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展绝技扬威玄都观


  黑衣女尼身躯微微一震,似是触忆起什么事,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这两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赵岳枫道:“在下曾听先师提过,但仍然不知这两句话的含义!”
  黑衣女尼道:“令师铁蓑渔隐莫平向来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这两句话的含义,并不希奇。但即使是当年在江湖上走动的高手,也没有一个得知此语真意!”
  赵岳枫道:“这么说来,这两语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然,这两句话之中,第一句云旗飞扬所说的云旗,乃是一种兵器。据武阳公说,他平生出手,使用兵器的话,只有克制别人,从未受制,唯独这一面云旗能够克制他擅长的十般兵器。”
  赵岳枫以前听少林寺高僧一梦头陀提及过武阳公能用十种不同兵器之事,所以不多追问,心下忖道:“她的话没有一句说错,无疑是深悉武阳公底细之人。但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何以曾经见过武阳公?并且与武阳公谈论过许多隐秘之事?她若是武阳公的故友,何故自称是三门四派之人,又懂得华山不传绝艺?”这许多疑问一一掠过他心头,但没有机会询问,只听黑衣女尼道:“这面云旗十分奇怪,不但招数自成一家,而且踪合兵器中软硬长短轻重六样长处,不属其中任何一种!”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这就奇了,以在下想来,任何兵器总不出这六字范围之内!”
  黑衣女尼道:“这道理也很简单,原来这面云旗旗杆乃是百练精钢,宝刀不能伤损,就这一点而言,便属硬兵器范围,但秆端的那面三角云旗,乃是以金狮毛及银丝织成,自具威力,单论这面旗子,又属软兵器范畴!”
  赵岳枫插口道:“单说这两点,确实不算希奇,但怎能既具轻重长短之妙,而又不属这四者范围之内?”
  黑衣女尼道:“这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旗杆中断为二,接起就长而重,分开便短而轻。”
  赵岳枫不觉哑然失笑,道:“老前辈这一说明,果然有理,不过这种奇形兵器,定然极是难以施展。”
  黑衣女尼道:“你说得正是,贫尼参合三门四派各家心法绝艺,研思多年,仍然无法领悟出云旗招数。武阳公平生就只曾败在云旗之下……”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何以得知?”
  黑衣女尼淡淡看他一眼,不答这话,径自说下去道:“他即使在梦中也难忘此辱,但他正如贫尼一样,用尽心思,也无法钻研出破解云旗的招数……”
  赵岳枫忖道:“我目下先后天真力已融合一体,又练成少林寺神功愣迦金刚力和武当派九转玄功,武阳公纵是厉害,我也不怕!”想是这么想,口中仍然问道:“老前辈可知道那位使用云旗之人是谁?他目下在何处隐修?”
  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这个人是谁,天下无人得知,除非去问武阳公。武阳公有一次酒后失言,透露此人虽然被他阴谋陷害,跌落悬崖之下,但仍然未死,成为他心中的隐忧大患……”
  赵岳枫不禁记起山中那位任野老来,心中大为兴奋,道:“武阳公何以知道那位老前辈未死?”
  黑衣老尼道:“他跟着便设法悬崖下搜寻,不但尸骨不存,连那面云旗也不见综影,可知那人实在未死……”
  赵岳枫忖道:“日后我去问问任野老便晓得了。”
  黑衣女尼道:“现在贫尼开始传你华山六合剑谱,你且坐下调息,使心灵湛明,方易记得这等极上乘微妙的剑学秘诀!”
  赵岳枫如言跌坐运劝,他不但内功超绝一时,加上一向心中没有许多杂念,是以只一瞬间,便自神宁心澄,灵台空澈。黑衣女尼见他功力如此深厚,不觉微露惊讶之色。
  当下缓缓背诵出六合剑谱的口诀,只背诵了一段,便突然中止,道:“你先记住这一段!”
  赵岳枫在心中反复背诵,有遗忘的不向黑衣女尼询问,如此不久工夫。便自记熟。
  但黑衣女尼却不再传授下去,嘱他独自在谷中静心记熟,是日早晨再来传授,说罢飘然自去。
  赵岳枫虽然觉得她此举没有什么道理,但他向来不是躁急之人,何况又答应过传授剑谱之时,便一切听命于她。当下耐住性子,反来复去默诵这一段剑诀。
  到了后来,实在已背得烂熟,几乎可以颠倒背诵。这时不知不觉玩味文中意义。
  不久,他已悟出今日学的一段剑决,竟是华山六合剑法开手东招,每一招都说得明明白白,其中变化也通畅明白。
  他反正闲着无事,便折了一根树枝,练这六招剑法,这六招剑法在心中设想时并不困难;但当真依式练习,却颇为艰深难懂。
  好在深山静谷之中,毫无别事困扰。再者他以往在山中那一段日子,已过惯野居生活,随便采摘点野果山粮,便可度日。因此他心意十分专一,完全浸淫在这六招剑法之中。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照例静坐用功。就在功行将满之际,数十丈外传来极轻微的足尖着地之声,他明知是那黑衣女尼驾临,却没有睁眼瞧看。
  过了片刻,功行圆满,这才张眼,只见黑衣女尼肃立在两丈之外,神情宁谧她先开口道:“昨日传的剑诀都记得么?”赵岳枫欠身应道:“在下不但记住,而且已经练熟了!”
  黑衣女尼面上露出惊诧之容,似是难以置信。
  赵岳枫也不觉大感讶异,忖道:“这六招剑法虽是精微奥妙,但参合武当少林及我本门心法,便不难理解,她何以有不信之意?”
  只听黑衣女尼道:“这六招剑法乃是华山派最高剑学,每一招都费尽前辈高手心血,极是难懂。你说已经练熟,这就演练一趟让贫尼瞧瞧对是不对?”
