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时,所有的客人早已走光。没有人要结帐算钱,也没有人接待招呼。所以,无论是算帐先生,还是店小二,他们站在孙宁身边的目的决不是为了做生意。
  李慕白和杜青莲都已看出,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老的沉着冷漠,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年轻的怒目而视,眼神中闪着激动和轻蔑。
  李慕白、杜青莲仍然定定地坐在那里,一面举杯自饮,一面以一种仿佛很好奇的眼光打亮着孙宁身旁的这两个人。
  孙宁缓缓道:
  “他叫老张。”
  “他叫小马。”
  杜青莲道:“哦?”
  孙宁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道:“他们都没有什么名气,至少现在是这样。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没有名气,并不一定代表本领不高,就好象有名气的人并不一定都很有本领一样。”
  孙宁抬头,发现李慕白和杜青莲都正很有兴致地看着他,便接着道:“武林中有许多没有名气的绝顶高手,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出名的理由。譬如,老张禀性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为了一个‘义’字,数十年来甘心为仆,忠心耿耿;小马则是勤奋好学,痴心练武,年纪轻轻,就想着要在武学上不断有新的发现和新的境界。至于他们二人的功夫究竟如何,我想李公子和杜先生早已看得出来。”
  李慕白点了点头道:“以在下看来,他们二人的武功与孙老板俱在伯仲之间,绝对可以比得上英雄榜上排名前十五的高手。”
  孙宁赞道:“李公子果然好眼光。”他双目如电,顾盼生辉,又道:“二位如果有兴致的话,不妨看看远处窗外的大街,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他挥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布成刀阵的三十六人都动了一动。这动一动之中,每个人都变换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方向、姿势。
  于是,刀阵之中出现了一条通道,从阵内一直通往一面窗口。
  李慕白微笑不动,仍然稳稳的坐在位置上。
  杜青莲则慢慢的站起,缓缓的穿过刀阵,走到窗口。
  窗外大街上的一切,都尽收杜青莲的眼底。
  聚德楼的大门,正对着百万庄大街。
  百万庄大街,本来就是大名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大街的两旁,排列着许许多多的字号、店铺、商行。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自然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然而,此时此刻,聚德楼门前近半里长的大街上,忽然已变得冷冷清清,悄无人声。
  所有的字号、店铺、商行依然敝开着门,只是,上门光顾的客人竟然一个也找不到,本来应该站在柜台后的伙计、账房也不知到那里躲了起来。
  只有在聚德楼门前,不知何时来了六十多个小贩。他们有的在卖馄饨、煎饼、油条、豆腐脑、荷叶饭、凉拌粉丝,有的在卖鸡、鸭、肉、蔬菜、鱼、虾,还有的在卖糖葫芦、山楂皮、西瓜子、南瓜子、杏红、核桃。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菜市场。
  这些人或坐或站、或三个一堆、或四个一群、或疏或落、或紧或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多的小贩,这样一个菜市场,却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人卖,没有人买。
  杜青莲看得出,这些人彼此之间的站位、方向疏落有致、紧密有条,暗合章法。
  能够将极其复杂的阵式,化作集市中各种市井常物,这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风堂本来就不乏能人异士。否则,怎能号称天下第二大帮。
  杜青莲定晴细看,大街之上,站在明处的,一共有六十三人,藏在暗处的则有二十七人。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随时会抽出暗藏的兵刃,奋力冲杀。更何况,他们布成的阵式,至少能够使原来的威力增加十倍以上。
  杜青莲转过身来,慢慢穿过“三十六煞”刀阵,走回自己的桌子,重又坐下。
  孙宁淡淡道:“李公子、杜先生,不知现在你们是不是还想做那笔交易。”
  杜青莲微笑地看着李慕白。
  李慕白端起酒杯,悠悠地啜了一口,道:“当然要做。”
