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身世大明


  清风徐来,夜色渐褪——
  山峰上晨风渐劲,带来几分凛意,风吹呜呜之声响得甚是奇异,令人有一点回旋的感觉。
  原来这山峰形势恁地古怪,愈来愈高的山势,到了极峰,却陡然无路可走,笔直的峭壁垂在茫茫白云中。那晨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峭壁下面也有谷风吸上,是以发出阵阵回旋之声。
  晨风,愈来愈紧了——
  峰顶——也就是峭壁的边上,一丛簌簌枯枝,随着山风沙沙摇响。
  蓦然,一声更古怪尖锐的响音划破长空,一团灰影从丛树后飞了出来“唰”地一声,已自落在崖前。
  只见来人是一个脸色红润的和尚,打扮甚是滑稽,尤其奇的是那么劲的山风中,他的衣袍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只见他喃喃自语道:“这一程急驰,不知童老儿要赶几时?”
  他转身望了望,悬崖下一片白茫茫,于是他又转回身来,踱了两步——
  “叮当”一声,随着山风传来,他脸色微变,喃喃道:“好快的脚程!”
  又是“叮当”一声,但已比第一声近了许多。
  “唰|”的一声,一条人影飞落下来。
  来人落地后,一摆手中长杖“当”地又是一响。
  这两人正是盖代奇人的“九妙大师”和西域的“极乐散人”。
  “九妙大师”铿然长笑,口中道:“一别多年,童老儿老命恁长,居然比以前更加硬朗了。”
  那西域“极乐散人”却皮笑肉不笑地一哼,缓缓道:“童力宇若是先你们几位老友而去,那岂非大大不恭么?”心中却暗道:“这‘九妙大师’果真称得上天下第一怪人,昔年我下毒害他之仇,他似乎已毫不记仇了呢!”事实上,他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呢。
  “九妙大师”嘻嘻一哂道:“我和尚这些年来苦苦修练,相信你老儿也没有把功夫放下,咱们几个老冤家是迟早要打一场的,是现在动手呢?还是一齐上华山找到商老鵰后再动手?我看——”
  “九妙大师”开门见山地挑战,西域“极乐散人”心中虽勃然大怒,但表面上仍冷冷地道:“若我老眼不花,老贼僧你那‘借肢奇功’必已练成了罢。”
  西域“极乐散人”不愧阴险而毒,此时仍不忘试探敌情。
  哪知“九妙大师”却哈哈笑道:“童老儿真的好眼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心中却暗想:“这极乐老儿身居西域,消息倒也灵通,商老鵰未被毒死的消息他也知道了。”
  童力宇心中却是一跳,暗道:“这贼和尚真是一肚子鬼,实在不好对付,不知他怎能真把‘借肢奇功’练成的?”
  面上却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老样子,仍用那十分难听的声音道:“啊,真是可喜可贺,岂止我童力宇钦佩高兴,恐怕全武林的人都要为这失传的绝技再现人间而雀跃三尺呢。”
  “九妙大师”明知西域“极乐散人”虚伪成性,但仍是满肚子的得意,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
  恭维的话惟有出自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的口中,才份外感觉得意,何况“九妙大师”天性喜戴高帽子的人?
  童力宇一见“九妙大师”有点乐浑浑的样子,又加上一句道:“说实话,我童力宇二十年前颇有这份自信和你老兄一争长短,可是今天一看你老兄竟把那‘借肢奇功’练成,我这十多年苦练算是白费了。”说着又装做十分失望的模样。
  西域“极乐散人”见“九妙大师”滑稽的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又继续道:“只是,嘿,只是我对十年来的苦练也还有这么一点心得,虽然自知不信,倒还想——”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九妙大师”不禁奇道:“倒想怎么?”
