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到了快五点钟时,军部来了一个人,匆匆地跟武田政次见面秘商了一阵,最后由武田政次出来宣布——喜多川一的车子在军部开出来时,被一辆大货车拦腰撞落海中,小轿车中有三名乘客,包括喜多川一在内,全部都受伤溺水死亡,肇事的卡车司机则不知去向,可能是泅水逃逸了至于他要宣布的事情,则由于喜多川一死亡,无可奉告,军部对大家深深感到歉意,但发出了这样的不幸事件,相信可以取得大家谅解的。
  出了这种事,大家自然不便再对喜多川一迟到失约的事作何责备了,但隐约地又感到事情不简单,必然有什么内情,这头问不出,又涌到唐烈那儿去采访了。
  唐烈更妙,他这天约了几个知名闻人在家里打麻将,除了对喜多川一的事感到遗憾外,言下还约略地透露了说,他跟喜多州一为了谈一件事情,对方的态度很坏,对他极为不礼貌,他不吃这一套,当时丢下一句话,叫对方公开道歉,这是为了维持一个中国江湖人尊严。
  过了一两天,对方果然公开登报道歉了,他也就算了,至于后来喜多川一为什么要召请开记者会,他不知道,也不愿猜测。
  但他却又巧妙的补充说,倘是个江湖人,江湖义气朋友很多,也许有人认为喜多川一对他的不礼貌是侮辱了中国的江湖好汉,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也未可知!
  他一再声明,这是私人的意见,只是姑妄言之而已,没有任何证明的。
  但这番话仍然被刊了出来,更因为是跟日本人斗,舆论上对他很支持。
  日本军部这下子真是吃了个大闷亏,但是一无办法,明知道这是唐烈下的手,却因为没有证据,闹了个灰头土脸不说,在东京,也被黑龙会的人着实的挖苦了一阵。
  说他们昧于现势,一味蛮干,丢人现眼不说,差点还破坏了大局计划。不过,他们也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唐烈这个人太厉害了,必须小心应付。
  唐烈的谈话中实在语病很多,而且,谁也看得出其中的花样,若是认真地追究,唐烈是站不住脚的。
  但是日本军方却不敢再要求追话了,也没有提出任何的控告,否则唐烈把他们私下贩卖军火给一些军阀的秘密托出,他们将更为狼狈了。
  何况,整个事件是埋屈在日本军方,是他们首先向唐烈展开暗杀行动的。这只是唐烈的反击,怪不得谁的。
  但可本军方是否肯就此罢休呢?
  稻田美子忧心忡忡地约了唐列在兆花园见面,这是一次非常秘密的约会。
  他们像是一对时髦的青年情侣,挽着手在花问小径上散步,喁喁情话。所以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因为这一类的青年情侣很多,上海是一个风气先开的城市,但男女公然地挽手伺行,也只在公园中有之,到了别的地方。还是要避讳一点的。
  他们谈的却不是情话。
  美子忧虑地道:“唐烈,你这次闹了太过份了,给军部的打击很大!”
  “那对你们也有好处的,证明了军方独断独行的错误,你们可以争取到很多事情的执行权,不让军部插手了!”
  美子叹了一口气,“话是如此说,可是你给我们的打击太大,连头山满先生都认为你使我们太丢脸。”
  “这位老前辈也太敌友不分了。”
  “唐烈!也许我不该说这个话,但我是真心为你好,黑龙会和军方人员的意见不合,只是中低层人员的事,在高一层的人,目标、步调都是一致的,他们没有一个是你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你的朋友的。”
  唐烈把她的腰榄紧一点:“谢谢你,美子,我知道你这番话是多么深重的情意。”
  唐烈很懂得去俘掳一个少女的心,尤其在那种情形下,轻轻一拥,远胜于任何的语言。
  美子靠在唐烈的怀里,幽怨地道:“唐烈,由于你对军部的打击行为,军部自承错误,保证似后不干扰这方面的事务,完全交给我们处理。”
  “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从此你们大权独揽了!”
