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汶河水战


  翌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正是行人赶路的良好日子。各行旅客商,都在天甫黎明之时,纷纷离去。
  吴湘因无紧要之事,直至旭日初升,始结清店账,行出泰安城南门。只见阡陌纵横,一望无际,辛勤的农人,正在低头忙着操作,他们只知道春耕夏耘秋收多藏,以劳力换取生活快乐,对于什么名利之争,江湖恩怨,是毫不关心的。
  亦是农家出身的吴湘,睹状之下,难免触景生情,不胆感慨了!
  第三日傍午,正抵汉河渡口,吴湘也随着众人在岩边候渡。
  他习惯的将目光四处环视,却瞥见渡船之外,另有一双小舟,系在渡口,舟上卧一赤足短衫青年,一件长衫,挂放蓬边,上半身卧在船蓬之内,面貌看不甚清,手中好似待着书卷,正在阅读,右腿叠在左腿之上,徐徐摆动,情态异常悠闲。吴湘心想:
  “此船即不卖渡,或为富家私人所有,在此等候主人,但这青年舟子,尚能手不释卷,确属难得呢。”
  正当此时,忽听有惊呼之声自人堆中发出:
  “蒙阴寨!”
  同时众人纷纷闪避,片刻工夫,除吴湘一人,仍然站立原地未动之外,其余渡客,均已面带惊惧,远离渡口。
  这时吴湘始看清有两艘快艇,自汉河上流,顺水疾奔而下,艇前各插一面黄绸红边三角小旗,每面旗上绣着“蒙阴寨”三个红字,前艇立着五人,从艇立着四人,除艇上舟子为短装之外,其余各人则一律身着长衫。
  此时,两艇相距渡口,不足五丈,只见艇尾轻摆,两艇已徐徐向岸边靠来。
  前舱舟子,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手执长篙,一声大喝道:
  “小船让开!”
  同时用竹篙铁尖疾向卧在停泊岸边小舟上的青年点去,吴湘心中一惊,暗忖舟中青年如被点中,不死亦必成残废,人命要紧,脑际念头一闪,如电光石火,正待出手救人,忽见卧舟青年,仍然手握书卷,原姿势卧在船上未动,只将右腿顺势一弹伸直,右足大拇指与二指一分一收,正好将点来竹篱尖钳个结实,人则始终躺在小舟之上,静卧未动。
  浓眉大眼壮汉,微感一愕,却仍破口大骂:
  “真他妈的见鬼。”
  接着猛力一收,想将竹篙抽回,但是,任他用尽全力,却如蜻蜓撼柱一般,未能抽出分毫,尽自急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忽见艇尾人影一晃,一声断喝:
  “好一招铁笔南山!”
  突闻一声朗笑,人影突闪,接着噗通一声,小舟上白光辉耀,稍闪即逝……。
  一切静止后,岸边小舟上的青年,正含笑扶剑卓立舟首,艇上各人全都态度严肃,一个高鼻凶睛,满腮短髭约四旬年纪汉子,已经立在原来那浓眉大眼壮汉所站立的位置,单子持篙,怒目而视,那壮汉却正拼命挣扎在岸边河水中。
  这些事情的快速变化,可说除了吴湘与两个当事人之外,任何人都未看出就里。
  原来,壮汉长篙被卧舟青年足指钳住之际,蒙阴寨请人就知事非寻常,壮汉乃寨中得力头目,手底下自亦不弱,用尽全力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两根小小的脚指头,这非但使蒙阴寨大失面子,其他各人亦知道今日遇上了扎手人物。
  三寨主陆冲,乃闪身一飘,右手握住篙尾,暗运真力,拦手一震,卧舟青年当即觉出有一股大力,突自篙尾传来,立时感到把持不住,随即借力使力,一跳而起,持篙壮汉被陆冲发出的真力震落水中,青年则巧妙的借力起身,干净俐落,不露半点痕迹。起身落足之间,朗笑一声,顺手一探,掣出搭在船蓬旁边长衫下的长剑,一团白光,封住陆冲点向周身各大要穴的连续七篙。
  吴湘在旁暗赞一声:
  “好身法。”
  陆冲满脸怒容的道:
  “蒙阴寨设窑上柜以来,方圆三百里之内,还没有人不先打声招呼,就敢逞凶撒野!朋友,你算是第一遭。”
  舟上青年含笑说道:
  “一遭生,二遭熟,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习惯。”
  陆冲面色突变,怒道:
  “朋友,尚未请教贵姓大名?属于何道何线何山何派?朋友你如此言行,未免过于张狂了!”
