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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中见不到程小蝶,就看出小文、小雅对她的情义忠诚了。 小雅跨上一匹马,一言不发地跑去京华小筑,回来时脸色一片凝重。 “有没有留话?”小文道:“会不会是被万大掌柜接走了。” “就是想不通啊,家里人说,来刑部上班了。”小雅道:“刑部一直没有见她来过,难不成那么巧地被万大掌柜在路上截到了。” “我去万宝斋问一下。” 小文伸手去抢小雅手中的马缰绳。 “慢慢慢!” 素喜拦住了小文,道:“万大掌柜若是采取围截一决的机遇战,行动会非常隐秘,万宝斋是作生意的地方,不会受到牵累,那里也不会知道大掌柜的行迹。” “万大掌柜总该有一个落脚指挥的所在吧!”小文道:“难道会借住客栈中?” 素喜道:“在城中倒是不用,这里有万宝斋十八处客舍、行馆,这是公开接待客人的宿住地方,秘密的院舍。有几处我不清楚。 那些客舍、行馆可接待各地来京的珠宝商人,也接待远来的万宝斋门下弟子,我愿意跑一趟,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姑娘之能,绝不会被人暗算掳走。” 顿了顿,接着又道:“万大掌柜很细心,如是他邀走了姑娘,一定会传回信息。” 谈话之间,瞥见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过来。 他已全浸入研制机关消息之学,孜孜不倦地改良匣弩威力,小文和小雅也很少见到他了。 “见过副总捕头!” 小文、小雅齐齐躬身行礼。 郭宝元一面抱拳还礼,一面笑道:“两位姑娘,你们越长越漂亮啊!” “我叫素喜,郭副捕头还认识我这个丫头吗?”一面说话,一面躬身行礼。 “记得姑娘已被总捕头收入刑部,此后,咱们就是同朝效力的好伙伴了。”郭宝元道:“三位,咱们进去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坐吧!” 话落,当先带路,推门而入。 敢情三女就站在总捕头的公事房外发急。 小雅心中暗忖:他潜心旁注,只道他不再理会一般事务,但看来,他还是熟悉情势。 一个侍候房中杂务的女婢,献过茶,悄然退出。 “副总捕头,总捕头可有消息?” 小雅性子急忍不住开了口。 “有!”郭宝元道:“万宝斋中一个女弟子传来讯息。” “可信吗?”小文望了素喜一眼,道:“如何能证明她是万宝斋中女弟子? “不能证明。”郭宝元道:“但执有总捕头的随身令牌,我就只好相信了。” “对不住啦,副总捕头,别怪小文无礼,我是心里急嘛!” 郭宝元笑一笑,道:“总捕头还有吩咐。” “说些什么,可是要我们赶往相助?” 这一次是小文、小雅同声问,两人同是一般心。 “没有,总捕头的吩咐是,要两位中有一个扮作她的身份,坐镇刑部。 郭宝元接着道:“还要集合两组强力的匣弩手,束装待命,总捕头没有指定,就由两位自行决定由谁扮吧!” 小文道:“是不是待命支援姑娘?” 郭宝元道:“没有说明,但总捕头日前亲口交代的几句话,非常重要,两位要听仔细,也要办到。” 郭宝元一脸冷肃,把小文、小雅、素喜三张粉脸上,也添上了一层寒霜。 “总捕头说,不管哪位份作她的身份,就要有所作为,人虽不同,事要认真,尽你的能力去作,错了也不要紧。 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服从令谕,未卸去扮装之前,她就是真的总捕头,以总捕头随身令牌作为信物,也是留给她便宜行事。” 郭宝元庄重地接着道:“现在,外面和万大掌柜合作的,只是程小蝶个人身份,而不是刑部的总捕头,这情势直到她回来为止。” 说完话,取出总捕头专用的令牌,放在木案上,又道:“一个时辰,宝元再来向总捕头请安,也来恭候令谕。”说完,转身大步行去。 素喜心中忖道: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地服从今谕,那是连我也算上了,当真是已把我视作心腹,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回避。 “事情有点严重啊!太顶真了。”小雅道:“我们该怎么办?” 不说小文,说我们,也包括了素喜,要她放言出主意。 “你扮作总捕头!”小文道:“和我素喜作属从。” “为什么要我代小姐。”