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疑为两世人


  时光匆匆转眼间过去三日。
  出人意外的是,三日时间内,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故。
  每日早晨,那潘世奇下入地窑一次,给两人送上一天的食物,并且带来穿着的衣服、兵刃、暗器。
  每日下入地窑,潘世奇神情都很严肃,严肃的使得方秀梅和江晓峰不便和他多谈话,和两人初见时那等谈笑风生的情形,大不相同。
  第四天早晨,滑世奇又提着食用之物行入地窑,而且还带了两包药物,分给江晓峰、方秀梅各自一包,道:“每一包中,有九十粒丹丸,每日零餐之后,各自服用一粒,九十粒丹九服完,两位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略一沉吟,接道:“也许明后日,老夫有事,不能给两位送饭来了。”
  江晓峰接过药物道:“不要紧,这些日子,麻烦老前辈已经太多,晚辈心中已是极感不安,这地窖中现有甚多青菜,三五日不送饭来,我们也可以借这青菜充饥。”
  潘世奇点点头,道:“那很好。”转身向外行去。
  方秀梅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说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有事请教。”
  潘世奇回过头来,道:“什么事,老夫无法多停。”
  方秀梅凝目望去,只见那潘世奇神色间,有着很深的忧郁,和很深伤感,心中大感震动。
  只听潘世奇冷漠的说道:“姑娘说吧!”
  方秀梅道:“蓝天义派人来这么?
  潘世奇道:“来过,但被老夫挡回去了。
  方秀梅啊了一声,道:“老前辈有心事么?
  潘世奇望了江晓峰一眼,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没有,两位好好的养伤,不要辜负了拙荆,老夫去了。
  他似是生恐那方秀梅再多问话,匆匆跃出地窖,盖上石盖。
  方秀梅目睹潘世奇去后,才低声对江晓峰道:“兄弟,情形有些不对。
  江晓峰道:“小弟也瞧出来了,那位老丈似是有事隐瞒着咱们。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疗伤吧!咱们不能辜负了那薛二娘的心意。
  江晓峰道:“潘老丈临去时,望我一眼,使小弟心中大为不安,也使我想起一件事来,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方秀梅道:“什么事,和潘老前辈有关么?”
  江晓峰道:“是的,那薛二娘为我们疗伤之后,替我洗澡更衣,这情意,和慈母何异,那潘老丈亦用言语示意于我,说他们半百无后,很希望有个儿子,那是分明想要我认他们为义父母了。
  方秀梅道:“你当时怎么说?”
  江晓峰道:“当时,小弟吱晤以对,装作不懂,想是伤了他们的心,唆!其实,救命之恩,何异再造,认他们作我义父母,又有何不可呢?
  方秀梅摇摇头,道:“我想事情决不这么简单。
  江晓峰呆了一呆,道:“还有什么事呢?
  方秀梅道:“兄弟,你同留心到咱们进的食用之物,和前两天有什么不同么?”
  江晓峰寻思片刻,道:“味道有些不同。”
  方秀梅道:“是的,前天的味道好一点,那是二娘的手艺,这两天味道差些,那显然不是出于二娘之手了。”
  江晓峰道:“不错,二娘一定有了事情,咱们得出去瞧瞧。”
  霍然站起身子。
  方秀梅急急说道:“快些坐下,如是有了什么事,你出去又于事何补?”
  江晓峰道:“那薛二娘为了救我们,才有了变故,如是我们置之不问,于心何安?”
  方秀梅道:“你怎知薛二娘一定有了变故?难道她不会和我们一样的躲起来么?”
  江晓峰怔了一怔,道:“姊姊说的是。”
  又缓缓坐了下去。
  方秀梅道:“但看那潘老前辈的神色,事情又不像那样简单……”
  长长叹息了一声,才又接道:“不管那薛二娘的遭遇如何,咱们此刻都不能出去,兄弟,小不忍则乱大谋,薛二娘如是遭了不幸,咱们日后只能替她报仇,如是薛二娘还活着,咱们的现身,只能促成她送死。”
  江晓峰略一沉吟,道:“妹姊高见,小弟难及万一。”
  方秀梅道:“其实,你的聪明才智,都在姊姊之上,只不过缺乏一点江湖经验罢了。”
  突听蓬的一声,似是一件重物倒掉在地上。
  方秀梅心中一动,低声说道:“兄弟,如若姊姊的判断不错,这可能是那潘老前辈对咱们示警的信号。”
  江晓峰呆了一呆,低声说道:“你是说,他们来了?”
  方秀梅道:“不错,可能是蓝天义找上这地窖中来了。”
  江晓峰道:“咱们应该如何?”
  方秀梅道:“坐着不动。”
  江晓峰道:“他们如要下入地窖瞧着呢?”
  方秀梅道:“如若情势真如你想的这么坏,兄弟就不用多想,施展夺命金剑,把进入地客中的人,全部杀死。”
  语声微顿,似是突然间想起一件重大事情,急急接道:“只弟,那潘老前辈似是说过,只要一推前面几个大萝卜,这座青菜堆成的房舍就会倒下来,封锁住出入之路。”
  江晓峰道:不错,潘老前辈这么说过。“
  方秀梅道:“好!那赶快些把它推倒。”
  江晓峰成了一声,伸手推出,只听一阵轻微波波之声,那青菜砌成的房舍,突问塌了下来。
  潘世奇用白菜、萝卜前砌的房舍,和出入之路,似是早已经过了很精密的算计,两人并未感觉到青菜压身,但那出入之路,却已被倒塌的青菜完全堵死。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潘兄,这是什么地方?”