  “不是这么简单,军部也提出一个要求,认为你的态度太跋扈、太不像话,必须要予以杀除,黑龙会总部也同意了,唐烈,你说怎么办?”
  唐烈只是哈哈一笑道:“原来只是这么一点小事,那早在我预料中。”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唐烈笑道:“我不是知道,而是想到了,你们军部的人又小气又狂妄,吃了一个大亏,不会罢休的,他们一定会有报复的行动,我也准备着了。”
  “你难道一点都不怕?”
  “我怕什么,我住在英国租界,不怕他们派军队来对付我,最多是派人打我的暗枪,但上海滩是我的地盘,要想暗算我可没有这么容易!”
  “唐烈!你别太大意了,军部派出的杀手是饭桶,但是黑龙会派出的杀手却不简单。”
  “美子,到底是军部要对付我,还是你们黑龙会?”
  “军部请求我们黑龙会执行,头山满先生也答应了。”
  唐烈微微一笑道:“那我的处境是不太妙了,你们姐妹俩要对付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头山满先生正是要我们就近执行,你说怎么办?”
  唐烈的态度略转凝重了:“这是很糟糕的事情,你姐妹准备如何对付我呢?”
  “唐烈!你别没有良心了,我们姐妹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姐姐知道你和那位杨君是好朋友,她对杨君十分倾心,假如对你下了手,杨君绝不会原谅她的。”
  唐烈笑了起来道:“原来她爱上扬君实了。”
  “这有什么不对,姐姐说杨君实是个真正的男人,她很倾慕他,她还看不上你呢!”
  唐烈哈哈一笑道:“她其实也很喜欢我的,只不过我跟你比较接近,她不好意思横刀夺爱,才转到杨君实身上,没问题,我可以负责成全他们!”
  “唐烈!现在是商量正经事情,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我说的是最正经的话,而且我的确有成全他们的本事,杨君实不在上海,此地的一切我全权可以处理。如果我不点头,杨君实对你姐姐绝没有发生好感的可能,再说他那个人事业心很重,感情上淡薄得很。你看他对曹二就知道了,老实说,目前他对你姐姐,也不过不讨厌而已,要他对你姐姐产生好感,自然要我大力帮忙!”
  “那是以后的事,目前迫切的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总部的命令下来了,你们能违抗吗?”
  “正是为这个烦恼,头山满先生的指令是必须要遵行的,不过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姐姐准备自己回东京去一趟向他报告我们在上海的合作关系,请他收回成命。”
  “这有用吗?”
  “不知道,但值得一试,实在不行,我们姐妹就只有请求调回东京,让他另外派人来执行。所以姐姐要我来对你说,请你无论如何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再跟军部作对,等我姐姐从东京回来再说。”
  “你们调回东京,不是放弃这边的成绩吗?”
  “是的!这是件很惋惜的事,这边的收入很高,也比东京有发展,但人不可以忘本,若不是你拚掉清水,也轮不到我们来此,我们不能与你生死相拚。”
  唐烈很感动地抱她更紧一点,然后道:“美子,不必这样,那会使我感到欠你们太多了,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们可以向总部报告,说上次有了秋子和喜多川一的事件后,我对你们姐妹已经有了戒备之意,而且我这个人很机警,也不容易得手。”
  “这本来也是事实,姐姐准备说,目前还能维持关系很不容易,如果一旦反目,贩卖军火的生意必须停顿下来,另外辟路线,而且因此也将得罪杨君,在皖系军方那边所作的努力完全白费,还要准备你们的反击,实在得不偿失,这也是请总部收回成命的最有力说词。”
  “这番说词很好,只是你们不必表示自己的意见,免得影响你们的立场,你们说你们必须跟我维持良好的关系,以免影响到贸易的进行,请总会另外派人来执行,这样在事后,你们也可推托嫌疑,继续交易。”
  “这样子说法当然好,可是你知道总会派来的杀手有多厉害,他们可不像军部的那些饭桶。”
  “我知道,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实力,而且我还有杨君实为我刺探消息,当然,你能透一点消息,我会非常感激,不过我更了解你的立场,因此你不说,我也不会怪你。”
  美子下了最大的决心道:“我若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的,唐烈,我不要你死,为了你,我可以背叛一切!”