小雅道:“你怎么不肯干呢?” “谁都是一样啊!我们四个人是生死同命。”小文道:“小雅,推托什么,下一次有机会,我就会当仁不让。” 小雅的目光看向素喜。 “以我过去受到的训练而言,要我扮皇后,我也不敢推辞。” 素喜接着道:“姑娘不指名,是她看你们都可胜任,你们互相推让,就有些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好,我去换衣眼。”小雅道:“你们两位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行动。” 郭宝元回来时,小雅已坐在总捕头的大位上。 但还是小雅,没有易容,也未改扮,只是穿了一件属于程小蝶的上衣。 但郭宝元却能装龙像龙,扮虎像虎的一抱拳,道:“言府的总管家言贵,前日上午和昨夜,两度出府,和人私下会晤,是否逮捕入狱。” “他去会见的什么人?” 小雅很想站起来,以示对郭宝元的敬重,但她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 郭宝元道:“警戒十分森严,以阿保、阿横之能,也无法接近,所以,不知道他会晤何人?” “在什么地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那里周围两三条路,都有暗卡布置。” 小雅一下子站起来了! 她去过“上林画苑”,也在对面卖过一天面,吁了口气,道:“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上林画苑’。” “是!”郭宝元道:“阿横说昨夜追迹,被阻在数十丈外,前天上午也被阻于数条路外,这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放肆,那里没有草木、荆叶,他们也无法太过接近。” 小雅点点头,忖道:阿横今天和我们见面时,只字不提,却把一切都面报了副总捕头,两人表面野,骨子里却守法守份,公私分明,一点也不逾越。 “由阿保、阿横继续监视,不用逮捕了。”小雅道:“这件事等程姑娘回来之后再拿主意。” 目光转注到小文的脸上,道:“二姑娘,有何高见?” 小文嗤地一声,笑了、看小雅和郭宝元装模作样,实在忍不住,只好笑了,何况,这声二姑娘,也冒得新奇。 但她立刻合紧小嘴,一躬身道:“回总捕头的话,小文浅见,可以先到上林画苑探视一番,而且,以刑部捕头身份,率领三十六名匣弩手,由陈同、张重和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为领队,各率十二名,我和素喜追究随左右,搜查一下‘上林画苑’。 再由郭副总捕头协调三百名精兵,五十名弓箭手,配合三组匣弩手,把‘上林画苑’团团围住,摆出个搜查要犯的姿态,还要现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 “素喜姑娘的看法呢?” 小雅摆出了总捕头的架式。 素喜道:“我看小文姑娘的主意很好,‘上林画苑’纵然有着很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公然反抗,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如有反抗行动,那就是杀官造反了,咱们去的人数众多,匣弩杀伤力量又十分强大,也不怕他们拒查反抗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行动要快,才能收出其不意之功。” 小雅道:“好,就这么办,陈同、张重跟我们进入‘上林画苑’搜查,再要江北四老之首佟老前辈一起出动,他阅历多,一般的鬼蜮伎俩,逃不过他的法眼,咱们是依法检察‘上林画苑’。” “理由呢?”郭宝元道:“至少,咱们要有一番说词。” “查凶手啊!” 小雅接着道:“据报有杀人凶手匿迹在‘上林画苑’中,至于怎么样才算合法,请郭副总捕头想办法了。” “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靠山硬啊!”郭宝元道:“只怕刑部也扛不起这个担子。” “如果小姐在,我想她一定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雅不敢这么说啊,我只能承诺一句话,犯了触犯皇室的大罪,不过是杀脑袋,小雅愿意顶……” “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呀!” 