  童力宇笑了笑才道:“倒想找你指正一二呢——”
  话未说完“叮当”一声,杖端两个铜球一碰,立即速地分开,如两颗流星般袭向“九妙大师”两肩要穴。
  这一招突然偷袭,又是出自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之手,那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两个铜球间发出风雷之声,将劲疾的山风呜呜之声全压了下去。
  只听得“喀”的一声“九妙大师”右手暴长,相距五尺外竟一把抓到童力宇脸前——
  西域“极乐散人”想不到“九妙大师”真把“借肢奇功”练到如此地步,大惊之余,只得猛一抖手,两颗钢球如活的一般飞了回来,他身形一晃,退了半步。
  不待“九妙大师”发话,西域“极乐散人”又干笑一声道:“老和尚恕我冒昧,不这样怎能试出你的真功夫?”
  “九妙大师”深知西域“极乐散人”性格,心想这种偷袭正是他惯技,不足为奇,当下呵呵一笑,反而连原有的几分猜疑也打消不少。
  西域“极乐散人”看了看“九妙大师”脸色,又道:“凭你和尚这手功夫,我童力宇第一个就甘拜下风,他日找上商老鵰,只要老兄胜了他,我童力宇绝不用再动手,伏身认输。嗯,凭良心说,本来我还有几失望,但是继而一想,咱们两人中有一人能得天下一宝座,也就该满足了,想几十来年,咱们都被人认,为邪道异途,这次可得扬眉吐气了,哈哈……不过——不过……唉——”
  说到这里脸色一变,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甚是令他耽忧。
  “九妙大师”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啊?”
  西域“极乐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仰首叹了一声。
  “九妙大师”又摧道:“童老儿怎么吞吞吐吐?”
  “极乐散人”这才叹了一声道:“本来凭老和尚你这手功夫,天下第一的宝位自然非你莫属,哼,连我‘极乐散人’都服了你,若是有人不服你,我童力宇都要管上一管呢,你说,世上除了你和商老鵰,还有强得我老儿的么?但是——但是现在,有一人——他一出来,怕就不保险了——”
  “九妙大师”奇道:“他是谁?”
  童力宇缓缓道:“薛君山!你还记得吗?‘春华上人’的师弟——”
  这一下倒真搞对了。“九妙大师”和文玉宁斗了三十招后,对薛君山原就心怀惴然,这一下听“极乐散人”如此说,自然大为相信,顿时默然无语。
  西域“极乐散人”还以为他不相信,连忙道:“春华的武艺你我领教过的,他师弟隐居数十年,潜心修练,就算春华复生,此刻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出他意料地“九妙大师”竟点了点头。
  童力宇继续道:“听说他已破了昔日誓言,最近已出了山。”
  “九妙大师”仍然不语,过了片刻突然道了一声:“走!”
  说着转身就走。
  “极乐散人”问道:“走哪儿去?”
  “九妙大师”沉吟片刻,冷冷道:“找薛君山较量去!”
  “极乐散人”故作愕状,然后毅然道:“我也去!”
  “九妙大师”诧道:“你也去?”
  “极乐散人”哈哈笑道:“我当然不希望坐天下第三把交椅啊!”
  任“极乐散人”阴鸷过人,但殊不知道一句话却引起了“九妙大师”的疑窦。
  他既说不是薛君山对手,那应为什么要跟着一齐去呢?难道要不顾身份合力干么?
  “普陀僧”也是绝顶的聪明人,头脑一转,又有计较,朗笑一声道:“好,咱们走!”
  月色如泻,夜凉阵阵袭人。
  西域“极乐散人”身影飞逝后,文玉宁仍呆呆望着,这时严云玲突然低说一声:“好凉。”
  文玉宁这才省悟到严云玲在身边。他伸手想拥她入怀,手到一半又停住。敢情他又想到旁边还有人。
  他头刚转过去“哈,哈”笑声起处,白髯僧一纵而去。
  文玉宁起身想追去,严云玲在后一拉,他忙煞住身子,回头一看,月光下严云玲两颊艳红,两眼看着自已。
  他心头一甜,两颊发热,情不自禁地握住她双手。
  半晌,她忽然面色一板,甩脱双手,转过身去,道:“人家受欺侮了,你都不管。”文玉宁见状大急,忙跟到她面前,辩道:“我又没有同你一起,我怎么知道你受欺侮。”
  严云玲两眼一瞪,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同我在一起?”