  赵岳枫找到那截树枝,一招一招施展出来。他手中使的虽是树枝,但招式一发,劲行气贯,隐隐发了风雷之声,威力十足。
  黑衣女尼瞠目良久,道:“你在剑招上不但已得形似之妙,连吐劲发力的真谛妙诀都渗透了,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赵岳枫心想这六招剑法也不算世上第一等困难的绝学,但口中没有说出来,只欠身拱手道:“老前辈过奖了,在下自己也不知练得对是不对?”
  黑衣女尼似乎想起什么心事,泛起暴躁的神情,负手踱来走去。赵岳枫公想今日时间较多,可要请她多传一些,方自开口叫了一声老前辈,黑衣女尼便厉声斥道:“闭嘴!”自家仍然负手于背,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赵岳枫记起她事先讲过传技的几日之内,可能脾气不好,便不怪她,默然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黑衣女尼突然停在他面前,瞪眼道:“你怎么不讲话,敢是哑了?”
  赵岳枫不觉一怔,忖道:“刚刚你不准我出声,现下又怪我不讲话,唉,好没道理!”转念又忖道:“她的举动虽然不合道理,但她有言在先,大丈夫一诺千金,自然不可恼她!”当下陪笑道:“在下恭候老前辈传授六合剑法,正在调元运气,宁静心神!”
  黑衣女尼哼一声,道:“忙什么?”忽然间变回平气的样子,又道:“好吧,你仔细听着!”
  她缓缓清晰地背诵了一段,赵岳枫用心默默记住,方想复默一遍,黑衣女尼已飘然走了。
  赵岳枫呆得一呆,立时忘记了几句,连忙收摄心神,反复默诵。但其中已忘掉三句,怎样追想也想不出来。
  不过他也不大在意,等到记熟之后,便用树枝当剑练将起来。
  到了翌日早晨,黑衣女尼又出现在他面前,一见面便间道:“第二段六招剑法可曾练熟了?”
  赵岳枫诚诚实实地道:“在下练是练熟了,只不知对也不对?”当下取起树枝,演练第二段的六招。
  只见他剑招纵横开阖,大有横绝六合之概,功力十足,极是精妙。黑衣女尼看完之后,又着他练了一趟。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赵岳枫等她说话,过了一会儿,黑衣女尼忽然怒声道:“好,好,原来你早已学会这六合剑法,却装不懂;拿贫尼消遣!”赵岳枫大惊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得窥这一路剑中绝艺,老前辈怎会有此一说?”
  黑衣女尼见他神情口气都十分真诚,又素闻赵岳枫乃是正派侠义之士,不会使诡弄诈,又不能不信。不觉皱起眉头,道:“第二段剑诀贫尼只背诵一遍,你就全部记得?”
  赵岳枫道:“在下当时忘掉好几句,但后来起身练习时,慢慢想起剑势去路,实在不知对也不对。至于这一段剑诀忘掉的几句,仍然想不起来!”
  黑衣女尼眼中闪射出奇异的光芒,凝视着赵岳枫,过了片刻,长长叹一口气,道:“现在贫尼才能信服先师昔年遗训……”她歇一下,接着道:“先师昔年告戒贫尼说;每个人的天份各有所归,有些在人事权谋上机变多智;聪明绝顶,但练起武来,未必就能胜过一些鲁钝之士!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唉,贫尼自负聪明过人,如今才知到底只限于一格而已!”
  赵岳枫道:“老前辈这话论得极是!”
  黑衣女尼白他一眼,道:“胡说,这话其实也不全对!”
  赵岳枫碰了一个钉子,心中微感愤慨,忖道:“明明你自己说这话不错,到我说时,便又错,真是岂有此理!”
  那黑衣女尼板起面孔道:“武阳公不但权谋过人,机智绝世,在武学上更是触类旁通,举一反十。像他这种世不一见的天才,绝非普通凡庸之士可以匹敌……”
  赵岳枫暗暗不以为然,忖道:“他若是不被我找到,自无话说,如果对面相逢,动起手来,那就只有较量武功强弱之份,权谋机变有何用处?”
  黑衣女尼自然不知他心中之话,接着道:“但像你这等在武学上有超人倍力之士,世上也不多见,贫尼倒要瞧瞧三门四派的绝艺能不能与武阳公匹敌?”