  但闻潘世奇的声音说道:“这是老夫存放青菜的地窖。”
  另一个粗壮的声音,接道:“好地方!可以放青菜,也可以藏人。”
  潘活世奇缓缓说道:“两位不信的话,不妨下去瞧瞧。”
  这三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江晓峰和方秀梅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觉阴暗的地窖,微微一亮,显是有人开高了盖子。
  接着两声轻响挟着一个较重的声音。
  显然,三个都已跌落地窖之中。
  只听一声冷笑,道:“潘兄脚步很重啊,也可以给他们一点警告。”
  潘世奇道:“老夫数十年田园生活,早已把功夫搁下不少,这轻身之术么?自是难和两位相提并论了。”
  那粗豪的声音道:“说的倒也有理,不过适才潘兄撞倒地上的石担,不知是何用心?”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接道:“那显然是一种传警之意了。”
  潘世奇淡淡一笑,道:“两位如是不怕麻烦,不妨在这地窑中搜查就是。
  良久之后,听那声音清冷之人说道:“看窑中青菜堆积的形态,不似藏人的样子,而且窑中堆积青菜甚多,也无法把它移开。”
  感情,潘世奇早已经防患未然,这两日中,又采了甚多青菜,堆在答中,整个地窖的空间,被青菜占了十之八九,除非把青菜移出窖内,实也无法在窑中翻动。
  潘世奇道:“如是他们躲一时片刻,也许可能钻入菜堆之中,如是想藏上几天,躲人那密不通风的莱准之中,闷也要活活闷死了。”
  半晌之后,才听那粗豪的声音说道:“看样子,这菜堆之中,不似有人钻入的样子。”
  紧接着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道:“潘兄,对不住啊!咱们兄弟奉命行事,实也是情非得已,你数十年清静无为想来,也不致于不保晚年,在花甲之后,重卷入江湖恩怨之中。”
  潘世奇口中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奉有严命,自也难怪,老夫这把年纪了,哪还肯再蹈江湖是非之中?不……”
  那清冷的声音接道:“潘兄可挂念二娘的安危么?”
  潘世奇道:“唉!老夫数十年来,未和江湖人物交往,数亩薄出,一片菜园,用作糊口,只有二娘和我相伴晨昏,相依为命,我怎能不挂念于她呢?”
  那清冷的声音,道:“二娘一直无法解释她购药的用意,所以,蓝大侠不肯放她。”
  潘世奇道:“两位刚刚看到,那药物是配给老夫进补之用,二娘生性刚烈,她心中无愧,自然是不愿低头,那是故意不讲了,唉!只怕她吃了很多苦头了。”
  那清冷的声告应道:“苦头么?总是难兔要吃一点,等一会,我们回归蓝府之后,上复蓝大侠,说明内情,也许就可放二娘出来了。”
  潘世奇道:“那就多谢两位了。”
  片刻之后,地窑中突又一暗,想是几人都已跃上地窖而去。
  江晓峰长吁一口气,正待开口,却被横着神过来的一只柔手,抓住了右碗,低声说道:“兄弟,不要说话。”
  江晓峰心中会意,立时住口不言。
  等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方秀梅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大概走了。”
  江晓峰道:“原来,那薛老前辈被抓入篮府中了。”
  方秀梅道:“一时之间,咱们也无法救她,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很闷?”
  江晓峰道:“潘老前辈设计的很好,莱墙虽然倒塌下来,但尚没有不通气的感觉。”
  方秀梅道:“现在你可放心了,那薛二娘没有死,咱们该吃药了。”
  两人服过药物,开始运气调息。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听得一除沙沙之声,传人耳际。
  江晓峰伸手抓起夺命金剑,凝神戒备。
  方秀梅道:“兄弟,不可造次,也许是潘老前辈;”
  只听潘世奇的声音,传过来,道:“两位好么?”
  方秀梅已听出是潘世奇的声音,急急说道:“我们很好,老前辈无恙吧?”
  潘世奇道:“他们对老夫还算客气,但他搜查的很细心,刚刚走了不久。”
  谈话之间,方秀梅和江晓峰已然拨开那堆积的青菜,现出身来。
  江晓峰道:“二娘的遭遇,我们都知道了,为救晚辈们……”
  潘世奇摇摇头,打断江晓峰的话,接道:“事情过去了,你不用再提它了,我怕她这些年中,专注烹饪和医道之学,搁下了功夫,无法忍受那蓝天义的拷打之苦,说出了两位的停身之处,幸好她忍了过去。
  他虽然尽量想把自己语气放的平静,但那声音之中,仍然有些抖颤。
  方秀梅道:“二娘为我等吃苦,晚辈心中很是不安,恩大不言报,这份情意,晚辈永远记在心中就是。”
  潘世奇道:“照日下情形看,只要他们查不出两位确为我们夫妇相救的证据,看来是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方秀梅道:“刚才,我已听得老前辈和蓝府中人交谈的一些经过,似乎是那两人和老前辈早已相识了。”
  潘世奇道:“不错,他们过去认识我,说出两人姑娘也不会陌生。”
  方秀梅道:“什么人?”
  潘世奇道:“黔北双恶、刁氏兄弟。”
  江晓峰道:“是他们?”
  潘世奇道:“怎么?江世兄也认识他们么?”
  江晓峰道:“不久之前,他们还施用三绝针伤了玉燕子蓝家凤,如非在下及时相救,玉燕子尸骨早寒了。”
  潘世奇道:“刁氏兄弟,作恶多端,两手血腥,蓝天义竟然把他们罗致手下,看起来,那蓝天义当真要倒行逆施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刁氏兄弟,不难对付,但蓝夭义遍寻不着两位尸体之后,定然不会甘心,八成要再派人来,因此,老夫觉得,此地已非两位安身之处了。“
  方秀梅道:“晚辈也作此想,正想向老前辈告别。”
  潘世奇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方秀梅道:“晚辈己觉着毒伤尽愈,天涯海角,到处可以去得了。”
  潘世奇摇摇头,道:“不成,不成,二娘不会骗你们,药物没有服完,决不能现身见日,你们此刻离开,奔走天涯,也许可避开那蓝天义的搜踪铁骑,但却无法逃过毒发而亡的厄运。”
  江晓峰接道:“我们也不能再留这里,拖累老前辈了。”
  潘世奇道:“老夫年过花甲,雄心早消,数十年田园生活,已使我和这个世界,互不相关,生死一人事,何足挂齿?但你们既逃出了虎口,岂能再被他们追回去?你们如毒发而亡,我那老伴二娘,一番痛苦,岂不是白受了么?”
  江晓峰道:“老前辈之意呢?”
  潘世奇道:“老夫要你忍辱负重,好好的活下去。”
  方秀梅道:“如我等没有求生之心,适才就会现身出手了。”
  潘世奇道:“那很好,两位如能养好毒伤,也不枉二娘吃的一番苦了。”
  方秀梅道:“老前辈似是早已经替我们想好了藏身之地。”
  播世奇道:“不错,距此不远,有一座杂林,林中有一株老榆,因为年代久远,树身早空,但却仍是枝叶繁茂,老夫几番忖思,觉着那株大榆树中,很安静。”
  方秀梅道:“老前辈为我等筹谋,晚辈实是感激不尽。”
  潘银世奇道:“两位既是肯听老夫之言,咱们立时就要动身。”
  方秀梅回顾江晓峰一眼,道:“兄弟可有意见么?”