  唐烈很感动,搂紧了她的腰,长长地吻着她,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但她显然十分满足。旁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好奇地望看他们,有一个小女孩还伸出手指,在脸上羞他们,唐烈做了个鬼脸,朝她露齿一笑,两个小孩子吓跑了。
  他们两个人却开心地大笑起来。
  两天以后,美子又是一通电话。
  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总会接受了她们的意见,另外派人进行对他们的狙击行动,有两个枪手从朝鲜调来。
  这两个人还没有到上海,在津浦铁路的浦口站上,被侦缉队抓了去,因为他们身上带着枪械,立刻以土匪的罪名,就地枪决了。
  毫无疑问,这是杨君实搅得鬼。
  日本使馆人员怒冲冲地找杨君实理论,他坦白地承认了人是他下令抓的,也是他下令处决。
  他也知道那两个家伙是日本人身份,可是他们却冒充了中国人,带着中国的良民证,他就有权对他们处决,因为他们身怀凶器,有不轨企图。
  使馆人员辨说不是对付他。
  杨君实说得更好,荒木大佐既然已经下过狙杀令,他当然要怀戒心,凡是枪手,犯到他手中是必杀无疑。
  除非军部对他公开道歉,提出确实保证,否则他绝不中止此等捕杀行动。
  使馆没办法,转对曹锟下压力,要求撤销杨君实的职务。
  老曹这次居然硬起腰,断然拒绝,说日本人动辄以暗杀为手段,使人寒心,杨君实是他安全的保障,不能撤换,而且日本人也无权干涉他的内政。
  这件事不了了之。
  美子来了第二通电话,说总会又派遣两名超级枪手,搭乘大亚丸轮船,在上海外滩码头下船。
  美子要求唐列在他们抵达后,展开行动时再下手,免得她们姐妹密的事暴露!
  唐烈满口答应了。
  果然一星期后,大亚丸靠岸,久米子和美子两姐妹亲自到码头上接人,招待在万芳馆中饮宿。
  那两个人年纪鄱在三十左右,一脸骠悍之色,但是唯一的缺点是不会说中国话,他们也不认识唐烈,完全要靠稻田姐妹协助指引。
  稻田久米子邀请唐烈到万芳馆来小酌,庆贺她三十岁的生日,这是很平常的事,因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还有着生意上的密切合作。
  但这次意义不同,因为那两名枪手要照一照相,认清楚唐烈的面目。
  他们没有即时动手,这是稻田姐妹一再要求的——绝对不在万芳馆中下手而使她们涉嫌。
  何况这次唐烈前来,也慎重多了,带了十几二十名枪手,分布在别馆的左右,假如有人企图对唐烈不利,这十几名枪手势必作拚死的报复。
  美子在隔壁的一间小屋中,陪着他们观察着唐烈,这间屋中并不能直接观察到大厅,是利用镜子将大厅中的情形反射映照过去。
  这是在他们来到前刚装设的,目的就是供他们使用,能够看见唐烈,却避免他们突然拔枪狙击。
  稻田姐妹表现得非常合作,完全看不出她们会心生异向的,所以这两名杀手在打回东京的电报,对稻田姐妹的口碑极佳。
  然后稻田姐妹开始派人盯住唐烈的行踪,以便决定一个有利的时机,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批生意要交给龙虎帮转手,是日本另一个黑社会组合运来的一批毒品——十公斤海洛英和一百箱鸦片。
  这是笔大生意,由稻田姐妹介绍给了唐烈。
  双方议定在虹口公园交易,当面银货两讫。
  虹口公园在日本的辖区内,但这种货色究竟不是可以公开买卖的,所以官方只是默许而已,交易的活动也必须在暗中进行。
  交易时间在晚上九点钟,地点是最大的一座凉亭。
  双方各派三个人代表在亭子里交易。
  但划定了南北为界限,每边各由一方负责警戒。
  所谓负责,就是划定了势力范围,部署武装实力,以防对方临时起意,想吞并财物。
  这笔交易的数字很大,双方即便有合作的诚意,却也不得不小心防范。
  久米子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安排好那两名枪手预先埋伏在公园内,看到唐烈时,抽冷子给他一枪。
  在混乱中容易脱身,而且还可以将责任推在别人的身上。
  安排是万无一失的,时机是再好不过了。
  两名枪手欣然地前去埋伏了。
  到了约定的时刻,双方果然在亭中碰头了。
  身为介绍人的稻田美子照例地介绍双方的主持人见面认识,握过手后,美子道:“好了!现在你们自己谈生意吧,已经没有我的事倩了。”
  唐烈笑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样品已经看过了,价格也谈妥了,现在要做的只是交款和验收,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和黑治先生做生意,才有这些手缤,以后大家生意做熟了,大家建立起信用,连这些都可以免了!”