  “是你说你师父召你有事,不要我跟你去。”
  “我不要你陪我,你就不陪我?”
  文玉宁愕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严云玲右脚一顿,叫道:“我现在就叫你走,走得远远的,我被人家欺侮死了也不要来管我。”
  说完,一回身跑到一棵树旁伏在树脚上就哭。文玉宁过去哄,好不容易才哄好。
  “告诉我,倒底是谁欺侮你,我拚着一死也要替你出气。”
  严云玲刚干的泪眼瞪他一下,恨声道:“你就会死?谁要你死来着?”
  文玉宁急道:“我!我说错了!我是说,谁惹了你,我就去找谁。”
  严云玲不响,文玉宁又道:“到底是谁欺侮了你?”
  严云玲对他看了一下,慢慢一字一字说道:“金刀帮”。
  文玉宁听了一惊,道:“又是‘金刀帮’。”
  话声刚完,左边忽然跟着阴沉沉的一声:“不错,又是‘金刀帮’。”
  文玉宁、严云玲同是一惊。文玉宁右脚跨出,一身挡在严云玲前,同时定眼看去,二丈外站着两老人,枯瘦黝黑,月光下显得阴森怕人。再仔细看,一人蓝衣,一人黄衣,竟是“金刀帮”天堂、人堂二堂主“七绝神拳”汤奇和“双掌翻天”邢孟先。
  严云玲也已看清,从文玉宁身边伸手指道:“就是这两个欺侮我。”
  汤奇阴笑一声道:“不错,上次欺侮你的就是这两个,现在又要欺——”
  文玉宁早已热血沸腾,不待他说完,怒吼一声,直扑过去,身在空中,一口真气倒转六转,快到汤奇面前时,两掌猛地一合,汤奇见来势太猛,忙用七绝拳第一招腕底翻云,右脚横跨半步,想避开正锋,左掌迎向来掌,右手一翻去砍对方左臂,谁知这招尚未展开,突闻“嗡”的一声,心知不好,急撤步换招,为时已晚“通”的一响,人被震出二丈,眼黑血涌,昏倒地上。
  邢孟先见状又怒又骇,喝道:“小子,你是何人们下?”
  文玉宁正呆在那里,心里又惊又喜,吃这一问,把头一昂道:“打得过我你再问。”邢孟先不再说话,也不敢大意,两眼发红手作势,一步步向文玉宁逼近。正要发招,身后“啊”的一声,汤奇口张处,一股血喷出。邢孟先顾不得对敌,一纵过去,俯身察看,汤奇面色惨白,呼吸如喘。邢孟先急问:“怎么样?”
  汤奇慢慢睁开眼睛,旋又闭上,头向旁一歪,道:“回……回……总……总舵。”
  邢孟先不说话,替他拭去脸上血迹,然后一把抱起,转身对文玉宁道:“是好汉,报个名来。”
  “在下文——”
  严云玲忙抢着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你要会他,只要先找到我师父就行了。”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你都不知道,亏你还在江湖上混,我告诉你,就是西域‘极乐散人’听说过吗?”
  西域“极乐散人”严云玲故意一字一字拖长。
  一听这名,邢孟先心头地一震,一语不发,反身如飞奔去,后面跟着严云玲开朗的笑声。
  笑完了,她问道:“你这招叫什么?怎么这么厉害?”
  “这招叫‘龙战于野’,是昆仑大龙手八式中的第一式。我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我练习时的威力尚不及这一半,这或许是一怒而发的缘故。”
  “啊,原来你是昆仑弟子。”
  “不是。”
  “是怎么一回事?”
