忧似怨,忽然她唤一声:“你……你害死我了!”竟然扑身至继志怀中,双手搂紧着他那结实的臂,无限相思都倾吐而出。
  二人正在相拥对依的当儿,不想外面一苍老声音道:“怎么样,休息够了吧!姑娘!”司徒云珠这才惊觉,挣开继志双手,理理秀发,拿起地上的剑,对石继志苦笑道:
  “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会他!还是跟方才一样,你可千万别乱跑,叫我不放心!”一开舱门纵身而出。见那老人袖手而立,脸上带着微笑,竟似悠闲已极,见司徒云珠出来,才微咳一声道:
  “姑娘,我方才仔细想了一下,以我如今辈分实在犯不着跟你打,何况我和令尊多少有点交情,依我看,你还是把那姓石的放出来,我们决不难为他,只把他交到总教听莫教主发落,我们这边死几个人就算白死了。你呢,也早点回去,以后少出来惹祸。你看这办法如何?”此言一出,两边船上之人都不由暗暗不服。其实这香主岂是如此糊涂甘犯众怒之人?他所以要这么做,是因内心畏惧那银发叟司徒明,今天如伤了司徒云珠,司徒明虽和自己有一面之缘,但此老一向最护短,岂肯与自己甘休?与其那时叫人家找上门来令自己出丑,还不如眼前故示大方放这女孩回去。此举众人虽不满,但那姓石的小子既然到手,也可留下自己这张老脸,用心真可谓良苦。
  司徒云珠一听对方话中虽有放自己逃生之意,但主要的还是要把石继志交出,这真比要她自己的命还难,浅浅一笑道:
  “后辈对你老人家一片厚意感激十分,但常言道始善务终,今天石继志既随我一路,后辈曾说要负责他安危,如今遇到危难就舍他而去,日后传扬出去,岂不叫全天下人耻笑?后辈虽末学后进,然江湖上提起女飞卫来尚无恶评,这脸面实在丢不起,前辈既有好生之德,不如就放我二人一同出去,隆情厚意,永铭肺腑……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那老人直听得老脸红一阵,青一阵,心说好不识趣的丫头,我如今是如何破格开脱你,你还不乘着台阶快下去,却为管人闲事甘冒大险,你既如此,也怪不得我,日后即使银发叟再来理论,我也有话可说了。想到此不由双眉一挑冷笑道:“好个不识趣的娃娃!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也不知我南海苍龙何许人也!”人随声到,那肥大衣袖带来呼噜噜一阵风声,直往司徒云珠面上扫去。
  司徒云珠一听对方竟是父亲谈到过的武林高手、南海苍龙尚和彤,不由一阵心寒,见对方衣袖已似一根铁杵往自己面门扫来,知道不要说叫它扫上,就是挨着点边也是不行,不由往后一挫腰,“金鲤倒穿波”,跃出有五尺许翩翩落地。尚和彤的“流云飞袖”没伤着人,心内也不由暗赞此女轻功煞是了得。
  尚和彤一袖拂出,身子也跟着腾起,那瘦小身影在空中活似一头灵猴,身尚未落,已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右掌箕伸向外一推,司徒云珠身形才站定,就觉有一股极大潜力,朝自己当胸道来,她可不敢像接镇三江掌力那样去硬接,一面运起“混元炁”内力防身,一面双手下按,“一鹤冲天”拔起两丈高下,反往尚和彤背后落去,身才落下,双拳齐抖,“虎扑式”朝他背后猛击。
  尚和彤这一劈空掌满打算定能把她逼下水去,不想人家又躲过了。正自暴怒,猛觉身后疾风扑背,不由一声冷笑,一招“怪蟒翻身”,身才转过,双腕齐翻,“剪梅指”双双朝她两腕切下。司徒云珠晓得此招厉害,容对方掌沿已快到,才猛一收拳,化拳为“摔碑手”,直朝老人肋下猛挥。
  尚和彤万没料到司徒云珠竟如此厉害,以往自己出手,对方很少逃过三招以外的,这女飞卫到底不凡,竟从容化解了数招,由此推想她父亲司徒明就更不得了啦。
  盛怒之下,他已不考虑一切后果,狂笑一声道:
  “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我不得!”见司徒云珠摔碑手已打到,不躲不迎,竟实实地受了她这一掌,只听“砰”一声,这四周之人都发出一声惊叫,心想这下尚香主可完了!
  却不知司徒云珠这一摔碑手打上,觉得就像击在一块棉花上似的,心内大惊,想收手已自不及,就见那老人把肚子一吸一鼓,喝声“去吧!”司徒云珠竟像一个彩球似地被抛出,右手痛彻心肺,总算她有“混元炁”内功护身,手腕未折,在空中一个“云里翻”又落于船篷之上,痛得她咬着银牙一声不发!
  尚和彤盛怒之下,不惜施出自己数十年来苦练的绝功“一棉功”,待对方手掌挥上时运功制敌,可他错估了对方这一挥之力,只觉腹内五脏其热如焚,只道司徒云珠双腕必折无疑,不想举目一看,心里凉透了!自己运功制敌,不想所得结果是陪着对方一齐痛。司徒云珠被这一震,那只手已肿起老高,心中亦惊。她是极好胜的女孩,尽管如此,也不想点头服输,可是她自己知道,再想用这只右手出招击敌已办不到了。正在暗想该怎么办,那尚和彤已一阵风似地扑上船篷,口中道:
  “好姑娘,真有你的,再接这个!”一抖左手,“懒龙伸腰”,奔司徒云珠肩头就打,右手并食中二指,往她“凤尾”穴便点。司徒云珠此时见对方两式俱下,暗道不好,左脚一滑,右腿飞起,用“鸳鸯跺子腿”直向尚和彤小腹踢去。尚和彤可没想到她会用腿,一时反给逼得后退两步,一伸手往她脚踝便抓。
  司徒云珠用这身法是出于万不得已,见对方竟伸手便抓,自己玉肤岂能让人随便就抓,一时羞得面红耳赤,左手“奔雷手”直朝老人顶上猛击。尚和彤才一伸手,已觉不该对人家少女施此招式,连忙收回,见司徒云珠“奔雷手”又到,不禁右手掌心朝天,暗运内功,“嘿”的一声,推出一掌。
  司徒云珠最怕与他对掌,何况自己此时又是左手,想收已自不及,就听“砰”一声大震,老人无事,司徒云珠却全身一阵翻腾从丈许高的船篷上落下,在空中“云里翻”,身子总算没摔着,可已一跤栽倒在地,痛得她香汗淋淋,面色铁青。尚和彤深恐她又起来,石火电光似的闪身跃下,伸指便点,却不知这一指才出,就听舱内亡命似的一声大叫:“老贼!你敢……”吓得他一愣,回头却见一少年书生,手持木棍,眼含痛泪,飞跑过来,手中木棍搂头就打。尚和彤不知他就是石继志,只当是另一高手,不由一偏头躲过一棍,并二指奔这少年右臂“精促”穴便点,不想对方竟然不躲,心才一寒,这一指已点上,就见书生“哎呀”一声翻身栽倒,敢情是被自己点上了!
  这“精促”穴在肋骨上数第七条骨缝处,亦为人体大穴,左右各一,但被点中并无生命危险,至多晕迷一个时辰,即行自解。
  尚和彤正想再补上一掌也叫他带点伤,不想司徒云珠此时竟强忍数处伤,由地上“鲤鱼打挺”窜起,没命似地扑过来,口中狂喊道:“不许碰他!”怎奈她双手俱肿不能出招,待身扑至,见石继志已昏倒在地,不由一阵心酸,反扑在他身上一阵抽搐,竟自哭出声来了。
  南海苍龙在一边发愣,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往前一纵身,司徒云珠一抬头,尚和彤见她满面泪痕,犹自悲泣不已,不禁心中大悟,暗忖怪不得这女娃娃死也不肯放他呢,原来竟是这么回事,不由嘿嘿一笑。司徒云珠见他伤了自己不说,竟还伤了自己心上人,此时已把他恨之骨髓,往前一窜,举足就踢,还不等她来到身前,尚和彤已一晃身,由她身前纵起,落于身后,弯腰把那石继志抓起,双足运劲,施出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只一个起落已来到那大船之上。
  司徒云珠见石继志竟落入他手,心痛欲裂,大喊道:“老贼……把他放下来,姑娘与你拼了!”她竟披头散发、满面泪痕,像疯了一样扑上大船,伸出那双带伤的玉手,硬抢石继志。不待尚和彤转身,就听另一苍老声音道:“你也太任性了!娃娃!”