程小蝶一身劲装,身佩宝剑,缓步而入。 她满面笑容又道:“什么事啊,闹成要死要活?” 程小蝶当然已听到了大部的内容了,但这句话,却问得有学问,她要听听郭宝元的意见了。 小雅一下子跳跃起来,飞离了总捕头的坐位,扑向程小蝶,道:“不好玩哪,真是不好玩。” 这就看出程小蝶的真工夫了! 但见她左手一抬,一股暗劲随手涌出,扶住了小雅飞扑而来的身躯,左臂一卷,把小雅抱入了怀中。 她将小雅轻轻地放在怀中,笑道:“撒娇呀,我可吃不了这个礼数,有话慢慢说,别紧张。” “过那么一下瘾,代理总捕头也不过一盏茶工夫。” 小雅接着道:“就得手中拎着脑袋玩了,姑娘再不回来,说不定真被绳捆、索绑上法场去了。” 程小蝶拍拍小雅的秀肩,笑道:“小雅姑娘,可不是面捏的人,任人杀、任人砍,发了事,北京城也要被你闹得翻个身……” “姑娘啊,小雅真有那么粗野吗?” “不是粗野,是勇敢呀!”程小蝶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好脑袋,怎么可以让人给杀了呢!” 郭宝元道:“小雅姑娘代理总捕头,宝元理当一切遵命行事,但搜查上林画苑,还要当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啊! 如若闹出杀伤人命的大事,只怕尚书大人也扛不起来这个责任?我只是说明一下,小雅一定要搜,在下是遵命从事。 小雅本有着一腔怒气,听完这番话,心平气消了。 因为人家说的是理呀,也把她当个人物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副总捕头,她小雅只不过代理那么一下。 小雅微笑道:“郭叔,‘上林画苑’好像真是个问题重重的地方,如果不用霹雳手段,只怕也无法查出结果。” 不谈公事论私情了。 “这就要他细推敲一番了,事情闹大了,而我们又无法找到真凭实据,九王爷一状告入了皇上手里,令尊尚书大人顶得起吗?” 小蝶道:“应该告我呀!我是刑部的总捕头,怎么能告我爹呢?” “总捕头只不过是从五品,皇上加授正四品,已经是破格拔擢了。” 郭宝元接着道:“尚书大人是从一品的大员,总捕头是为刑部所辖,正找上刑部负责,天威难测呀,欺侮到皇兄的头上,谁能预期他作何处置?” 程小蝶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件事,也不能不办吧!” “当然要办,怎么办要费番思量,要不留凭据,不留痕迹,要九王爷抓不到把柄,尚书大人就可以推到你公主的头上。” 郭宝元接着道:“召你上金殿,问个明白,你可全抖出来,当然,尚书大人也可以一推二净,不知有此事,要九王爷举证出来。” “小蝶懂了,多谢郭叔指点。” “无事差遣,宝元告退了。”他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老公事,有他的一套行事法则。”程小蝶道:“要圆滑适切,要留下余地,就是说要刀切豆腐两面光。” “想一想郭副总捕头说得对,把胡闹麻烦的留给了尚书大人。”小雅道:“可真是百死莫赌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程小蝶接着道:“但郭叔和刘侍郎文长,是我爹手下的文、武二将,既想把事情办好,又不愿为我爹惹上麻烦,所以,替咱们出了一个主意。 “暗示咱们以私人身份,进入‘上林画苑’。”小文道:“得要易容改扮了。” “认不出我最好,真被认出了也不用怕。”程小蝶道:“我一口承担起来,就不会连累到尚书大人了。” “咱们以江湖人身份,进入了‘上林画苑’,一旦遇上狙击……” 素喜接着道:“能不能放开手干?刑部出面,他们心有顾忌,不太敢施下毒手,我们以江湖人身份摸进去,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五狼人就是他们聘请的一批杀手,搞不懂啊,教人画画的老夫子、女才人,怎么会聘用江湖杀手杀人。” “这就叫挂羊头卖狗肉啊!”小雅道:“那里面绝对不简单,不但窝有杀手,只怕还有别的惊人把戏!” “托庇于九王爷的旧府邸中。”小文道:“难道九王爷一点也不知晓!” “说不知道是装聋作哑。” 