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纵虎归山


  看了几注,他似乎决定了,取了张一百两的票子,押在天门。
  焦雄只对桌面上的赌注有兴趣,根本不看下注的是谁?注子押定后,他才抓起骰子,目中光闪,精神也来了,大喝一声“通杀”,就打出了骰子、八张牌被分成四堆,分别到了四家。照例是由最先到达,或是身份较高且有坐位的人看牌;有时则以赌注而定,谁押的注子大,谁就看牌,但也有两个人分着看的,花样就大了,一人看了牌之后,还得弄些口诀似的歌谣,一则显示手中的牌,再者也询问对方的牌。
  其实这种赌法非常干脆,牌分过来,大小胜负已定,一翻出来也就行了,但赌徒们就喜欢过一下这种瘾,磨菇一下时间,也制造增加了一下气氛。
  天门有个人坐看,是杜英豪先前见过的那个姓马的胖子;由于小雷神对他的态度不怎么样,所以杜英豪也不客气的伸手抓了一张牌,留下了一张牌给他。
  这也是照规矩来的,因为天门虽有五、六家下注,但是注码不大,都是十两、二十两的。
  马胖子也只下了五十两,杜英豪是够资格看牌的,而且也可以暂保自己的点子,叫对方先亮牌的。
  所以杜英豪瞧了一下牌后,立刻就熟练地叫道:“天地挂斧头,不带小毛猴。”
  很明显的他手中是张七点;配天或地是九点,配斧头是八点。在小牌九里,这都是上道的大点子;最糟的就是配上三点么丁小毛猴,那就是个大蹩十。马胖子倒也很随和,抓起另一张牌来,一面用手指去摸,口中已喊道:“粗!粗!粗!”
  其他几位押同一门的也都跟看吆喝起来。
  胖子的脸上绽开了笑意,用刀把牌翻了过来,拍的一声,打在桌子上,红黑鲜然,那是张天牌。
  围观者一阵欢呼,杜英豪也笑嘻嘻地把一张么六放在旁边。天九,这是很大的牌了。
  焦雄也十分紧张。先扳开了一张,居然也是天牌,那更增加了刺激,只要他另二张牌也是七点或八点,他都可以赢天门。
  这是第一条牌,所有牌都没开,而三十二张骨牌中,七点有四张,八点也有四张,杜英豪占上了一张,庄家的胜面很大。
  气氛随看两家的亮牌又紧张起来,因为上家开了一对杂七,下家则是人牌配二六、二八得六点。
  七个机会去了四个,这对杜英豪是有利的,所以大家都集中精神看他第二张牌。
  焦雄用手一搭,神色已经沮丧了下来,那是张板四,配天牌也只是六点。
  赔两家吃一,天六吃人六,算下来还有赚,因为下家坐的是两个大户,每人押了五百两。
  上家加天门,也不过才五百两左右,他还是赢了有一半去。但是焦雄却显然的不高兴,他是个赌徒,赌注的数字对他意义不大,他重视的是胜负,所以他推出第二条牌时,叫通杀的声音也大了。天门又得了一付好牌,一对鹅牌,庄家拿了长三对,仍然未能赢天门。
  四条牌推完,庄家足足赔了四付;虽然在其他两家他颇有斩获,算起来还是赢的,但焦雄却很不痛快,人也站了起来。
  杜英豪一直没动过注子,每次赢的都加在注子上,现在已经是八百两了。其他的人可没有这么豪气,他们踉看沾光连胜四注。马胖子站起来让出了座位,杜英豪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四条牌又推完了,绝事出现了,天门又连胜了四把。
  这次焦雄可输了不少。因为别的人也都在天门下注,而杜英豪始终没减过注子,八百、一千六、三千二、六千四。
  再次洗好了牌后,焦雄见天门没减注,反而增加了不少,除了杜英豪约六千四,还有其他人的,加上总有一万两上下。
  他当然输得起,可是心里那股蹩扭劲儿可大了,忍不住问道:“朋友,你不减注儿了。
  杜英豪笑笑道:“不!我的本钱只得一百两,其余全是你的,我输了只输一百两,赢了就是一万两千八,这太上算了,我干玻要减呢?”
  “你已经连胜八手了,你有把握再胜第九次吗?”
  “这可难说,运气来了,连山都挡不住;我曾连胜十六付,现在还只到一半呢?”