  赵岳枫一点也不明白她后面所说的话,为了不碰钉子,便缄口不问。
  黑衣女尼迅即变得十分慈祥温蔼,先将昨日赵岳枫遗忘的口诀补授与他,然后再传新学。这一日所传的比前天昨天都多出两倍。赵岳枫用尽心力,好不容易记住了,已经是午后时分。
  这一整天下午,他独自勤练不辍。原来黑衣女尼今日竟传了他十八招之多,以六招为一段的话,这十八招就是三段了。
  次晨黑衣女尼看他练的剑法,大加赞许,便又传他六招。这一段特别艰涩深奥。赵岳枫虽然不需多久就记住了,可是其后练习招式之时,每一招都得花上比以往多数倍的时间,才能练得剑势畅顺圆滑。他练到第二次时,便即发觉这一路剑法暗合自然奥理,每一剑攻守之际,发劲吐力都使得十分自然顺手。而这一次的六招不但变化精妙难学,尤其发劲吐力之际,不易差错。
  他一直练了整整一日,总算练熟,自家大感舒畅,但觉其中之乐,令人难舍难分。
  这一日他一共已学了六段三十六报,照理说华山六合剑法六六三十六路均已尽在其中,谁知次日上晨,黑衣女尼仍然背诵了一段剑术要诀让他记住。
  这一段剑诀与先前的六合剑法大不相同,每一剑都极尽威煞毒辣之能事,共是七剑之多。
  他学了一日,但觉这七剑其中之艰涩深奥,可比六合剑法的最后一段,简直把他练得筋疲力尽。不过个中之乐,却又能令他忘去辛劳疲倦。
  次日黑衣女尼又传他一段,也是七剑。这天他觉得比较容易一点,在他想来,恐是因为这一路剑法的使劲发力秘诀已被他摸出之故。
  他也晓得这后来的毒辣剑法与六合剑法乃是两路,但他在口诀文字中寻不出一点端倪,不知这一路剑法名称叫什么,如果他不是在其中得到甚大的乐趣,定然会拒绝再学,以免误了夺回剑谱的时机。
  此后他每日学一段或两段,每一段都是七剑,一共费了五日工夫,学了七段威毒之极的剑法。五日之后,黑衣女尼又传他另一种剑法,这种剑法与前两种大不相同,多半是盘空下击,每一招之中,总有七八种变化,依照剑势发劲吐力,不但凌厉无匹,还能够在空中转折自如。
  赵岳枫完全浸淫在这种深不可测的武林绝学之中,其乐无涯,根本想不起别的事。
  如此又练了八天的剑,第九日黑衣女尼如时出现时,赵岳枫忽然发觉女尼面上现出憔悴之容,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又好像精疲力竭似的,不觉大惊,道:“老前辈你怎么啦?可是不舒服?”他自家一连练了这许多日的上乘武功绝学,反而精神奕奕,内力大见深厚。
  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贫尼只是想起许多昔年旧事,是以心神交瘁!现在还有几招指法,一发都传给你!”
  赵岳枫怔一下,道:“六合剑谱中还得有指法?”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你但学便是,何用多问!”不容赵岳枫再说,己缓缓背诵出一段口诀。
  这一段口诀甚长,赵岳枫一直记到中午,才能够完全记住。
  黑衣女尼面色更加苍白,走到林边跌坐,赵岳枫几次问她要不要喝水等等,都被她冷漠地拒绝,只好不管她,专心练习这一路指功。
  这一路指功夹杂在一套掌法之内,一共只有五指,每一次指招发出之前,都用五六招掌法掩饰,奥妙无比。
  赵岳枫练了大半个月上乘武功,骊珠已得,能够触类旁通,闻一知十。这一路指功掌法虽是繁复奥妙,但他却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练得中规中矩。那黑衣女尼一直暗暗注视他一举一动,面上时时掠过难以形容的神色。直到赵岳枫练通整套指功掌法,她忽然呕出一口鲜血,颓然靠在树上。
  赵岳枫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入暮,当下停手走到黑衣女尼面前,忽然见到她身前的血迹,大吃一惊,道:“老前辈你身上有伤?”她抬起苍白的脸庞,道:“不,是在心里!”
  赵岳枫听她答得奇怪,不觉记起单水仙,暗忖最初见到这个义妹之时,她也是怪里怪气的。却听黑衣女尼道:“你为何不练了?”他道:“这一路指功掌法不易记熟,须得好好想一遍,明日再练。”
  黑衣女尼微叹一声,道:“这几门绝世武功贫尼揣摩了二十年之久,仍然未能全部练成,你在短短三十多日之内部学会,真是罕见奇才,可以和武阳公媲美!”
  赵岳枫愣然地听着,心中暗暗忖道:“她一出口就提及武阳公,似乎对他念念不忘,又似乎与他极是相熟,她究竟是谁?”
  黑衣女尼接着又道:“贫尼单单解释这几门武功口诀之故,便已耗尽心力,几乎支持不住,可见得武功之道,不能靠聪明智慧之力……”
  赵岳枫惊道:“然则老前辈竟是因此呕血的?”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贫尼触发心病,才会呕血,不关你事,现下三门四派的武功尽萃于你一身之中,你此去若是敌不过武阳公,中原武林都只好向他屈服了!”赵岳枫又是一怔,猛可醒悟,这大半个月来学的敢情是数派心法,无怪每一种都各具奥妙威力。他以前只因浸淫在武功乐趣之中,无暇多想别事,这刻一旦醒悟,立即想出只有第一路六六三十六招是华山六合剑法,紧接着七七四十九招乃是峨嵋七煞剑法。第三路八招盘空飞翔的乃是昆仑派云龙八式。第四种似是传说中南荒派镇压武林的乾元五指功。
  他不禁瞠目道:“老前辈谙通三门四派绝艺,还望示知来历法号!”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贫尼从此以后,永远不入尘世一步,你知不知贫尼来历,都不要紧!依我看你最好马上就赶玄都观夺回剑谱……”
  赵岳枫心中一阵茫然,道:“在下这就动身,只不知老前辈要归隐何处?”
  黑衣女尼叹口气,道:“贫尼心中藏有莫大隐痛,不论隐于何处,总是躲避不过!你去吧,不必多问!”她忽又吐出一口鲜血,站起来身子摇晃一下,缓缓走入林中。
  赵岳枫呆了半晌,入林寻时,已不见这神秘女尼踪迹,当下趁着暮色,直赴玄都观。
  观中已点上灯火,远远望去,一片通明,嘈杂人声随凤传来,似是甚为热闹。
  他一口气奔到观内,门口有几个劲装疾服的大汉,转眼望见他,顿时一怔。赵岳枫只道人这认出他是什么人,也不放在心上,放步奔入观去。
  他才踏入观内数步,门口一个大汉沉声道:“喂,你最好别进去!”
  赵岳枫诧然停步回头,心想:“原来他们认不出我是谁,但他们为何见了我时面露惊诧?”
  只听另一个大汉道:“里面虽是热闹,可不是大排筵席,你别要乞讨不到残羹,反而送了性命!”