程小蝶接着道:“个中的复杂,恐怕比我们能够想到的还多十倍,九王爷一个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大批文、武大员,都被引上了贼船,一刀劈落千树,能不能下得了手?该不该下这个手?” 这番话说得惊人,小文、小雅、素喜全都听呆了。 程小蝶笑笑,又道:“素喜,既然闯入了‘上林画苑’,就别再心存顾忌,有人拦截,你就全力施展,能杀就杀,不过,别杀不会武功的人,他们可能是王候公子,豪门千金,也可能是一品大员的如夫人。” “姑娘,你早去探过了,是吧!”小文道:“这些事怎么可能呢?” “没有去过,就是去了,走马看花,也瞅不出什么名堂来。” 程小蝶接着道:“我派出十几个人,分布‘上林画苑’的四周监视,凡是去‘上林画苑’的人、车全给我记下来,再加上追踪侦察,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把那些人、车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天啊!可真把人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当朝大员的内眷……”小雅道:“他们应该惜爱身份,那不是幽会的好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 “京中十大王府,有八家内眷出入‘上林画苑’,尚书、御史等文、武官员都算上,有三十一家和‘上林画苑’有牵扯,你想想这股力量有多大。” 程小蝶接着道:“刑部衙门绝对惹不起,我这干公主的身份,也未必扛得起来,小雅,不是为了去幽会,只为了找人上床,用不着那样麻烦……” “床……”素喜道:“总捕头,派个人带我去言府,那里有刑捕埋伏,他们有很多人不认识我。” “我陪你去。”小文道:“也好有个照应。”程小蝶点点头。 素喜拉起小文就跑。 “素喜一定是想到言大人在床上留下了什么?”小雅道:“只是心中没有把握,不肯说出来。” 程小蝶道:“有道理,小雅,你推判案的能力,大有进步了。” “可是我想不通,那些王府内眷、大官夫人,为什么去‘上林画苑’?”小雅道:“难道真是去学画?” “学画只是原因之一,怕的是她们不能不去,更可怕的是有人催她们去。”程小蝶道:“去的不单是内眷,还有王孙公子啊!” “难道他们是取一种东西?”小雅神情惊疑地道:“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去取,是去讨,不去拿不到啊!” 程小蝶接着道:“也是买,所以,也有几家大富豪的夫人、侍妾,出入‘上林画苑’,我就是想不出它是什么东西?能让数十官员尽束手,八家王府齐折腰。” “那就容易了,小姐只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富豪的侍妾,我去抓她来。”小雅道:“娇滴的小妇人,一吓唬,全都招出来了。” 程小蝶摇摇头,道:“不行,我想过了,隐秘已泄,和我对抗的就不止是‘上林画苑’了,八家王府和数十个文、武官员串连在一起,和我作对了,刑部罩得住吗?何况,我们手中也没有证据。” 小雅道:“可是,我们夜探‘上林画苑’,一样会使隐密外泄呀?” “不一样!” 程小蝶接着道:“‘上林画苑’中人,不会把有人夜探的行动泄漏出去,他们舍不得目前的成就,再说,他们也有能力对抗我们,就算被他们发觉了,我们是刑部中人,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花费数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基业。” 小雅道:“我看这和言侍郎案子,会不会有所关连?” “我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程小蝶接着道:“素喜如能找出言大人的遗物,看看故去的一代天才,能不能留给我们一点启示。” “难道言侍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小雅道:“早已料定了素喜是刑部中人。” “这一点绝不可能,但他早知道素喜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混入言府,别有所图,所以,很想把她收作心腹。” 