  黑治也大笑道:“对!对!唐先生是个干脆的人,我也是个干脆的人,相信我们以后合作会十分愉快的。”
  正在这时候,对面假山上,吧的一声,闭起一道火光。
  一颗子弹飞啸而过,却没有击中谁!
  唐烈飞快地卧倒。
  黑治也卧倒在地。
  唐烈道:“黑治先生,我是诚心交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治急忙道:“唐先生,这绝不是兄弟的意思!”
  “那明明是你的警戒区:怎么会不是你的意思呢?”
  黑治道:“那边假山上我并没有安排人,因为那儿居高临下,我怕引起误会,只是在四周设防,不让人前去而已,这是表示我的诚意。”
  美子也伏倒在地下道:“唐烈,我相信黑治先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假山上不设防,还是我向他建议的,他也接受了,何况黑治先生自己也在这里,黑暗中不易辨明,他自己也同样的会受到狙击,这一枪是另外有人捣乱。”
  黑治忙道:“对!对!兄弟若是有别的企图,不会用自己来冒险的,为了要明了事实真相,我们双方都尽力,把狙击者轰出来生擒。”
  说完他高声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带来的人立刻乱枪向假山上展开射击。
  理伏在假山隙缝中的两名枪手躲不住了,因为唐烈的人也从两侧包夹过来,使他们的掩护失效。
  迫不得已,他们只有反击。
  这两个人所携的是长程来福枪,枪法奇准,黑治的手下已经有几个受伤挂了彩。
  黑治又急又怒道:“唐先生,我的人受了伤,这可以证明不是我安排的伏击了。”
  唐烈道:“我的人也有两三个受伤,因此我们务必要把狙击者找出来不可。”
  由于反击的缘故,那两名枪手已暴露了位置,使得外面密集的枪火更容易找到他们了。打得他们藏不住身了,一面用日本话高叫慢一点,一面冲出来。
  但是双方的枪火却没有停,密集的射击把两个人打得像个蜂巢,卧倒在血泊中。
  唐烈冷冷地道:“黑治先生,这两个明明是你们日本人,你又怎么说?”
