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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蝉忽然垂首,咬咽地泣了起来。 田福亦不禁滂沱泪下。 一阵阵的寒风吹过来,竹叶子唰唰啦啦地响成一片,更增添了一些离愁别绪,这其中倘若再加以生离死别,那情景可就更悲惨了。柳青蝉泣了几声,忽然咬了一下牙齿,就要去抽剑。 田福一把抓住她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那小子去……” “姑娘!” 田福用力地拉住她道:“千万不可……” “为什么?为什么……”柳青婢大声叫道:“我要给大伯报仇……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面说,她一面用力地挣着。 田福死命拉住她不放。 “你放开我,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田福神色凛然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主公他老人家尚且不是这人的对手,你又能报什么仇?” 一句话说得柳青蝉顿时一呆! 田福感伤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你是聪明人……我们快走吧!” 柳青蝉咬了一下牙齿,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剑把。 田福拉着她张惶地步入竹林。 竹林内满是积存已久的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 二人先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跑了一程,田福忽然站住脚道:“这样不行!” “怎么?” “那人会回来的!”说着田福不容分说地拉着她穿入林内。 密密麻麻的竹枝穿插着,没有一丝空隙,当头只见摇曳着的一线天光,脚下是深可陷足的腐叶,偶尔踩上才出土的竹笋,刺得人脚底生痛。 两个人走了没有多远。 柳青蝉忽然站住脚,小声道:“有人来了!” 田福一惊道:“在哪里?” “在外面……” “真的?” 两个人慢慢地把身子蹲下来。 柳青婵咬一下牙道:“一定是他!” 说完二人屏息凝神,倾耳细听。 柳青婢武功得自大伯柳鹤鸣亲传,多年下来内外功方面已有深湛造诣,用之在“听觉”方面,有“体察入微”之妙。 这时她细心聆听之下,顿有所获。 “他回来了!” 田福一怔,身子微微前俯。 透过参差的万杆修篁,借着摇曳的一片天光,一个飘浮着的白影子忽然出现在视线之内…… 正是先前所见乘坐在独轮车上的那个人。 只见他远远站在小道一端,正睁着一双明锐的眸子向这边打量着。 一段很长时间,他动也不动一下。 风摇竹影,枝叶婆娑,那人仍然一动也不动。 藏在竹林里的两个人,都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柳青蝉把身子抬起来一些,换一个姿势,转动之间,碰到了一根岔出的小小竹枝,发出了“喳”的一声。 这原是毫不惹人注意的一点点声音,尤其是混杂在万杆修篁摇动的声音里,可以说丝毫也显不出来。 可是对于所谓的一些奇人,也就是生具异禀的人来说,情形就大是不同。 立在小道尽头的那个人,显然已有所发现。 柳青蝉与田福由于和那人距离过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由神志上看,他似乎已经有所觉察。 像是一阵风那么飘然。 那人已来到了眼前。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三四丈远近。 借着隐约的天光,打量着这人阴晴不定的脸,实在是够怕人! 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表情带着一些怒容,两只招风耳朵,好像可以随意地前后移动,上身的几枚大黄钮扣子,闪闪发光。 柳青婢的手紧紧地抓着剑把子,以备必要时,随时可以抽出剑来应战。 田福一只独眼更是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那人在凝神细听一阵之后,白脸上现出了一片阴险的狡笑。 他缓缓地移步前行,前行了约六七尺的距离,才又定下了身子。 柳青蝉由身侧取出一口细长薄刃的柳叶飞刀。 她两只手交合着,把飞刀的刃首,夹在两手的十指之间,只要向外一翻,即可出手,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对于这手飞刀绝技,柳青蝉一向很自负,然而这一刹那,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犹豫和惊怕。 她暗自打着算盘,如果这个人就此离开,也就算了。如果他回身,或是一直还逗留在这里,那就说不得请他吃一飞刀。 