  赵岳枫先是一怔,接着恍然大悟,举手摸摸自己面孔,胡须刺手,再看看身上,衣服污秽残旧。原来这十几二十日一心练武,忘记梳洗,以致一身落魄相,教人误为乞丐。
  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兄弟多日未曾梳洗,以致这般模样,并非乞讨而来!”
  一个大汉道:“这就是了,朋友休怪咱们得罪!”赵岳枫拱拱手,正要转身,另一个大汉已道:“朋友量必也是想瞧瞧华山剑谱,但来得不巧……”
  赵岳枫道:“怎么?剑谱已经移走了?”
  那大汉摇摇头,道:“刚刚华山派有四位大师父带着剑进去,咱们恰好出来在这儿碰上,她们请咱们守在此地,劝告闲人不要进去!”另一个大汉接口道:“我可真想进去瞧瞧热闹,可惜已经答应大家……”
  赵岳枫心中大是佩服,心想华山派弟子不愧是名门大派之徒,不但行事光明磊落,更是处处存下慈悲之心,生怕误伤无辜之人。
  当下不暇多问,转身急奔入去,冲到殿门,恰好听到一声惨叫传出来,是个女子口音,心中便即一震,停步望入去。只见大殿内灯烛高悬,四周站着不少人,一望而知乃是武林人物。服饰上表示身份派别,都不是铁柱宫手手。
  右首一盏大玻璃灯下,聚集着十二名剽悍大汉,围住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的就是那本六合剑谱。
  左首分散站着几个人,当中的地上倒卧着一个尼姑,还有三个女尼肃立在两丈之外,似是刚刚作壁上观,眼见同门惨死,面上都流露出惨痛之色。
  女尼们对面前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十丈玄砂胡长寿,另一个便是曾经在他面前自刎身亡的绝手判官沈斌,赵岳枫见到此人,不禁一怔,伸手入怀摸摸那把短剑,大惊忖道:“我明明见到此人鲜血迸涌,死于非命,怎的又活转来?那一日他们说沈斌没死,我还不信,现下却无法不信了。”
  殿中环立四周的武林人士个个都露出颓丧惨淡之容,一望而知乃是因为华山派高手不敌惨死之故。绝手判官沈斌哈哈一笑,道:“华山绝艺,不过如此。你们这几日来已死了十余人,本领越来越差,看来已不须本座出手!”
  后面的十丈玄砂胡长寿道:“雄堂主说得是,这等武功低劣之辈,岂值得你我出手!”
  这时两名尼姑跃出去,一个抱回地上尸体,另一个厉声道:“华山威名岂容汝辈信口低辱,贫尼等以一死护卫师门,这等气概谅汝等也梦想不到!即速上前动手,贫尼剑下决不留情!”
  沈胡两人见这年轻女尼满面刚烈之气,不觉一怔,胡长寿接着哈哈一笑,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本堂主送你上西天就是!”纵身跃上,赤手空拳,径斗那女尼手中长剑。
  那女尼连发数招之后,赵岳枫便即看出这女尼年纪虽轻,但剑上功力相当深厚,只是剑法上造诣不深,无法发挥全力。当下忽然灵机一动,悄然入殿,挨近摆放剑谱的桌子,一面注视着那边恶斗,查看胡长寿手法中的破绽。
  赵岳枫这刻胸中所学,兼集三门四派之长,眼力自是超绝一时。一凝神间已找出胡长寿手法中好几处破绽。
  当下暗以千里传声之法,将语声送到华山派正在动手的年轻女尼耳中,道:“神光离合!”这四字乃是六合剑法中的一招,那女尼怔了一下,险些被胡长寿一掌拍中面门。念头还未转得过来,耳中又听到那声音道:“太阴永处!”这四字又是六合剑法三十六式之中的一招,这次她又无暇寻思,眼见敌人掌扫指拍,迫攻进击。若是没有那个声音捣乱,她自会使出惯用剑招应付,但这么一来,她无法全神应敌,根本想不出用什么手法,只好当真使出一招“太阴永处”,剑势敛而不藏,剑尖只吐出一点。
  胡长寿正打得顺手之际,见了这一招,斗然一惊,但觉招式手法皆被敌人制住,急急撤招,斜闪数尺,就势反手一掌扫去。
  那年轻女尼刷地一剑削出,绕截敌人腕门。胡长寿感到剑气侵肤,忙不迭缩手急旋,啪的一声,衣袖已被敌剑割下一截,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跃开数步,随手掣出丧门剑,凝神待敌。
  他忽然之间连番失利遇险,形状狼狈,只看得四周武林同道大感振奋,彩声四起。铁柱宫这一边的绝手判官沈斌和一众手下却瞠目结舌,不明其故。
  胡长寿一向惯例是每逢取用兵刃,左手顺势戴上手套,掌心握住一把玄汞砂。但这一回却破例没有戴上手套。要知他乃是武林高手,早先一动手之际,便知对手剑上功力虽是深厚,但剑术造诣有限,这正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们的通病。只因名门大派传授门下,总是先扎根基,然后再学招数。这胡长寿本来认定自己空手也稳赢无疑,现下虽是受挫,也不过是一时大意,取用兵器已经足够,哪须使用毒砂暗器!
  赵岳枫见了大喜忖道:“这厮不使用毒砂,怎该华山派重振威名!”此念掠过,暗中传声道:“师兄务采守势,待得时机一到,一招便足制胜!”
  那年轻女尼此时已知那人乃用传声之法,是以无法作答,秀眉轻轻一耸,凝神待敌。要知她已存下必死之心,这人既是指示自己用本门剑法,即使中计落败,也不过一死而已!因此她胸中只有奇怪之感,却不分心考虑其他。
  十丈玄砂胡长寿浓眉一掀,大步迫近,厉声道:“小尼看招!”丧门剑平举齐胸,振腕刺去。年轻女尼剑势斜出,搭住敌剑向左方一送,化解敌人招数。接着正要出剑反攻。胡长寿大喝一声,丧门剑电疾圈转,锦锡销连攻三剑,剑剑击中女尼手中长剑。女尼被他冲退数步,手腕一阵酸麻。
  这时大殿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这场打斗之上。胡长寿气势如虹,运剑疾攻,眨眼间又攻了七八招之多,那女尼几乎无法招架。
  旁边观战的绝手判官沈斌这时松一口气!朗声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小尼们服气了没有?”