  黑治困惑地道:“唐先生,这边的日本人很多,并不全是我的手下,反正我可以保证,这不是我的弟兄。”
  大家宣布停火了,把两具体拖过来。
  黑治道:“这不是我的人,服装不对,我的人都是穿东洋装的,头上绑条白布,那是为了便于在黑暗中认清。”
  翻开他们的衣服,却找到了两张身份证明,都是军部所颁的职员证。
  这是稻田姐妹向东京总部的建议,说便于他们在外活动,有外交人员的身分方便些。
  最主要的是万一失手,被人发现了,黑龙会总部可以推卸责任,把帐算在军部头上去,这样可以避免跟龙虎帮发生误会。
  反正军部已经跟唐烈闹翻了,也不在乎多此一重误会。
  这是稻田姐姝悄悄地向总部高级人员建议的,也被采纳了,而此时正好发生了作用。
  唐烈冷笑道:“原来又是军部在找麻烦,黑治先生,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意思,但你仍然要为此负责,当初你选择此地交货时,我就提出过,说军部的人可能会捣乱,你说没问题,你可以担保的。”
  黑治显得很不好意思,也非常愤怒地道:“是!是!很对不起,我确实那样说过,而且我也打过招呼,他们一口答应了不加干涉的,那知道还是不守信用,八格野鹿,我会去找他们算帐的,请你多多原谅。”
  黑治直说好话。
  美子也在一边帮忙疏通,唐烈总算是点了头,完成了这笔交易,还约定了以后陆绩地供应。
  唐烈在心中暗笑,这是他一手导演的好戏,事实上他早就派了个人躲在附近,抢先开了一枪。
  这一枪是对着亭子顶上打的,不会伤到谁,却把双方的注意都引向了那两个杀手的藏身处,把他们给逼了出来,而且成了射击的靶子,一赃栽在军部的头上,达到了一石数鸟的目的。
  稻田美子自然是知道的,那两个人的伏击地点是她指定的,也是她露的,但她却不知道唐烈的安拼。
  始终还是认为那两名枪手太过心急,没等她发出攻击的信号就开枪了,而且第一发还射空了,才导致任务失败。
  她原来的计划是要唐烈走到一个头部受保护的角度,身上穿了防弹背心,挨上不受伤害的一枪后,再展开反击,她就可以脱掉嫌疑了。
  这种发展自然对她更为有利,所以回到家中后,立即拍发一封电报给东京总部,详细地报告了狙击失败以及经过。
  电报中说这两名枪手的判断失误,惶急出手,幸好赖在军部头上,否则后果严重。
  除了美子的电报外,黑治也有一封电报到了东京的另一个黑龙会中体系,叙述经过与美子一样,只不过他不知道有狙击发生,极力攻讦军部破坏他的工作,说唐烈是个慷慨可交的江湖男儿,绝非总会所怀疑的中国政府之特别谍报组织——大雷神总部之人员。
  因为唐烈将那批毒品以高价买进,而且还要求以后增加贸易量,假如他是爱国者,绝不会做这种事。
  唐烈买下这批毒品,的确使一些人很高兴,像曹雪芬和稻田姐妹,她们对唐烈的身分不无存疑,现在却完全放心了。
  唐烈只要是个唯利是图的江湖人,那这个人再精明厉害,也不值得担心了。
  也有人不高兴、那是一批忠心追随唐烈的弟兄。
  他们说:“唐先生,我们的钱已经赚得不少了,何必要赚这种作孽钱呢?”
  唐烈一笑道:“我们不赚这种钱,东洋人能不能找到别的买主?那些老烟枪是否能断了瘾头?”
  对方不禁语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唐烈道:“既然两者都无法阻止,我们就该设法把路子都慢慢吃过来,控制在我们手中,一方面,我们把价钱提得很高,高得叫人抽不起、吸不起。”
  “唐先生,你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厉害,只要上了瘾,千万家财也会花光而不惜,志气丧尽,就是断不了。”
  “我知道,那些人已无可救药,早点吸光他们的财产,早点叫他们死掉的好,但可以少一点影响,救救别的人。”
  “要把黑货市场都吃过来,恐怕不容易。”
  “用龙虎帮的全部力量去办,我不相信办不通。”
  龙虎帮的势力的确是够大的,唐烈放了句风声出去,要吞并黑白货的市场,虽然抢了很多人的饭碗,但是却没人敢不放手,不但乖乖地放弃了中盘,连那些小盘也都乖乖地到龙虎帮这边来批货了。
  龙虎帮把价格又提高了三成,那些瘾君子不但没有感到负担加重,反而人人称道!