  司徒云珠就觉背后一麻,接着眼前一黑,一跤栽倒不省人事。
  这人是在大船上的另一香主,年过七旬,姓魏名也鲁,绰号赤眉老人,武功之高,较尚和彤犹有过之,在排教中身份地位武功,除了一指魔莫小苍,没有一人能与之匹敌。他在船上眼见司徒云珠一个少女,竟如此骄横,伤了镇三江不说,竟连南海苍龙费了这把大劲,还没把她制住,不由气就大了。若不是自己身高位尊,又有尚和彤先出手,他早就下手了,此番见尚和彤已拿住了石继志,她尚追逐不舍,不由勃然大怒,只一飘身已来至司徒云珠身后,运用一指神功,尚隔着一层绸衫,一指透出,正点在她颈下“凤眼”穴上,那司徒云珠半声未哼,已倒在地。
  水面上群众哗然,由魏也鲁施令回航,暂先押返至他的凤羽厅。
  原来排教总坛设在湘省洞庭附近,其下尚分三厅,名凤羽、凤翅、凤尾,分设三处,每厅有香主一人,总揽大权。普通各项事务,各厅俱可自行处理,除非有关本教的大事,才由各厅分报总坛听候莫小苍处理。这凤羽厅香主就是魏也鲁,厅址设在四川巫山,总管川省水陆各舵,为三厅权力最大者。其余两厅,“凤翅厅”设在鄂省宜昌附近,辖鄂省水陆各弟子,香主即是南海苍龙尚和彤;“凤尾厅”设在湘省总坛,香主金笛生柳上旗,此人年龄尚不过四旬,却有一身惊人的武功,甚得莫小苍器重。
  且说魏也鲁用隔空点穴法,点倒司徒云珠后,在回程的路上对尚和彤道:“真想不到这娃娃如此难斗,看样子今后江湖上真是后生可畏!”尚和彤叹口气道:“这一下算和司徒明结上梁子了!”言后微微摇首。却不料那魏也鲁冷笑一声道:
  “他自己管束无方,又怎可怪罪我们!贤弟放心,一切都冲着我好了,那银发叟不来就罢,倘真来此,我还要他还我个公道呢!”南海苍龙听后脸一阵红道:“大哥误会了!小弟岂是惧他武功,只不过觉得这梁子结得划不来罢了,大哥既如此说,倒显得小弟怕事了!”魏也鲁哈哈大笑道:“兄弟!我们自己人还分什么你我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谅那司徒明也非三头六臂,尚能对我兄弟如何!”
  正说着话,石继志哼出了声,在地上一阵翻动,眼睛仍未睁开,魏也鲁叹道:“看此子貌相清秀,又不会武,倒不似恶人模样,怎么教主会对他非置之死地而甘心呢?”
  尚和彤闻言也略皱了一下眉道:“莫大哥近年行事愈发诡秘,如此下去,我教前途恐不会长了。”
  魏也鲁浅浅一笑道:“你我兄弟但求无愧于心,为朋友两肋插刀,他既待我弟兄如同上宾,我们也只好为他担当一切了!贤弟!我看有我二人在,他二人插翅难逃,不如把他们穴道解开,叫他们也休息一下,一切待返厅后再行处理。”尚和彤闻言点头称是,走至二人身旁,在点穴处推拿一阵。
  须臾,就见石继志睁眼坐起,一翻身见身侧有二老叟倚桌对奕,其中一人正是方才与司徒云珠对敌之人,不由一阵大怒,喝道:“狗贼!我家与你们何冤何仇?居然午夜行劫,把我一家大小杀了个光,剩我一人尚还不舍,狗贼呀!你们也是成名的武士,天良何在?”想起屈死九泉之下的父母,不由号陶痛哭,双手举起一只坐椅,直奔尚和彤秃头掷去。二老听完话后,面现惊容地对望了一眼,见椅已到,尚和彤只一伸手,轻轻接住随即放下,状同儿戏一样。石继志一椅未打着人家,不由回首找物,却不料一眼发现司徒云珠也在地上躺着,秀发散乱,粉面泪痕,也顾不得再去找物伤敌了,一扑身已至她身前,一把抱着,热泪点点而下。
  一旁二者见状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司徒云珠经石继志一哭一摇,也慢慢醒来,一睁眼见是自己一心悬念的石继志,不由破唇一笑,只疑身在梦中,伸出了那只带伤的手轻摸着他小声道:“别难过……我不要紧!你呢?”忽然想起尚不知身在何处,忙翻身坐起,一看眼前二老,不由又羞又惊,连忙挣开继志对二人道:“你们预备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尚和彤微笑道:“你们不是想上四川么?我们也是回川去,不是正合你们心意么?”随又哈哈大笑。司徒云珠闻言大怒,一挺身已站起,吓得尚和彤即速离座,这时魏也鲁哈哈大笑道:
  “姑娘!你好好坐下吧!我们决不难为你们,你要是想跑,可是自寻烦恼,我要在十步之内拿不下你,也枉称赤眉老人了!”司徒云珠一听,心凉透了,眼前二人俱是武林道上令人侧目的怪杰,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他们不过,何况还有石继志这累赘。无奈之中,拉了张椅子坐下,一个人皱着眉嘟着嘴,那样子确是惹人怜爱。
  石继志见她坐下了,也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尚和彤见状点头道:“对了!这样比什么都好!老打人也不嫌讨厌哪?”说着也回座坐好,笑对魏也鲁道:
  “凭良心说,我是真让这孩子给打怕了,人家对招是点到就算输,她这是真玩命,不死不休,这玩意……谁不想多活几天?真……”那样子滑稽已极,司徒云珠虽在难中,可到底还是孩子,听完这话,竟哧哧笑出声来,待发现这不是笑的场合,才勉强忍住,加上脸上原有的泪痕,那样子十分逗人。
  惹得二者都不由相顾大笑,司徒云珠回眸嗔道:“谁跟你们笑……没羞!”魏也鲁却停住笑,看着石继志道:“你就是石继志吧?你方才说什么杀你全家,是怎么回事?谁杀你全家?”
  石继志听人一提,不由又潸潸泪下,看这两位老人,都是七十开外,貌相和善,真想不到竟会是莫小苍手下之人,还不大想理他们。司徒云珠一听,好似他们尚不知真情,乐得叫石继志道出经过,自己也可当面羞辱他们一番,就一瞟继志道:
  “你说出来!看他们也好意思听!”石继志见状,这才一五一十,把自己遭难经过道出,悲伤时声泪俱下,别说司徒云珠已哭成了泪人儿,就连魏也鲁和尚和彤也听得连连叹息,不时摇首。
  待继志诉完经过,尚和彤冷笑一声问:“小兄弟!这话可是真的么?别是你瞎编的吧?”石继志泫然道:“这事情洞庭一带无人不晓,你如不信只一问便知!”尚和彤不由义形于面道:“这八丑点点萤光,居然敢如此横行,待我回坛后定然察实予以重惩,只怕这事与莫教主无关吧!”
  一旁的魏也鲁哼了一声道:“那也说不定!唉!如这事属实,我岂忍对你如此……石继志,你尽管放心地先呆在我那儿,只要我察明了如你所言,拼着我那莫大哥怪罪,我定放你逃生便了!”石继志还未答话,司徒云珠已抢道:“谢谢你啦!老前辈!果真如此,那上官先生一定感激不尽!”魏也鲁一愣道:“这与上官先生有何关系……”司徒云珠一笑用手一指石继志道:“他就是上官先生新收的弟子,你们还不知道呀?”
  此言一出,二老大惊,相互对望了一眼,在他们的心中,都已想到了在他们尚在投师习艺时,江湖上已盛传着这绝世怪人,从没有人知道他多大岁数,也从没人知道他真实名字,仅仅人云亦云地叫他一声上官先生。他做事也好,对敌也好,永远只是一人,没听说过他用过兵刃,可是事无不成,战无不胜,武林道上提起他来,真可谓之闻名丧胆。一听眼前的石继志就是这位绝世怪人的未来弟子,哪能不连吓带惊!尚和彤直惊得张嘴结舌半天才对魏也鲁道:“大哥!这……上官者前辈还在人世呀?”
  魏也鲁慢慢点点头道:“我也是去年才听人说起,在峨嵋‘小刃峰’上有人发现他的侠踪,后来也没再听人说起了!想不到他还真在人世,算起来,老人家怕没有一百好几十岁了!”随又扭头对石继志道:“小兄弟!你亲眼见过他没有?”石继志点头道:“不仅见过,还和他谈了半天话呢!你们都说他这么老,我看他才四十多岁呢!”