  笑声未绝,女尼陡然在千艰百难中攻出一剑,几乎让削断胡长寿手臂,接着刷刷一连数剑,把胡长寿攻得手忙脚乱。
  殿中喝彩呐喊之声大作,铁柱宫这一边人人面上变色,谁知女尼连攻数剑之后,便即无以为继,好景如昙花一现,霎时间被丧门剑困在当中,纯采守势,殿中顿时静寂无声,只闻双剑偶尔相触之声。
  胡长寿虽是又占取上风,可是对于这个女尼屡次忽然奇兵突出之事,大是惊疑,一时未敢冒险急迫。局势顿呈粘滞,缠战了三十余招。胡长寿看看她实在不行,忍不住挺剑猛攻,数招之内,口中喝一声着!女尼左肩上顿时鲜血直冒!
  许多人都失声惊叫,却见女尼中剑负伤之后,动作迟滞,险象环生,一看而知最多还能支持个三五招。
  正在此时,女尼耳边声音忽响,道“松花浮水,白云出岫”这一次连说两招。原来自从早先那声音连接指点数招,造成昙花好景之后,便一直声息寂然,直到此刻才又出现指点。
  女尼毫不考虑,依照那人之言,先是一招“松花浮水”一剑扫去,迫得胡长寿急急收到,横跃闪避。她接着一招“白云出岫”,剑尖迭出,毫不费力就刺入胡长寿肋下要害。
  十丈玄砂胡长寿大叫一声,咕咚跌倒地上。
  殿中一片寂然,双方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呆了。
  绝手判官沈斌首先阴森森冷笑道:“好剑法,好剑法,但胡堂主这一条性命,却须华山全派抵偿!”他一挥手,殿前殿后又出现了十多名劲装大汉,个个手执兵刃,满面杀气。
  殿中那些武林人物一见这等阵势,已知绝手判官沈斌竟要屠杀尽在场之人,不由得纷纷取出兵器。登时一阵大乱,杀气腾腾。但人人都深知铁柱宫之人无一不是性情剽悍武功商强之辈,都以为今日难逃杀身之劫。闹乱中只听沈斌大喝道:“哪一个取出兵器的格杀勿论!”这话一出,一大半人纷纷收起兵器。
  华山派三名女尼都拔剑在手,凛然望住绝手判官沈斌,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沉声道:“今日之事,自有华山派担当。”
  沈斌冷冷地道:“死罪可饶,一双眼睛决不能保存!”
  那些已经收回兵器之人听了这话,顿时又纷纷掣出,打算一拼,乱了一阵,铁柱宫手下之人仍然分守内外,不曾动手,于是又平静下来。
  绝手判官沈斌取出一对判官笔,冷冷道:“本座先活活击毙你们这几个尼姑,再赴华山,上至掌门翠云,下至小尼一并屠戮……”
  话声未歇,一个劲朗口音应道:“只怕未必!”只见一人从人丛中阔步走出,空着双手,意态自如,但衣服污垢脏旧,发乱须长,相貌看不真切!
  绝手判官沈斌却认得出此人话声,正是本宫第一号大对头赵岳枫,不由得身躯一震,凝目望去。他已认出声音,自然也看得出轮廓,果然正是赵岳枫,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我的妈呀,宫主向来料事如神,前几日认定这厮业己远去,才叫我现身留守此地,但这一下却错惨了,我便如何是好?”
  赵岳枫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冷冷一哂,道:“我只道沈堂主己赶阴曹,原来还在人间作威作福。上一回你在我眼前自刎,逃了一命,这一次且看你有何狡计逃得我掌心?”
  沈斌怕他当众揭示那日自刎内幕,不敢还口。这光景落在旁人眼中,自是奇怪万分,当即有人大叫道:“这位大侠高姓大名?”
  赵岳枫拱拱手,道:“在下东海赵岳枫,不敢当得大侠二字!”
  这赵岳枫之名宛如一声响雷,镇往前前后后二十余名铁柱宫手下。那群武林人中却爆出欢呼之声。华山派三名女尼齐齐向他当胸合十,赵岳枫忙忙还礼。那年轻女尼眼中闪出感激之光,躬身道:“敝派掌门着小尼向赵大侠问好!”赵岳枫自是明白她谢意,当下道:“不敢,不敢,在下日后自当专诚趋谒贵派掌门大师!”
  他接着面色一沉,转眼望住沈斌大喝道:“过来,赵某十招之内,定当教你尸横血溅!”声如响雷,威势凛凛。
  绝手判官沈斌见识过他的武功,知道他这话毫不夸大。那一日因是两人独处,没有别人,已逼得自刎。今日当着多人,便是明知动手死得极惨,也不能不挺身而起。当下双拳交叉一击,冷哂道:“本座就接你十招瞧瞧!”