  因为以前他们买到手的,由于官面上是禁绝的,他们必须偷偷摸摸,接受几重的勒索剥削,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的开销。
  龙虎帮从中盘到小盘都接过手来,由于他们声势太浩大,官面上的捕房也不敢加以干涉,平常那些仗势勒索的流氓混混也不敢插手了,所以真正买者所负担的钱,反而减少便宜了。
  这的确是唐烈没想到的,两个月干下来,龙虎帮的收入是飞也似的成长,进货量与出货量也暴涨。
  跟他合作的黑治笑口常开,在东京方面,极力夸耀唐热的好处。
  “毒化支那、腐化支那”也是日本的政策之一,能够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唐烈就不是个可憎的阻碍了。
  黑龙会终于终止了对唐烈的狙杀令,使得稻田姐妹松了口气。
  可是军部方面却不肯松手,他们所受唐烈的气太多了,龙虎帮的势力伸进了虹口日租界。组起了码头工人帮、人力车夫与仓库搬运帮。
  虹口因为地处运输要冲,这三种人非常多,本来也有黑社会的人伸手到这个圈子来。
  这些黑社会是军部扶植的爪牙,也等于控制了大批的劳工组织,而日本军方的管理人员,动辄打骂,简直不拿他们当人看待。
  龙虎帮的势力侵入后,情况就不同了,一切都有龙虎帮的人操纵,把日本人整得很惨,工资太低,龙虎常出头争取增酬,日本人不干,龙虎帮领看大家罢工成怠工,甚至于暗中使坏,使日本人造成很大的损失。
  工人们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受了无理的欺凌,也会立刻反抗了。
  虹口有家纱厂,厂长和高级的职员都是日本人,工人却全是中国人。
  工厂中还有一个警卫组,组长长日本人,警卫的成员却清一色是朝鲜的浪人,他们的任务虽是负责工厂警卫,但实际上却是镇压欺负中国工人。
  女工们饱受凌虐蹂躏,男工们也是动不动拳打脚踢。
  这回又是一名警卫要调戏一名新来的女工,那女工的未婚夫在工厂里当印染工人,见状忍不住,抄起搅拌的铁棒,当头给了那名警卫一下。
  工人打警卫,这是从没有的事,其他的警卫立刻把那名工人捉了起来,吊在警卫室中毒打。
  在以往,别的工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是这次却不同了,厂中的女工们立刻全体罢工抗议。
  男工们则包围起警卫室,冲了进去,不但解救了同伴,还把那些警卫们抓了起来,棍棒齐施,一顿狠揍。
  警卫组只有二三十个人,工人们却有两二百,十倍的人数自然估了优势,一下子闹成大乱。
  日本军部闻报,立刻派了一连人前去镇压。
  而唐烈也带了一批人赶到,他是来调解这件事的,表面看起来,他的立场很公王,但实际上,他却是给那些工人们声援而来。
  他代表工人们,向厂方提出严重的抗议,说一切事件都是警卫组的人惹起的,他要求严惩肇事者,否则工人们就要放火,烧毁工厂一切机器设备。
  厂方因为有了军队撑腰,自然不肯答应,可是工人们占据了厂房,扣住了一批技术人员为人质,负隅反抗。
  唐烈更提出了警告,说军队如果敢开枪杀人,他就会颔导旗下的工人,对日本占领区的所有日侨展开报复。
  他不但是口中说,而且立刻付之行动,至少有一百多家日侨住宅被各种阶层的工人包围住了。
  那些人很客气,放出每一家的男主人,请他们到军部去主持公道,同时却扣留下他们的家小子女。
  不仅如此,唐烈更声明如果暴乱一起,举凡日本占领区内的工厂、仓库商店都将受到破坏,这损失后果全将由军部负责。
  这一来,日本军部所受的压力就大了,许多工商界的代表为了自己家人和产业的安全,纷纷要求军方撤兵,而且接受唐烈的条件。
  唐烈甚至于还邀请各国的领事,各报的记者来到日治区,说明事情的原委,请求公评。
  他们也自私地谴责那家工厂不该虐待中国工人,才造成这次事件,而那些国际舆论,也都一致同声谴责日本军方的横暴作风。