她双目直视,全身功力提聚双掌,等待着随时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回头,一径地向前走了。 柳青婢松下了一口气,缓缓收起了飞刀。 田福道:“姑娘,可看清楚这人的脸了?” “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田福叹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先到‘天一门’,见到了蓝昆再说,主公是否遇害现在还不敢确定。” 这一句话不禁又带给了柳青蝉一线希望,她顿时精神一振,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白衣人既然往前去了,也就不再担心,只是为了怕他去而复返,所以还不敢现身而出。 两个人在林子里分拂着眼前的竹枝慢慢地往前面走。 这些竹子多是多年的老竹,一杆杆高可参天,竹叶子层层相接,有如一面极大的布幔遮在当空,除了有时候偶然而来的阵风,把树叶子吹开,才得以看见些许天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黑黝黝的!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够瞧的了。 田福本来眼睛就不太灵光,一只眼睛白天看东西,有时候还会出岔子,何况眼前? 走了没多远,他已经一连摔了好儿个筋斗! 柳青蝉还得分出一只手来扶着他。 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口剑,遇见面前有挡路的竹枝就顺手劈砍。 一不留意,田福又摔了一交! 竹枝子一阵摇晃,只听得一片啾啾尖鸣声。 黑暗中飞起一天蝙蝠。 在黑黝黝的林子里,这些小动物各有一双碧绿闪光的眼睛,一刹那满空都是,汇成了万点飞蝗,撞击在二人身上脸上吱吱怪叫着,煞是恐怖。 田福挥动双掌,柳青蝉舞着剑,掌风剑影里,不知杀了多少蝠蝙。 虽然是短暂的一瞬,却也够令人吃惊害怕的。 就在大片鼓动着的蝙蝠趋于寂静之后,面前霍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也许这个人早已站在那里了。 他必然是早已站在这里,因为柳青婵和田福根本就不曾发觉到有人由自己身旁经过,否则的话,万无不被发觉的道理。 因为这人穿着一身白衣服。 一个人轻功精明到如此程度,是令人吃惊的! 试想,这人如果先二人以前已经停立在这里,却能没有惊动那些栖息的蝙蝠,这个人该是具有如何惊人的轻功身法? 最先发现到白衣人的是田福。 他原以为自己的独眼大概看花了,再一定目细看,才知道并非如此,果然有一个人。 这时柳青婵也看见了。 虽然光线很暗,然而正如柳青婵所说:就是这人烧成了灰,他们也能够认得出来。 那张尖瘦的白脸。 那层平贴在前额上的一层短发。 那件白绸子短衫,以及点缀在短衫前面的一排闪耀着金光的钮扣。 正是那个坐在独轮车上的怪客。 刚才他明明地在二人眼前消失了,可是转眼之间,竟然又来到了二人眼前。 事出突然,柳青婵与田福都由不住大吃一惊。 双方距离很近,近到伸手可及。 田福惊吓之余,大吼一声,陡地一拳向着这人脸上击过来。 一拳走空了,又一拳,两拳,三拳!三拳快到形成一势,一奔面门,一捣中庭,一奔下盘。 “飕!飕!飕!”形成了一天拳风。 然而这般快的拳法,仍然是走空了。 黑暗中所能看见的那个白衣人,全身就像是不倒翁般地摇摆着。 妙在是他摆动的姿态纯系自然,令人惊叹遗憾的是田福的每一拳,偏偏都打在他摇摆着的身影空隙之间。 三拳之后,田福才知道对方的不好相与。 他身子向左一闪,快速地跨出了四根竹杆。 柳青婵也机灵地退开了五尺以外。 两个人三只眼睛,无限惊吓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像是不倒翁,不停摇动着的身子慢慢地静止了下来。 依然是那张木讷的脸。 死鱼般的一双眸子。 偶尔吹过来一阵风,拨开的竹杆,透下来一片天光,使得两个人更能清楚地看见面前这个人。 “独眼贼,你编得好一篇谎话!” ——那个人淡淡地笑着,接下去道:“可是你们仍然是逃不开我的手掌心,说!柳鹤鸣是你们什么人?” “是我大伯!” “啊!” 白衣人偏过脸来,注视着柳青婢。 “好,你很诚实。”他伸出一只手,指向田福道:“他呢?” “义仆田福。” 白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柳家怎么只会剩下你们两个人?” “你先不要问我,我还要问问你。” “姑娘请问,我是知无不言。” 柳青婵愤愤道:“我大伯呢?” “你问的是柳鹤鸣?” “柳鹤鸣就是我大伯!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道:“他已经死了!” “死……” 柳青婵由不住打一个冷颤,虽然这是她内心早已断定的下场,然而究竟只凭推测,并未证实。 这时,白衣人亲口说出这句话,无异加强了事情的真实性,哪能不使她大吃一惊! 柳青婵与田福两个人,俱都由不住突然呆住了。 冷涩的眼泪,汩汩地顺着两腮淌了下来。 她缓缓地垂下了头,全身微微地颤抖着。 