  魏也鲁面现惊奇,点点头道:“这就是了!果然是他,我少年时曾眼见他老人家掌震西川双丑,这西川双丑那时都已年过七十,武林道上提起那一对怪客,谁敢惹他们?不想被那上官先生一掌一个,都给送回老家去了。那时我看他就像四十岁左右,回去以后问及家师,才知他老人家曾幼服肉芝仙液,并擅驻颜之术,故此虽偌大年岁,看来也不过四十多岁!”接着又摇摇头道:“那掌力真厉害!听恩师说,是他自己在深山大泽中,亲自体会七种飞禽的姿态,加以编整成一种独步武林、闻所未闻的怪式,名字叫什么‘七禽掌’……这七禽掌好不厉害,那西川双丑如此功夫,竟然双双命丧七禽掌之下……从那时起到如今,这五十多年中,我竟没机会再看他老人家一次!想不到他如今还真在世,还会收你为徒,这真是令人想不透的事!”
  石继志听完这一席话,不由把上官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上官先生果如友雪妹妹及司徒云珠所言,如我真能随这位老人家习艺,我定要把他老人家那套“七禽掌”学会,然后找到那八丑及莫小苍,叫他们一一在我掌下毙命,方对得起我全家屈死的冤魂!
  他一个人正在入神暗思,却见门启处走进一人,对二者施礼道:“二位香主请外室用饭!”魏也鲁答应一声,立起身一瞧石继志二人,对那人道:“再弄一份,给他二人送来。”说着和尚和彤双双走出,至门口时,尚和彤笑道:
  “你二人乖乖在这里呆着,可别打别的算盘。好在船快到了,总有一个下落,你们要是想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言罢把门带上。
  这二人在内,互相望着,也不知此行究竟是何下场,石继志对司徒云珠道:“姐姐!你把上官先生的事告诉他们干什么呢?”
  司徒云珠一笑道:“傻瓜!上官先生如今在武林道上,凡是老一辈的人提起来,谁不敬畏十分?要不然他们会如此客气呀!你现在可放一万个心,只要你不落在那莫小苍手上,保险你死不了!你没听刚才那赤眉老人的话么!他对上官先生是敬仰到什么分上了!所以现在我们别的可以先不顾虑,最主要是先想想逃跑的办法!”
  石继志听后皱眉道:“如今你伤未愈,我不会武功,四面强敌,逃跑恐怕不太容易吧……”司徒云珠闻言也不禁皱眉不语。须臾,门开外进来一人,手上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一大碗牛肉汤,放在桌上,摆上碗著,朝二人看了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走了。
  司徒云珠笑道:“管他的!先吃点东西再说。”说着就拿了个包子丢过来,石继志接过,勉强吃了一个,却再也吃不下了。司徒云珠吃了两个包子,还喝了一碗汤,笑道:“这汤满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石继志皱眉道:“你倒真放得下心,我都快愁死了……”
  司徒云珠一缩颈笑道:“光愁有什么办法!饭总得要吃呀!你放心!等我这手好了,谅他们困我不住,打不过他们,要跑还没有什么问题,这里面除了这两个老家伙,我谁也不怕!”石继志点头道:“只希望你的伤快点好,就是不能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着拉过司徒云珠一只手来仔细一看,果然齐腕处已红肿了一圈,问道:“现在还痛不?”司徒云珠闻言点点头,忽然又笑着摇摇头道:“不怎么痛了!”石继志道:“你骗我,一定还痛……”话还未完,门口有人哈哈大笑道:“不要紧!我来给你看看!”二人闻言忙分开两边,都羞了个大红脸。
  门开处二老相继走入,尚和彤脸上笑容初敛,趋前道:“姑娘伤着手了是吧?唉!你方才少用点劲打,不就好了?”说着由身上掏出一长形玉匣,打开盖,共分三格,由一边取出两粒朱红药丸,递与司徒云珠道:“把这个服下,保你明天就好!”司徒云珠伸手接过,也不道谢,尚和彤还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道:“谁叫我把你打伤了呢!快吃下去吧……”司徒云珠连眼皮也不抬,端过杯子就把药丸吞下了。
  魏也鲁立起身,对二人道:“我们到别室去,你二人就在这舱里呆着,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了!”言罢就和南海苍龙起身退出。石继志二人在舱内对泣,一时也无话好谈。司徒云珠过去拉了一张藤椅,对石继志道:“你就在这上面先休息一会儿吧,乘此暇时我也不妨运运功夫,这伤就许好得快些!”石继志道:“姐姐,还是你坐吧,你有伤!”司徒云珠笑道:“我不要这靠椅,只要能坐就行了!”石继志这才坐下,见司徒云珠盘膝坐定,心中奇怪道:“姐姐!你还会打坐呀?”司徒云珠笑着道:“你对武功一道,真还外行得很,不错,这是叫打坐,但在练武艺来说,就应叫坐功,是练上乘内功的基本功夫,你将来若能入师门,这门功夫是少不了的。好了,现在就不要说话了!”言罢竟垂下目来。石继志在一旁看得奇怪,见她慢慢吐气匀长,竟似睡去模样,自己也不由闭目养神,谁知这一日劳累,又身在舟中,直似摇篮一样,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梦中摇醒,忙睁开眼,正要出声,却被人用手把口捂着,就着窗外透进的如银月色一看,原来是一发须全白的高大老人,不由大惊,翻身坐起。这老人低头用极低的声音附耳道:“别出声!我来救你。”言罢把石继志往背上一背,抖开一条丝带,往后一甩,竟把他在背后绑了个结实。石继志此时真是身在雾中,也摸不清这老人到底是何路数,再一打量这小舱中,竟没有了司徒云珠踪影,不由大急,在背后小声道:“老人家,还有司徒姐姐,你也救她一下吧!”老人小声道:“她在外面……别出声!”说着轻轻拉开小舱门,纵身出外,那分轻快就别提了!
  石继志一出舱门,经过那隔壁小室,灯犹亮着,可并没那二位香主的踪影,昏暗油灯下有两个人对趴在桌上,一个是张着嘴脸朝上,一个是脸朝下,两只手空悬着,一看就猜到,定是被这高大老人给点了穴道。
  船静静泊在岸边,展目外视,无数船影长长地排着,尚有数只船舱中燃着灯火,加上哗哗的流水声,显得寒夜萧然。这老人走到船头略一探视,两手一按,好一招“一鹤冲天”,带着一人竟拔起六丈高下,往一条船桅上落了下去。
  石继志但闻两耳生风,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随觉身子微停,再一看,敢情那老人背着自己,竟站在那第一艘船的桅杆上,离水面少说有五六丈高下。那船本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可老人仅单足尖点着这桅杆之顶,另一足尚悬空着,身子竟像粘在上面似的纹丝不动!
  这老人在桅杆上手遮凉篷,向外望了一会儿,探手入怀,再一掷腕,继志就听有极细微的一阵破空声,飞出良久才听不见声,接着这老人在桅杆顶上一杀腰,活像一只大雁似地腾身而起,这次竟是往岸上峭壁纵去,那峭壁高有数十丈,是有名的“铁棺峡”,这老人背着石继志,在峭壁中间一点足,身子又再度腾起,这一次竟拔起足有八丈高下,已落于那峭壁绝顶。
  待站定身形后,老人才回头对石继志笑道:“小伙子!怕不怕?”石继志此时已把这老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心内暗思,怎么江湖上有这么多能人?自己连日来所遇,哪一个不都是有一身惊人的功夫,眼前这高大老人身手之高,以自己判断,就连那两位香主,恐怕也比不上。闻言在背上道:“老人家!我们上哪去呀?云珠姐姐呢?”老人笑道:“自然有地方去!你问云儿么?我们现在不就在等她么!”继志一听,才知此老竟是司徒云珠的父亲、银发叟司徒明,不由又喜又羞——羞的是哪有在人家父亲面前,老问人家女儿的道理,不由一时面上讪讪道:“原来……是老伯父,小侄方才多有失礼,尚乞勿怪才好。”老人此时展目江中,闻言哼道:
  “你有什么地方失礼了?不是挺好的吗……喔!你看她来了!”继志顺着老人手指往下一看,果见江面上漂着一条小船,因悬崖太高,又是黑夜,所以船上的人看不清。老人面带喜容,又抖手打出一物,须臾,那小船竟停划不动,在江面上直转。
  银发叟皱眉笑道:“这丫头就会吃饭,连个小船都划不好!”此时二人身在绝壁之顶,呼呼江风,吹得老人一身白绸衣褂扑噜噜直响,满头银发也被吹得向后扬着,月光之下,真像仙人似的。
  又等了一会儿,老人才说道:“我们要下去了,你要怕就闭上眼。”继志一心想看这老人到底如何下这数十丈高的峭壁,所以并未闭眼。
  银发叟话一完,双手平摊,全身垂直地向下一纵,就像一条白线似的,快如闪电已落于那峭壁之半,脚尖一挨地,二次又如此下坠,两袖被风鼓得气囊似的呼噜噜一阵乱响。身子已往那小船船头落去,待落在那船头之上,小船仅微微向前晃了一晃,这分轻功真可谓之登峰造极,试想由数十丈高处往下纵来,那力量何等大,何况背负一人,如无数十年极深的轻功造诣,岂敢如此施为?
