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师生相见


  上官琦挑了十几间木屋之后,心中忽生畏惧之感,他一心一意来看师父,但此刻,却又不敢立刻挑开记忆中师父所居的那座木屋。
  只听金元道厉声喝道:“快躺下去。”
  上官琦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瘦骨鳞峋的怪人缓缓站了起来。他那紧闭的双目此刻突然睁开,目中流现出一股很奇怪的神光。
  金元道突然向前踏上了两步,一掌按了下去。
  但见那瘦人身子一闪,竟把一击避开。
  金元道怔了一怔,道:“上官大侠,此刻咱们要怎么办呢?”
  一语甫落,但见那蜷伏在地上的枯瘦之人,一个个开始挥动手脚,似是都要挣扎而起。
  这一来,连上官琦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金刀平胸,道:“如是形势所迫,咱们只有伤害他们了。”
  只听一阵怪叫嚎哭之声,那枯瘦的怪人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有如毒痛发作一般,手舞足蹈,又唤又叫,争向尚未劈开木屋中奔了过去,拉开木门,钻了进去。
  这一幕惊人的变故,只看得上官琦和金元道心头怦怦直跳。看那些瘦枯之人,一个个早已血肉尽消;只余下一层皮包骨头可怜样子,难以禁受一掌一脚,但他们抢奔人那木屋的豪勇,却是争先恐后。勇猛惊人。
  直待所有的枯瘦之人完全钻入那木屋之中,金元道才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此实不可思议之事!”
  上官琦道:“如若是在下的想法不错,在那木屋中定然有一种慢性的毒药,药性缓慢,只要在那木屋中停留过相当的时间,药性才缓缓侵入内腑,有如染上毒痛一般。”
  金元道点头说道:“上官大侠的推想不错……”霍然回头望去,只见那衣着鲜艳的大汉,仍然僵直地躺在地上,急急奔了上来,道:“此人仍是静静地躺着不动,大约是中毒不深。”
  上官琦道:“金兄请试行推拿手法,看看他是否被点了穴道?”
  金元道应了一声,伏下身,抱起那大汉,在他身上推拿起来。
  上官琦暗暗数那木屋,还有三十余座,心中暗暗忖道:“如若这些木屋中都睡的有人,连同刚才毁去的一十五座木屋,这些被囚之人,将不下四五十人。这班人中毒极深,身体已然有了变化,不论武功如何高强,只怕也难以和人动手,但如放出了这班人,足可使滚龙王心理上受到极大的威胁。”
  回头望去,只见金元道双手移动,仍然不停地在那人身上推拿。
  那大汉仍是紧闭着双目,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上官琦缓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此人也许是被药物所迷,或为滚龙王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眼下情形应以大局为重,咱们不能为了救他一人,多所延误时间。”
  金元道放下那大汉,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道:“上官大侠说的是。”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有劳金兄把那劈开的木屋堆积起来,放起一把火。”
  金元道也不多问,依言把那挑散的木屋堆积一处,晃燃火摺子,点燃了起来。
  上官琦四下打量一阵,道:“金兄请留心别让火势蔓延,烧人竹林,在下要放人了。”

  他这次胸有成竹,挑开一座木屋,立时下手点了那屋中人的穴道,再把碎裂的木屋投入那熊熊的火势之中。他一面挑屋,一面点人,动作十分迅快,片刻间,木屋己大部挑开,余下了四座木屋。
  他心中记忆得十分清楚,师父就在仅余下四座木屋中的第二座内,第三座木屋中是那位面目隐隐可辨的云大庄主。
  一旦要揭开数日来索绕心头之秘,上官琦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滚龙王的出身,是否就是昔年霸占义嫂、毒害义兄的人,很快地就要揭穿。
  这些事如若一旦传扬在江湖之上,势必将激起天下武林同道对滚龙王更深一层的鄙视和仇恨。
  还有那云大庄主云九龙,以及他率领那中原高手和藏派高僧相搏于荒庙中惨烈之战。那一战是他生平中第一次见到最凶猛的恶斗,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最凶毒的屠杀。
  中原五义深夜中死亡约会,启蒙恩师和诸位同门师兄弟中毒惨死的情景,这些往事,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只是事务匆忙,一直没有余暇让他追查,何况这些事似都和滚龙王有着牵连的关系,如若不能擒获滚龙王,这些事也无法追查明白。
  这纷乱的江湖上,滚龙王那血腥的屠杀中,不知有好多武林人惨遭了不幸,被药物迷去神智,甘为滚龙王的爪牙。
  这是武林中有史以来最悲惨的一代,这悲惨的一代,如不能早予结束,武林中所有的精英,都将死亡殆尽,那时,整个的武林亦即开始没落,不知有多少前辈高人心血结晶研创出来的绝技,也将失传于世。
  纷立于江湖的诸大门派,不是被滚龙王药迷神智、收为己用,即是受到斩草除根的屠杀。
  往事充满着疑问,未来是一片茫然。
  唐璇是何等的才气,但他和滚龙于对峙江湖十余年,也不过保持个秋色平分之局。
  连雪娇继承了唐璇的遗志,这一代巾帼奇女子,虽有着绝世才华,但她万万难和唐璇比拟,但唐璇失之于温善,连雪娇却占了一个狠字,在她领导下和滚龙王几场决斗,形诸于外的,似较唐璇生色不少。她伤了滚龙王无数的精锐,但也使穷家帮损失了不少弟子。
  金元道站在一侧,呆呆地望着上官琦,只见他有时握拳挥击,有时摇头晃脑,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他本不敢惊动上官琦,但忍了又忍,最后仍然是忍耐不住,沉声说道:“上官大侠,你怎么了?”