田福双手抓着一杆竹子,虽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那杆被他抓着的竹子,却簌簌地起了一阵子颤抖! 黑暗中,飘洒下许多竹叶。 白衣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对于柳鹤鸣的死,认为是理所当然,丝毫无愧于心。 短暂的沉寂。 柳青婵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 她抬头看了眼前的白衣人一眼。 “是你下的手?” “不错!” “为什么?” “我只是……”白衣人冷漠地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原来想杀我,但是武技不如我,反为我所杀,这是很合情理的事情。”顿了一下,他接道:“武林之中,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当你第一天拿起剑把子学剑的时候开始,首先你心里就应该有接受死的准备。” 双方好像不是仇人相见,倒像是在冷静地讨论一项话题。 白衣人冷冷地道:“你大伯武技不错,是我出道江湖以来所遇见的一个最强敌手,所以……” “所以你认为很骄傲?” “那倒不是……”他冷冷地说:“柳姑娘,说一句平心静气的话,你大伯的武功与我比较起来,还差得远!他既然有那身功夫,就应该想到武林中应该还有人比他强。他是自己找死,非但如此,他还连累了姑娘你和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田福。 柳青婵冷冷一笑。 如果仅仅由外表上看过去,似乎体会不出她复仇的意思,即使是伤感的情绪,看上去也微乎其微。 田福反倒不同了。 在他们说话之间,田福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是暗地里他却有所耸动。 面前这个白衣人,不可否认的,必然是他生平从所未见的劲敌。 田福甚至于已经认定自己和柳青婵,都将再难以逃开这人的毒手。 想到了主公的一番嘱托,以及本身所负责保护青婵小姐的任务,田福毋宁感觉到由衷的伤心。 他所以始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主要的是在运用着思维,他是在想怎么样才能逃开这个人的魔掌,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于考虑到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住柳青婵小姐的性命。 其实柳青婵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强自压着内心的愤恨与伤感,表面上,作出无所谓的一种神态。 听了白衣人杀机迸现的话,柳青婵微微冷笑了一下。 白衣人脸色一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只是嘴里说说而已。” 白衣人道:“你是说,我不会对你们两个下手?” “不错!” “为什么?” “为什么?”柳青婵眼波一转,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他又是瞎了一只眼的残废老头,这样的两个人,你岂能下手杀害?” 白衣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注定向柳青婵道:“你很聪明,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 柳青婵冷冷一笑,道:“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 “一条是现在杀了我。” “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不会的,”柳青婵一笑道:“如果你真有这个打算,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白衣人眨了一下眼皮,木然地道:“为什么?” 柳青婵说道:“因为这样你内心会不安。” 白衣人发出了阵阵怪笑,笑声里多少带着一些牵强的意味,证明柳青婵的话并非无理。 柳青婵道:“再一条是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 白衣人摇摇头,冷笑了一下。 柳青蝉道:“你当然不是一个讲义气有仁慈的人,你才不会放过我们,这一点我想得很清楚。” 白衣人没有说话。 他开始发觉到对方这个少女,有一张灵巧的嘴巴,有一颗智慧的心!对于她却也不可过于大意。 柳青婵凄惨地笑了一下道:“因为你今天放过我,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白衣人冷笑着,但是对方说得有理,他也就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紧接着道:“但是真的你就会怕我吗?” 