  在内外交相的压力下,日本军部只有再次低头,撤回了对厂方的支持,并施压力叫厂方低头。
  厂方的警卫组被撤换了,改以中国人担任,被打伤的工人获得了医药赔偿,那些朝鲜浪人则被遣送回国。
  唐烈获得了一次空前的胜利。
  中国政府推说这是民间自发事件,而且不在管辖地区内,无权干涉,来个不闻不问,使得日本军部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日军方面,对唐烈又增添了一重愤恨,决心要整倒他。
  不过,他们也领略到唐烈的厉害,甚至于猜测是杨君实幕后策划,否则一个江湖人不会懂得这些策略的。
  对杨君实,他们不敢轻动,对唐烈,他们也不敢明着来了,而且重金聘到一位中国谋士,来策划对付唐烈。
  那位谋士姓龙,名字叫士元,排行第六,是个过气的江湖大爷。
  早年也在太湖打天下的,收山了就在虹口买了憧房子,凭着从前的关系,日子过得很优游。
  他和屠镇东,和四爷叔都算是磕头拜把子兄弟,在虹口,日本人对他也算客气,因为以前的那些黑社会中人,对六先生多少还有一份孝敬。
  唐烈拚掉了屠老大和四爷叔,使龙六骤然失势,龙虎帮又侵入到虹口的地界,他就更没有得混的了。
  所以唐烈虽没有直接开罪他,他都对唐烈衔恨入骨,日本人找他来对付唐烈,倒是找对了人,双方一拍即合。
  没有人会去注意龙六,这次军部是暗中行事,也没提出照会,而龙六也的确有两下子。
  他动用了以往的关系,对唐烈作了一番彻底的了解后,虽然没有翻到唐烈的底细,却找到了唐烈的弱点。
  唐烈的弱点是他的表妹陈慧姗——他青梅竹马的游伴,也是他刻骨铭心的爱侣。
  唐烈在上海混得相当成功,在他昆山的家乡却不以为光荣,尤其唐陈两家在昆山是书香世族。
  从小,唐烈的舅舅陈宝对他很欣赏,甚至于口中还有协议,亲上加亲,把女儿许配给他了。
  可是唐烈后来的表现却令爱他的人太伤心了。
  陈老先生甚至禁绝唐烈上门,但陈慧姗对唐烈却一往情深,她了解到唐烈满怀壮志,一腔热血,绝不会是个流氓。
  他的一切作为,必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和理想。
  唐烈在上海搞得有声有色,传到家乡的消息却不是好的口碑,那些成就更不是一个书香门第人家所乐于接受的。
  陈老先生准备将女儿另嫁,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杨君实利用官方的压力,硬是逼得对方打了退堂鼓。
  以后一连几家,情形都是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居然嫁不出去,陈老先生一气之下,决心把女儿留在家里养老终身。
  连续的议婚告吹,陈慧姗却很高兴,她是下定决心守看唐烈的,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种郁郁寡欢的样子,不但天天在家念佛烧香,每逢朔望,还要到南乡的观音庵去参拜大士,实际上,却是去接信送信的。
  父亲禁止她跟唐烈来往,通信更是在禁绝之内,她只有将满腹少女情怀与相思写在纸上,每逢初一十五,她带着信到庙里。
  唐烈也一定会派专人带一封信给她,也带走她的信。
  为了慎重,那些信她不敢带回家,就留在庵里,交给老尼保管,她每一次去,除了增添新的情思外,还可以重读一下那些旧信,重温一下往日情怀。
  老尼姑为她准备了一间静室,她来到之后,先参拜菩萨,然后进入静室,也进入了她的爱情世界里。
  老尼姑是她和唐烈的同情者,很小以前,就成为她与唐烈之间的青鸟使,唐烈到了上海,更为他们方便,担任这个传递相思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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