  孙宁道:“哦!”他的眼中精光四射,脸色变得非常阴沉。
  李慕白道:“孙老板,你似乎在这间大堂内另外还藏有四十八名高手。”
  孙宁冷笑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李慕白轻轻地向端在面前的酒杯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就是他们。”
  就在李慕白吹气的刹那间,大堂顶上的屋梁和大柱后面,忽然现出了四十名黑衣人。
  孙宁脸色大变,一颗心忽然一沉。
  这些人,本来应该在他倒扣第三只酒杯之后,才现身动手的。可是,现在他们显然已变成对方的高手。
  眼前的惊人变化,使他简直不敢相信。
  孙宁猛一抬头,看着这四十八名黑衣人。
  大名府是大风党的北方重要据点,大名府分舵的秘密舵址就设在聚德楼的后院。为了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孙宁对聚德楼周围早就做了周密的布置。特别是近来秦楼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更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四十八名黑衣人正是他准备用在危急关头的杀手锏。
  今天早晨,当他踱上聚德楼时,就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曾经抬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当时,他还对自己手下感到非常满意。他知道这四十八名黑衣人并不一定能瞒过绝顶的高手。但是,有一点他绝对相信,对方既使能够发现,也需要至少一盏茶的时间,到时候再做应变,必然已完全处于被动。更何况,一种隐藏在暗中的神秘力量的存在,本来就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威慑作用。
  但是,此时此刻,孙宁扫视着这四十八名黑衣人,竟然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看见这四十八人,左臂全都系着一条白色布带。
  孙宁明白,这是一种标志,表明他们与“三十六煞刀阵”中的黑衣人是敌人,而非朋友。
  更令孙宁感到吃惊可怕的是,头上这四十八人,有的仰、有的卧、有的起、有的坐,他们之间的巧妙配合,显然也是一种阵式,而这个阵式赫然正是“三十六煞刀阵”的克星。
  四十八支青钢剑紧握在四十八个臂系白布的黑衣人手中,剑光亮得发白。
  四十八支剑或东或西,或举高或横放、或似劈或似刺,或斜指或正对,剑锋所指,都是三十六煞刀阵中的弱点和要害,或是即将出现的弱点和要害。
  组成“三十六煞刀阵”的刀手很快也发现了这一可怕的事实,他们立即生出反应。
  原来站着的坐下,原来蹲着的站起,面朝西的转向南,原来站在“坎”位的走到“离”位。
  可是,屋梁上的四十八人立即随着他的动作而做出变化。
  长剑向东的变成向西、高举的改为横放,似劈的改为似刺,斜指的变成正对。
  就这样连续变化了十二次,“三十六煞”刀阵始终无法摆脱被克制的命运。
  孙宁沉声道:“停下。”
  三十六名刀手立刻停住。大家都看着孙宁。
  孙宁的脸色铁青,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很不好。
  站着孙宁两旁的老张和小马,仍然一动不动。
  老张还是那么冷漠,只是手里已经多了一支旱烟管。
  小马额上已见青筋跳动,手里早已握着一把雁翎刀.
  李慕白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似而不见,悠悠道:“孙老板,如果有兴致的话,也不妨到窗口看看,一定会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这句话刚才还是孙宁所说,现在又从李慕白口中说出。
  孙宁挺身从座位上站起,穿过“三十六煞”刀阵,大步走到窗口。
  窗外,百万庄大街由东向西延伸。这时,从大街的东、西两端,同时走来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挑着担子、有牵着毛驴、有的推着小车;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
  难道这些人是因为知道聚德楼门前的集市,所以纷纷走来赶集吗?
  孙宁一眼就看出,这些赶集的人们就象自己布置在楼下的小贩一样,没有一个不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走在东边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手举白色布招的中年算命相士,他的身后跟着一起瘦削的青衣道士。
  从西边走来的一群人,则是跟在一高一矮两个道士身后。
  孙宁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知道,那三个道士的武功,绝对不亚于老张和小马。