  青年依然微笑着道:
  “不敢,在下朱翰,浪荡山野,并无来历,不过生性喜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陆冲厉声道:
  “有何不平,值得你拔刀相助?”
  朱翰脸色一整道:
  “小而言之,众暴寡,强凌弱;大而言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凡是无法无天的事,全都包含在内。”
  陆冲不肖的一哂道:
  “凭你一人之力,能有多大作为,你感觉着行吗?”
  朱翰一笑道:
  “但求耕耘,不问收获。在下倒想尽尽人事。”
  陆冲冷冷说道:
  “你这般无理取闹,纠缠不清,可是咎由自取,适才之事,朋友你总得有个交待。不然,恐怕时间无多了。”
  朱翰又哂然用左手一比道:
  “各位且勿急躁,在下只有一事相求,但是还未请教诸位如何称呼呢?”
  陆冲不耐的道:
  “陆冲,与本寨六位一等执事,因事经过此地,有什么话你声赶快说吧。”
  陆冲说着,用手向后一指,笼统的说明了诸人的身份地位。继续又道:
  “蒙阴寨放此地开山立窑,为各路朋友解决困难,自是义不容辞,只要陆某能够作主的事,定不会使尊驾失望。”
  朱翰笑道:
  “原来是双臂震天陆三寨主,适才的那一手“风凰点头”,在下已多承指教,在下相求之事,三寨主绝对有权作主,万请不要见却才是。”
  这时,靠近陆冲的一个尖腮蓄有鼠须之人,附耳对陆冲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陆冲怀疑的道:
  “什么事?朋友你就快说罢,咱们还是少来这一套的好。”
  朱翰也不多加理会的:
  “借一件东西。”
  “借什么?”
  “在下想借用一下尊号后艇上所放的那只口袋。”
  朱翰说着,用手向蒙阴寨的另一只艇上一指。吴湘这才发现果然有一长形口袋平置艇尾。
  陆冲脸色一变,沉声道:
  “朋友,你的弯子转得太大啦,这可怨不得蒙阴寨今天要当场留人……。”
  说着,也未打招呼、抖手便是四篙,直点来翰。
  朱翰猛一旋身,巧妙的让过来篙,单足一点舟面,斜身一飘,整个身子己向对方第二快艇上射去,足尖尚未落稳。即连续挥出四剑,迫得艇上四人向舷边急闪,朱翰前冲之势。曼未稍停。左手疾呻,堪堪即将抓上布袋,数声大喝起处,长篙锐啸,点向来翰后心,同时三支长剑,当头劈下,好朱翰,“大补虎”,‘倒卸货’,“灵鸟旋窝”,“推窗望月”,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千钧一发之间,三支长剑,长篙紧擦头顶而过,只闻咳的一声,长篙突被削掉二尺有余。削落篙端,远射三丈,卿声入水,河面上只遗留一个数寸大小的急骤漩涡……。
  此时,蒙阴寨各人,已全都取出兵器,但是前艇四人,除三寨主陆冲功力较高,而所待竹篙又长可及远,能够得上部位,直接威胁敌人之外,其余三人由放兵器与环干净的限制,难以插手,蒙阴寨虽有九人,这时能参加拼斗的实际只有五人。
  朱翰甫才起身,陆冲又怒叱一声,向朱翰中盘截出三篙,同时身后三人,亦三剑并举,直刺上中下三大部位要穴,在这等狭窄之处,背腹受敌,端的是危险至根。