  江晓峰道:“潘老前辈爱顾盛情,咱们却多不恭,一切悉凭潘老前辈安排了。”
  潘世奇道:“两位如此信赖老夫,咱们立时动身吧!”
  方秀梅道:“此刻什么时光了?”
  潘世奇道:“深夜三更。”
  三人攀上地窖,奔向杂林。
  潘世奇轻车熟路,带着两人,行人杂林深处,找着那一处千年老榆,爬上树顶。
  果然,那老输主干,早已成空,潘世奇拔出身上的匕首,低声说道:“藏在老榆树身内,自然是不会太舒适,两位就委屈些时日吧!好在这杂林隐密,夜晚之时,两位不妨在林中走走,老夫给你们作一个顶盖。”
  纵身跃下老榆。
  方秀梅和江晓峰也拨出随身兵刃,斩削出两个客身之地。
  为了方便,江晓峰住在下面一层,方秀梅却用枝干架了一座木架,用以打坐。
  这时潘世奇也替两人作好了一个顶盖,低声说道:“两位保
  重,老夫每日送一次食用之物,如是四日以上不来,那就是老夫出了事情…“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不论情势如何?你们都要恪守诺言,不可擅自外出,甘余天,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也不待两人答话,纵身跃下大树而去。
  果然,潘也奇恪守着约言,每隔两日,如约送上食用之物。
  但他每日进人杂林,都是深夜之中。
  时光匆匆,转眼间,又过了十余日。
  这夜,又该是潘世奇送来日用之物的日子,但那潘世奇竟然爽约未来。
  一连六日,都未再见潘世奇送上食用之物。
  第七日的晚上,江晓峰再也忍耐不住,要回茅舍探查,但方秀梅一力劝阻,道:“咱们已过了甘天啦,再有五天,就是药完毒消之日,无论如何,再多等五天。”
  江晓峰道:“姊姊不饿么?”
  方秀梅道:“我内功不如你,咱们已数日未食,你既觉出饥饿,姊姊岂有不饿之理?所以,今晚我要出去猎些野味充饥。”
  江晓峰道:“此事该由小弟出去才是。”
  方秀梅道:“此时此情,不分男女,只问大小,我是姊姊自是由我去了。”
  江晓峰道:“好吧,那小弟追随姊姊一起去吧!”
  方秀梅道:“不成,你要守在此地,我去就来。”
  掀开顶盖,跃上树身而去。
  江晓峰抬头望去,只见星河耿耿,大约是二更过后时分。
  这近月时光之中,两人不是躲在地窖之内,就是藏在树身之中看星光闪烁。不禁动心,爬出树身体展一下双臂,长吁一口气,心中却有着恍如隔世之感。
  突然间,响起了衣袂飘风之声,一条人影,由大树连两侧,疾掠而过。
  江晓峰只道是方秀梅,几乎大声呼叫,一旦见那人隐入两丈外一株大树丛中,立时住口未言。
  这月来,常处黑暗之中,使得何晓峰的目光,大为长进,已然看外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不似秀秀梅的衣着。
  片刻之后,那隐人大树枝叶中的人影,突然飘落实地之上,仰脸发出两声夜枭的怪叫。
  但闻怪叫声彼此相和,片刻间,四条人影,分由四面行来,云集于一处。
  江晓峰缓缓把双腿提起,全身伏在那一只主干之上,以木掩蔽,然后才微微探出头去,查看敌势。
  只见来人,都穿着一般的夜行劲装,但身上带的兵刃,却是不尽一样,有刀有剑,还有一人背插对判官笔。
  但闻那后中之人说道:“咱们在此林中搜寻了数日夜,是可以藏身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大概可以回去覆命了。”
  但闻那背插判官笔的大汉说道:“这片杂树,无人居住,那潘世奇何以常常到这里来呢?”
  江晓峰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们埋伏在这里监视那潘世奇,才找人这片杂林,这些日子中不见他到来,大约是发觉了被人追踪,所以来再人林送饭。
  但闻那居中之人说道:“潘世奇已六七日未离过那茶园茅舍,方秀梅和那小子如在此林之中,也该出来找些食用之物,但咱们却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在下实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那身背判官双笔的少年缓缓说道:“在下之意,不如放火烧了这片来林,不管他们是否藏在这杂林之中,也好回去覆命了”“
  江晓峰只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好生恶毒倒要瞧清楚他,日后遇上他时决不放过。”
  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大眼长脸,双额高耸,一眼间,就给人一种阴沉、冷峻阴险,恶毒的感觉。
  只听居中之人,说道:“不成,这片杂林纵长十余里,横宽亦在三里以上,左右两端,都有住宅,咱们如何能够放火?”
  语声一顿接道:“伍兄,是否凭着咱们还有漏于搜查之处?”
  那身负判官笔之人。沉思了一阵,道:“除了他们把树身挖空住在树身之内,其他地方,咱们都已经查到了。”
  那居中之人道:“这个不大可能吧!”
  只听东面背刀之人道:“咱们已找了几日几夜,不见他们踪迹,八成已经不在这片杂林中了。”
  其他人纷纷接口,都要回去覆命。
  那身背判官笔的大汉,似是不愿独犯众怒,也就不再多口。
  五条人影鱼贯出林而去。
  江晓峰望着五人消失的背影,暗暗叹道。“好险阿!好险,如果我们早一日出来寻食,非要被他找出一些痕迹不可。”
  片刻之后,方秀梅手提一只烤好的野兔,和一盒菜饭而回。
  江晓峰道:“妹姊,刚才有很多武林高手在此聚会,你如早回来一些,必被他们撞上了。”
  方秀梅道:“我瞧到他们了,所以,我打到了一只野兔,就索性跑入一家民宅,借他们的火锅烤好了野兔,又带了一些菜饭回来,大约可以帮咱们挥过五天了。”
  江晓峰道:“那民家不会讲出去么?”
  方秀梅道:“我临去之际,给他们丢下了一片金叶子,不要他们讲出去,大约他们是不会讲了,咱们不能不作戒备,从此刻起,咱们都不许再离开这藏身之处,一人坐息,一人戒备,好在只有五天时光了,很快就可以过去。”
  两人就在树身中住了下来。五日时光,匆匆而过。
  两人吃完了最后一粒药物,江晓峰就要离开,却被方秀梅一力劝阻,要他坐息一阵,让药力行开再走。
  江晓峰只好依言打坐。
  初更时分,屈指算来,两人已整整三十二天,没有见过阳光。但这一个月的工夫,除了服药疗伤之外,也使两人的内功大为长进,因为专心一志,心无旁骛,虽只一月时光:却抵得平时一年还多。
  江晓峰伸展一下双臂,道。“姊姊,咱们好像该洗个澡换换衣服吧!”