  待站定身形后,石继志已惊得一身冷汗,听老人低声道:“云儿!你前面坐着,让我来,把那两个老儿惊动了就麻烦了!”司徒云珠答应了一声,纵身来至船首。这小船最多也只可容下四人,可谓小巧已极,老人坐定身形后,才把胸前丝带解开,石继志惊魂乍定,坐下后方要开口,司徒云珠用手在嘴上一按,做了个噤声的样子,吓得他没敢出声。
  银发叟并不用桨来操船,只见他面朝里坐着,双手连连向后挥动,那船竟快得出奇,在水面就像一条水箭似的,须臾,已离原先大船老远。再过一会儿,竟然看不见那些船的踪影了,银发叟才叹了口气道:“可累死我了!”言罢停手不动,稍稍休息,才拿起桨来,在水面上划着,司徒云珠拍手道:“好罗!现在可以说话了!”继志正要对老者称谢,不想那银发叟用一双严厉的目光一扫司徒云珠道:“丫头!你好大的胆,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跑这么远!不是我一路好找,看你怎么得了?十七八岁了,还是这么小孩子气!咱们回去再说!”言罢直气得对空吐气不已。
  司徒云珠有生以来就没有见父亲像今夜这样生过气,见父亲竟当着继志的面骂自己,真是又羞又怕,眼圈一红,竟哭出来了。银发叟一面划着,一面厉声道:“你还哭?哪一点委屈你了?你自己想想,一个姑娘家整日价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虽说我们侠义门中不拘泥这些小节,可你也得告诉我一声呀……你眼里还有我这爸爸没有?你说!”
  司徒云珠不待父亲再说下去,已哭道:“爸爸!你老人家少说几句吧……”一面呜呜地哭得很响。石继志在一旁坐不住了,心想司徒云珠完全是为了自己,自己却害人家挨骂,当时真恨不得能有个地缝叫自己钻下去才好。可眼前不能不说话,只得红着脸对银发叟司徒明道:“老伯!都是小侄不好,误乘匪船,多亏令媛一时不平,上船搭救,否则小侄早已一命归西了!令媛完全基于一片侠义心肠,实无半点过错,老伯如再加以责骂,不如就骂小侄好了!这一切罪过都是小侄引出来的……”司徒明听后,就着月光看了看这年轻人,只见他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英俊中透着清秀,真是翩翩绝世的公子!怪不得自己女儿会不辞千辛万苦一路护送……再一看自己女儿,见她一面哭,一面还用一双泪眼望着石继志,透着无限情意……老人本身也是情场过来人,见状洞悉一切,仰天长叹了一声,低语道:“年轻人啊……”石继志见状尚不明何意,仍用乞求目光看着老人,似等他回音似的。银发叟见状对司徒云珠一望叹道:“还哭什么?你没听有人给你讲情呢!说你完全是基于一片侠义心肠!我能忍心再怪罪你这女侠客?”说到最后已带着笑,一扫方才那严厉声色,司徒云珠不由被父亲说得破涕为笑,一面笑着一面道:“爸爸……”老人笑道:“怎么啦?女侠客!”惹得石继志直想笑出声。
  这一来银发叟算是一点气也没有了。原来这银发叟如今已是八十岁的人了,早年亦是少年英俊,更有一身超人绝技,因此甚得当时少女青睐。但他为人高傲,差不多的他看不上眼,因此子然一身,直到三十岁才和当时少年奇侠金线女聂芷仙结识。
  二人都是一世奇侠,女貌郎才惺惺相惜,不久因爱而结合,江湖上提起来谁不羡慕?
  三十几年来,二人在巫山辟室合修,形影不离,虽然膝下犹虚,但二人一心相爱,志在研讨绝世武功,倒也不以为憾。
  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年也算该当有事,金川附近有一苗族,族名康康,盛传出现一蟒,食人无数,闹得整个苗族人心惶惶。偏赶上金线女聂芷仙有事远行,司徒明基于侠义心情,只身远奔苗疆。因他武功惊人,那康康族上下无不视之若神,老土司乌力更是待他若上宾,一力巴结,正赶上那苗族外遇强敌铁环猓攻击,因此这乌力更是一力挽留司徒明,说什么也不放行。
  司徒明剑斩怪蟒后,因出来日子不少,怕聂芷仙返回后放心不下,所以说什么也要回去,可土司一心想留住司徒明为自己效力,想出一条奇计,叫这司徒明非留下不可。
  原来土司有一女名唤云花,生得秀丽娇艳已极,乌力爱若掌上明珠。云花那时正是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司徒明一世奇侠,虽年过六旬,可看来至多不过五旬出头,加以貌相神俊,竟被云花暗恋在心。乌力见自己爱女对他倾心,于是在一午筵上当面向司徒明提亲,司徒明因已有妻,当然婉言谢绝,因恐这乌力再事纠缠,所以言明自己预备次日就要回返巫山。
  乌力听后心中暗忧,竟假告女儿云花说亲事已成,今晚就要举行,云花闻言,芳心不胜暗喜。可是那土司乌力,竟告诉司徒明说今晚特备盛筵要与他送行,司徒明不疑是计,还道谢了一番。是晚赴筵,见乌力穿戴俱新,尤其是云花打扮得直同新娘一样,虽感疑心,但想到自己明天要走,也许人家为了表明心怀敬重,才如此穿戴。但乌力竟在筵上用苗语大声宣布,自己女儿已定今晚嫁给司徒明为妻,从此司徒明就要永留苗疆,为康康族效力,一时众苗人掌声欢呼如雷。可笑司徒明竟以为这是人们对自己欢呼,告别之意,当时还感动得站起摇着双手,云花在旁见状就更不疑有他了。
  酒席一半云花带羞先退回洞房,乌力竟用药酒将司徒明灌得酪配大醉,那酒中掺以烈性春药,令人食后不可自制。可叹司徒明一世奇侠,意无意中着了道儿,直喝得步履蹒跚才由人送入洞房。
  洞房中云花早已等候,一面扶他入睡,自己也就像妻子一样给他擦脸、脱衣。司徒明已服药酒,眼见娇娃在前,投怀送抱,哪还能再克制得住?就在那神秘的一夜,做下了遗恨终身的事。
  司徒明次日凌晨一醒,见状又惊又怒,只当是云花无耻,对自己暗施诱计,一气之下,不问青红皂白打出一掌。可怜云花尚睡眼惺忪、粉面垂羞的当儿,竟被一掌震得腾起足有一丈高,连吐了几口鲜血,昏死过去。司徒明盛怒之下,又去找那乌力,可叹老土司满心打算,这一着定可使司徒明回心转意,不想尚在梦中,已被司徒明一掌击毙。
  待回巫山后,司徒明把这事一直隐瞒心中,从未对金线女聂芷仙提起一点,然而内心的羞愧,已使他慢慢疏远着她。一方面不知怎么,竟深感自己当时下手太毒,不该对乌力父女如此狠心,不由日日暗祷着,乞求上天别叫云花死了。
  第二年秋天,有一个壮健的苗妇,抱着一个已将断奶的女婴,不辞千山万水找到了巫山,好容易到了司徒明的住处,却只有聂芷仙在家,这苗女留下了女婴和一封信,还哭诉了半天,原来她是一个精通汉语的苗妇,直哭骂这司徒明如何忘恩负义,既是当众接受婚姻,明媒正娶,为何又次日行凶而去……一直哭了半天才走。聂芷仙听后真好比晴天一个霹雳,直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待那苗女走后,自己哭得天昏地暗,暗骂司徒明是无情无义之辈,我是如何一片真心待你,不想你居然作出这无耻无义之事,怪不得这一年来对自己日渐淡情,原来生有外心。
  她一面哭,一面看那女孩,见她长得粉搓玉揉,眉宇间竟和司徒明一模一样,更深信那苗妇所言非虚,自己含着泪,再把那封信打开一看,见竟是一封血迹斑斑的血书,不由吓得心里一阵哆嗦,再看那信上,竟是一笔细秀的汉文:
  “我永远忘不了的丈夫!你永远也没想到,可怜的云花还没有死吧!可是丈夫啊!在云花写这封信时,已经离死也不远了!狠心的丈夫啊!你为什么当时不多用点力把我打死?叫我这一年多受尽了罪!
  但是丈夫!我永远不会恨你,只恨我那死去了的父亲,因为都是他一人的错,他已得到了上天给他应有的惩罚,而活着的我,却是多么无辜可怜啊!