  上官琦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回顾了金元道一眼,缓缓揭开了第一座木屋。
  金元道看他揭开木屋时的小心和严肃,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难道这几座木屋中有他亲人不成?果真如此,我必暗中替他防护,免得他在悲伤中为滚龙王安排下的诡计所伤。”
  上官琦缓缓揭开小木屋的顶盖,低头瞧了一眼迅快地放了下去。
  金元道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上官大侠,那木屋中没有人么?”
  上官琦低声应道:“有,咱们不能动他。”
  金元道道:“为什么?我来瞧瞧。”伸手去揭那木屋上的盖子。
  上官琦一横手,拦住了金元道,道:“那里面是位姑娘,咱们男子汉岂能乱瞧?”
  金元道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不服气,暗道:“这些人都变成了皮包骨头,哪里还能看得出是女是男?纵然能分辨出来,也得多瞧上一阵才行,你这般一揭就放,如何能瞧得清楚?”
  他心中虽在哺咕,但是不敢多问。
  上官琦缓缓走到第二座木屋前面,恭恭敬敬地对那木屋行了一礼,道:“弟子上官琦求见师父。”
  金元道心中更是奇怪,暗道:“他怎么在这里叫起师父来了?”
  上官琦一连叫了数声,始终不闻那木屋中有相应之声,不禁心头大急,一伸手摸住了屋顶木盖,道:“师父,请恕弟子放肆。”右手一加力,木盖应手而开。
  凝目望去,只见木屋中铺了一层红色毛毯,似是那留在此地之人并未远去。
  上官琦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缓缓放下了屋顶木盖,走向了第三座木屋前面。
  这是最后一条线索,如若揭开了这座木屋后,仍不见那劫后余生的云九龙,事情就定有了惊人的变化。
  上官琦缓缓举起了手,抓到木屋顶盖的边缘,一用力,木盖随手而去。探头望去,竟也是空无一人。
  四座仅余的木屋,已然看了三座,可是找不出那怪老人和云九龙的下落。
  上官琦缓步向前行去,又走到第四座小木屋的前面,右手用力一掀,那木屋顶盖随手而起。
  上官琦正待探首下望,突然由那木屋中站起一个人来。
  金元道紧随上官琦的身后,未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扬手一掌,捣了过去。
  上官琦要待阻止,已然不及。
  只见那站在木屋中的人,右手突然一扬,竟然硬将金元道劈来一掌接了下来。
  蓬然一声大震中,金元道不自主退后一大步。
  上官琦右手疾快地伸了出去,横里一抄,扣拿那人的脉门。
  他手指还未触到那人手腕,立时“啊呀”一声,骇然一退,“噗”的一声跪到地上,道:“琦儿叩见师父。”
  金元道暗暗忖道:“原来他师父真在此地。”
  抬头看去,只见那人青衫白髯,十分清瘦,似是大病初愈一般,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好生面熟,颇似昔年名震武林的中原五义之首的叶一萍。”心念转动,忍不住失声说道:“阁下可是姓叶么?”
  那青衫白髯老人已举步跨出木屋,伸手扶住了上官琦道:“孩子,你起来,你的事我已听到……”转头望了金元道一眼道:“兄弟正是姓叶,兄台贵姓?”
  金元道道:“兄弟济南金元道,叶兄可是数十年前名重一时的中原五义之首叶一萍叶大哥么?”