白衣人下意识地又摇了一下头。 这些证明尽管白衣人武技出众,世罕其匹,可是他在处世为人的经历上来说,实在还不够成熟。 柳青婵冷冷地道:“所以你心里是矛盾的。” 白衣人讷讷地说:“我为什么会矛盾?” “你既想下手杀害我们,却又顾及到你的声誉,因为以你如今的身手,去杀害一个女人和一个残废的老头,到底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白衣人果然一怔! 柳青婵狡黠地一笑,以嘲弄的口气说道:“可你又不甘心放我们逃走,因为你这个人生性度量奇狭,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白衣人脸色顿时一变! 柳青婵道:“你先不要生气,因为你这种人到底还有一些优点,否则我也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白衣人的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出声音。 柳青婵道:“你的优点是诚实,不说谎。” 白衣人顿时又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道:“即使对于你自己,你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个‘不欺暗室’的人,是不是?” 白衣人又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拉杂地说了一些废话,其实,并不能算是废话,因为这些话都是有作用的。 这些话已逐渐地在白衣人身上产生了作用。 白衣人那张白脸上绽出一丝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他讷讷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那可就大错了。” “但是你也不会贸然向我们出手。” 白衣人扬了一下眉毛,道:“照你这么说,我既不杀你们,又不放你们,岂不是很矛盾么?” 柳青婵摇摇头道:“也不矛盾!” 白衣人忽然神色一变,那双眸子里平添了一些凶光。 柳青婵现在全心全意地贯注在他身上,对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内心的一点点变化,她也能可以由他脸部的表情里体察入微。 “就像你现在,你已萌发了杀机!”柳青婵冷冷一笑,道:“其实你已经杀害了我的伯父,斩草除根,你是不应该放过我们两个人的,虽然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女人!” 白衣人脸上的肉顿时扭曲成一团。 “你不要自己以为很聪明,其实你想到的,我早就想到过,说这些,只有拖延时间,并不能救你们两个人的命。” 柳青婵道:“但是就智力上来说,我却比你聪明得多。” “我看不一定。” “我们可以打一个赌。” 白衣人一笑道:“你想用这种方法逃得活命,我可不上你的当。” “那么,你就是承认你的智力不如我了。” 白衣人那张笑脸立刻又显得沉重了。 “你要打什么赌?” “就是你说的,赌我和田福两人安全离开。” “你看怎么样!我可猜对了。” 柳青婵道:“这样证明你并不是一个笨人,怎么样,你愿意不愿意赌一下?” “如果你赌输了呢?” “我和田福不要你出手,马上自刎眼前。” 她转过脸来看向田福道:“田福,你愿意么?” 田福素知这位侄小姐聪明、伶俐,却不知道她竟然在大敌当前如此冷静,较之先前的冲动,似乎判若二人。 想不到眼前,事态转变至此。 当时田福毫不思索地道:“姑娘决定的事,田福何敢置喙?姑娘说一声死,田福这颗头颅愿意随时双手奉上。” 柳青婵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白衣人道:“现在就看你敢不敢了。” 白衣人喃喃道:“天下没有事情是我过某人所不敢的。” “原来你姓过!请教大名?” “过之江!”白衣人讷讷道:“人称冬眠先生的便是。” “失敬得很。” 柳青婵心里焉能不痛心疾首,面对仇人,她真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然而,在她发觉到己方的功力与对方不成比例时,她就不得不考虑到生存的重要。 只要生存下去,就不愁没有复仇的机会。 白衣人过之江冷笑道:“废话少说,现在你就说要打什么赌吧!” “我要赌你心里想的——也就是说你预备怎么来处置我们两个。”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好吧!” 柳青婢道:“要是我猜对了,你放我们走路;要是我猜错了,不需要说话,你只摇一下头,我马上横剑自刎。” 过之江点点头,说道:“好吧,你说吧!” 柳青婵道:“你所以没有马上向我们出手,那是因为你顾及着你的声誉。” “你已经说过了。” 柳青婵道:“你又不放我们走,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放我们走。” “废话!” “那么……”柳青婵含蓄的目光盯着他道:“你想我们会向你出手,是不是?” 