  所有走来的人们,加起来足足有一百余人。
  这些人很快地就来到了小贩们布成的阵式的两边。
  于是,一部分人驻足停立,另一部份人则在算命先生和道士的带领下,从容地走进了阵中。
  算命先生显然对阵式了如指掌,他在阵中东一拐,西一闪,左三步,右二步。当走到一个卖粮葫芦的小贩面前时,他忽然停下,跟在他身后的瘦道士也马上停下。
  孙宁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接着感到肠胃猛的收缩。
  那个卖粮葫芒的小贩正是整个阵式的中心和要害。现在显然已为对方所制。
  那些从东西两个方向走到阵中的人们,这时逐渐散开。这些人三人一组,五人一群,步伐不快不慢,暗藏机变。有的走向卖馄饨的、有的走向卖鱼的……。很快的,几乎所有的小贩都有人光顾。甚至还有些人,竟然走进了街旁无人的店铺,仿佛知道里面埋伏着杀手。
  从那个算命相士领头入阵,一直到最后走入阵中的人们散开,孙宁一直在寻找机会。但是,他始终没有下令发动阵式。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破绽。
  对方还没有入阵,就已经绪住了自己阵式的五分之三的变化。在对方入阵以后,更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自己绝对无机可乘。
  孙宁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没有下令攻击。因为,他知道,一但妄动,就很有可能反而被对方抓住破绽,遭致更大损失。
  即使是在不利的情况下,自己也要使己方保持尽量大的反击力。
  现在,楼下的阵式虽然已为对方所破,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却依然可以利用对方可能出现的弱点,迎头痛击。
  楼下,一高一矮两个道士,也走到了算命相士的身边,算命相士微一点头,迈步走向聚德楼的大门,高道士和矮道士跟在他身后,那瘦道士则留在原处不动。
  孙宁若有沉思的走回自己的桌子,不一会,随着楼梯上的一阵脚步声,那个算命相士和高、矮两道士已经走了上来。
  杜青莲站起,微笑道:“孙老板,容在下介绍,这位是敝楼的孔敬明先生。”他又指着敬明身后的两个道士道:“这两位道兄,……”
  高道士插口道:“舒方丈”。
  矮道士接着道:“戴蓬莱”
  孙宁淡淡的道:“久仰,请坐。”转身又道:“给客人备酒。”立即有人端上酒杯和酒壶,并在杯中斟满醇香四溢的美酒。
  孙宁微微一笑,道:“曲曲薄酒,聊表敬意,请。”
  孔敬明、舒方丈、戴蓬莱三人各自举杯道:“多谢!”随即一饮而尽。
  孙宁盯着孔敬明,悠悠道:“今天这场好戏,孔先生想必费了不少心血。”
  孔敬明报以一笑,道:“不敢,在下只是在旁攘助,略加策划而已。不过,对付像孙老板这样文武兼备的对手,若想棋高一着,确实要动不少的脑筋,花不少的代价。”
  孙宁道:“过奖。”他又盯着孔敬明看了一阵,然后慢慢道:“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孔先生能否见答。”
  孔敬明道:“但问无妨。”
  孙宁道:“白思易是否已迷失了本性。”
  孔敬明笑道:“那里,他清醒的很。”
  孙宁冷笑道:“那么说,是他出卖了我。他用假消息诱我入圈套,又把大风党的秘密泄露给你们。”
  孔敬明也以双目盯着孙宁,道:“孙老板言重了,白贤弟实在是情非得已。”
  孙宁道:“哦?”
  孔敬明道:“其实在下早就怀疑白贤弟是孙老板派在秦楼的卧底,而且还发现他确实对大风堂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孙宁冷笑不语。
  孔敬明又道:“在下不过花了不小的代价,换得一点证据,终于使白贤弟相信,大风堂虽非杀害他父母的直接凶手,却也难脱其疚。”
  孙宁冷冷道:“难道他不念老张的救命养育之恩,在下的谆谆教诲之情,还有小马的患难兄弟之谊?”
  孔敬明道:“正因为念在情义二字,白贤弟才要在下等再三保证,除非不得已,决不伤孙老板等三人性命。他还托在下代为转告,他只是要向大风堂讨债,绝非有意背弃孙老板。”
  孙宁冷哼一声,稍停,又道:“看来今天这笔交易在下是非谈不可了。”
  孔敬明道:“看来是这样。”
  孙宁叹一口气道:“孙某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大名府既是秦楼总堂所在,当然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孔敬明一拱手道:“孙老板且勿动怒,秦楼近年在各州各府的买卖生意都非常兴隆,反而在总堂所在的大名府却束手束脚。众弟兄再三考虑,才决定以高价买下大名府的各处产业。今日之举,实非得已。还请孙老板多多包涵,并请代为转达上官堂主。”
  孙宁淡淡道:“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孔敬明道:“哦?”
  孙宁道:“为了能向上官堂主以及大风堂众弟兄有个交代,在下想请李公子赏脸赐教三招。”
  孔敬明正色道:“不能免却吗?”