  白髯老人道:“兄弟正是叶一萍。金兄这般装着,实叫兄弟认不出来。”
  金元道道:“一言难尽。兄弟被那滚龙王关在毒室之中,替他守护门户,如非这上官大侠出手相救,只怕兄弟这今生今世也是难以得见天日了。”
  叶一萍微微一笑,道:“金兄过奖他了。”
  金元道回顾上官琦一眼,道:“这位叶兄和在下已有数十年不见了。”
  忽然发觉上官琦仍然跪地未起,赶忙住口不言。
  上官琦已接口说道:“金老前辈……”
  金元道急急说道:“不成,咱们各交各的朋友……”目光一转,望着叶一萍道:“叶兄,令高足青出于蓝,已然是当今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兄弟身受他数次救命之恩……”
  叶一萍道:“金兄不用夸奖于他,我只不过是他启蒙之师。他今日这身成就,另有高人传授,非兄弟能够教得出来……”目光转到上官琦的脸上,接道:“琦儿,快些起来。”
  上官琦一拜起身,道:“师父怎生到了此地,隐身在这木屋之中?”
  叶一萍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眼下也不是叙说往事的时机,你把这木屋尽都毁去,这些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上官琦道:“弟子只想放出他们,以扰滚龙王的耳目.未料到竟是会伤了他们的性命。”
  叶一萍叹息一声,道:“你纵然不毁木屋,他们也是难以活得多久。”
  上官琦道:“弟子大错已铸,这班人目下要如何处理才好?”
  叶一萍道:“你既毁了木屋,说不得只好利用一下他们短暂的生命,困扰一下滚龙王了。”
  上官琦心中虽然充满着重重疑问,但此刻却不便追问,应声回头,掌势连挥,拍了近身几个枯瘦之人的穴道。

  叶一萍低声说道:“这班人虽然己如强弩之末,但他们求生的本能还未完全丧失,拍活他们穴道之后,咱们是最好赶快离开,免得他们情急反扑。”
  上官琦应了一声,掌势连挥,片刻之间,拍活了所有之人的穴道。这时,那最先被拍活穴道的枯瘦之人,已挺身站了起来,双目圆睁,四下张望。
  叶一萍举步跨出木屋之时,随手把停身的木屋抛人了大火之中。
  金元道也把两座空空的小木屋抛入了火中。
  整个的广场上,只余下一座木屋。
  火势熊熊地延烧开来。这四周一片茂盛的竹林,如若火势延烧到那竹林之中,必将造成惊人的大火。
  叶一萍已当先向林外行去,一面叫道:“琦儿.快些出来,别让那些人把你围住。”
  上官琦目光一转,果见那些枯瘦之人脸上泛现出忿怒之色,正自移动身躯,似是要把自己围在中间。
  看他那等枯瘦之躯,纵然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只怕也已无耐战之力,就算被他围了起来,也不难突围而出,但想到这一场搏斗,无疑是一场大屠杀时,不禁心头恻然,高声说道:“金兄,快把那一座木屋背起。”人却向林外奔去。
  金元道已然举步欲奔,听得上官琦呼叫之言,不禁微微一怔,双手抓住木屋,用力一翻,背在背上。
  哪知这一来,立时引起了一阵剧大的骚动,所有的枯瘦之人,齐齐向金元道追了过去。
  上官琦人已人林,但见那些枯瘦之人紧追金元道不舍,立时一跃而回,挡在林边,说道:“金兄快从小径出林。”
  金元道一侧身,进入竹林。
  上官琦疾发一掌,挡住那枯瘦人群的冲来之势,人也闪入了林中。
  这是一道出林的小径,可容骑马通过,是以金元道背着一座木屋奔走,仍可通过。
  上官琦挥动手中金刀,斩断了两侧巨竹,用来阻挡那瘦枯之人的追赶,收效甚大。两人退出了竹林时,那时枯瘦的人,尚未追出。
  金元道道:“都是这小木屋引来他的追赶,如是抛弃这座木屋……”
  上官琦接道:“咱们正要引他出此竹林,四下流奔,以困扰滚龙王。”
  金元道一路行来,已感到那小木屋中十分沉重,不似是一个血肉尽消、只余下皮包骨头的人,但因他心中牢记着那木屋中是位女子,也不便打开木屋去看,回顾了上官琦一眼,道:“上官大侠,这木屋中的人难道也要带走么?”