  人丛中有人叫道:“赵大侠何须限定十招?”这人乃是看出沈斌想拿话扣住赵岳枫,限以十招,赶紧叫破。赵岳枫仰天大笑道:“沈斌你若是在我手底走得上十招,我从此不提武功两字!”沈斌哪肯放过一线机会,接口道:“这话可是当真?”赵岳枫道:“自然当真!”转眼瞥见华山三尼望住那边的木桌,当下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兄放心,贵派至宝已在在下手中!”他掏出一本经卷,扬了一扬,又放回囊中。
  华山三尼合十道谢,沈斌冷笑道:“这本剑谱你从何处偷来?”这时已有铁柱宫手下大声报告玻璃罩内剑谱失踪,他还有此一问,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赵岳枫道:“废话,自然是从那盒中取的啦!”原来他早先趁众人都注视战场时,悄悄钻入桌下,运足指力抓穿木桌,偷出剑谱。那方桌只是四边镶铁,以便安装消息,谁知赵岳枫由下而上,非常容易取得剑谱。
  沈斌道:“我这儿还有两本!”当即从囊中取出两部经卷,丢给赵岳枫。赵岳枫打开一看,皱起眉头。沈斌哈哈大笑道:“这等剑谱还多着呢,后面尚有十多部,都搬出来你看看如何?”
  这一着果然有效,华山派三尼都发了急,纵到赵岳枫身边。赵岳枫没有交给她们,大声道:“你们假造了多少赝品?”沈斌道:“确数不得而知,你若是想见一见真本,我可以引领你走一趟!”
  赵岳枫纵声大笑道:“这么一来你就逃得性命了,是也不是?”
  绝手判官沈斌心中一惊,忖道:“武宫主这一次难道又推测错了?她说过只要这么一来,赵岳枫万万分不出真伪,除了华山派掌门,谁也分不出,必可暂时稳住局势!老天呀,难道她又错了不成?”
  正在想时,赵岳枫双手一分,那两本经卷撕为数段,掷在地上。华山派三尼都惊得呆了,赵岳枫道:“那是假的,真的在我身上!”接着大步迫到沈斌面前,厉声道:“小心接招!”喝声中举掌劈去。
  这一掌使的是少林愣迎金刚力,掌势一发,潜力如狂颗怒涛,涌击而去。
  沈斌身形侧旋两尺,手中双拳疾深迅戳,侧攻敌肋要害。这一招胆大心细,的确是佳作。迫得赵岳枫掌势不能发尽,侧身闪过。沈斌得理不让人,双拳蹈凶冒险,欺身迫攻,刷刷刷一连数招,招招都是极毒辣的手法。
  赵岳枫让开身法,兔起鹊落,避让过他这几招。沈斌逞着一般拼死凶威,招数越发险恶毒辣。一晃眼又拆了三招,观跋之人不觉暗暗为赵岳枫着急,有的甚至喊叫出声,赵岳枫陡然间长啸一声,左手一招峨嵋派七煞剑法中的“雷风相薄”,右手施展南荒门的乾元指功。沈斌双拳被他左手封住,急急退时,左臂已被他指尖扫了一下,痛彻心肺。赵岳枫反击得利,更不迟疑,使出本门拳法,一招“南俱云合”双拳夹击,迅若风雷。砰的一声,沈斌双臂都中了一拳,身形直飞出去,撞在两丈外的墙上,砖石崩落,响声震耳。
  众人见他拳力如此威猛,都骇得目瞠口呆。赵岳枫朗声道:“沈斌死在第八招上,诸位定然看得明白!”众人这时才有如梦醒,大声喝彩。
  铁柱宫二十余手下呆如木鸡,仍然守在前后。赵岳枫扫瞥他们一眼,目光如电,接着厉声喝道:“既不逃命,那就上来试试!”那二十余剽悍大汉个个面如土色,但竟不逃走。赵岳枫心中大感奇怪,举步向门口的十余人走去,他进一步,那一帮人就退一步,显然不敢拼命。但仍是不逃,情势甚是奇怪!
  赵岳枫走到门口,那十余大汉已退出外面两丈许。赵岳枫想不出道理,回头一看,殿中的十余大汉却又纷纷逃走,再回头时,门外那一帮人也正好拔腿开溜,他大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们当真不逃呢!”
  回到殿内,人丛中有人道:“铁柱宫规条甚严,手下都不敢在强敌面前逃生,赵大侠回转头时,他们才赶紧逃命!”
  赵岳枫恍然点点头,当下取出剑谱,交给华山三尼,道:“在下趁师兄困住敌人之时,取回此宝。师兄们带在身边,虽是危险,但铁柱宫主脑甚是自负,在下一日未死,他们一日不会再染指此宝!”
  华山三尼都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原来那年轻女尼已将赵岳枫传声指点之事说了,那个年轻女尼道:“敝派蒙赵大侠鼎力相助,大恩永铭心中,只是此一剑谱,赵大侠怎知必是真的?”
  赵岳枫微微微一笑,道:“在下曾趁那位师兄缠斗敌人之时,迅快翻阅,从头至尾阅看一遍,内中六六三十六招的图解口诀无不真确,是以得知!”