  剑光又闪,朱翰纵身拔空两丈,旋见一片光雨,发自前艇,始终未得机会下手的蒙因寨前艇上的三人,同时发出大把暗器,直射空中,袭向朱翰欲待落身之处。但见空中剑光向前一引,朱翰凌空的身子,此时突已变成平卧,头前足后向前猛飘三尺,直向前艇射下,全部暗器均自腹下擦过飘落河心。
  陆冲急挥断篙,在前艇各人头上织成一层劲幕篙影,使朱翰正在空中的身子,寻不到下落与着足之处,同时其余三人亦谷执兵器,配合陆冲的动作,严防敌人从上而下的袭击。这时,又闻嗤嗤连声,大片暗器亦在同一时间,又从后艇发出。射向空中,这时朱翰的情形。确实是艰险无比。
  正在此时,突见空中剑光万点,一旋疾落,少数暗器被剑光震飞,大部暗器都射向空中。抖动的剑芒一声轻响,冲入篙幕之内,接着两声惨叫,齐肩被削断的一双手臂,紧握着精光耀目的一把利斧,像流星一般疾然飞落岸边,“嗒”的一声,正正当当的砍在一棵垂杨柳树的丫枝上,那双手臂,仍然是直直的,齐臂根之处尚在流着血迹,好像是有人飞身一斧砍在树枝上一样,但所缺少的是一个与手臂已经远远离开的完整的身子!
  血,从小艇直洒至岸边,这是一道鲜红悦目的线,而这条线头是从小艇抛向岸边,从半空洒落向河中,落在水里的部份,先红后淡,慢慢的和水的颜色融合为一体,最后所剩下的只中线的两端,一端在艇上。一端在河岸,抛线的人,失去了右臂,痛苦的躺着。他身边的一个伙伴,胸部的血正在汩汩的流着,已染红了大片船板,从他受伤的部位看。他虽然是完整的,但是生命是无救了!
  陆冲脸部肌肉抽搐,手待断篙,双眼尽赤,沉痛的说道:
  “姓朱的,今天你我一定要分出个生死存亡——”
  于是,只见他身形一沉,暴喝一声。
  “傅二子,撕口袋”!
  但见他双足猛撑,全身借这一撑之力,倒纵而出,向后艇射去,前艇则被他这一沉一撑之力,迫得疾如流矢,冲向河心,同时他故意运用内力使所发力道轻重不一,等小艇冲出寻丈,失掉
  平衡,哗啦一声大响,刹那间翻沉河中,吴湘忽见后艇舟子,闻‘撕口袋’三字之后,听声抛去竹筒,顺手挚出腰间一柄锋利匕首,疾向艇尾布袋奔去。他心念动,一声清啸起处,突见岸边一条瘦长人影。疾如飞天射向艇尾,陆冲身形尚未落下,这叫“博二子”的舟子,亦不过适才举步之间猛然觉着一股大力从背后压下,人尚未及回顾,已咚的一声,被震出两丈之外,跌落水中。
  蒙阴寨其余三人,只觉劲风中挟着一条人影突问即逝,正自一愕,陆冲双足已沾后艇艇板,暴吼一声道:
  “饭桶们,人呢?”
  众人齐国注视艇尾,那有布袋的半点影子?
  忽听岸听一声冷笑道:
  “当家的,忠厚才能传家远,积善始得有余庆……。”
  四人猛然回颇,只见在岸边小舟之上,适才朱翰所卧之处赫然站立着一个身着宝蓝长衫英挺超拔的青年。自己艇上的长形布袋,正平稳的摆在青年的足旁。
  陆冲厉吼道:
  “落井下石之辈,看篙!”
  说着,抖手将断篙掷向吴湘,身形随起,双掌疾照下挚。持剑三人亦随着陆冲同时跳离快艇,合挚而来。
  再说未翰适才一招“万点梅花”,凌空下挚,尚未寻到着足之处,小舟已被陆冲用全力推出,这时已经覆舟落水,河水浸及下腹,此时全凭一口真气,保持著身子始能临时不沉,正与蒙阴寨中尖腮鼠须之人,在河之中流,狠命拼斗,敌方功力虽差,因诸水性,反而占尽便宜,一对蛾眉刺上下翻飞,根显威力,如果时间一久,保不住来翰还要吃亏呢!