  丈夫啊!我不会再活着叫你恨我了!当这封我亲手用我流出的血写成的信在你眼前时,云花已不在人世了!我的丈夫!答应我一个最后的要求,请笑笑吧!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无时不在想着你,我想着你的笑!
  丈夫啊!你会流泪吗?千万不要哭,因为你是那么的勇敢,我们苗人不喜欢流泪的男人,云花虽死了,但并没有离开你,云花的灵魂,就跟在你的身边,云花永远是你的,永远也不要离开你!
  孩子是你的,她长得多像你啊!你会好好爱她么?把你那一身超人的本事教给她吧!答应我!
  丈夫!我的手只允许我写到这里,毒药已经发了,我的头也昏了……我的汉文不好,你不会笑我吧!
  再见吧!我的丈夫!             你不要的妻子云花血书”
  金线女读完这封有血有泪的信,不由被云花的真情感动得热泪交流,因此就更恨司徒明无情无义。本想等司徒明回来与他理论一番再远走高飞,但久等他不回来,一气之下,留下一封信,书明经过,说明自己决不原谅他对自己的不忠实,不管这事情当初是如何发生,自己也不会原谅他。这封信写好后,连同云花的信,都放在那孩子的身边。聂芷仙就这样含泪离开了巫山,也离开了司徒明。
  司徒明当晚回家,发现了这一切,真是肝肠俱断、心痛欲裂,他像疯子一样在巫山上到处喊着,一会儿是芷仙,一会儿又是云花,每天除了喂这孩子以外,他就像疯子一样这样低低地唤着,没有黑天白天。
  巫山下有几家民户,司徒明每天按时抱着女婴到民家去吃奶,交换条件是司徒明为他们猎取鸟兽。凭他那绝世的武功,任何鸟兽只要被他发现,就别想能逃开他手,就这样又在巫山上住了一年。
  第二年,孩子也长大许多,不需吃奶,他才带着她远走湘鄂,在宜昌一个清静的山水之边住下。
  也就是那一年的时间,他那满头的发都已变白,胡子也白了,人就像老了十年似的,“银发叟”的外号,也就在那时开始被人叫开了。
  时间真快,岁月催人,十七年就这样过去。那女婴不是别人,就是司徒云珠——银发叟为追念她死去的母亲,给她取名云珠,暗含是云花的珠胎之意。司徒明果真遵照云花之言,从云珠五岁起,就授以武功,把一身惊人武功倾囊相授。司徒云珠也真不负父亲一番苦心,学成一身惊人绝技,只是每当她问起母亲在哪儿时,老人总是热泪交流,因此她也就不敢再问。但在幼小的心中,已猜到母亲和父亲之间,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悲惨经过。十七年来,父女二人可谓之相依为命,司徒明年岁已过古稀,只此一女,自然溺爱了些,平日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骂她。这一日因久候女儿不归,放心不下,出去一打听才知竟上了一艘排教之船,不由大惊,这才亲自操一条小船,运用“流云飞袖”神功,一路运劲催舟,这小船真像箭头一样,不一日已发现前面大船。
  司徒明遥跟着这八艘大船,直到船泊岸度夜,他才在午夜,施展绝世轻功,来至大船探访。也算事情凑巧,那二位香主,因把居处让与石继志、司徒云珠,入夜就来至邻船暂眠,派了二名得力手下在外室把守,也是他二人一时大意,认为石继志二人就在身侧船上,更有一人不会武,一人负伤,门口尚有人把守,只稍有声响,定必可惊觉来援,怎么也不会叫他二人跑走。
  却不知司徒明如何身手,窥知二老至邻船后,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进舱点了把守二人的麻穴,二人只觉人影一闪,就不知人事了。
  司徒明这才摸黑进室,司徒云珠此时暗行坐功,手上伤已愈了一半,见父亲来救,真是惊喜欲狂,司徒明先引女儿至船外,告之小舟停处,嘱她速去把那小船划进前面峡口暗石处,等候自己金钱为号,再驰至那峭壁之下等候自己和石继志。
  待云珠走后,司徒明才再返大船,总算皇天有眼,竟然毫不费力把石继志救出,三人合乘小船,司徒明因恐在近处操浆有声,这才又施“流云飞袖”功夫运劲催舟。
  这流云飞袖功夫难在一气之间,将内力完全贯于两袖之上,故此用来对敌,无异两柄钢刃,更可以这袖暗发功劲,十步内,若内功高者,可制人于死命,因此用来催舟,就好像疾风扯帆一样,哪不快得出奇呢!
  且说司徒云珠见父亲已无怒意,不由破涕为笑,对石继志道:
  “真把我急死了!你们老不来,我手又痛,这小船又不听话,又怕弄出声音,费了好大力气,好容易才划到那陡崖之下,那船光打转不走,我当时急得真想哭。正在急得要命的时候,你和爸爸就来了!那两位香主这下可气坏了!”
  石继志尚未答话,司徒明已叹道:“你们可别小瞧了那二位香主,那尚和彤我倒认识,武技已不凡,云儿万万不是对手,最厉害是那赤眉老人魏也鲁,江湖上提起他来谁不怕三分?就是我老头子真要跟他动上手,还不定能制住他呢!”石继志闻言,暗幸方才没有惊动,否则恐怕此番想走就没那么简单了。
  司徒云珠此时直叫着手痛,银发叟见状皱眉笑道:“方才你也不痛,这一看见我了,就觉得手痛了!你这丫头!唉,伤着什么地方了?”司徒云珠还未答话,石继志已在旁道:“两个手腕都肿了,腿也破了!”司徒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你倒知道得怪清楚。”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道:“贤侄你呢?”
  石继志摇摇头,一旁的司徒云珠却道:“他被那南海苍龙点了一下,喂!你现在还觉得痛不?告诉爸爸一声,保险会给你治好!”一旁的司徒明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个小家伙已经彼此爱上了!不由引目向自己女儿看去,见她月光下直似玉树临风,竟和她母亲云花长得一模一样……再向那石继志看看,剑眉深锁,星眸含威,那丰俊的神采竟比自己当年似有过之。心内暗忖,这二人如能一心相爱,倒是一对武林奇葩!只是这石继志人品虽佳,到底出身富族,难免意志薄弱,气质浮华,如那样,这武技实难学成高深的造诣,何况他对云儿的爱,不能仅由这一面觉察。常言道“痴心女子负心郎”,不如对他故示冷漠一下,看看此子涵养定力如何?如是一有毅力孩子,他定会有一番作为,历尽千辛万苦,也要达成他投师志愿,果真如此,自己至时再亲赴峨嵋,面谒上官者前辈,替他二人定下终身,一来可解决云儿终身大事,再说得此佳婿,也颇堪自慰了!
  想到这里,这银发叟不由心中暗暗生出一计,虽然石继志眼前或不见谅于他,但他如真是一上进青年,日后定能如愿以偿,那时他不但不会恨我,反会加倍感激了。
  想到此,不由故意冷笑一声对女儿道:“我问他受伤没有?要你多操什么心?他自己不会说呀!轻轻点了一指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大惊小怪!”司徒云珠正在含笑看着继志,一听父亲竟一扫方才言笑态度,不但明骂自己多管闲事,还暗讽了石继志一番,自己挨骂尚无话可说,人家石继志好好的也被沾上,试想他脸往何处放?不由羞红双颊,用那一双快流泪的妙目向石继志看去。
  石继志闻言虽觉不大中听,却也没想到是骂自己,一听话中意思,此者分明不喜自己女儿与我来往,不禁带愧道:“老伯此言极是,小侄倒是一点也不觉痛苦,只是令媛……”这话还未完,银发叟已冷笑道:“她的伤我知道,你就别管了!”石继志一听,不禁羞得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司徒云珠已经哭出声来了。
  原来司徒明此举含有深意,见他二人已相爱至深,石继志尚未投师,此情念如不与他一刀斩断,他定无心习绝艺,上官先生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不如眼前假意冷漠,好叫他死了这条心,一心学艺,待他学成之后,一切都尚不为迟。
  这时小船已驶近一浅滩附近,靠岸停住,三人相继走下,银发叟对司徒云珠道:“我们先在这里暂歇一夜,明天再回家吧!”随着回头对石继志笑道:“贤侄!你意如何?等胆天你住到我家去吧,到峨嵋还远得很呢!你一个公子哥哪受得了这个罪?还学什么武啊,算了吧!”