  文玉宁就把得“昆仑秘籍”的经过说了一遍。
  严云玲笑道:“这样说来,将来昆仑复兴后,你就是昆仑派的掌门人了。”
  听说些恭维的话出自她口,文玉宁不禁有些飘飘然,心里受用无比,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倒没有想到做掌门人。”
  说完,严云玲后退一步,一揖到地:“武林后辈拜见昆仑掌门人。”
  文玉宁笑骂一句:“你淘气。”扬掌打去。严云玲一纵避开,回身就跑,边跑边笑,文玉宁随后追去。
  月过中天,夜已三更。
  文玉宁牵着严云玲缓缓而行。
  “大哥,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你不等你师父了。”
  “他行踪向来不定,他说叫我等,过一下连他自己都忘了。”
  文玉宁微笑点头。
  “那里像是有人未睡,我们去借宿一下试试。”
  文玉宁一看果然不错,两人提劲奔去,快到时,发觉原来是一座寺庙,严云玲一拉文玉宁,两人停下。
  “大哥,深更半夜,出家人还不睡,定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先察看一下再说。”
  “好。”
  二人绕到庙侧,长身上墙,见灯光从殿后发出,正准备向里去,眼光瞥处,地下赫然躺上二人,纵下察看,竟是两个和尚,气息全无,又无外伤,显是受人点穴而死。
  两人猜想寺中来了江湖黑道,不敢大意,遂放轻脚步,穿殿旁侧门而过,门口刚过,地下又躺一人,藉月光一看,也是个和尚,样子也是死于内伤。
  见此俐落手段,二人不敢径直走近那有灯的窗子。二人先跃上旁边屋顶,从旁绕到那间房子后面,然后以上乘轻功,飘如薄叶,脚挂檐边,倒身探看。
  室中灯火通明,绕桌坐着八人。面朝外正中竟是金刀李,他左手边坐着张彤生,右手旁一人年约五旬,鹰鼻凹腮,两眼阴光灼灼。其余五人皆背向窗。
  金刀李举目向各人扫视一遍,最后向着右手那人道:“你们回总舵后,下令各卡加强巡逻,如遇敌手入内刺探,不管何门何派,格杀无论。”
  他顿了一下顿,接着又说:“十六年多以前,本帮第一次受外敌窥探,来人竟是‘春华上人’门下‘河洛第一剑’‘神剑追魂’文——唉。”
  他说到此神情竟有些黯然。
  文玉宁听到此不禁有些紧张,手心发汗。
  金刀李又说:“我见那人武功确实不错,又正当壮年,如能加入,确是本帮之幸。
  谁知几次派人劝邀,他竟坚不答应,不仅这样,他还胆敢继续来本帮窥探。最后忍无可忍,我派‘神拳无敌’罗中奇带江南四神去杀之灭口。”
  一听这话,不知怎地,文玉宁心头一震,差点掉下。饶是如此,脚上也带出点声音,好在这同时张彤生接着问:“那五位如今何在?”
  金刀李见他问得急切,不由得向他盯看了一眼,然后眉拔须张,右拳向桌上一擂,桌面裂开,他也不理会,恨声道:“那五位?哼,五名高手一去不回,敌人也失了下落,后来派人一路寻去,才在庐山上找到五人尸骨。”
  张彤生又接着急问:“那姓文的呢?”
  窗外文玉宁这时心跟着急跳。
  金刀李见他接连两次问的神色有点特别,不由眉头微绉,心中起疑,当下冷冷回道:“那姓文的尸骨倒未见到。”
  文玉宁不禁舒了一口气。
  金刀李似沉思了一下,接着又说:“少了五名高手倒也罢,可恨的是自那时以后,就不断来人窥探本帮。而来人竟全是出家人,武功犹高过当年那姓文的小子。如今秦鹗又出来公然与本帮作对。”
  金刀李不说话,旁人也不说,一阵沉默后,金刀李对右手边那人说:“你带他们先回去,我要同我老弟到四川万县谭家走一趟。”
  文玉宁见众人出房,忙一拉严云玲,朝她打个手势,两人硬把身子平绷在屋檐下,等人走后,又恢复原势朝里看。
  金刀李先朝张彤生打量一眼,跟着说:“贤弟,你不愿加入本帮,我不勉强,但我请你从旁伸手一助。四川万县谭家乃西南武林顶尖人物,我极想邀他入盟,他似已有见意,下月初十是他五十大寿,我想乘机去贺他一贺,亲近亲近。另外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他似言难出口,最后他笑笑说道:“谭家只有一女,谭老想趁此机会在年轻一辈中择个快婿,我看贤弟已到成家之年,谭家小姐论才貌武功,皆堪做贤弟之偶。如此事成功,则谭家与本帮就要近一层了。”
  张彤生面色一整,道:“李大哥是想把小弟当做工具?”