  吴湘待断篙飞临面门,“弹空指”叮然出手,来篙疾转,飞射中流,说也凑巧。来篙正恰恰落在距朱翰五尺远近之水面上。
  他接着双手疾挥,连出六掌,每掌所发的角度不同,每掌所用的力量不一,出手之际,同时喊道:
  “当家的,请留步罢?诸位的坐艇,在下也一并代为送上一程。”
  “随闻咚咚连声,陆冲等四人,先后各被一股强劲之力,反震落水。更奇怪的是,那双快艇,竟亦无风自驰,飘射河心。好在蒙阴寨诸人俱通水性。倒不虑淹死,但人的脸面可丢了。”
  朱翰正感焦急之际,突见一物从岸边飞来,直落面前,待看清之后,心中暗喜,不觉精神一振,急挥三剑迫退敌人,猛提真气全身拨离水面五尺,左学一引,足尖已点向篙身。忽然又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朱朋友,还有几块板于先垫垫脚吧。”
  继见一把竹筷前后距离整齐的射落河面,接连着浮篙一直排到岸边……。
  朱翰万想不到,自己舟上的吃饭用具,竟被别人用作搭救自己的垫脚石。
  吴湘俯身了抄,挟起布袋一跳离岸,朱翰足点竹筷紧随而来。
  陆冲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愤恨的道:
  “落井下石的朋友,你就这样交待一声便走了吗?”
  吴湘回首一笑,朗声说道:
  “过路之人吴湘,怨难久待,三日之内,必亲赴宝寨向贵寨主专程请教……。”
  说话中,领先向路旁荒野之处疾纵而去,声韵摇曳长空,历久始绝。
  陆冲满脸寒霜,半声未响,带着手下全身尽湿的四名一等执事,两个寨中头目,乘上那只仅剩的快艇,嘴唇颤动的向渡口狠狠的瞥了一眼,目光又移向那砍在垂杨柳树的利斧切断臂上,见他稍作犹豫,扭头一摆右手,乃向汉河下流荡去……。
  在约距汶河十里左右的荒野里,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虽然是在秋天,远远望去仍是青葱嫩绿。森林的深处,有一片不太宽敞的草地,微风吹过,飘落下几片微黄的树叶,显示着秋天已经到了。
  草地靠边的树明底下,平放着一个长布袋,谁也不知道布袋内装着什么,因为它是那么平凡与自然。
  一个身着宝蓝长衫的英挺青年,正背负双手,眼望林梢,漫步闲踱着,像是在等待,又似是在回忆……
  一会儿,树梢微动,微闻轻响,跟着又纵进一个短装赤足青年,右手持着鞋袜,右臂弯上搭着一件长衫,甫一落地,即向布袋急瞥一眼,便匆忙将长剑及手中各物放置地上,这时,长衫青年正徐徐转过身子,面含微笑,轻轻点首,后来的短装青年,急抢前一步,深深长揖道:
  “在下朱翰,敬谢尊驾河口援手,及搭救师妹之恩。”
  长衫青年,正是在泰山后顶十年苦学初涉江湖的吴湘。他此刻伸手一抹,谦然道:
  “在下吴湘,实不敢当此大礼,朱兄还是先请照顾贵友——啊!令师妹要紧!”