  继志闻言,简直气得两眼发青,不由带泪道:“老伯此言差矣!小侄此次全家惨遭奇祸,幸能逃生,又蒙上官先生垂青,已经是两世为人,还有什么苦不能受?伯父盛意,小侄心领,小侄投师之志已决,不容中途向背,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达到此愿……”言罢,恭敬地朝银发叟一拜道:“多谢伯父今夜搭救,小侄有生之日决不忘此大恩!”又上前一步眼含热泪对司徒云珠一拜道,“姑娘舍身相救,继志永铭心扉,此番就向姑娘告辞,尚请珍惜玉体,不以我为念……”言毕愤愤地头一抬,转身就走。
  司徒明闻言,面浮浅笑,心中快慰已极,暗思此子果然毅力超人,云儿眼力到底不差,当时也不说破,只张着一张大口,眼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发一语,连连点头。
  这下可把司徒云珠急坏了,哭着跑了两步,大叫道:“喂!回来……”见他背影只停了一下,想转身还是没转,随即一跺脚又往前行。
  司徒云珠又哭着跑了几步,高唤道:“叫你回来……”不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就听父亲在一旁道:“好孩子!别难受!叫他去吧!”司徒云珠此时已把父亲恨透了,闻言理也不理,还继续哭她的,声音愈来愈大,银发叟不由伸出手来,摸着她满头秀发道:
  “孩子!你不知爸爸这是计么?”司徒云珠一面哭,一面道:“什么计?人家也没招您惹您……呜呜……”司徒明不由皱眉长叹一声道:“傻孩子!爸爸比你更喜欢他!不过我如不这么做,他怎会一心一意地去投师学艺呢!好糊涂的孩子!”司徒云珠这才流着泪抬起头,看着父亲道:“真的?你老人家不恨他?”
  司徒明一笑道:“当然真的!我恨他干什么?”云珠这才擦干了泪,又往前走了两步,已看不见那石继志的影子。连日相处,两情相悦,这一走,像把自己的心也带走了,痛定思痛,不禁热泪交流,本想施展轻功去追上他,但有自己父亲在旁,自己到底是个女孩子,怎么敢这么做。想到父亲此举,果然用心良苦,只是可苦了石继志,不由拉着父亲手道:“天这么黑,半夜里他怎么走啊?”
  司徒明摇摇头道:“孩子!一个男人是应该当得起一切风险的,俗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要为他担心,叫他自己去吧!只要他有毅力、有决心,他会达到他的志愿的!这孩子有出息,如果爸爸眼力不差……”
  一个晴天的早晨,华阳县城近郊峨嵋山下,有一个衣衫破烂的青年,这年轻人全身衣衫又脏又破,赤着双足,披散着头发,双目深陷,他微皱着眉,抬头向那举国闻名的峨嵋山上望去,心内暗叫道:“好高好大的山啊……”
  只见一丛丛的古树,隐约在疾风劲吹的飞云里,一座座庙宇,错落在山的每个角落,真是宝相万千,不胜庄严。年轻人看着看着,不禁展眉一笑,心里一扫这月来的沮丧,重生出了新的希望,他叫道:
  “峨嵋呀!峨嵋!我总算走到了!”随又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赤足,割裂的肌肤,眼中不禁透着泪痕,又一阵心酸。离开司徒父女这一月来,想不到自己竟会落魄至此,一想到司徒明,不由冷笑道:
  “银发叟!你也太小看我石继志了!我要不学成绝技叫你看看,誓不为人!”他由树下站起身来,背上一个小袋,这袋中有足够十日的干粮,这才沿着那山道一路上去。山道很宽,并不难行,而且上山的人很多,倒也不觉如何苦闷。差不多走了有半天时间,已来至一大庙宇,那些行人多半是往庙中来朝拜的,继志已饥渴过甚,心想就先到这庙中歇一会儿再走吧!
  这座庙宇好大的规模,只大殿就有九座,内中僧人少说也有一千多,大殿上香烟缭绕,阵阵檀香,令人嗅之顿感全身飘然,直如出世之仙,凡念俱消。他随着那些进香之人在殿中绕了一周,又出来进第二座寺门。这寺门前,有一根大木,少说也有千年以上,却被砍下头尾,架于这寺门前,人们俱说:“那就是大神木啊!”继志好奇地看着那大木,见有人在一端用手轻击,另端则有人伏耳其上,好似在听什么似的。心想这木长至少也有五丈左右,难道离这么远,那头轻轻一击就会听见?不由也走上前附耳其上,果然那边击节之音声声在耳,甚至用手指在上微击,这边也听得清清楚楚,心内暗暗称奇,心想,怪不得称之为神木,原来真有点怪!
  他本是一个少年,童心未退,这一来顿忘疲劳,跟着人家嬉笑起来。又进了一座古寺,见内中十八罗汉金身神像,栩栩如生。在这寺后,有一小崖洞,门口跪了一大片善男信女。自己走近一看,原来内中有一老僧,满面皱纹,一脸泥沙,好似几年没洗过澡似的。最奇是这老僧所靠着的石壁,竟像挖就了的一个洞,洞的形态,竟同这老僧打坐的姿势一般无二,这老和尚人就打坐在这空凹之内,竟像在石壁之上雕刻凸出半个人似的,不由大奇,再注视这和尚头上尚满布了蜂巢,无数黄蜂在巢中此出彼进,就听有人在后说道:
  “这就是法定老仙师,听说他在此打坐已有两百多年了,因此那石壁竟给他靠坐成了一个印子。”又有一人在旁道:“这和尚一打坐最少就是两个月才醒一次,你们看,蜂子在他头上都做了窝,他还不知呢!”说得石继志将信将疑,再看那和尚,一切情形果真有点像方才人们所言,不禁对这和尚肃然起敬,暗想世上还真有能活两百岁的人,难怪那上官先生也这么大了呢!
  待游完了这九座大殿,天已近晌午,继志吃了些干粮,向和尚讨了碗水喝,在殿旁大椅上打起盹儿来。不想一觉醒来,红日西下,此时大庙内空空荡荡,游人都已散尽,慌忙下地,见一和尚正在扫地,不由上前施礼问道:“请问师父,此山可有一小刃峰么?”
  和尚闻言似一惊,看了继志一眼道:“有倒是有,不过施主问它干什么?可远得很呢……”石继志一听果有此峰,不由喜道:“我因有一友人居此,嘱我前去找他,就请师父指引我一条捷径,我好起身!”这和尚闻言面现浅笑道:
  “客人说笑话了,这小刃峰上别说是人迹不能到,就是鸟兽也不易上去,哪会有人住在那儿呀!”继志闻言一怔,暗思我既来此,不管如何总不能半途而废,再高也要上去。当时假作惊奇道:“原来这样呀!师父指给我看看,我看看到底有多高?”和尚将信半疑地走出庙门,继志随后跟着,走到一处谷口,和尚往右后方云深处一指道:“那被云封住的地方就是,若人走去,最少得四五天,还不定能上去;而且峰顶积雪,人在上面冻得受不了!”说着打个哈哈,晃着光头回去了。
  继志向和尚指处一望,暗暗叫声音,只见这小山道仅可容一人;而且草深过人,往上看,奇石错路,怪藤纠葛,真是狮虎难登。但他毫不畏难,当时紧了一下裤带,先绕到谷下,然后往那山顶一路攀去。
  这一阵走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天已暮昏,尤其在古树参天奇石遮影的山道上,更显得阴暗异常。石继志已精疲力尽,身上被荆刺扎得鲜血点点,痛楚不堪,无奈找了块大石坐下,拔去身上那些小刺,歇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往上走去。
  再往上走简直就没有路了,膛着深可过人的草和石藤往上爬,爬了没有一个时辰,已气息喘急,非再歇歇是万不能走了。就这样又走了三四个时辰,天已大黑,实在看不见路了,而且山风阵起,还有这山上虫兽鸣声,听来简直吓坏人。总算找到了一个藏身的地方,是三块大石垒起,当中的空隙处足够一人容身,这才摸黑吃了两个干馒头,喝了一点水,枕着小袋子昏昏睡去。
  第二天天才一亮,他也醒了,真是腰酸背痛,几乎不能举足,身上被蚊虫咬得青一块红一块,狼狈不堪。此时小风徐来,百鸟喧鸣,景致可谓美极,要是在平地有此佳境,他不知该如何高兴地赏玩一番,但这会儿可无此雅兴。他拉了一会儿腿,一拐一拐地往上又爬,本来晚上冷得已受不了,这时太阳出来,山雾散开了不少,暖和多了,也看得清楚些。爬不了一会儿又累了,石继志暗想要是老休息,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不由把心一狠,拼着累,说什么也不停,这样发狠了七八次,天又到了中午时分,已累得趴在石上只有喘气的分了,自己暗想,非休息一下不可,再不休息就要回老家了!