  上官琦抬头看去,只见十余丈外有一座突立的茅屋,当下说道:“你把这木屋中的人放入那座茅屋中,但必须带着这具木屋,好把这些紧追不舍的枯瘦之人一齐诱到滚龙王府。那些人或是他们亲友,或是他们同门,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两位能被亲友同门认得出来,必将很快地传诵在滚龙王府之中,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这传言定可在滚龙王的内部之中生出了极大的分化作用。”
  金元道笑道:“上官大侠吩咐,自然是不会错了。”扛起木屋,放腿向前奔了过来。
  上官琦仗着金刀,紧随在金元道身后相护,一面不住地回头张望。
  直待两人近了茅屋,才见那些枯瘦的黑衣人由竹林中跑了出来。
  上官琦暗暗叹息一声,道:“纵然是当今武林中第一等高手,也难禁受起这等折磨。”突然间,另一个念头闪电般由脑际间掠过,暗道:“我那两位恩师和云大庄主,也都在木屋之中,但却似是都未中毒,想来这木屋中的毒,并非是绝不可解的了。”忖思之间,人已到了茅屋。
  回头望去,那些紧追而来的枯瘦之人还远在十余丈外,金元道是有足够的时间放出那木屋中的人。
  只听那茅屋中传出一声惊叹,金元道匆匆奔了出来。
  上官琦道:“木屋中的人,可曾放出么?”
  金元道摇摇头,道:“她的神志还是十分清醒。”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不错,金兄可曾看清楚了么?”
  金元道道:“看清楚了,冰肌玉肤,绝代红颜。我不忍把她倒入那茅屋中了……”
  上官琦道:“她可是没有穿衣服么?”
  金元道道:“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红肚兜。”
  上官琦:“如是咱们把这木屋放近滚龙王府附近,金兄意在救她,岂不是反而害了她么?”
  金元道呆了一呆,道:“兄弟斗胆,请上官大侠赐允一事。”
  上官琦剑眉微微一耸,道:“什么事?”
  金元道道:“先把这位姑娘送到一处安全所在,咱们再把这木屋送入滚龙王府不迟……”
  上官琦道:“此时此地,方圆百里内,难找得安全之处。咱们只要到一处无人所在,把她放出来,至于她能否活得下去,那就非咱们力能所及了。”
  这时,遥闻步履声传了过来,那一群枯瘦之人已然快要追到。
  上官琦流目四顾,那叶一萍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当下低声说道:“金兄,咱们得走快一些了。”
  金元道应了一声,突然加快了脚步。
  上官琦看着他奔走的方向,竟然是穷家帮区域,不禁暗暗一叹,忖道:“他不过匆匆一睹木屋中之人一眼,不知何以竟然会生出这等坚决的怜惜相救之心。看此等情形,如要拦阻于他,他未必肯听,但如把这些垂死之人带入穷家帮中,那可是一大失策。”
  心念忖转;突然加快了脚步,追上金元道并肩而行,一面低声说道:“金兄,咱们分头行事如何?”
  金元道道:“如何分头行事?”
  上官琦道:“在下带着这座木屋,诱使这群枯瘦之人赶向滚龙王府……”
  金元道接道:“那这屋中之人呢?”
  上官琦道:“金兄请将她带回穷家帮去,交与连姑娘。那连姑娘昔年在滚龙王府,身份极高,这女子在王府中是何身份,她一见就可辨认出来了。”
  金元道沉吟一阵,道:“如何能让上官大侠涉险,不如由在下诱敌,上官大侠救人。”
  上官琦听得暗暗一叹,知他救人之念十分坚决,当下接道:“彼此一般,金兄不用客气了。”伸手抓住了金元道背上的木屋。
  这木屋甚是小巧,形同一座大的木箱一般。
  金元道急急说道:“不成,她身上衣服太少,如是背着一个裸露的女人走路,那成什么体统?”