程小蝶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万宝斋的训练太成功了,素喜虽然动了情,还是不敢背叛万宝斋,时不我兴,一代天才也山穷水尽去无路,他来不及转向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的思维缜密,计划有方,集千头万绪于一手,我们是万难及得。”小雅道:“既已决定夜探‘上林画苑’,不知要派出什么人去?” “我应该亲身临敌,但万复古已找出红灯老魔出现的线索。” 程小蝶接着道:“随时会有会合的讯息传来,我要守在刑部或家中,不便轻易离开,所以,只有派你和素喜去了,由小文坐镇刑部。” “说的是,我和素喜去,我会要求素喜彻底的改变形貌。”小雅道:“战死在‘上林画苑’,也不能让他们看出身份。” “大战受伤,已非我所愿,就别提战死了。” 程小蝶神情肃然地接着道:“打不过可以逃,你们要小心谨慎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会安排接应,也许也会派人去。” 小雅,再带着神眼叟佟元修一起去,江北四老他是最老,但内功和技艺,也高出同伙很多,‘上林画苑’中,有些什么秘密?我们也许瞧不出什么?以他阅历之丰,可能会有发现呢! 记着,你是此番夜探‘上林画苑’的统军之帅,要胆大心细,要沉着应对,宁让一无所获,也不要有人伤亡。” “我会小心的。”小雅充满信心地道:“此番是去找寻真相,不是争胜斗强。”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素喜、小文才返回刑部。 幸好,万复古还未传来讯息,程小蝶仍留在公事房中。 “床上有很多暗格,而且装有活门,好象藏了很多的东西。”素喜道:“都被搜罗一空了。” 程小蝶心中暗忖:是啊,找寻那些奇书时,仔细地搜过了那张床,哪还会有什么遗漏了呢。 “幸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找的东西。”素喜道:“所以,它还留在那里。” 程小蝶没有提起搜查奇书的事,这是属于言夫人田秀珍和丈夫之间的秘密,程小蝶也不能泄漏,但却实在想不出遗漏了什么?搜得很仔细呀! “是什么呢?凶手的名字,还是指出了他的身份?”程小蝶道:“能不能用作凶手人罪的证据呢?” “根本解剖不开个中之秘。”素喜道:“哪里能当作证据,不过,是这块破书的织绢不错,现在想来,他是有意告诉我的。” 一面取出手掌大小一块织绢,交给了程小蝶。 绢色微黄,似是由某个地方撕下来的,连沿零乱,也不方正,两面不见字迹,就是一块撕下来的旧织绢。 程小蝶反复查看了良久,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如何肯定它是言侍郎的遗物?” “我见过这方织绢,姑娘知道,我们目力过人,见过的东西,就记忆清晰,很难忘去的。”素喜道:“我见过它,也看着言侍郎把它放在藤枕之中。”“什么时候的事?”程小蝶道:“可还说过什么?素喜,我要知道详细的经过,不能有一点遗漏。” “既然想起了这件事,就会清晰地出现脑际。” 素喜双颊上泛起了羞红,眼中也有泪光,接着道:“是他被杀前七天吧,那一夜我们在床上,不知他是否有心,主动地讲故事给我听,说的是刺客列传,他舌烂连花、妙语如珠,我听得兴致正浓,他却突然打住,从枕下取出这一块织绢,塞入了他的藤枕之中,事出突然,所以,我记忆得很清楚。”程小蝶忖道:难道预示凶手在史记的刺客列传中,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安排。 “我是难解其中意,但我知道他是要我记牢这件事情。” 素喜接着道:“才会有那种突然的举动,我虽然想起来了,可是,于事无补啊,唉!这个人的心思太曲折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一代才人,总喜玩弄一些聪明,我去查查看,能否找出线索。” 说着,步出公事房,转往一座书库中,由言侍郎家中运来的存书,尽放库中。 “怎么查呢?”素喜望着程小蝶离去的背影,问道:“上面没有一个字,连个图形也没有画,小姐到哪里去查?” “小姐也读了很多书。”小雅道:“不但识见要比我们广博,就是猜谜,也比我们高明多了。” “素喜,再仔细想一想!”小文道:“还有没有告诉小姐的话。” 素喜摇摇头,道:“那一夜意外事到此为止,言大人未再为我说故事了。” “看看小姐的功力了。”小文道:“能猜出言侍郎几分心事?” 