  他吃了点东西,算一算还有不少馒头,真想把这袋子丢掉,提在手里,又沉又不方便,有好几次,人上去了,袋子却忘在下面,只好下来再捡。自己一赌气留下了十个馒头和那一小皮囊水,其它的都丢了,在树边上躺了一会儿,算算时间不早,这才又走,忽然呱呱几声怪叫,吓得他滚爬一边,一看却是几只大黑鸟,在空中一路翻扑而下,心中火起,丢了块石头,离那鸟还有十几丈就掉下来了,不由暗笑自己真是好本事,连个石头都丢不远,于是更想到非要下决心找到那上官先生学成本事不可。
  又走了两个时辰,大出意外,眼前山势开朗,水秀花明,景致无边,有三四道小泉瀑挂在石上,水声潺潺,好不动人。石继志心头大喜,跑到水边,先喝了几口,这才把头浸入,干脆脱下衣服,大洗一番,精神马上振作起来。穿上衣服,靠着石头吃东西时,无意中见一白兔由身前三丈余处走过,尚没发现自己似的,不由仔细一看,这白兔通体雪白,一双红眼东张西望,美丽已极,正想偷偷去捉,不想那白兔一窜已至大石之后,竟失踪影。心中好不扫兴,又接着吃了一点东西,正想起身,忽见白影一闪,那白兔又出来了。
  继志心想,这次看你往哪里跑?不由靠在石后一声不响,见那白兔嘴中衔着一片圆形叶子,大如手掌,那白兔衔着它一路往石上跑去。
  石继志小心地在后跟着,心说我看你捣什么鬼?这白兔走上那石,还回头看了看,石继志忙把头低下,再抬起头,已失白兔踪影,想是就在那石后。自己轻轻地爬到石边,露一目往石后一看,白兔果然在那儿。
  奇怪的是竟有两只兔子,一只兔子卧在地上,全身是血,睁着一双红眼珠,在它下半身股部,竟然皮开肉裂,少说也有四寸长一道大血口子,鲜血尚在流着,看样子是被野兽利爪所伤。再看原先那只白兔,此时把那圆形树叶在口中嚼碎,又吐在石上。
  正在不解,却见那兔儿将树叶嚼碎后,又衔起来走到那受伤同伴之前,把嚼碎的叶子吐敷在那伤口之上。继志心中大悟,原来是给那伤兔治伤啊,不由暗笑,一片叶子能管什么用?
  此时见那兔子将树叶敷好后,退至一旁,蹲在一边看着那受伤同伴,好似有无限希望。
  说也奇怪,不一会儿,那伤兔竟一翻身站起,未受作的兔子一跳老高,好像狂喜已极。石继志不由惊得张口结舌,心想,这是什么叶子,简直比市上专治刀伤的药还灵上百倍嘛!由是再注目那受伤兔子伤口处,只这么一会儿,伤口非但不再流血,而且隐隐浮着一层白沫,像是新肉已长出模样,不禁惊得叫了一声。
  这一叫,两只兔子一竖双耳,一前一后两支白箭似的,往石上杂草中一窜,竟失踪影。
  石继志愈想愈怪,但是自己亲眼所见,哪能不信,不由又回至方才流水处,想着方才兔子所经之路,往下找去,找到了那块大石,再下去一点,鼻中就嗅到一阵奇香,味似柑子,而较之犹浓,不由张目四望,只见一片草藤,哪有什么柑子?不由大失所望,忽然一阵风起,吹得那草身下伏,隐约中似有一红色小果形同橘状,在那石缝乱草中晃来晃去。那香味竟更浓厚,不由大喜,一路爬到石缝一看,果然生着一株小树,至多不过一尺高,上面仅有六片叶子,叶状如碗口,正是方才那白兔口中之物,方才被免咬去一叶,破处此时竟汩汩流着白色浆汁。
  再看那红色小果,大如金橘,阵阵芳香由内透出,闻之头脑顿感清爽。石继志上前小心摘下那果子,入手奇软,竟似吹弹可破。生怕破了可惜,一时垂涎,也不管可食与否,往口中一塞。
  那果子水蜜桃似的,入口即破,一股又凉又甜的浓汁顺喉而下,当时全身爽快,通体生劲。心中大奇,再看那小树,此时已枝弯叶垂,状似干枯,心想这树儿好似只为结这一个小果子才生的,一高兴把那六片叶子摘下,用树叶包好,放入袋中。
  最奇的是自服了那小果之后,全身疲劳竟一扫而光,非但毫无疲意,竟比没上山时尚似精力大有过之。心中暗奇,莫非这果子功效如此之大?想着不由顺手拿那小袋,刚才还觉沉重异常,此番入手竟似轻如无物,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巧服灵果,须臾间已力大身轻判若两人,自己还不相信,走到大石前,自忖这石平日摇也别想摇动,不妨拿它试试力气。
  只见他双手一按那石,往上一举,那大石竟应手而起,一举过顶,直喜得石继志一振双臂,那大石忽悠悠起在半空,半天才落下,一声大震,惊起无数飞鸟。石继志这一喜,真不可用言语形容,反身一路狂奔,大笑大叫,就像现在已是一个盖世无敌的大侠客似的。
  只见他一路狂奔乱跳,一会儿就上去了数十丈高,他高兴得如同疯子一样,这一气跑了少说有一个时辰,看看身已被裹在云雾之中。只这一时所走,昨日一天怕也没走这么多,他停下脚步,想想那小和尚所指的方向,竟似离此不远,此时果觉阵阵寒意,再一注目空处,竟有三两处白雪未退,心想难怪呢!
  他岂知巧服百年一见的芝果,早已元气精力大增,否则此时怕早冻得他不能走了。
  石继志暗想着那和尚指引之处,正想回身再走一阵,却闻得身后兽喘之声,不由大惊,回目望处,不由吓了个半死。
  原来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竟站着三个怪物,这怪物状如猿猴,一颗头又似狗狒状,四掌雪白,剑齿交错,口中呼呼有声,每一个都比人还高,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样子可怕已极。
  石继志吓出一身冷汗,忙往下一跳,不想不动还好,这一跑,那东西“呼噜噜”一声低吼,随后就扑。
  继志虽巧取异果,力大身轻,但是到底没练过武,这东西一扑来,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躲才好。只见为首那怪物,人立双足,举着长爪对己便抓,石继志亡命似地往旁一闪,这怪物竟抓在石上,“喀嚓”一声,那方青石给它抓了一洞。怪物一抓没有抓着,怪吼一声,下余二兽一拥齐上,眼见三兽齐扑,剑齿利爪,那石继志必无幸免,不想听得一声低叱:“畜生敢尔!”接着“砰!砰!砰!”连响三声,三个怪物,就像抛球似地,起在了半空,一阵悲嗥,相继翻落谷底去了。
  石继志在地上惊魂乍定,抬头一看,不禁惊喜得狂呼一声:“师父……”一窜而起,伏地便拜。在石上含笑走下一个中年儒生,这儒生还是一袭青衣,面白如玉,不是上官先生是谁?这书生走下石来,带着笑搀起石继志,一打量他身上,见他破衣赤足,状同乞丐,不由微微点头道:
  “好小子!可苦了你了!”石继志如愿以偿,才想起了一路危险,几度亡魂,不由热泪交流,看着上官先生道:“师父!我不苦,只要能找到您老人家.拜您老人家为师,即使再苦,弟子也不以为意……”上官先生闻言点点头道:
  “想不到你居然有些毅力决心,今后我定不使你失望,将我这一身从未示人的功夫全部授你。只盼你能努力勤习,虚心求教,方不负我对你一番苦心。只是我这身功夫,凡人不易全部学会,你虽根骨俱是上品,也难保你能全部习会,这就看你的造化了!”石继志唯唯受命,上官先生用手一搀石继志腋下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谈吧!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
  他挟着石继志,足尖一点,就像一阵风似地,站在了石上,再一腾身又是数丈,已落于老树树尖,身子就像一块棉花似的,挟着石继志,那小枝仅微微一抖,接着忽起忽落,落足处从未沾地,都是在树尖之上,往往只见他用足尖一点枝上小叶,身即腾起,简直比一只小鸟还轻盈。这样不到一盏茶时间,已来至绝峰之巅的一幢石屋中。
  上官先生这才放下石继志,撮口一声长啸,声音悠远已极。须臾,就见白影连闪,由峰后箭一般翻出两头巨猿,都是雪白的毛,火眼金睛,威猛已极,这二猿来至上官先生之前,咧着大口直叫,上官先生用手一指二猿,对石继志道:“这是我在大巴山上收服的一对雪猿,当时还是小猿,不想如今已长得如此大了。你不要小瞧了这对畜生,它们已经跟我有年,拳脚上都有惊人的功夫,差不多的人,就别想能偎它们的边!”
  二猿见有生人和主人谈话,都走近继志身边,一个拍肩,一个搭背,像遇到多年老友似的。石继志斜目看着二猿,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上官先生见状叱道:“不得无礼!”