  焦雄对骰子吹了口气,掷出了骰子。
  杜英豪这次更干脆,伸手就把两张牌翻了开来;斧头配梅花,一片黑麻麻,但只得一点。
  四周一阵叹息。这下子输的可能已是九成九,除非庄家拿蹩十,难道庄家真那么倒霉?
  焦雄翻开第一张牌,是张三五八。那几乎是吃定了,八点只有配两点才是蹩十,但牌九中只有地牌是两点,天牌十二点算两点,天地配八为罡,比九点还大呢!除了一张么丁三之外,他拿任何牌都可以吃天门。
  啪的一声,焦雄翻了第二张牌。邪门事出现了,偏偏就是那张丁三。
  杜英豪自忖必输,见状一笑道:“哈哈!薛丁三偏逢樊梨花,梅花一克死么丁一;老哥,你的手气太背,还是歇歇吧!换个人来推两把。”
  焦雄已经气得黄了脸,一拍枭子吼道:“放屁!焦二太爷会叫你给吃住了,圆一把。”
  庄家在通赔的时候,可以提这个要求;输了加倍赔,赢了两走,免得算注码,吃付麻烦。
  其他人自然没问题,但杜英豪却反对道:“不行,我的注子一向都是暴加的,从我下注到现在没有减过,你要圆一付。岂不是坏了我的手气。”
  这倒也是,圆庄是各注不动,但杜英豪却不在此限,因为他的胜注一直是往上暴加的。
  焦雄瞪眼道:“你的暴注照加,我是算别人的。”
  杜英豪笑道:“你算谁的都行,但是我这边的注子还没赔,至少要赔了再说。”
  这对焦雄可太没面子了。他一横眼冷笑道:“朋友,你大概是第一次来吧!
  “杜英豪道:“我第几次来跟你都没关系,你输了就该赔钱,注面未清前,你就不能推出下一付牌。”
  “我焦二太爷还会少你这几两银子?”
  杜英豪也冷笑道:“我家大街上有个守更的许二太爷,输了就耍赖,连两个小钱也赖着不给;戏台上的洪羊洞里有位焦二太爷,也不见得怎么样,二太爷三个字可当不了银子。”
  这番话说得很多人变了颜色,焦雄身边约两名刀客已经沉看脸走了过来,旁边的人看看两头不对,已经纷纷地躲开了。
  杜英豪却毫不在乎的坐看说:“吕大娘拉我进来入局时说,这儿的场子最规矩;她还写下了包票。怎么?难道你们想要耍赖?”
  焦雄气得全身发抖,但他忍住了,一挥手道:“好!朋友,你有种,我焦雄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话。”
  杜英豪冷笑道:“你算什么?在这徐州地面上,只有霸王庄的焦庄主才能算得起字号,算是个人物,你这个焦比那个焦差远了。”
  焦雄听到这儿才笑了道:“朋友,你认识焦庄主?”
  “不认识,只是听过他的大名。”
  旁边有人讨好地道:“朋友,这位就是焦庄主。”
  杜英豪斜着眼睛瞧了一眼:“他会是霸王庄上的焦庄主,别叫我笑掉大牙了。我听人说焦庄主是位大英雄、大豪杰,曾经一轮几十万两银子也面不改色,那有这么小家子气,为了几千两银子就耍赖!”
  这真比在焦雄脸上打一巴掌还要令他难过,他只有干笑道:“焦某什么时候赖过你的。”
  杜英豪敲着桌子道:“你输的钱可还没赔呢!”