  “贤弟不要误会愚兄之意,我不过是想借重贤弟一下罢了。”
  “小弟自念年事尚轻,且志在江湖带剑修练行道,还未想到成家一事。”
  金刀李心下已感不快,脸上强装笑容道:“成不成家,到时再说,但还是要请你陪为兄的走一趟,行吗?”
  张彤生勉强点点头,说道:“这当然行。不过我还与人有洞庭之约。”
  “那么这就走,我先陪你到洞庭一趟,然后去四川万县谭家庄。”说完身子跟着站起。
  张彤生却安坐不动,仰头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金刀李说时依旧站着。
  “我有句话问了你可别生气。”
  金刀李心头一动,满面狐疑,朝椅上一坐,道:“你问吧。”
  张彤生也觉到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问道:“李大哥,你与昆仑派到底有什么关系?”
  金刀李心头一惊,强自装得不动声色,但脸上肌肉已微见耸动,眼稍凶光隐现。他重声问道:“这话怎讲?”
  “没有什么,我只听人说起以前昆仑门下有个姓李的,又见大哥招式中常有昆仑招式,我猜想大哥或许就是他。”
  金刀李紧接着问道:“你听何人说起?”
  “我只是在路上听得一点传闻而已。”
  金刀李不语,低头锁眉沉思。
  张彤生又道:“还有——”
  金刀李猛招头,厉声问道:“还有什么?”
  “有人又说大哥是出于南派太极门下,所以才得“八卦刀”真传。不知——”
  张彤生话尚未完,金刀李突地两眼向窗,大“喝”一声:“外面何人?”
  张彤生闻声大惊,忙起身向窗子看。
  严云玲文玉宁也同时大惊,急反身上房,作势候敌。忽听屋里通地一下,一声闷哼,跟着“噗咚”一响,却不见人出来。
  二人心知不妙,打个手势,又垂下探着。
  张彤生倒在桌旁,面无血色,金刀李站在前面狞笑。
  张彤生身子动了一下,强睁开眼,右手勉强举起指着金刀李道:“你……你……这昆……昆仑叛——”
  讲到此,张彤生手掉下去,头一偏,死了。
  文玉宁见此,血往上涌,脚一松,身在空中,双掌向里一推,一声巨响,两扇窗子震得粉碎,文玉宁藉势飘落院中,舌绽春雷,一声暴吼:“好个昆仑叛徒李启承,出来领死。”
  这一下先声夺人,金刀李当下怔住,随即操起一张椅子掷出,人随后飞出,落地一看,眼前站的竟是个少年,身旁又站住少女,于是心中稍定,重声问道:“你是谁人门下,敢来过问‘金刀帮’的事?”
  “哼,你还敢问?你还配问?你这忘恩负义贪荣慕利的叛徒,老实告诉你,我是奉“千手如来”冯老前辈之命,来为昆仑派清理门户。”
  金刀李闻言大惊,心中打鼓,当下表面强自镇定,冷笑一下,道:“今天就是冯民放亲自到来,又能奈我何?”
  严云玲接着对文玉宁道:“大哥,你先陪这家伙走几招,缠住他,我去把师父叫醒。”
  说完转身一纵,翻过东面墙。文玉宁一楞,随即会过意来。
  金刀李心中一动,忙问道:“她师父是谁?”