  方秀梅道:“那还要委屈你多忍一会!林中有个小池,咱们去洗洗脸,先去瞧瞧潘老前辈,然后,再找地方洗澡更衣,决定咱们行程何处。”
  江晓峰道:“姊姊说的是。”
  方秀梅带着江晓峰行到林中一座小池旁边,洗过脸,立时登程,赶往那菜园茅舍之中。
  只见空门紧闭,菜园中也长了不少杂草。
  方秀梅一拉江晓峰,两人先在茅舍四周巡视了一遍,不见有人埋伏,才缓步行到茅舍前面,伸手叩门。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什么人?”
  方秀梅沉吟了片刻,才应道:“是潘老前辈么?”
  原来,她忽然觉着那声音有些不像潘世奇,只待从尾音分辨出来,才接口答话。
  木门呀然而开,潘世奇白纱包头,右手执刀,当门而立。
  方秀梅道:“老前辈受了伤。”
  潘世奇也看清楚了两人,老眼中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芒,道:“你们没有被找出来?”
  方秀梅道:“老前辈为我们安排的地方,十分隐密,他们穷数日夜搜寻之能,都未能找到我们。”
  潘世奇道:“老夫向林中送饭之事,被他们暗中瞧见,派遣高手到此,给老夫一顿好打……”
  江晓峰大感不安,欠身一礼,道:“为救晚辈们,害得老前辈如此受苦,实叫晚辈心中难安。”
  潘世奇叹道:“你们没有被他们找出来,那是邀天之幸,老实说我并不安,如是那蓝天义派一个熟悉林中形势的人,他就很容易想到那株千年老榆。哎,老夫这一顿打、总不算自挨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请进来坐吧。”
  潘世奇摸着火折子,正待然灯,却为方秀梅所阻止,道:“老前辈,茅舍附近没有埋伏,也许远处还有监视之人,不用燃灯了。”
  潘世奇道:“好,咱们就在夜色中谈谈吧。”
  方秀梅望望潘世奇道:“老前辈伤的重么?”
  播世奇道:“伤的不轻,来人之中,有两个是内家高手,先点了我两处穴道,使我无法运气抗拒,被他们拳脚如雨的饱打一顿。”
  方秀梅道:“你的头是…”
  潘世奇接道:“被他们踢来踢去,一头撞在一块尖棱石上,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心想说几句安慰之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江晓峰此时却突然括口说道:“老前辈,二娘回来了么?”
  潘世奇道:“回来了,唉!如非为了二娘,老夫早就和他对拼了。”
  江晓峰道:“晚辈们一见二娘,以拜谢救命之恩。”
  但闻一个凄凉的女子声音,道:“不用谢我了,孩子。”
  轮声辘辘,薛二娘白发萧萧,坐在一张轮椅上,双手转轮而出。
  潘世奇迅快的拉上窗帘,关上木门,燃起烛火,放下手中单刀,说道:“刚才听到叩门之声,老夫认为又是蓝天义遣人来此,心中难再忍受,决心和他们拼了,想不到回来的竟是你们两个。”江晓峰凝目望去,只见那薛二娘自膝以下,盖着一条白色的被单,不禁心中一动,道:“二娘,你的腿?……”
  薛二娘摇动着满头白发,嘴角间,挂着一个凄凉的微笑,道:“不要紧,老身如许年纪了,死也不足为借,何况,只是残废了两条腿。”
  潘世奇接道:“蓝天义逼问她药物用途,用夹棍挟碎了她两膝的关节,唉!她虽有妙手回春之能,但却无法使自己的碎骨复元。”
  江晓峰黯然一叹,道:“两位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却为我们拖累,受此苦刑。”
  薛二娘笑道:“他如知晓我救了你们,我这几根老骨头,非要被他扯了不可。”
  江晓峰道:“话虽如此,但若不是老前辈替我们购配药物,也不会有此等事了。”
  薛二娘道:“事情已经过去,两位也不用放在心上,重要的是,那蓝天义已在四下设伏,你们的行动,只怕很难逃过他们的监视。”
  方秀梅道:“这个,晚辈自会应付,不用老前辈费心了。”
  江晓峰双目盯注在二娘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二娘,你膝前有几位儿女?”
  薛二娘黯然一笑,道:“老身毕生之中,以此为最大憾事,未能替我那老头子生个一儿半女,他口中虽然未言,但心中却是十分难过…”
  潘世奇接道:“我过的很开心,从没有提过儿女的事……”
  薛二娘道:“你口里越是不讲,心里就愈是难过。”
  江晓峰道:“如是晚辈能补二娘之憾,潘老前辈又不嫌弃晚辈的话,晚辈愿认两位膝下,视作生身父母。”
  薛二娘似是不信自己的耳朵,眨动了一下眼睛,道:“孩子,你说什么?”
  江晓峰道:“晚辈愿认在二娘膝下,作一义子不知二娘可前答允?”
  薛二娘突伸出手,抚着江晓峰的头发,道:“孩子,你这话当真么?”
  江晓峰道:“晚辈言出忠诚,义父义母在上,受儿一拜。”
  薛二娘似是忘去了身上的创疼,喜孜孜的叫道:“老头子,快些过来,难道你还要峰儿再拜一次不成。”
  潘世奇依言行了过来,站在轮车分侧。
  江晓峰整整衣衫,对两人大拜三拜。
  方秀梅待那江晓峰行过三拜大礼之后,也随着拜伏于地道:“两位老前辈,可否也把我这身世飘零的弱女子,收到膝下?”
  薛二娘笑道:“很好,很好,一夜间儿女俱有,我老婆子这个苦,并不白吃啊1”
  方秀梅也对着二人行了大礼,缓缓站起身子。薛二娘喜极而泣,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潘世奇也有着无比的喜悦,但他究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欢乐中仍不忘危恶处境,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有儿有女了,百年之后,也有人替咱们带孝送终,吊祭灵前,不过,那蓝天义还不断遣出府中高手,追寻他们的下落,咱们要得为这对儿女们想个法子,避风头才是。”
  方秀梅接道:“这倒不敢再劳动二老费心,女儿已有脱身之策。只是初拜父母,就要别离,女儿心中有些不安。”
  薛二娘拭拭脸上泪痕,流现出依依不舍之情。
  潘世奇道:“来日方长,目下不宜太过儿女情长,你们既已有脱身之策,还是快些动身吧!