  别看这二猿状极凶猛,被上官先生一叱,吓得双双怪叫,放下手偎在一边。上官先生这才一指继志对二猿道:“他是我新收弟子,今后你们两个,要好好听他话,同时要保护他,听到没有?”二猿闻言后连连低鸣。
  上官先生一笑道:“今后你就居于此室!”石继志看旁边有一石床,只是床仅可容一人躺下,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比普通的长条石凳还窄,不禁暗想,这床又窄又小,还没有被褥,如何睡法?不由一时怔怔望着那床。
  上官先生想是已窥透其意,一指那床,对石继志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床,这床是我由九华山南石翁处,费了多少口舌才讨来这么一块冰川寒石,小心凿成,每夜睡于其上,可锻炼筋骨,对我等练功之人大是补益。我在这床上已睡了十九年,后来那‘回肠寒功’练成才没有睡,你如今来了正好睡,否则真可惜了。开始数日你一定感到不习惯,而且奇寒刺骨,慢慢你内功有了根基,就不会觉得它冷了!”石继志这才明白,当时跪地,朝上官先生行了拜师之礼,上官先生含笑受了,忽然像想起一事,一把把石继志拉至身边,注目他脸良久才皱眉问道:“说实话,你过去练过功夫没有?”石继志一愣,恭答道:“弟子从未学过什么功夫,师父何故问此?”
  上官先生摇摇头道:“看你含蕴外溢,二目开合间透着精元之气,分明是内功有相当根基的象征,你却说从未习功,真令人不解!”石继志忽然想到路上巧食异果之事,不由啊了一声道:“弟子在路上巧食了一枚柑子,入口生芬,食后觉得身轻力大多了!恐怕就是为此之故吧!”
  上官先生面现惊容问道:“什么柑子?你说给我听听!”石继志这才把跟随白兔一节,细细道出。上官先生听得愈来愈喜,大叫道:“快把那叶子拿来给我看看!”石继志由袋中取出那六片叶子,双手递上,上官先生接过,细细看了看,又在鼻上嗅了嗅,一拍石案道:“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你知道这是什么?”石继志怔怔地道:“是什么?”上官先生喜道:“这是千年难得一现的芝果呀!你这孩子!怎么我在山上几十年都没发现?你却有此奇遇!”石继志喜道:“师父!那树还在那儿呢!要不要挖回来?”
  上官先生摇头道:“没用了!这芝果一离枝,树即枯萎,再怎么也不会活了,幸亏你把这几片叶子摘回来了,有此数叶,我即可掺和它药,制成丸药,不知可救多少贫病之人了!”石继志一听,无意间竟食此仙果,哪能不惊喜欲狂呢!
  上官先生停了一会儿又接笑道:“好处还多呢!这可好,有其师必有其徒,为师我在你这年岁时在青城山也巧食了一只成形肉芝,和你食的这芝果同为千载难逢的仙品,后来仗着这肉芝功效,我才有今天的功力。如此说来,我这一身神功和那七禽掌是非你不传了!也是非你不能学会呢!”
  石继志听师父一提那七禽掌,想起问道:“江湖上都知道师父会一套七禽掌,这七禽掌到底如何厉害?”
  上官先生笑道:“难得他们还知有这套掌法。现在告诉你还嫌太早,过一个时候,我亲自带你练这功夫,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不是为师夸口,如今武林中能敌此掌法的恐怕还没有一人!”又道:“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则群魔听服;驭横者,先驭此气,气平,则外横不侵!所以这开始的半年我要先把你的心完全定下,叫你一点外念都没有,这一点做起来可不大容易!”石继志唯唯听命,上官先生随即站起道:“你劳累一天,还是早早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石继志不敢违命,上官先生起身进内。石继志待师父走后,这才略为整理,往那石床上一坐,就觉有刺似地连忙跳下,一摸那石,真比冰还冷。心说天呀,这可怎么睡?想了半天,师父既叫自己睡,定必无害,无奈咬着牙,勉强躺上去,那冷气直往骨缝钻,冻得两齿咯咯相战,这样冷到半夜,才微觉好些。
  第二天尚在梦中,就被一东西连打连拍地给吓醒了,一睁眼见床前站的竟是一只大白猿,再一看天还黑着,不由对那猿道:“天还没亮,你把我弄醒干什么?看我等会儿不告诉师父打你才怪!”那猿听后非但不惧,竟咧着一张大口连吼,一面用手向外指。
  石继志见状问道:“叫我到外边去是不是?”那猿听后连连点头,石继志这才睡眼惺忪地跟着那猿出来,见此时东方已微露鱼肚白色,师父也在院中,这才知原来师父也起来了。当时走前,见上官先生面朝东方,身体微蹲,口中吐气如牛,知道师父正在练功,不敢惊扰,在一旁细心看着。
  一会儿见师父吐气渐弱,最后出气如哨,这才想到师父在破庙中吐气一节,声音竟和现在声音相同。上官先生又吐了半天才收住,随即站起,回头笑对石继志道:“这早上的时间最宝贵,我不忍叫你浪费,所以让大白去叫你!”
  继志上前施礼问安,上官先生笑道:“以后天天见面,这礼就免了吧!”说着用手一指东方天边鱼肚白色道:“这白色过后,马上就有一股紫气,这紫气对我等练功人最为有益,若能加以运用,一世享用无尽。”
  言罢不久,那白色果然隐去,忽然紫光一现,上官先生低声道:“就是此气,你不妨面对那方向深呼吸一番。”言罢自己对着那紫气,把口连张,无数白气由口中喷出,接着又吸了几口。如此接二连三,最后直到张开口没有白气时才止,随笑对石继志道:“上天给人的东西本不少,只是一般俗人只顾贪念一些食寝之安,却忽视了这万金难买的好东西,真是何其庸哉!”
  石继志此时呼吸了一阵,果觉清适异常。上官先生又一指石室之后道:“后面有一石井,你可到那去洗漱,用水由井内提取即可!”忽然想起一事道:“以后你每日在我起身以前,要在石缸内先提满二十桶水!”石继志答应着,就往那井边走去,到后果见有一井,走到井边往下一看,心中已凉了一半。
  原来那井一眼望不见底,有一藤索连结井外,自己顺着藤索一路扯上,扯了少说也有十丈长短才出一桶,一看水桶,全系青石凿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再加上水,起码在百斤以上,这一桶水已累得不轻。自己洗漱完毕,就开始提水,二十桶水提满,已红日高照,百鸟齐喧,自己两条手臂跟断了似的。
  进室后,上官先生点头道:“你要不是吃了那芝果,这二十桶水够你提一天的!”随着撮唇一啸,二猿已到,上官先生道:“你们摘的东西呢?还不拿来!”二猿闻言如飞而去,一会儿各抱着无数山果之类回来。石继志别说是吃,简直连见也没见过,上官先生道:“这些黄精首乌是你每天的粮食,当然你如不怕麻烦,本山鸟兽有的是,可令二猿随时捉来,你自己弄着吃。我如今是食否均可,高兴了,也许大吃一顿,否则每日就是吃一点黄精就够了!”
  石继志捧着这些东西,到后面洗剥干净,给师父送上二只上好的首乌,自己这才就着山泉吃了一饱。
  从此石继志就在这山上过下去,每日也就是吃这些东西,偶尔也打点鸟来吃,不知不觉半年过去,这石继志已有惊人的进步。
  首先睡在那石床上,他已不觉它冷了,而且觉得舒适已极;其次每日打水,都能在师父未起身以前把那水缸装满,而且有时尚可多打上几桶,这些看来似没什么,实际上已经不得了了。
  奇怪的是这半年来,上官先生除了每晨叫他对着那紫气呼吸一番,别的什么都没教他,有时候,甚至连问都不问他。
  这一日,石继志提水完毕,正和二猿在山上追扑为戏,忽听师父在前面唤叫,连忙整整衣服往前室走去,见师父面带微笑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石继志不知为何,涨红了脸走近师父,上官先生问道:“我教你的功夫你练得已不错了!你自己觉得是不是?”石继志一怔,哧哧道:“师父!教我的……什么功夫?”说罢把头低下,惟恐师父责骂。上官先生笑道:“你别怕!我告诉你你就知道了,首先你睡那床还觉得冷不冷?”石继志摇摇头,上官先生笑道:“这就是了,你本身纯阳元气已经大盛,这是普通练武者十年也达不到的境地。其次我问你,你水提得如何了?是不是已不觉得累了?而且时间也快多了?”
  石继志笑着点点头,上官先生又道:“这证明你半年来臂力大增,而且全身筋血都已活开,足可随我练掌了!其次你再想想每日随二猿去采摘山果,无形中已为你轻功打下了极深的基础,而且由二猿身上学得那些窜跃的姿势,是你在任何人身上学不到的。这半年来,内、外、轻三功你已都有超人的进步,明日起便可随我正式研习上乘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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