过之江顿时一呆。 柳青婵于是断定自己没有猜错,立刻接下去道:“因为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对我们下毒手了,是吗?” 过之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向自负过人,从来也不曾考虑到被人击败过,然而这一次却是败了。 虽然并不是在技击上败给人,可是在智力上已败给了对方!然而一样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柳青婵微微冷笑道:“所以你明明看见了田福暗中准备向你出手,你却伪装不知道。” 过之江紧压在前额上的一绺短发,忽然耸立了起来,可是立刻又恢复平静。 一个武功达到他如此境界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个遇事冲动的人。 虽然他生性嗜杀,却也有他自己一套杀人的规格——他必然也是一个“不欺暗室”的人。 柳青婵横起手中的剑,比向咽喉。 只要他摇一下头,她必然会毫不考虑地横剑自刎。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甚久之后,过之江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这个打算,你很聪明,善于捕捉机会,但是下一次再遇到我手里,这一套就不灵了。” 柳青婵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初次尝到战胜敌人的快乐。 她缓缓地把长剑插回剑鞘里。 “下一次再遇见你的时候,我当然另有一套对付你的方法,也许,我会要你的命!” 过之江全身打了个颤。 不是怕,是气! 如果早听见她这一句话,他必然会毫不考虑地向她出手,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她刚才却没有说出任何可以激怒他的话。 武林中无论正邪哪一道,最标榜的就是“信义”两个字,只要自视甚高的强者,无不信守着“一诺千金”的格言,只要是由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绝不反悔。 “冬眠先生”过之江忽然发觉到对方这个女孩子的不可轻视。 他冷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我们总算认识一场,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么?” 柳青婵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过之江冷笑着道:“我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伸出一只白手,攀住了一棵竹子,用力地把它弯了下来,突地一放。 只听得“嗖”地一声! 弹起来的竹于,把他像一支箭般地射了出去,刹那间已消逝无踪。 “天一门”地处大名西隅。 在武林二十三大门派中,忝居末席。 昔年在天一门最盛时期,这一门派也曾在武林中大大放过异彩,然而自从前掌门人裘风去世以后,掌门职司落在其师弟“混元掌”蓝昆手里以后,这一门派在江湖上的声望可就每况愈下了。 这意思倒也不是说当今掌门人“混元掌”蓝昆的武功不济,实在说,这个人是个老好先生。 如果一定找出原因的话,勉强可以说他不长于行政管理,而且有点逃避现实,凡事都拿“出世”的眼光去衡量,做事不积极!苟安! 这么一说,好像他的缺点又太多了一点…… 自从五年前,蓝昆感染了严重的风湿症之后,他的以上那些缺点,可就表现得益加明显。于是,“天一门”这一武林大派,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堕落下去的,而且一落千丈! “天一门”,原有众多弟子,六堂长老。 由于当今掌门人蓝昆的消极,凡事不与人争,哪怕是人家欺侮到头上,他也常常不加理睬,众弟子实在气不过,纷纷迁善为良。 有些弟子虽然得艺自“天一门”,却为此而改投了别的门派,在武林规矩上来说,这是绝不可饶恕的大罪,然而,这位蓝老兄却真是好涵养,听过之后,一笑置之。 这么一来,必然是众叛亲离。 “天一门”现在是门可罗雀,再也难以想像昔日的光荣了。 说起来,这位蓝老先生等于是在唱独台戏! 偌大的一个门派,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人。 除了蓝昆本人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刘长老,一个是洪长老,还有一个不是长老,是个道道地地的年轻小伙子。 这小子姓弓名富魁,二十五岁,是豫东来的。 前掌门人裘风认为这个人是不可造就的蠢才,一直就看不起他。 可是裘风去世以后,当今掌门人蓝昆上台以来,这位老好先生,对于这个师兄认为不堪造就的蠢才,却似乎特别顺眼。 