小雅道:“素喜,总捕头吩咐过,今夜中你和我易容改扮,以江湖人的身份,探查‘上林画苑’。” “我呢?”小文道:“不会别有差遣吧!” “坐镇刑部了。”小雅道:“我和素喜加一位神眼叟三人同行。” 小文未再多言,她明白,总捕头传下了令谕,这件事无法改了。 程小蝶回来时神色凝重,脸上看不见一点笑容,这就吓得三女不敢开口问了。 今夜无月。 “上林画苑”的大门上挑着一盏白纱灯笼,照得大门外一片通明。 佟元修招招手,把小雅、素喜会聚一处,低声道:“情形有点不对,纱灯低于门楼,只照到门外景物,似乎是早在戒备了。 “我们由侧面越墙而入。”小雅道:“就算有戒备也不能就此退走了。” “飞越入墙之后,先在屋角暗影中隐藏起来。” 佟元修接着道:“除非被人发觉,刀、剑直逼上身,不要被他们诈唬,就自动跑了出来,谁被发现,就退出画苑,诱敌追赶,未被发现的人,不用现身援救,以探查书苑的隐秘为主。” 小雅、素喜齐齐点头。 佟元修道:“总捕头交代过,保命第一,所以,老朽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太过好胜,一旦被发现了动上手,能走就走。” 小雅、素喜相视一笑,道:“老前辈也多珍重。” 说完,一跃而起,向前扑去。 三个人绕着围墙走了大半个圈子,才找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小雅、素喜飞过了围墙,佟元修却静伏未动。 闯荡数十年的老江湖,果然沉着,等足了一盏热茶工夫,才飞身越度过围墙。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假山莲池,花香袭人。 两位姑娘早已经走得没有了影儿,但佟元修仍是不慌不忙地借着花木掩护,缓缓向前行进。 夜暗笼罩,视界不明,外面望室内,更是一片漆黑,何况,窗门大都关闭,布帘低垂,就算生具了一双夜眼,也难透视。 佟元修忖道:“无法偷视,只有偷听了,潜行在窗下,凝神听去。 素喜和小雅也在偷听,但夜深人寐,声息不闻了。 可是,三个人都有耐心,不停地移换位置。 上林画苑,甲第连云,五进大院落,连绵数百间的房子,沉睡在夜暗中。 小雅和素喜不停地移动,不知不觉间,转入了第三进院落。 突然间,火光一闪,四盏孔明灯一块儿亮起,分由四个方位射向两人。 第三进的院落不大,全院落都被照明了,小雅和素喜也被这陡然亮起的灯光,照得眼睛一花。 但两人反应很快,一个“平步青云”,整个人平贴在屋椽下面,避开了突然而来的强烈灯光,也避开了一阵密集射来的暗器。 可真是生死存亡一线间! 一个阴沉的声音传过来,道:“好身法,两位虽然避开了这一阵暗器,但仍然在包围中,既来之,则安之……” 小雅已飘身落下,而且已亮出了长剑,护住前胸,背部靠着墙壁,以防四面受敌,摆出迎敌的架式,但却一语不发。 但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是小雅姑娘,一身夜行服,一张紫膛脸,还贴了两撇八字胡。 这就全无一点女人味了。 唯一禁忌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要露出马脚,所以,小雅不说话,全神戒备,准备打一架了,豪勇的气势逼人。 素喜姑娘却很鬼了,希望打开一扇窗子,先躲入房中,再等思对敌之策。右手向一扇窗子推去,一道寒光劈过来,几乎砍中了推窗的左手。敢情房里有人,而且,还是出刀奇快的高手。 素喜吃了一惊,吸口气,目光转动,仔细打量了一下院落。 青砖瓦房,红砖地,好像都是新盖的,四面的房子一样长,把一个四合院围得方方正正,立刻心中醒悟,这是一处设计好的屠戮战场。 心中念头转动,沉声说道:“四面的房中可能都有埋伏,咱们已隐入他们预布的隐阱了。” 但问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房内有刀手和暗器埋伏,屋顶有配好的严密箭网,就算江湖上一流高手,能逃走的机会也不很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手中的兵刃,走出来,谈得好,两位有一条生路。” 小雅心里暗骂道:想要我们投降啊!见你个大头鬼呀!目光转动四下瞧,希望能找出一个突围的方位,准备全力杀出去。 侧头看了素喜一眼,低声道:“走不成了,只好拼,你的意思呢?” “等一下!”