  孙宁站起,斩钉截铁道:“不能。”
  李慕白闻言,哈哈一笑,道:“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青莲暗自点头,心想孙宁果然是个聪明人,他既看出大风堂内外的两个阵俱为秦楼所制,而以他和老张、小马三人之力,又绝难挡住秦楼五大高手的合击,所以,他只有冒险向李慕白单独挑战,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孙宁道:“三招之内,孙某如果败了,这笔交易自然有得可谈。可是,如果在下万一侥幸胜个一招半式……”
  李慕白道:“孙老板若胜过在下,李某立刻带领手下弟兄退走,从此也再不踏进聚德楼半步。”
  孙宁道:“好,痛快。”他转身吩咐道:“摆场。”随即几名大风堂弟子过来搬动桌椅,腾出一块空地。
  李慕白缓步向前,双手反背身后,悠悠道:“在下早就听说,‘金枪孙宁’与人对敌,无论对手或强或弱,出手绝不超过三招。”
  孔敬明插道:“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斗,有的要在千招以上才分出胜负,有的则在三两招之内已定高低。孙老板的武功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孙宁淡淡道:“过奖。”
  李慕白笑道:“在下听说阁下的‘金光三现’,每一招都暗藏一百个变化。当年与上官天之间一战,只是到了第三招的第九十七个变化时,因判断错误,才被上官天的‘一字慧剑’刺中曲泉穴。”
  孙宁道:“上官堂主当年手下留情,孙某自是感激不尽。不过,今日之战,李公子尽管请出全力,孙某死而无怨。”说罢,他闪身一飘,已站在空地之中。
  孙宁右手在空中一举,五指微张,“嗖”的一声,金光一闪,不知何处已飞射而来一物,孙宁五指一抓,一杆八尺金枪已经握在手中。
  李慕白赞了一声“好”,飞身飘入空地,站定之时,已自腰间抽出长剑,斜指地面。
  孙宁道:“闻说李公子的画影剑得自异人传授,武林中还很少有人领教过。孙某今天得以见识,真是荣幸之至。”
  李慕白道:“不敢,在下也很想见识一下孙老板的金枪绝招。”
  孙宁道:“好,在下这就得罪了。”话音刚落,孙宁的金枪已斜举胸前。
  募地,万道金光贲现,辉煌灿烂。
  孙宁的第一招尚未出手,耀眼夺目的金光已经将李慕白笼罩在其中。
  孙宁的枪法固然厉害,但他的内功更是传神。
  这种内功称为“波罗蜜功”。
  它能在对敌之时,以内力逼入金枪,幻化成千万道璀璨夺目的光彩。
  只要金光一旦突然贲现,任何人的眼睛都会因一时间不适应而不能视物。
  李慕白的眼睛当然也是如此。
  就在金光贲现之时,孙宁已经看清李慕白的反应。
  李慕白挥剑在身前划弧线。
  金枪孙宁的每一招都有一百个变化,金枪刺出之前、刺出之后,随时都会根据对方的不同反应而作出相应变化。
  李慕白手一挥剑,孙宁的金枪即生反应。
  金枪猛地刺出。
  迅雷不及掩耳。
  第一招——“雷电交加。”
  金光为雷,金枪为电。
  刹那间,李慕白的画影剑在空中划了三十八下,划出的弧线奇怪之极。孙宁的金枪立即作出八十三种变化。
  金枪仍然向前猛刺,直刺李慕白的前胸。
  突然,孙宁发现,李慕白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弧线变成了虚影,人的虚影。
  李慕白的虚影!
  孙宁立刻看见眼前有三个李慕白。
  这就是画影剑法?
  李慕白竟然用剑画出了自己的影子?
  孙宁冷笑,金枪方向不变,枪速更快,枪势更猛。
  影子就是影子,人就是人,孙宁相信自己的眼力。绝对相信。
  金枪义无反顾地刺入人的胸膛。
  但是,孙宁并没有发现那种他所熟悉的金枪刺入人身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空的感觉。
  即使不愿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的第一招已经落空。
  李慕白竟然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自己的身体移入画影剑画出的虚影之中。
  所以,孙宁刺中的是李慕白的影子,身法幻化的影子。
  金光大盛,在金光的掩护下,孙宁疾退。
  一片金光之中,李慕白静立不动。
  他看不见孙宁退走的方向,所以只有以静制动。
  倏地,金光变得非常柔和,李慕白看见一条金丝向自己缠了过来。很快,这条金丝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
  倾刻间,千百道金丝,从四面八方或缠或刺地卷向李慕白。
  孙宁的第二招——“千线缠刺。”
  金枪固然是刚中带柔的兵器,但是孙宁能将其变成至柔至软的金丝,足见其枪法造诣不凡,诡异莫测。
  在这千百道金丝包围之中,就算李慕白再画出多少个影子也都无济于事。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虚是实,都将被绞成碎片。