  朱翰答应一声,转身行近布袋,俯下身子手持一剪,袋口绳索立断,然后右手轻扯袋口,抱紧袋身,左手食指沿上面下疾然一划,“嗤”声轻响,眼前顿时一亮,现了出一位睡态娇美,秀发显得微微散乱,身着淡绿短装的十七八岁美丽姑娘。
  朱翰大方的用手一抚姑娘心窝,轻轻将她的娇躯翻转。迅速的在姑娘背上连点三指轻拍七掌。然后,再使她恢复舒适的姿态静卧着。而自己则始终候在姑娘身旁,极为开怀的注视着姑娘的变化。
  寂静的树林里,斜阳透进的光影,又拖长了一大段,这两个青年,仍然安详的等待着,没有半点儿不耐和急躁……。
  吴湘悠闲的静立一旁,暗中打量着这个在两个时辰以前才认识的朋友——朱翰。
  英俊,洒脱,身材适度,配合着胆识,不俗的武功和江湖经验……不错,这是个磊落男儿。
  忽听轻嗯了一声,卧在草地袋上的年轻姑娘嫩白的足胫微微一动,接着双眼慢慢张开,疲惫的向两人扫了一眼,又轻轻台拢。朱翰徐徐站起,舒展的吁了一口长气,姑娘再睁秀目,那对天真活泼的大眼睛,向朱,吴二人睇视良久又向林梢扫了一眼,声音低弱的问道:
  “我是在什么地方?”
  朱翰低答道:
  “师妹,你没什么罢?这是波河渡口西北的郊野,靠近俎来徕山区不远了。”
  少女哦了一声,十分陌生的望着朱翰道:
  “我爹爹呢?”朱翰脸色凄然一变,但旋即恢复平静的道:
  “愚兄到达桐城驿时,即闻程师叔家遭事变,师妹被匪类胁持,师叔己离家跟踪各处追寻,愚兄闻知之下,也就未再西行东昌,改道追寻下来,故而未能与师叔老人家碰面……。”
  少女究竟经验不够,被朱翰似是而非的说了一篇,也就膜混过去。
  少女大眼睛一转,疑惑而又不好意思的道:
  “你为什么救我?你究竟是谁?”
  说罢螓首低垂,脸色艳红。在垂首之间,忽然发觉两足竟是赤裸,左臂一撑,突然坐起,将两双裸足,坐藏身下,羞得更是无法抬头……。
  朱翰佯如未睹,闻言一笑,道:
  “愚兄朱翰,家师是“铁胆惊魂”诸葛远。愚兄与师妹虽然未曾谋面,但常听家师提及师叔老人家和师妹情形。”
  少女闻说面前之人,竟是父亲常常夸奖的“凌风二郎”朱翰,自是极为高兴,便疾拾螓首,大眼睛瞅着朱翰嫣然一笑道:
  “啊!朱师哥,爹爹前些日子还会念道过你呢。。
  朱翰见师妹那双大眼睛兀自不停的向自己全身打量,不由得也低头一看,自己这身打扮,亦实在有点不伦不类,乃默然自嘲的一笑。
  少女的大眼睛又向吴湘所立之处一瞅道:
  “那一位是师哥的什么人?”
  朱翰即时脸色一红,心想自己只顾与师妹谈话,这大半天工夫,也太冷落了救命恩人,正要回答,转颇一看。
  吴湘正背负双手,仰望云大,陷入遐思,好像对他们二人的谈话,全未注意。
  朱翰即忙招呼道:
  “喂,吴兄!”
  吴湘闻声转身,朱翰继续道:
  “这未是在下师妹程玉芝程姑娘”。
  说着用手一持吴湘又道:
  “这位是愚兄新交的朋友吴湘吴兄,愚兄午间在汶河渡口与蒙阴寨的匪类拼斗,如非吴兄仗义出手,愚兄与师妹恐将全都难得脱出围困哩!”
  少女大眼睛瞅着吴湘,听罢工颈微垂,就地福了一福,轻声道:
  “多谢吴——吴大侠。”
  吴湘急忙还礼,连道不敢,又面向朱翰微微一笑道:咱们可以离去了吧!”