素喜道:“如果有接应的行动,咱们再配合出手。” “不是早说好了,进入画苑,就各自为战。”小雅道:“他不会接应我们,也许,他现在仍留在围墙外面。” “别忘了,他是老江湖,似未被发现,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素喜道:“我相信他已在附近,正在想办法,咱们再等片刻,没动静,我们就闯出去,最可怕的是敌人各种暗器,交袭而至,所以,这方面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小雅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准备?” 素喜招招手,小雅一提气,人又长入屋椽下,就像身体涂满的浆糊,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 对小雅的精湛内功,素喜心中十分佩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座院落中,有多少高手埋伏,但这是他们精心的,可能还有使人无法防备的机关消息,我在万宝斋时听说过这门学问,只是江湖上很少有这些设施,没有认真的学习。” “如果是能坑住我们的机关消息,应说是巨大的工程了。” 小雅道:“这座院落很像新建完成,可能如你所料,一动手,就以迅雷闪击的速度冲出去,尽快离开这里。” 素喜道:“对,缠住他们的首脑人物,让他们投鼠忌器。” “素喜,你看佟元修会如何支援我们?”小雅道:“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似乎就是这里的首脑,声音阴沉,一听就知道是个很恶毒的人物。” “我不知道佟老会用什么方法?”素喜道:“他江湖经验丰富,一定会是出于我们意外的行动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夜探上林画苑,闹出这样一个局面,心中真不服气,没有小姐领导临敌的事,竟办得虎头蛇尾,所以,冲出这里之后,我要选两处惹眼的地方,撞进去看看,好歹也要弄出一点成绩,了解一些内情,才好交代。” “小雅,这样做合适吗?”素喜道:“暗探变成了明干,不但这番辛苦的改扮,尽付流水,只怕会很快泄漏出我们的身份。” “打一场糊糊涂涂的架,杀得血淋淋的冲出了上林画苑,就能保证我们的身份不泄么?”小雅道:“一无所得,那才真叫窝囊啊!” “好吧,照你的办法干,但要看情势决定。”素喜道:“不能勉强。” 小雅点点头,把脑袋伸出屋椽的遮掩,四下打量着。 她衡量整个形势,估算上自己的技艺和能力,找出一个冲出去的方位。 小雅只能大约看出屋面有几圈埋伏的人影,但敌人却看到了小雅的脑袋,几道寒芒闪飞而至。 是一些细小、歹毒的暗器。 听不到破空的风声,小雅心神专注找寻路线,尚无警觉。 一只剑伸了出去,在小雅面前,幻化出一片剑花,挡住了暗器,是素喜及时出剑,救了小雅。 小雅虽在灯光正面照射之下,但已脱出屋椽的黑暗,就暴露在灯光的余辉之中。 “素喜,多数的暗器不是由屋面上射下来。”小雅道:“屋角的暗影中,对面的窗口,都埋伏着有人,暗器来得无声无息,而且,数量太多,不是你及时一剑,我一定要中暗器,不是在脸上,就是在头上,可真恶毒……” “找出了突围路线吗?” 素喜不愿听小雅说出感激的话,转过话题,不让她说下去。 “左面一丈处,屋上有人埋伏,冲入敌人群中。” 小雅接着道:“使他心有顾忌,不敢放手以长箭和暗器攻我们,我估算一个飞跃,能到对面墙下,翻身跃上屋面,就可以和他们短兵相接,打在一起,这中间大概有三四个贬眼的工夫,就算暗器如雨,我们在动中,也未必能射得很准。” “我大概也可以应付得来,不过,咱们要向左边移动一些。” 素喜接着道:“如果他们早已认定了方位,作了瞄准,你一动,暗器就迎面飞来,闪避不就不太容易了。” 小雅点点头,施展壁虎功,身躯横移出一丈开外。 回头看去,素喜也施展同样的工夫,游弋过来。 这位出身万宝斋的姑娘,展现出的智慧武功,似不在小雅之下,如论江湖经验、临敌应变的冷静,又在小雅之上了。 施展壁虎功,并非太难,但要在屋椽下的不足三尺的暗影中,横向游弋,就十分地困难了。 小雅左手抓住了屋椽,换一口气,就要行动,却被素喜一把抓住,低声道:“再等片刻,佟元修有行动,也就在这片刻之间……” 突然,两团火球疾飞而至,落在屋面上,也打断了素喜的话。 火球在屋面一撞,爆出了一大片熊熊火光,屋面上的景物,清晰可见。 