  李慕白画影剑飞动,恰似龙飞凤舞。天空中随即幻化出千百柄宝剑。
  千百支宝剑迎向千百道金丝。
  “铿”地一声,所有或虚或实的剑刃和金丝全都忽然消失。
  剑还是一柄剑,画影剑。
  枪还是一杆枪,金枪。
  金枪已缠住画影剑,画影剑已扭住金枪。
  “铮”的一声,剑、枪稍合即分。双方同时撤回。
  孙宁赞道:“好,再接我第三招。”
  金枪在孙宁的面前缓缓举起,然后慢慢刺出。
  第三招——“金碧辉煌”。
  这一枪,刺得实在很慢,慢得出奇。只是,枪尖却在飞快地颤动。同时,金枪幻出的金光越来越亮。
  李慕白的画影剑也是慢慢的划出。划得也非常之慢,剑尖也在飞快跳动。
  枪尖颤动,剑尖跳动。
  枪尖和剑尖各自作出无数变化。
  双方多次在封死对方变化的同时,却发现自己的变化也被对方所制。
  金枪依然缓缓刺出,画影剑仍然慢慢划来。
  金枪上发出的金光越来越盛。终于,二人同时隐没在这片灿烂的金光之中。
  “嗤”的一声轻响,金光豁然消失。只见李慕白和孙宁相对而立。
  孙宁的金枪斜指空中,距离李慕白的太阳穴仅差三分。
  李慕白的画影剑却正对着孙宁的俞府穴,并未刺入。
  孙宁脸色铁青,收回金枪,缓缓道:“多谢手下留情。”
  李慕白回剑入鞘,道:“承让。”
  孙宁退后数步,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这笔交易了。”
  李慕白道:“孙老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孙宁道:“依孙某之见,阁下开的价,还是嫌低。”
  李慕白道:“哦?”
  戴蓬莱冷笑道:“哼,败军之将,怎可言勇?”
  孙宁也冷笑,道:“在下现在是在谈生意。”
  李慕白道:“孙老板要多少?”
  孙宁道:“七万两黄金,再加秦楼在真定府、太原府和邢州府的所有产业。”
  戴蓬莱大怒,正欲开口,却被孔敬明止住。
  李慕白道:“孙老板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点。”
  孙宁淡淡道:“一点都不大。要知道,李公子要买下的大名府这些产业,加起来每天至少有五百两黄金的收入。”
  李慕白道:“要是在下不同意呢?”
  孙宁道:“那么,孙某只有一死以向上官堂主谢罪。”
  李慕白冷笑,脸上一片不屑的神情。
  孙宁脸色微变,双目如电,盯着李慕白。稍许,募地举枪回刺。
  金枪一亮,直刺孙宁自己的胸膛。
  李慕白未动,冷眼旁观。
  金枪去势迅疾,一声轻响,已插破孙宁胸前衣衫,刺向心脏。
  人影一闪,金枪已到了另一人手中。
  李慕白手举金枪,轻轻吹落挂在枪尖上的一缕布丝,道:“幸好未伤皮肉。”他抬头看着孙宁,笑道:“孙老板实在是个聪明人,好,在下这就答应你的价钱。”
  孙宁额头上隐隐可见几滴冷汗,他淡淡道:“此话当真?”
  李慕白道:“绝无戏言。一天之内,所有黄金如数奉上。同时,秦楼在真定、太原和邢州三处的产业也请孙老板派人前往接收。三天之后,秦楼接管大风堂在大名府的所有物业。”
  孙宁道:“一言为定。”
  李慕白道:“一言为定。”
  三天之后,孙宁带领大风堂大名府分舵的五百名弟子,载着十多车的黄金、宝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名府。
  这一天,李慕白率秦楼众高手亲自前往十里长亭为孙宁饯行。
  ——往事已过去了五年。只是,杜青莲今天说来,仍然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怡娘好像听得入了神,脸上神色时而疑惑,时而焦急,时而又惊叹不已。
  良久,怡娘才问道:“二爷,聚德楼之事以后,大风堂有没有报复?”
  杜青莲道:“没有。这一点,慕白和我两人一直都觉得奇怪。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提防大风堂报复的种种准备,甚至对上官天亲自出马的可能也相应拟定了对策。可是,不仅上官天没有来,大风堂的任何人自此以后都没有在任何地方为这件事出头。”
  怡娘道:“孔先生对这件事如何看?”
  杜青莲道:“孔先生虽然没有我和慕白这么惊奇,但也承认结局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怡娘道:“哦?他怎么看。”
  杜青莲道:“他说,大风堂的行动一向神秘,堂主上官天本人又从来不公开露面。以至于号称天下第二大帮的大风堂竟然是一个秘密帮会。正因如此,他曾经预料,大风堂很可能另有所谋,所以,对大名府分舵被逐一事,一定有所顾忌,不会全力反击。却未想到结果大风堂竟毫无动静。孔先生因而推断,大风堂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其所图谋之事必定极其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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