  朱翰一看天色,微一思索,向吴湘道:
  “吴兄稍候,在下去去即来”,说罢,抄起衣衫长剑,纵身一跃出林而去。
  两个初经相识的青年男女,单独的相处在这样的场合里,彼此都感觉着异常的尴尬,好像两个人谁都没有首先说话的勇气,这样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天真无邪的姑娘程玉芝先行开口道:
  “吴大侠,蒙阴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吴湘脸色微红,含羞的道:
  “听说在此地东面有座新甫山,蒙阴寨就是凭此山之险建寨立宴,不过详细情形在下亦不甚清楚……。”
  程玉芝又道:
  “依吴大侠猜测,凭朱师哥一人之力,能敌得住蒙阴寨的匪类吗——
  吴湘答道:
  “蒙阴寨实力究竟如何,在下因丝毫不知内情,所以不敢妄加推断,不过令师兄机智过人,武功造诣不凡,必然是谋定后动,早有准备。”
  程玉芝又话题一转道:
  “吴大侠的令师,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吴湘答非所问的道:
  “他老人家在泰山后顶已多年。”
  程玉芝眨着眼睛,噗一笑:
  “我是请问他老人家的的高姓大名啊。”
  吴湘窘态毕露的道:
  “这个……。”
  正在这时,忽见人影一闪,朱翰已含笑站立面前,此时衣着整齐,更现英俊,不像去时那付四不像的样子了,最重要的是由于他这一回来。正为吴湘解除了一个难以回答的窘迫问题。
  他手中持着一个小布包,轻轻抛向程玉芝道:
  “师妹,你先换上这个。”
  接着转身向吴湘道:
  “在下已在左近一处农家借好住处,现已为时不早,吾等先往休歇一会,再作计议如何?”
  吴湘颔首同意,正想说:
  “令师妹如何呢?”侧首一看,程玉芝已着好鞋袜候立当地心中暗赞道:‘朱翰年龄虽较自己稍长,但却经验丰富,设想周全,真是一丝不漏。’
  三人乃漫步行出树林,来到约二里外的一家农户,这家农户,门前有两棵高大槐树和半亩大小一片备为收割庄稼之用的广场,院内收拾得极为境,正房五间,偏房三间,院角两间饲养牲畜,耕种农具,都分别排在墙边或悬挂放房檐之下,全是接着持家之道,整理得井井有条,一看便知为安份守己的庄户人家。
  农户姓庄,老夫妇有两子一媳,及一个十六岁的孙女儿彩妞,吴湘等三人抵达时,庄家的儿媳妇和彩妞正忙着为客人清扫偏房,三人到后,庄老头儿夫妇即忙出来张罗,待人异常熟诚一直将客人安排妥贴后。才吩咐家人即速准备晚膳。
  最熟络的是彩船,客人一来就跑到程玉芝房间里,一会问长一会问短,总是磨着不肯走……
  黄昏时候,庄老头儿的两个儿子从外归来。才一进门,定在后边比较年轻的一个就喊嚷着:
  “爹今天汶河口出了事,您……”
  这时忽然发觉有两个生人立在偏房门口,顿时把下面要说白话又咽了回去。
  老头儿在屋内。一面忙着喊道:
  “廷瑞,家里有客人,你乱嚷什么?”
  名唤廷瑞的青年,又向偏房看了一眼,一声未响的随着乃兄悄悄走进上房。
  晚膳备妥,正是张灯的时候,庄老头儿亲自肃客至上房晚膳,红膝方桌上,摆满了莱肴,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种乡村地方,能够如此礼盛,已算是很难得了。
  主客入座之后,庄老头儿失向两个儿子引见道:
  “这位是胡公子——。”
  说着用手向吴湘一比,继续又向来程两人道:
  “韩公子是请胡公子作伴送韩姑娘到铜山姑母家走亲的,那边亲戚家派人来接,约定日期就在这汶河口晤面,这边的公子姑娘今日先来,那边接的人尚未到达,附近又无镇甸,为着到河口方使才在咱们家里借住几天……”
  这一篇话,当然是朱翰从树林里出来借宿的时候编造的。老人接着头一转,嘻嘻一笑道:
  “老夫只有这两条命根,大的廷祥,就是彩妞的父亲,二的延瑞,还没有娶媳妇哩。”
  众人闻言微笑,廷瑞立时脸孔一红,眼皮一低,老头儿抬眼一看,彩妞正立在程玉芝身后掩嘴窃笑,又故作生气的道:
  “这丫头更是少不懂事,已经十六七岁了,还是傻头健脑,不赶紧去帮你妈妈作事,在那里笑什么?”