  那年轻女尼这时才明白为何早先好久没有得到他传声指点,以致肩上受伤。她们虽是疑惑赵岳枫怎会识得本门秘传剑法,但这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不好出口,便忍住在心,拜辞而去。
  那一群武林中人都上来和他说话,表示倾慕之意,赵岳枫谦虚应对,众人大增敬仰之心,赵岳枫向众人言说这就赶赴襄阳,夺回武当宝物。接着辞别众人离开了玄都观。
  当下这事立刻轰传江湖,都听说赵岳枫要到襄阳夺宝,许多不怕事的纷纷赶赴襄阳。
  襄阳城南门外数里外的一处山坳,忽然间比平常热闹许多,人马络绎不绝。山助内有一个深潭,约是十丈方圆,水色碧绿,一望无底。潭上搭着一座竹亭,凌空架设在两条粗缆交叉点上。粗缆四端都有八人把守,亭中悬挂着一柄巨剑,一块径尺大的白玉版,版上朱痕纵横,形如地图。
  深潭四周都是旷朗草地,东面的山坡边搭着数十个帐篷,整日由清晨到黄昏,都有百余人在潭边观望。
  赵岳枫绕道经德安、孝感、应城,荆州、荆门等地到达襄阳。这个弯多走了五六日路程,恰是从襄阳南边走来,因此用不着入城,先已抵达前门外那座山坳之内。
  他放目一瞥,心中甚感兴奋,原来日日围住潭边的百余人都是武林人物,个个都想见到赵岳枫如何大展威风,击败举世公敌。
  他进山坳时没有人注意到,原来这时正有四名佩剑道人站立在潭边旷地上。这四位出家全真都是一式羽衣星冠,袍服洁净鲜明,身上那口剑更是装饰得古朴高雅,仪容威盛。
  全场目光都集中在这四位全真与及他们对面的两人身上。那两人一个长得貌如美女,面上微微含着笑容如若换了女装,定然甚是妩媚动人,另一个一身黑衣,身材枯瘦高挺,宛如一根竹竿,满面皆是皱纹,但深深陷凹的眼睛中却射出炯炯精芒。这人长得那么高瘦,还挟着一对比平常长上不少的双怀杖,教人一看就泛生无从近身之感。
  这四名道人似是到达未久,这时只听为首道士朗声道:“武当派门下青光率师弟青明、青寒、青远,特来取回本派之宝!两位施主高姓大名,还请示知!”
  那黑衣高瘦的人冷冷道:“本座韩世川,这一位是本宫内四堂南堂文堂主文开华!”那青光道人稽首道:“两位大名鼎鼎,字内皆知,贫道今日意欲取回故宝,两位如何措处?”这青光道人谈吐文雅,态度温文而不卑,果然是名门高弟的风度,与众不同。
  韩世川怪笑一声,道:“若是别的事,本座还须请示文堂主,但夺宝之事,本座便可奉复,你们尽管出手。贵派两宗重宝都放潭心竹亭之内,但须赢得把关弟子,便可从缆上飞渡入亭。设若取得重宝在手,文堂主及本座皆奉命不得阻拦你们离开。如若出手无功,那时再想全身而退,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青光道人稽首道:“承蒙韩堂主指教,甚是感激。贫道等此来,志在取回师门之宝,成败利钝,安危祸福早就置诸度外!”
  文开华颔首道:“很好,现下趁诸位未动手之前,本座有一事要向诸位请教!”他的声音尖细得如女子口音,众人听了都生出异样之感。若然他不是身列铁柱官内四堂之位,名震天下,谁都会猜他乃是女扮男装。
  丈开华道:“贵派中可有一位高手,长得高高瘦瘦,面容枯干,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陕西口音?”
  青光道人身躯一震,其余青明、青寒和青远三名道人亦无不面上变色。文开华冷冷瞅着他们的动静,也不开口。青光道人沉吟道:“这个……贫道想不起敝派中竟有这么一位人物!”
  文开华微微一晒,韩世川压低声音道:“他们说谎!”文开华点头道:“我知道!”当下转眼望住那四名道人,徐徐道:“十日之前,便有这么一位武当高手,抵达本宫重地。其时本宫人手尽行派出,只有数名执事弟子。这人手底好辣,一言不合,便将本宫八名执事弟子全部杀死!”他说到此处,话声一顿,但见对面的四名道人面色毫无变化,察看不出他们心意,当下接着道:“这时老山主只好破例出手,那枯瘦道人武功甚高,比之昔日伏诛阴风崖上的白石道人还要高上几倍,武当派各种奇功绝艺,无不精通!”
  他又停日不说,冷冷瞅住四道,沉默了片刻,突然厉声喝道:“此人是谁?”他这一喝高几之极,周围之人都感到耳中隐隐生疼,无不骇然。
  青光道人摇摇头,道:“贫道这刻还不知道!”他神情庄肃,口气真诚,教人不得不信。
  文开华道:“既是如此,本座就再说下去。那枯瘦道人用尽武当奇功绝艺,激斗了一昼夜之久,直到次日中午时分,本宫老山主不耐久战,当即问他是否已练成九转玄功?那枯瘦道人突然退开数步,仰天长叹一声,便即横剑自刎。老山主抢救无及,刻下遗尸犹自保持完好!这人到底是谁?”
  青光道人道:“敝派只有月前业已仙逝的掌门真人相貌近似,但他仙去之际,贫道等亲眼所见,堂主之言如非虚构,便当有误!”
  其余三名道人面上神情肃然,一望而知他们都真心支持青光道人的说法。文开华、韩世川哪有看不出之理,不觉微露讶色。韩世川道:“只须生擒两人送回宫去,便知分晓!”文开华沉吟一下,望住四名道人道:“你们四位都名列武当派青字辈九剑之中,前此在武当山我们或者见过,九剑为首的青岚可是已丧命在武宫主掌下?”
  青光道人朗声道:“敝派内功有起死回生之力,青岚师兄焉能如此容易丧生?”文开华冷冷一哂,道:“若是他亲自率领九剑同来,本座或者出手一战,现下你们四人实在不是敌手,我劝你们最好分出两人到本宫去认一认那位武当高手到底是谁!免得遭受生擒之辱!”
  韩世川眉头微皱,似是嫌他言语谦和,处处庇护对方,但却不敢说话,谁知青光道人还不领文开华的情,按剑傲然一笑,道:“文堂主此言差矣,贫道等莫说尚有薄技在身,即使明知不敌,也宁可血溅此地,决不束手就缚!”四周围观之人听了这等豪气之言,莫不流露出兴奋之色。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那就请韩堂主亲自出手,教诸位晓得厉害再说!”他言行举止与一般黑道高手完全不同,若是换了别人,这刻早就厉声叱喝了。
  青光道人一挥手,四人齐齐后退两丈。青光道人独自跨前数步,掣剑在乎,沉声道:“贫道先行领教韩堂主通臂魔杖的威力!”