  焦雄沉声道:“赔。立刻把银子付给他,然后我就要他把那句话吞下去。”
  一名侍女数了六千四百两银票过去,杜英豪数了一下,揣进了兜儿里,又把桌上的票子收了起来道:“老哥,你把银子赔了,自然不算耍赖了,再见。”
  两名刀客一闪身,堵住了他的去路。
  杜英豪道:“你看看,又想耍赖了是不是,手面上是拿了出来,然后又找几个打手来逞强抢回丢,这是那些赌场混混常玩的一套,我见过多了。”
  焦雄瞪大了眼,不知道如何应付下去才好。他在徐州地面上跺脚四海颤,自然不能叫人看成混混;但是叫人这么走了,他也丢不下这个脸,不过真叫手下上去揍他一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做不出来。
  他这儿不开口,那两名跨刀的手下可明白他的意思了,其中一个上前道:“朋友!你知道有霸王庄就好办,这儿的人都可以证明这一位就是焦庄主焦二太爷。”
  杜英豪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是焦雄了,先前我装看不认识他,又故意捧捧了霸王庄几句,是为了叫他顾全一下老脸,痛痛快快地赔钱,我好带看走。焦雄不比往年了,他被一个姓杜的青年英雄,赶得如丧家之犬,连家都不敢回,窝在这儿装死狗。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没出息得连几两银子都输不起了。”
  焦雄又气得全身乱抖,指看杜英豪冷笑道:“你好小辈,你骂得妙,焦雄不否认,是斗不过杜英豪。他是个亡命之徒,孤身一人,焦某却是有家有业,犯不上跟他拼死拼活去;可是焦某还不至于窝囊到随便一个鼠辈,也能当面指骂的程度,你敢对焦某说这种话,想必是有两下子,你报个万儿土来。”
  杜英豪再笑道:“干吗?你想打架呀!”
  焦雄道:“焦某跟你打架?你别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报上姓名、家乡住址,焦某负责把你身上的银钱连同你的体一起送交给你的家人,证明焦某绝不是为了输不起而要你那几两银于;可是你侮辱了焦某,就必须付出性命代价。”
  这时吕大娘已经抓了赖皮狗进来,急急地道:“庄主,不好了,这小子就是杜英豪。”
  一句话使得全厅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胆小的都躲到屋角里去了。
  焦雄也愕然地道:“什么?他就是杜英豪;不对,我见过那小子。”
  杜英豪一笑道:“你爷爷化了装,你怎么认得出。”
  他用衣袖在脸上抹了几下;擦去了油彩,果然就是原来的相貌出来了。
  焦雄大惊失色地道:“吕大娘,你怎么把他放进来,莫非你看老夫失了势,也想倒戈了。”
  “庄主!这太冤枉了,他是由赖皮狗带来的,说是把兄弟,还带了两个女的来,卖了二千两银子。”
  “你是条母狗,我再三告诫,别放陌生人进来,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赚钱。”
  “庄主!他装成一付小拆白的样子,又跟赖皮狗一起来,我想社英豪总不会跟赖皮狗混在一起。”
  杜英豪笑笑道:“焦庄主,你们也别怨来怨去了,要来的总会来的,你躲到那儿我都找得到你。”.焦雄顿了一顿才道:“杜英豪,老天只是不愿跟你一般见识而已,可不是怕了你。”
  “我知道,你悬下了重金为赏,要买我的脑袋,一路上已经有几拨入找上我了,所幸是我命长,现在两下碰头了,你是怎么个说法?”
  焦雄吃吃地无法回答。在杜英豪面前,他那一身的本领与戾气都不知缩到那儿去了。
  忽然背后有一个尖锐的嗓子叫道:“英豪!小心后面。”
  那是菊旁的声音。杜英豪一直就在注意中,他也知道那两名刀客在背后,必然会上前愉袭的。
  虽然他没回头去看,但面前的好几个人等于是他的眼睛。那些都是焦雄召来陪赌钱的商人,都不会武功,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反映出后面的情形,菊芳不招呼,他也不会遭袭。
  随看喊声,杜英豪向前一扑一滚,滚进了那张赌桌底下,这是他早就计算好的动作步骤。
  这两刀客是焦雄贴身的保镖,不但功夫好,而且还憨不畏死,肯挑肯缠。焦雄为了防备杜英豪,几天来寸步不离的带看他们。
  若是对付别人,他们早就冲上来硬拼了。杜英豪的名气太大,他们略有顾忌,所以才想偷袭,第一刀没砍中,他们的动作很快,身随刀进,也滚进桌子底下。
  杜英豪早已在等看他们了,那只是两个火盆,放在桌子底下取暖的,因为彻夜长赌,脚最易感冷,所以火盆一直不息,杜英豪也看准了这样利器。
  火盆不大,但里面卸是火红的炭火以及热灰,对看脸上叩去,谁都受不了。
  两个刀客惨叫看滚出了桌肚,手中的刀已经抛开了,双手掩看脸和眼,衣服上还沾着些红炭,烧得直冒烟。
  杜英豪从容地出来叫道:“焦雄,你别走,咱们的事情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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