  方秀梅心中亦知目下情景,多留此一刻时光,就多一分危险,也替那潘世奇等多招来一份杀机。
  当下一欠身,道:“义父说的是,来日方长,以后,我和兄弟都会承欢膝下,敬奉二老,此刻时机不当,我等多留无益,二老保重,我们去了。”
  一拉江晓峰,两人双双跪倒,又对潘世奇夫妇拜了三拜,才站起身子。
  薛二娘衣袖掩面,显是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悲伤。
  江晓峰突然行前两步,右手轻轻掀起那薛二娘掩膝的罗裙。
  只见薛二娘双腿由膝盖处完全截断,两条腿俱以残废。
  江晓峰只觉胸中热血沸动,忍不住也流下了两点热泪,黯然说道:“义母保重,孩儿去了。”
  薛二娘突然拿下蒙面衣袖,低声说道:“孩子们,慢走一步。”
  方秀梅、江晓峰同时转过身子,齐声说道:“义母还有什么吩咐?”
  薛二娘回顾了潘世奇一眼,道:“老头子,推我到厨下去我要替他们作一点干粮,让他们带去。”
  潘世奇摇摇头,道:“二娘,来不及了,咱们要活下去,而且,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们。”
  方秀梅道:“娘的情意,我们心领了。”
  潘世奇回首一掌拍熄了室中的烛火,道:“你们走吧!”
  方秀梅心知不宜再多留恋,伸手开木门,牵起江晓峰,大步向外行去。
  江晓峰紧随在方秀梅身后而行。
  遥闻薛二娘的声音传人耳际,道:“孩子们,保重啊!”
  江晓峰心头不忍,长叹一声,正待答话,却被文秀梅低声喝止,道:“不要答话。”
  用为一牵江晓峰,纵身急奔而去。
  两人一口气跑出了六七里路才停下脚步,方秀梅道:“兄弟,你可是不满姊姊这等作法么?”
  江晓峰道:“为了义父母的安全,姊姊做得不错啊。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道:“以兄弟的武功,就算咱们遇上了蓝天义的属下,突围并非难事,至少也可以拼他们几个回来,但义父母都已身受重伤,只怕是无能和人抗拒,万一蓝夭义仍不死心,派人到茅舍巡视,瞧到了咱们岂不是害了两位老人家么?”
  江晓峰点点头,道:“姊姊说的是。”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蓝天义肯放二娘回来,可证明他心中已然不再对二娘怀疑。”
  江晓峰道:“小弟明白了!”
  语声一顿,道:“姊姊已想好了脱身之策,不知是否可以讲出来了?”
  方秀梅摇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只不过随口安慰义母两句罢了。”
  江晓峰望望天色,道:“姊姊,如是你胸无良策,小弟倒有一个办法。”
  方秀梅道:“什么办法?”
  江晓峰道:“咱们易容混入蓝府中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方秀梅道:“以兄弟的武力,再加上那夺命金剑之刀,到篮府中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并非难事,但此刻时间不同。”
  江晓峰道:“哪里不同?”
  方秀梅道:“进入蓝府的人,咱们只是唯一冒死逃出来的,目下武林道上,只怕还未必已知道那蓝天义的举动。
  江晓峰道:“此等大事,江湖上岂有不知之理?”
  方秀梅道:“很难说,一则此事太过突然,蓝天义以数十年时光建立起来的侠名、信誉早已浇人了人心,骤然间想把他的侠名抹去,谈何容易,就拿姊姊我说吧,在寿筵未开之前,我还在忙着替他们蓝家办事……”
  江晓峰接道:“这个我知道。”
  方秀梅道:“那夜中姊姊也曾遇上了你。”
  江晓峰叹息一声,道:“姊姊,黑白两道上无数高手,进入了蓝府大门,有如投海大石,一个月消息咨然,难道还不足以震动江潮么?”
  方秀梅道:“你怎么知晓他们是消息杳然呢?”
  江晓峰道:“这个,小弟是推想而得。”
  方秀梅道:“姊姊也无法想出,蓝天义用什么方法,能使原本对他记恨甚深的人,忽然之间,一变为他所用,但他必然早已有了算计,如是他无法收服这些人,自然不会选定在寿筵之上动手了。”
  江晓峰道:“姊姊说的虽然有理,不过,那些人都不是无名小卒,岂肯永远屈服于死亡威胁之下,为蓝大义所用?”
  方秀梅道:“真的可怕处在此,如蓝天义有办法能使这些武林高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所用,这手法也自可适用于其他的人以数十年的侠誉,他要造访少林寺,那少林掌门方丈,也要降阶相迎,就他在寿筵上施展的下毒手法而言,只要他能够接近那人身侧,就可以施展毒手了。”
  江晓峰道:“就算他能下毒,以死亡威胁对方,但却未必能使他们甘心受命,这其间,只怕还别有内情。”
  方秀梅道:“所以,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是设法把蓝天义为害江湖的事,宣扬出去,使武林中人,都对他心存警觉,免得他们在毫无防备中受到伤害。”
  江晓峰道:“姊姊久年在江湖上走动,识人甚多,只要把内情告诉几位朋友,让他们将此讯传布开去,岂不是很快就可以把蓝天义这等恶迹,传扬于江湖之上么?”
  方秀梅摇摇头,道:“不行,姊姊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好,黑道人我不跟他们来往,白道中人,又对我敬而远之…。”
  江晚峰道:“为什么呢!姊姊胸怀仁慈,豪勇智谋,都非常人所能及,蓝府大厅中,多少英雄豪杰,但却无一人能够及得姊姊…”
  方秀梅淡淡一笑,接道:“兄弟疾风知劲草,生死见真情,没有蓝府中那一切事故,姊姊就无法和你兄弟攀交,没有地窑疗毒,树腹养息这一段经过,兄弟无法对我了解。”
  举手理了一下鬓边散发,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其实,姊姊我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为人太刻薄,我行我素,不求人解,有时行事只求其成,不择手段,我自信一生中,没有枉杀过一个好人,但却得了一个笑语追魂的绰号,这一段疗伤时光中,想想过去的所作所为,确然太狂傲了,难怪别人不能加以原谅。”
  仰脸看看天色,又道:“蓝天义找不出咱们已死的证据,绝然不会放手,此人心机深沉,武林中很少有人给够及得,只怕各处道上,早已布下了监视咱们的耳目,目下咱们对情势全不了然,很难逃过蓝天义的耳目监视。”
  江晓峰豪气凌云的说道:“如今咱们毒伤已愈,就算碰上蓝天义的属下,也可以放手和他们一战了。”
  方秀梅道:“以兄弟武功,和他们动手相搏,自是可操胜券,不过,只要咱们一和蓝天义动上手,不论胜败,咱们的行踪,必然泄露,那时,蓝天义必将尽全力要追杀咱们。”
  江晓峰道:“为什么?”