也许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所以在所有弟子众叛亲离以后,这个弓富魁却仍然守着这个败落的门户,不肯离开。 刘长老是掌门人的师兄。 洪长老是掌门人的师弟。 两个人别看辈份很高,说白了实在是两块废物,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实在是因为外面没办法混了,才厮守着这个老家。 借大的一个武林名门大派,如今就只这么四个人。 蓝昆可以说已经完全跳开三界,不问外事,一天到晚坐在云床上参佛习道。 然而他到底是一派名门的掌门人,自有其不随凡俗,不同于一般的风度。 至于刘、洪二位长老,可就实在太不争气了。 过去“天一门”声势喧赫的时候,每月都有出道的徒子徒孙大批地孝敬,刘、洪二位可以不需要工作,坐享衣食,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虽然现在再也没有弟子甘心孝敬,可是刘、洪二位依然不事生产,老习惯不改,依然是茶来张手,饭来张口。 三个老的都享福,吃苦受罪的就只有那个没出息的徒弟弓富魁! 他每天必须到山上采摘药材,拿到市镇上去卖。“天一门”所在地的五母山,后山上出产很丰富的煤矿,弓富魁每天都要开采十几车煤,卖到附近煤炭行。 就是靠这些,才能维持着四个人的生活。 蓝昆时常感伤地说:“要不是小魁子,我们三个老人都要饿死了!” 事实上确是如此!“天一门”的确是不行了! 冬天的太阳是宝贵的。 院子里的雪才化了不久,没有风。 刘、洪两个长老一人一把藤靠椅,坐在廊子下面。 太阳照在他们那身老羊皮袄上。 两颗白发皤皤的头。 两张叠满了皱纹的老脸,勾画出此一刻凄凉落寂的画面。 时间是“申”时已过“酉”时才到。 西边垂挂着的日头,看样子马上就要沉下去了。 刘长老叹息一声道:“小魁子下山老半天,也该回来了,我还等着他带回来的酒呢?” 洪长老道:“这小子最近不大听话了,交待他的事情常常都办不到,以后要好好说说他。” 刘长老刚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出一声冷笑! 二老一齐回头,意外地发觉到,原来是掌门人到了。 蓝老头子一身短袄,两只手拄着一根红木短杖,银眉银发,宛若画上仙人一般。 刘、洪二位顿时吃了一惊,相继站起。 多年以来,蓝昆一直是住在他那间丹房里,前院与后院相距甚远,蓝昆从来不曾到前院来过。 莫怪乎刘、洪二位那般的吃惊了! 刘长老慌忙上前作势搀扶他,蓝昆却退后了几步。 洪长老含笑趋前道:“掌门师兄身子骨看来轻快多了,坐!坐!” 蓝昆两只手拄着棍子冷冷地道:“小魁子还没有回来么?” 刘长老道:“说的是呀!我们等他老半天了!” 洪长老道:“这小子生来是个野种,只要一出去,就想不到回来,天都快黑了……他回来以后,师兄你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掌门人有什么要紧的话关照么?”刘长老问道。 蓝昆点了下头道:“很要紧。” 说完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双沉郁的眸子,缓缓地在前院各处转了一圈,特别是“天一门”那块大横匾,他注意地盯了几眼! 脸上是说不出的一种感慨。 眸子里流露出的是无限依依的一种情谊。 刘长老顿时大为紧张,“掌门人,莫非有什么不妥的事情么?” 蓝昆才把注视着“天一门”那块横匾的眸子转了回来,改为注意在二老的身上。 “我们这里还有些什么人?” “噢,”刘长老笑了一下道:“掌门人问得好,就是我们四个人了,哪还有什么人?一群牛肝狗肺的东西……” 蓝昆凄凉地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道:“这些年,我早已不问门里的事了,倒是多亏了二位师兄弟!” 洪长老一个劲地吸着烟,寒暄地笑道道:“哪里,哪里……自己师兄弟嘛,说这些干吗?” 蓝昆苦笑着,一面点头道:“是我无能,也是气数使然,‘天一门’完了!” 二老跟着叹息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蓝昆的话别有所指。 刘长老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掌门人也不必自责!也许若干年后,‘天一门’仍能光照武林……” 这话说得太离谱!所以他才说了一半,就发觉太荒诞,自己就停了下来。 蓝昆一双眼睛在刘、洪二人身上转了转。苦笑了一下道:“适才我静中参悟得悉‘天一门’眼前将有一步大难。” 刘、洪二人顿时吃了一惊。 刘长老张大了嘴道:“大……难?” 蓝昆叹息一声道:“我近几年来参习上乘心法,对于吉凶之数,常有灵验,你们且看。” 说罢,他拄杖站起踽踽向窗前行近。 刘、洪二人亦跟过去。 蓝昆手指后山,但见一团浓重的黑云,紧紧罩压着山巅,却有一道朱红色的光条,穿云直下,把后山陵地染成一片血红。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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