  说的彩妞满脸通红,即忙转身汕汕的向西间走去。
  老头儿举杯道:
  “三位贵客,这是舍间自酿的黄米酒,顺筋和血,于人身体有益无损,不妨多饮几杯……”
  又对他两个儿子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青年人出门在外更不容易。你两人回头关照彩妞他们。这几天要对客人好好照拂。”
  接着便举着让菜,并道:
  “乡村之间,实在无什么可吃,但这两条鱼,是三位未到之前河边村三小子送来的,很是鲜嫩,靠近河边住的人家,无别项好处,新鲜鱼类,倒是不缺……”
  三人已经整天未进饮食,菜肴入口,更觉香甜无比,也就不再客套,尽量钦用起来。
  老头儿继道:
  “在以前,不但可以经常吃到江河里的新鲜鱼虾,还可以常常到新甫山去独点野味——”
  说到这里一顿,好像想起什么,抬眼一看他的第二个儿子廷瑞道:
  “你晚上进门的时候,嚷着说汶河口出事,出了什么事?”
  廷瑞先望了三人一时,慢慢的道:
  “今天我和哥哥到东岗去帮赵二叔做活,回来的时候,听赵二叔说,今天晌午,蒙阴寨的三寨主带领手下十多人,在汶河渡口为争夺一只口袋,与两个年轻人发生挤斗,结果是两死一伤,蒙阴寨的诸人全被打落水中,口袋也让人家抢走,听说口袋里完全是金银珠宝,赵二叔还说有在当场看到的,说那两个年轻人抢到口袋之后,立即腾空飞走……”
  众人听毕之后,程玉芝大眼睛一扫吴朱两人,吴湘只是细细静听,毫无表情,惟独朱翰满脸惊奇的道:
  “好利害!”
  庄老头儿一直身子,右手一摸下颚,唤了一声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蒙阴寨横行本地已有多年,没有人敢正视一眼,想不到也会碰上碴子——。”
  说着脸色一整,向他两个儿子道:
  “你两在外面可不许乱讲话啊。”
  大哥廷祥谨慎的道:
  “听赵二叔说,汶河两岸几十里之内,对这件事情无人不知呢?”
  老头儿仍然整着脸色:
  “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你两出去还是不要胡说,免得惹火烧身,那是惹不得,也惹不起的。”
  吴湘插嘴道:
  “庄老丈可曾到过蒙阴寨吗?”
  老头儿微一忖思道:
  “那是很久了,小老儿有事去井旺庄,路途正经过新甫山蒙阴寨前,从远处望去,只见全寨房舍毗连,气势积大,小老儿当时并未敢靠近,也是听附近的人说,里面和小城镇一样,宽尚无比,全寨由三个寨主主持,大寨主叫什么火眼金睛……”
  廷瑞在旁接嘴道:
  “不是,是“金睛秃鹰”。”
  老头儿即刻点首道:
  “噢,是金睛秃鹰,二寨主是五面天星,三寨主是双臂震天,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其余详情就不得而知了。”
  吴湘等人微微颔首,惧未做声。
  这顿晚膳已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家都已酒足饭饱,三人乃谢过主人全家,各国偏房安歇。
  程玉芝由于连日来的折磨劳顿,一倒在床上便朦胧睡去。乡村原有早睡的习惯,吴朱两人亦即收拾登床。熄灯休息。
  秋夜的气候,有着分外的凉意,大家全已进入了睡乡,除去偶而可以听到墙边或屋角的草丛间,传来短促的几声虫叫之外,一切是万籁俱寂。上弦月遥远的挂在天际,闪动的星儿,好像玩皮孩子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瞪着大地,和长流蜿蜒不息的汶河。在表面上看去,人间的一切,是那么沉静,单纯,和安益
  忽然,从老头儿偏房的后窗,悄然而迅捷的闪出一条人影,落地时毫无半点声息,仅向左右稍一顾盼,便直往正东方疾纵而去,刹那间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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