  方秀梅道:“蓝天义不会把姊姊放在心上,但对兄弟,却是看重的很,只要查出你的行踪,必然会动员一切力量,得你而后甘心。”
  江晓峰道:“当真么?”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不要小看自己,金蝉步乃是武林一大奇技,何况你还身怀夺命金剑,蓝天义不杀了你,席难安枕,食不甘味。”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兄弟,咱们的前途,充满着险恶,就算咱们能把消息传扬于武林中,别人一时间也无法相信,这要时间证明,蓝天义的恶迹逐渐暴露于江湖之上,那时才能使武林同道觉醒,汇集成抗拒蓝天义的力量。”
  江晓峰道:“照姊姊这么说来,慢慢就算把此讯传告江湖也是无用的了?”
  方秀梅道:“唉!这是一项很艰苦的工作,咱们只能幸苦耕耘,却无法求得收获,不过,凡是得到咱们这消息之人,至少可以提高些警惕之心,而且,也可以引起他们对蓝天义的注意,至少可使蓝天义的恶迹,早些暴露。”
  江晓峰点点头,道:“姊姊一个女流,竟然是心比昭月,不计成致败安危,满怀仁慈、正义,小弟如不全力相助,实有愧七尺。
  之躯了。“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我就要等你这句话,你如不肯答允和姊姊合力设法挽救这次江劫,姊姊我一人之力,实也是无法独胜此任,现在,有兄弟你,使姊姊增强了信心,唉!蓝天义百密一疏,不该放咱们离开蓝府。”
  江晓峰道:“为武林存正气,小弟愿尽微薄,不过,小弟初出茅庐,不知江湖上的诡诈,这运筹帷幄,行谋用略,还要全凭姊姊了。”
  方秀梅叹道:“我这等才智,实不足以应付大局,但我知道,当今武林之中,只有两个人可当此重任。”
  江晓峰道:“什么人?”
  方秀梅道:“茅山闲人君不语,还有一个神算子王修,不过神算子行踪无定,可遇不可求,君不语却陷身于蓝府之中。”
  江晓峰道:“那是说没有办法找到他们帮忙了?”
  方秀梅似是陡然间想起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仰脸望着天上星辰,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呀!奇怪!”
  江晓峰道:“奇怪什么?”
  方秀梅道:“君不语怎会甘心留在蓝府中呢?”
  江晓峰突然低声接道:“姊姊有人来了。”
  方秀梅一怔,道:“……
  江晓峰道:“听马蹄之声,还在数十丈外。”
  方秀梅凝神倾听,果闻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目光转动,只见不远处有一株大树,当下牵起江晓峰的衣袖,飞身而上,也不过刚刚藏好身子,两匹健马,已然疾奔而至。
  借星光看去,只见两个骑马之人,都穿着疾服劲装,背插兵刃,纵骑如飞,绝尘而去。
  匆匆一眼,方秀梅发觉两人颇似一轮明月梁拱北,和金陵剑客张伯松,不禁一呆,几乎失声而叫。
  江晓峰瞧出了方秀梅异常的神色,低声说道:“姊姊认识这两个人?”
  方秀梅道:“马走的太快了,姊姊未看清楚,但看两人,颇似金陵剑客张伯松和一轮明月梁拱北,这两人都是江南道上叫得响的人物,也是那日被困于蓝府的人。”
  江晓峰道:“这些人已甘心为蓝天义所用了么?”
  方秀梅道:“我也无法了解,张伯松和梁拱北,都是很有侠名的人,尤以张伯松为人正直……”
  突然间,又闻蹄声传来,夜色中,又奔来两匹健马。
  这一次,方秀梅在心理上有了准备,所以很留心马上的人。
  只见第一匹马上,坐着袖里日月余三省,第二匹马上却是千手仙姬视小凤。
  这些人身佩兵刃,神态闲适,也无异于常人之处,只瞧的方秀梅楞在当地,半晌讲不出一句话来。
  江晓峰目睹两骑马逐渐远去,低声对方秀梅道:“妹姊认识这两个人么?”
  方秀梅点点头道:“这一次我看的很清楚,决然不会错了。”
  江晓峰道:“都是江南道上的武林高手么?”
  方秀梅道:“不错。而且都是姊姊认识的人。”
  江晓峰道:“他们可有什么异样之处么?”
  方秀梅道:“妹姊奇怪的也就在此了,这些人一个个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话声一顿,接道:“难道咱们推断有误,蓝夭义并无霸谋江湖的野心,都真把他们放了不成?”
  江晓峰道:“果真如此,咱们倒要查查清楚了。”
  方秀梅道:“但看义父母所受的伤害,这又是不可能的事啊!唉!短短一月时光,蓝天义能够征服别人,还有可说,但那余三省,乃是才智极高的人物,怎会也甘为蓝天义所利用呢?”
  突然间,她似是有了决定,回顾了江晓峰一眼,道:“兄弟,咱们追去瞧瞧好么?”
  江晓峰道:“姊姊觉着可以去,小弟自然奉陪。”
  方秀梅道:“有一件事,咱们必须要先查明白。”
  江晓峰道:“什么事?”
  方秀梅道:“那蓝天义用什么方法,能使武林中这多英雄人物,为他效命。”
  江晓峰道:“既是如此,趁他们还未走远,咱们快追上去。”
  方秀梅嗤的一笑,道:“兄弟,不能这样去。”
  江晓峰道:“那要怎么去呢?”
  方秀梅道:“也许姊姊想错了,那日蓝府寿筵之上,旨在示威,事后,赐赠他们解药,放他们离开蓝府,但咱们却要作最坏的打算。”
  江晓峰道:“打算什么?”
  方秀梅道:“咱们要算他们都已被蓝天义用一种神奇的力量所征服,要易容改装,去接近他们,先观查清楚,再作道理。”
  江晓峰道:“好吧,一切都听姊姊安排就是。”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就来。”
  江晓峰道:“妹姊要到那里去?”
  方秀梅伸出手去,量量江晓峰的肩膀,道:“我去买些衣服来。”
  江晓峰道:“深更半夜,你到何处去买?”
  方秀梅笑道:“放下银子,取走衣服,不管他们卖不卖。”
  江晓峰道:“那是偷了…”
  方秀梅接道:“偷字多难听,仅姊姊放的银子,补偿他们农服损失有余,自然不算偷,守在这里别动,也许你还会瞧到玉燕子篮家风呢?”