  上官琦道:“这个在下已经想到了。”右手一抖,抖出了一件长衫,接道:“这件衣服,乃我由一具尸体之上脱下,上面血迹未干,只有让那位姑娘将就一下了。”
  金元道放下木屋,上官琦铺下青衫,打开屋顶,反手一倒,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后,接着是一声轻微的娇哼。上官琦一把取过木屋,背在肩上,道:“金兄多多珍重。”转身向滚龙王府的方向奔去。
  金元道一提长衫四角,背在背上,放腿就跑。
  果然,那些枯瘦的人是追那木箱气息而来,齐齐转过身子,向上官琦追了过去。
  上官琦故意放缓脚步,和那些枯瘦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左手扶着木屋,右手仗着金刀,凝神戒备,滚龙王府已然遥遥在望,奇怪的是竟不见有人拦击。
  这些时间以来,上官琦连番经历大变,心中已有警惕之心,越是遇上这等出人意外的情况,越是特别小心,当下停下脚步,暗中一提内力,全身劲道完全贯注在右掌之上,左掌托起木屋,一掌劈下。
  这一掌是他毕生的功力所聚,但闻蓬然一声大震,木屋应手碎裂,化作一块块的木板、木屑,满天横飞,散落一地。
  上官琦一掌击碎木屋,立时放腿疾奔,眨眼间奔出了十丈以外。
  回目望去,只见那一群枯瘦之人,蜂拥而来,争先恐后地向那散落的木板扑了过去。
  上官琦暗暗叹息一声,不忍再看,绕道回奔而去。
  辽阔的平原上,一片沉寂,但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受。
  这是大风暴前的一段平静,似是在这沉寂中潜伏了沉沉的杀机。
  突然间,响起了一缕箫声,划破了寂静。
  正南方红光冲天,烟硝飞舞。
  上官琦心中明白,那燃起的火势,已然蔓延到茂密的竹林之中。想那片竹林占地数百亩,这一阵大火,只怕是有一阵好烧。
  那飘传来的箫声,愈来愈是凄凉,似是在为那沉人火劫中的死难之人凭吊。
  上官琦呆呆听了一阵,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箫声定然是我那授艺恩师吹的了,我如循这箫声找去,定可见到他老人家。”
  心念一动,立时循着箫声行去。
  走了两三里路,那箫声却似是愈来愈远,竟然再无法拿准方向。
  上官琦只觉心头黯然,缓缓停了下来,席地而坐,心中的豪气也逐渐地消去,只觉人生一世大都是凄凉悲痛之事,纵然活上百岁,也是无甚乐趣。
  这凄清、幽凉的箫声,有如一把无形的刀剑,在砍伐着人的生死,使他们雄心成灰,豪气烟消。
  这是一条小径,横穿过一片草丛,上官琦就坐在紧依草丛的小径旁边。
  他慢慢放下金刀,心中充满着悲痛幽伤,正想躺在草中,忽听一阵婉转的啼哭之声传了过来。
  这哭声使上官琦那迷醉的心情为之一清,霍然挺身而起。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双手掩面,哭哭啼啼地由草丛走了出来。
  她哭得十分宛转伤心,竟然未见到上官琦坐在道旁。
  上官琦本来已受到那箫声强烈的感染,心神逐渐地失去控制,但见那红衣女子啼哭而来,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将要迷乱的神智也陡然清醒过来。
  箫声突然中断,那红衣女子也随着止住哭声,长长吁一口气,就在草丛坐了下来,掏出罗帕擦拭脸上的泪痕。
  上官琦仔细瞧了那红衣女两眼,只觉着似曾相识,但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红衣女的耳目似是逐渐地恢复了灵敏,霍然站了起来,回身喝道:“你是谁?”掌随声出,一掌拍向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料不到她拭过泪痕,立刻出手,几乎被她一掌击中,匆忙中仰身一跃,退后了七八尺远,才算把一掌避开。
  那红衣女如影随形,跟踪而至,玉掌扬起,连环拍出四掌。
  上官琦有了戒备,哪里还容她得手?指点掌封,拆开四招,说道:“姑娘,暂请停手。”
  红衣女道:“怎么,你怕了么?”
  上官琦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不是滚龙王手下的人?”
  那红衣女子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盯在上官琦脸上,瞧了一阵。道:“我好像见过你!”
  上官琦道:“是啊!在下亦觉着姑娘面善得很。”
  红衣女子凝神想了一阵,道:“刚才可是你救了我么?”
  上官琦摇摇头,道:“不是。”
  红衣女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汉人,向多诡诈,咱们不要谈了。”转身行去。
  上官琦听得心中一动,数年前荒庙里一场惊人的屠杀往事,陡然间回现脑际……
  抬头看去,那红衣女已到数丈之外,红色的衣服,即将隐失于丛林之中,当下高声叫道:“姑娘留步。”纵身追了上去。

  那红衣女停步回过头来,道:“干什么?”
  上官琦道:“你不是中原人?”
  红衣女沉吟了一阵,道:“不是。你们汉人,奸诈阴险,有什么好?我要回去了,从今之后,永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上官琦但觉心头灵光一闪,道:“姑娘,我想起来了,咱们在一座荒庙中见过。”
  红衣女大眼眨动一阵,道:“啊!还有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一只老虎,一只大鸟。”
  上官琦道:“不错啊!”
  红衣女长长叹息一声,道:“咱们见面距现在,好多时间了?”
  上官琦想了想,道:“四年多了吧!”
  那红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被他们关了四年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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