  四下围观的武林人士微微起了一阵骚动,原来直到此时,他们才晓得这个铁柱宫外七堂堂主之一韩世川竟是名震西北的大魔头通臂魔杖。原来韩世川名头虽著,但一向只以通臂魔杖四字威震武林,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赵岳枫在人丛中留心察看,只见人人面上都流露出忧疑之色,心想:“他们听得通臂魔杖之名,都替武当道兄们担忧,可见得人心向背!我须得及时出手,大挫敌人凶焰,才能鼓舞天下武林人心!”
  这时韩世川挟着那对双怀杖走出场中,怪笑一声,道:“闲话少说,你既识得本座声名,自下先让你三招!”
  青光道人左手捏诀,右手提剑指住敌人,脚下不了不八,气凝神定,这个架式一亮出来,便有不少人低声赞叹。文开华大声道:“好剑法,但武当派向来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制刚,只不知先行出手攻敌便又如何?”
  人丛中有人大声喝道:“道长不可中他之计!”接着又有数人同声附和这话。文开华一听这些人的声音,便知武功有限,是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微微一笑。赵岳枫看得真切,心中惊想道:“原来文开华不但武功卓绝,为人更是深沉大度,十分自傲。对于这等外行评语竟不屑一答!”
  青光道人沉声道:“贫道献丑了,待会儿还请文堂主批评指教!”当下一提真气,脚踏九官方位,游身欺近敌人。剑光一展,当胸劈人。这一剑出手不快不慢,有奇有正,确实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妙着。
  韩世川成名多年,见多识广,一眼望去,已约略测出敌人功力造诣。但这等上乘正宗剑法,不比等闲,心中也不敢骄慢自恃,双杖提起数尺,交叉护往前胸,踏步闪避。他说过要让对方三招,是以并不还手。
  青光道人一招落空,剑走轻灵,改作斜劈之势。剑招虽是精奥,但出手不甚凌庸。四周之人都甚是不解,却听文开华道:“韩堂主一身武功有惊天动地之能,道长用不着客气,最好别放过这等机会!”众人听了这话,才晓得青光道人剑势不强之故。青光道人朗笑一声,道:“贫道自从幸列武当门派,多年以来,从未学过乘人于危的剑法,文堂主美意恕难接受!”
  众人听了大是佩服,心想:“到底是名门大派的门下,心地光明磊落!”文开华这时仍不动气,只微微一哂。
  青光道人第三招一发即收,接着大喝一声,剑势迅发,刷刷刷一连三剑,招招精奇奥妙。韩世川挥杖抵挡,杖上风声响亮震耳,但仍然被青光道人这凌厉之剑迫退两步。心下暗自讶异,心想这道人不过是武当派区区一个后辈小子,剑法怎的如此高明。心念方转,青光道人已尽力施展师门秘传剑法,放手猛攻。但见剑气如虹,团团笼罩住韩世川身形。
  晃眼间斗了十七八招,韩世川厉啸一声,陡然一杖扫去,击中敌剑,青光道人不禁震退两步,手腕酸麻,心中不禁一凛。
  韩世川双杖接连扫去,把他迫开寻丈,放声大笑道:“小杂毛剑法虽是高妙,无奈功力不足。开头几招还可以唬唬人……”青光道人激起斗志,提气聚力,运剑抢攻。四招过处,又被对方一杖扫中剑身,这一下几乎握不牢手中长剑。
  韩世川忽然收回一枚,单用右手的一招远攻敌人,或扫或戳,迫得青光道人远在七尺之外,手中长剑根本够不着敌人。
  这种打法对青光道人自是大大不利,他屡次想蹈险攻入去,但对方杖上力道奇强,若是被他击中剑身,长剑非撒手不可!只见韩世川杖法越打越狠,蓦地一杖点地,代替双足,另一枚伸出去时便加长了两尺,疾向对方天灵益击落。青光道人见闪避不及,只好运足气力,横剑硬架。叮的一声,枝头已击中剑身,力量强而不猛。青光道人暗暗一怔时,对方杖尖已转到剑下,向上一桃,登时握不住长剑,叫一声,一道光华划空飞起七八丈高。
  韩世川并没有趁他长剑出手之时进击,只是不屑地怪笑一声,凝立当地。
  青光道人当着过百武林人物面前,兵器撒手,辱及师门声誉,登时心灰意冷,一言不发,向斜插地上的长剑走去。众人见了他面上的神情,无不晓得他作何打算。大家只有敬佩同情之心,没有一个准备出声劝阻。并排而立的青明。青寒、青远三道面上露出惨笑,也都一语不发。青光道人拾起长剑,横剑当胸,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清晰语声道:“在下赵岳枫,请道兄聆听一言!道兄剑法已深得贵派九宫剑法精髓,但运劲发力未能以奇变之法来补功力之不足,是故无法与敌人硬拼。道兄可再向韩世川邀战一次,在下已想出如何运用贵派九转玄功的运劲心法融会在剑法之中,道兄万勿气馁,当知如欲重振贵派声誉,全仗道兄此战!”这后面的两句话登时激起青光道人满腔热血,不暇多想。转身奔到韩世川面前,稽首道:“贫道心有未甘,意欲再度领教!”
  韩世川微微一怔,心想:“我今日竟走了眼啦!”口中应道:“这有何不可,尽管动手!”
  青衣道人道:“韩堂主小心了!”刷地一剑刺去,出手招数与刚才毫无区别。韩世川左杖杖尖代替双足点在地上,身形忽然退开两尺,一杖从空击落。这一招怪诞无匹,若不是以杖代足,这一招决难施展,众人都瞠目以视,但见青光道人剑光一展,迎架铁杖。两般兵器都快疾异常地碰在一起,却只发出低微的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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