  纵身飘落实地,一连几个飞跃,消失子夜色之中。江晓峰望着方秀梅远去的背影,内心中却在想着方秀梅临去之言:守在这里别动,也许你还会瞧到玉燕子篮家凤。
  他心中明知,这不过是一句戏笑之言,但却在他内心中,引起了很大的作用,希望能被方秀梅幸而言中,蓝家风真的会由此经过。
  期望的等待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突然间,一条人影,夜色中疾掠而至。
  那是方秀梅,带着一大包衣物而来。
  江晓峰看清楚来人之后,飘身落着实地,低声说道:“姊姊。”
  这声音很低弱,充满着黯然的伤感。
  方秀梅眨动了一下眼睛,仔细瞧了江晓峰一眼,爽朗的笑道:“兄弟,在官道旁边,不便谈话,咱们那边坐吧。”
  放步向前行去。
  江晓峰紧随在方秀梅的身后,行到一处小溪旁边。
  方秀梅打开手中包裹,取出两套男人衣服笑道:“下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姊姊相信取的衣服,不会相差太远。”
  江晓峰呆了一呆,道:“就在这四无掩遮的荒野小溪洗澡么?”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深更半夜,四无人踪,我刚刚已经洗过了,你洗好了招呼我一声,我在那面草丛中休息。”
  江晓峰皱皱眉头,道:“这个,这……”
  方秀梅接道:“在江湖上走动,要能随遇而安,不用这个,那个了,快去洗吧,洗过澡,我还有要紧事和你商。”
  放下衣服,转身而去。
  江晓峰想到月来都未净身,只好行近溪边,除下衣服,匆匆净过身子,穿上方秀梅取来的衣服,果然尺寸甚是合身,当下重重咳了一声,正想招呼方秀梅,那知人影一闪,方秀梅飞跃身前,笑道:“那边有饭菜,咱们边吃边谈”
  牵着江晓峰,行人一堆草丛之中一块白布上,早已摆好饭菜,而且碗筷俱全。
  方秀梅一面催促江晓峰食用,一面说道:“兄弟,看了刚才情形,姊姊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江晓峰停筷问道:“如何改变呢?”
  方秀梅道:“这法子很冒险,除了武功之外,还要位凭机智和幸运,就是姊姊这数十年在江湖上所闻所见,数百年来,江湖从没有这样的怪事,蓝天义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使人人为他效命,变敌为友,正所谓一夕大变,天不易势,这事情有些古怪,如是咱们不能了然内情,那就无法和他们抗拒,也无法使武林同道相信我们的话。”
  江晓峰道:“妹妹的意思是…”
  方秀梅道:“设法和蓝府中人接近,好歹找出一点头绪来。”
  你的武功,我的江湖经验,再加上小心从事,而且,蓝天义久寻不获,也许已经认为我们死去,这也给我们不少方便,几方面一凑,或有可乘之机。“
  江晓峰道:“妹姊说的是,小弟也曾想过这档子事,蓝天义目下的企图不明,咱们也无法冒然指他有独霸武林的野心。”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管蓝天义心机多么深沉,但他取得‘金顶丹书’和‘天魔令’的隐密,仍然泄露了出来,无缺大师和玄真道长,失陷于蓝府之中,总可使正大门派中人,提高一些戒心,乾坤二怪未出蓝府,也可使黑道人物,对他有些动疑,姊姊担心的还是那位玉燕子蓝家凤!”
  一提蓝家凤,江晓峰不自禁为之心头一震,急急说道:“蓝姑娘怎么样?”
  方秀梅两目盯注在江晓峰脸上瞧了一阵,道:“她的绝世容色,和天赋娇媚,如若一心一意的为他父亲效忠,不择手段,武林中正义、公道,非毁于其手不可,第一个,兄弟就无法抗拒。”
  江晓峰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方秀梅长长吁一口气,仰脸望天,道:“我也不能怪你,蓝家凤太美了,别说你们男人了,姊姊我是女的,看到也难兔情难自禁,爱由心生,要不然,她出道不过短短一年的时光,怎会被人捧为江东第一娇呢?其实,又何止江东?姊姊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了不少妖媚佳人,但一比起篮家凤来,顿使人有着霄壤之感…”
  她举手理一理被夜风吹乱助长发,又道:“蓝天义有这样一个女儿,再加上他收存金顶丹书和天庚令上记载的武功,真要兴风作浪,江湖之上,实难找出拒抗他们父女的人。”
  江晓峰缓缓抬起头来,叹息一声,道:“姊姊,如若能证实那蓝家凤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小弟自信还有自制之能,不至于屈服在她美色之下。”
  方秀梅笑道:“蓝家凤一共有多大年纪,如何有十恶不放之罪呢?”
  江晓峰道:“姊姊,小弟并非好色之徒…”
  方秀梅接道:“实在是那位蓝姑娘太美了,是么?”
  江晓峰长叹一声,默然不话。
  方秀梅道:“兄弟,姊姊在西域时,曾听刻一个传说,那传说交织爱恨,是英雄行径,也是英雄本路,姊姊想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把它想通。”
  江晓峰道:“想通什么?”
  方秀梅道。“想通它是悲剧还是喜剧。”
  语声微微一顿,接过:“现在姊姊把这个传说讲出来,是喜是悲,兄弟你自己去想吧!
  江晓峰似是被方秀梅的言词,引起了无限兴趣,急急说道:“兄弟洗耳恭听。”
  方秀梅道:“姊姊在西城时,曾看到一个青石堆砌的大坟,坟墓的四周,种满了各种奇花,花色之杂,应该是天下第一,西域严寒,但那石坟却是群山环抱,四季温暖如春,那地方原本是维吾尔族王宫所在,为了埋葬两个人,将整座的王宫搬迁而去。
  江晓峰道:“那石坡之中定然是埋葬的很受崇敬的人物了。
  方秀梅道:“是两个悲剧英雄。”
  江晓峰道:“是两个男人了?”
  方秀梅道:“一男一女,那男的是维吾尔族的英雄,天赋神力,武功过人,那女的是维吾尔族的名花,据说,那女的生的娇艳绝世,是那一代维吾尔族中第一美人,两人同受着维吾尔族人的敬爱,那里的力搏虎狮,勇冠群伦,被族人奉为第一勇士,也替族人建立了很大的功勋,按理说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两人该是很理想的一对,可是两个人都太骄傲了,但族人却觉着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因此,尽力为他们撮合。有一次,在一场为那男的庆功酒会儿那位美丽的姑娘,突然心血来潮,想考验一下自己的美丽究竟有多大的魅力,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甘愿为她效死…”
  江晓峰道:“这要如何考验呢?”