不错,屋面上。伏着十几个人,一色黑的疾服劲装,手中握着兵刃,蓄势待放,另有四名弓箭手,人躲在屋脊后面。 小雅像一只大鸟,翻飞而出,跃飞向相对的屋面,人落瓦上,剑已出手,向一撮人群中攻去。 这一群有五个人,同时挥动兵刃,迎向小雅。 事实上小雅来势如电,敌人也无暇他思,本能地迎向敌人,五个人一出手,就把小雅团团围住起来。 小雅也正要他们如此,被敌人围在中间,就不怕强弓长箭,和各种暗器的攻击了。 小雅手中剑全采守势,应付五个人的攻势,还有余力,可以从容地打量四周景物。 这座四合院,屋面上都有人,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四盏孔明灯,就架在四座屋脊一角术台上。 果然,是早有设计的杀敌陷阱。 素喜没有按原定计划,和小雅联手冲出重围,却飞身扑向四合院一处空地上,接应神眼叟佟元修。 原来,佟元修投出了两个自制的火球之后,也暴露了行迹,还未来得及放火烧屋,已被人围上了。 敢情,第三进院落外面也有埋伏。 素喜看出来,围攻佟元修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用刀的中年人,是一流高手,攻势非常暴烈。 只听那中年大汉纵声而笑,道:“好!好!还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吧!”一副狂态,全未把素喜等放在眼中。 静夜中声音传出甚远,也听得很清晰。 “好熟的声音。”小雅心中忖道:“好象在哪里听过呢!” 这也提醒了小雅、素喜可能遇上了劲敌,不由激动了杀机,手中剑势一变,射月三剑连环出手。 但闻闷哼、惨叫,围攻小雅的五个人,倒下了两对半。 小雅未理会敌人的死伤,返身扑向素喜和敌人激战之处。 她技艺大进,随着射月三剑的威势,一个飞跃,竟然直飞六丈,脚落地,已在交手处一丈左右。 四盏特制的巨刑孔明灯相继熄去,但战场的四局却亮起了两支火把。 素喜和佟元修联手拒敌,佟元修也亮出了轻易不动的兵刃一铁佛手。 那是精钢打造的一个奇形兵刃,形如人手,三指弯曲,食、中二指直立而起,把柄和人的手臂一般,长不到两尺,像极了一条手臂,也突显出施用的人,是位点穴高手。 兵刃虽然短小,但通体用精钢打造,相当沉重,佟元修用铁拂手硬接敌人兵刃,常把敌人的刀剑,震得反弹开去。 小雅也感觉到本身技艺,正进入了另一重境界,对射月三剑的威力,更是满意,细看场中敌人,手中一把刀特别凶厉的,竟是一日千里马乘风。 “是他,帅永昌的手下,看来,这些杀手云集于京师,就住在上林画苑,也是他们请来的。”小雅心中忖思着。 一些重重的疑云和猜测,在这刹那间,明白了大半,这上林画苑中,果然是金玉其外,罪恶其中。 这个发现,几乎使小雅激动得大叫出声!心中高兴啊! 但声音到口边,又生生地吞了下去,一叫就全漏了底呀! 不过,小雅也发觉了危机。 马乘风在这里,帅永昌也可能在这里,大批杀手,也可能住在这里,此非善地,不宜久留,帅永昌、水中天等高手一出现,绝非三人能敌,再想走也难了,必需尽快地离去。 心中念转,剑出如风,一上手就刺倒了两个敌人,传音道:“素喜,快些走啊!” 老江湖佟元修早已发觉了危机,但又不便说出来,困于马乘风的凌厉刀法,虽有走的用心,却无法脱离战圈。 小雅打开了一个缺口。佟元修当先跃出,素喜在小雅的催促下,紧随而出。 小雅接了马乘风两刀,竟被震得手臂微麻,暗道:这庞头,果然凶厉,有机会叫他偿偿射月三剑的味道。 小雅心想着,急急反击了三剑,一阻敌人攻势,转身疾奔,逃出了上林画苑。 敌人竟也没有追出来。 素喜叹息一声,道:“惨哪!什么也没有捞到,如何向总捕头交代呀!” “收获大得很。”小雅道:“我保证小姐听得十分开心,走!先回刑部再说。” “对!那个用刀的中年大汉,我好象见过他。”素喜道:“就想不起他是谁呀!” “是一日千里马乘飞,想不到,这里竟是窝藏杀手的地方。”佟元修道:“这上林画苑中问题大了。” “不但大,而且多。”小雅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三人边走边谈,很快地到了刑部。 ------------------ 旧雨楼·至尊武侠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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