  方秀梅道:“那位美丽的女郎,就在酒会上宣布了一件事,她要与会的男士,参与一场比武之战,哪一个胜了,她就嫁给他为妻。”
  江晓峰道:“她要考验自己的魅力,使族人自相残杀,岂不是太过残忍了么?”
  方秀梅道:“因为她太高傲了,她明明知道族人要在这场宴会上,撮合她和族人第一勇士的婚事,为了骄傲,地宣布了决定自己终身的办法,于是,一场恶斗就在筵前展开。”
  江晓峰道:“那人既是维吾尔族中第一勇士,还有何人敢和他动手呢?”
  方秀梅道:“因为那位姑娘太美丽了,族人中不乏敬慕她的少年,虽然明知不是敌手,但也忍不住挺身而出,那位美丽的姑娘笑了,证明了自己的魅力。”
  江晓峰道:“以后呢?”
  方秀梅道:“自然没有人能是那位第一勇士的敌手。他战胜了十二阵。”
  江晓峰道:“那是意料中的,应该是一场喜剧了。”
  方秀梅道:“可是那位美丽的姑娘又想出了花样,她要得胜的人,跪在身前,向她求婚。”
  江晓峰道:“那位第一勇士呢?跪了没有?”
  方秀梅道:“跪了,他无法抗拒她的美丽,就跪在那美丽的姑娘身前,当他站起身子时,看到了那姑娘脸上的笑容,听到她娇美的声音,她说:“你征服广大的疆土,上千万的人,我却征服了你。“
  江晓峰道:“这姑娘太骄傲了。”
  方秀梅道:“就这样一句话,铸成了千古的大悲剧,那位第一勇士,突然感觉到英雄的尊严受到了伤害,竟然拔出身上的佩刀,刺人自己前胸之中,鲜血顺着那雪亮的锋刃,缓缓流了出来,一代英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江晓峰只觉心头震动,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那位姑娘该满足了,她果然征服了族人中第一勇士。”
  方秀梅黯然一笑,道:“是的,她征服了本族的第一英雄,但她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她看到他流出的鲜血,突然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深爱着他,她哭了,泪水顺着那美丽的面颊流在他的身上。”
  江晓峰接道:“那还有什么用呢,他逼死了他!哭也无法使他复活了!”
  方秀梅不及江晓峰的问话,接着说道:“她俯下身子,拿起他仍然握在手中的佩刀,缓缓把刀锋刺入胸中,英雄、美人,就这样子的双双死去,他们的族人,把他们合葬在起。”
  江晓峰听的有些黯然,缓缓说道:“姊姊,这故事是真的么?”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但我到过他们合葬的石坟前面,维吾尔族为了纪念他们的第一勇士,和那位美丽的姑娘,就在那石坟前种植了很多花,此后,每一个到石坟奠祭的人,就带一株花去,种在那石坟四周,渐渐的愈种愈多,整个的石坟,被千百种花卉环绕了起来。”
  江晓峰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位姑娘会武功么?”
  方秀梅摇摇头道:“不会。”
  江晓峰道:“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竟然能把一把利刀,刺入了自己的胸中,这份勇气实在非同小可了。”
  方秀梅喃喃叹息一声,道:“兄弟,不论这传说是真是假,但它却有着一种很深奥的含意,兄弟听完了这段传说之后,不知有何感受?”
  江晓峰道:“我为他们不值,但也有些同情他们。”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作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要为儿女柔情所苦。”
  江晓峰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姊姊的用心很苦,小弟感激不尽。”
  方秀梅道:“这传说很真实,姊姊也非别有用心的讲给你听,我只是有一种感慨而以,兄弟,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知是否该问问你?”
  江晓峰道:“什么事了?”
  方秀梅道:“如是咱们遇上了蓝家凤,兄弟能够自制么?”
  江晓峰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兄弟相信可以。”
  方秀梅点点头,道:“那就行了,咱们可以动身了。”
  江晓峰道:“到那里去?”
  方秀梅道:“去追那些人。”
  江晓峰道:“姊姊知道他们在那里么?”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但咱们顺着这条官道走下去,自然会找到他们,他们连夜分批出动,想来定然是有着很重要的事情,如是我推断的不错,他们后面还会有人赶来。”
  挥手从怀中摸出两个人皮面具,接道:“姊姊在江湖上东飘西荡,有时为了行动方便,常常改扮成男人,而且也学会了男子的口音,至于你这张人皮面具,戴上之后,看上去十分苍老,正好配合你这身衣服,你要装扮成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而且是土里土气的乡巴老,土财主,姊姊还替你准备了一件东西江晓峰道:“什么东西?“
  方秀梅伸手从地上取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竹管旱烟袋,而且火捻、火石,一应俱全。
  江晓峰摇摇头,道:“姊姊,小弟不会抽烟。”
  方秀梅道:“不会要学,似你这等身份,如若不提一管旱烟袋,怎么也不会像了。”
  江晓峰接过旱烟袋,笑道:“姊姊要扮装成什么人物呢?”
  方秀梅道:“姊姊扮你的随身管家,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江晓峰道:“小弟这一生之中,从未戴过人皮面具……”
  方秀梅道:“这和用黑纱把头脸包起来,又有何不同呢?”
  语声一顿,笑道:“姊姊在身侧代你应付,你只管放心作你的土财主就是”
  两人戴上了人皮面具,方秀梅又从身上取出一瓶药粉,用水调开,涂在人皮面具之上。
  江晓峰奇道:“姊姊,这个干什么?
  方秀梅道:“如是久走江湖上的人物,只要留上心,就不难分辨出一个人是否带有面具,但如涂上姊姊这药物,就算他一等一的眼光,也瞧不出来了。
  江晓峰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易容之后,立时动身赶路。
  方秀梅长年在江南走动,形势十分熟悉,走了一段路程,已发觉这是通往一处渡口之路,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张伯松、余三省、祝小凤、梁换北等,分批乘马夜行,旨在渡江北上了,蓝天义怎地放心,让这些人远离镇江府,脱出自己的监视之外呢?难道这些人,在这短短一月之中,都以很忠心的能使蓝天义差他们远行千里外为他办事,以蓝天义的深沉,如是心中毫无把握,决不会差遣他们远行。
  一时间,只觉的疑窦重重,难以明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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