  文玉宁脱口想说出西域“极乐散人”话到嘴边又煞住,改口道:“就是刚才胸口挨了你一拳的无赖和尚。”
  金刀李一听暗中倒吸一口气。双拳突然捣出,两拳将合在一起时,文玉宁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急一纵避过,金刀李不待双拳落空,陡然回身一跃,纵起数丈,越过西面庙墙急急如飞而去。
  文玉宁跳上东墙,不见严云玲影子,心想这妮子到哪里捣鬼去了。虽然知道她就会回来,也不免有点着急,焦急间,忽听大殿侧门内一声猫叫,他奇怪,荒山孤庙竟还有猫,又听见噗嗤一笑,他猛省过来,飘身过去,两人执手相视微笑。
  “贤妹,亏得你这一计,不然,合我们两人之力,也不一定能胜得过他。”
  “本人生来就是军师之才,吓跑这样个么魔小盗,何足挂齿。”
  “贤妹,不要说笑了,进去看看吧。”
  张彤生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文玉宁、严云玲对之沉默良久,黯然伤神,洞庭之谈未酬,竟已做古人,文玉宁暗中默祷,小弟定代兄伸此仇恨。
  二人到后院挖个坑,把张彤生搬去埋上,又挖个大洞,把三个和尚也埋上。
  这时二人也觉到饿了,找到厨房,点上灯,地上又是两具死尸,两人虽身怀高艺,这时也有些森森然之感。心想“金刀帮”怎地凶狠到如此地步。
  二人率性把各屋都看一遍,结果又找出三具,一并埋上。埋好了,二人对着坟发阵子呆,之后还是严云玲先开口:“大哥,这里死人太多,不是味道,反正一下天就快亮了,我们还走吧,到前面遇到镇市再休息。”
  “好。”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贤妹,你在这等等,我到房里去拿样东西。”
  说完也不等严云玲答应,反身就走。他到前面屋子里,从地上拾起张彤生的剑,旁边有个小包囊,解开一看,少林百步神拳经正在,遂揣进怀里,口中暗道:“张兄,小弟要用你的剑代你报仇。”
  他背上剑又回到后院,可是院中却没有了严云玲。
  他知道她喜欢逗着玩,他到各个角落寻了一遍,没有;他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响应,他这下子有点着急起来。他飞上墙,墙外也没有人影;又飞上另外两面墙,结果一样。
  他跳下墙到周围巡视大喊,仍旧没有。他不死心,又回到庙里,找到蜡烛点上,到每间屋子看,前后找到大雄宝殿,看到殿上的佛像。这时他已激动异常,不可理喻,见到佛像他也有气。他把烛摆在台上,跳上去左右几掌,佛像纷纷破毁倒下,他气犹未息,又伸手拉断幔幕。幔幕落下碰到烛火他也不理,他反而站在一旁看着烧。片刻间,大殿已成一片火海,接着一声巨响,大殿塌下。
  一阵尘烟漫迷,接着一股火热逼身,殿前无法再待,文玉宁侧身疾窜而出。
  他也不管东西南北,只是一味疾奔。
  天渐渐亮起来,他渐渐奔入山境。山上遍地杂树杂草阻路,他反手抽出剑横扫开路,脚下片刻不停。路上樵子村夫遇到,吓得远远避在一旁。
  中午时乌云骤布,雷电交作,下起大雨来。
  到下午时他虽然还是在前进,但已是一步步走,而不是跑,因为他已跑不动。他的剑却仍然乱扑乱砍。最后,一声脆响,剑在树身上从中撞断。他对半截剑怔了怔,随即挥手甩出,眼前一花一黑,。人“噗通”倒下。
  第二天醒来,满耳鸟唱,满眼彩霞,晨风拂面,落叶盖体,心中一片宁静,尘念全无。
  良久良久,文玉宁才开始想,想到严云玲,想到大殿的火,想到雨,于是伸手摸摸,身上还有点湿。
  他起来先打量地势,见北面叠峦重岭,南边浩瀚一片,晨阳下五色鳞光闪闪,心知还是在洞庭湖边。这时他精神已完全恢复,同时也饥肠辘辘。四周一看,并无人家,心想还是先弄干衣服再说。
  他解下张彤生白剑,脱下上衣,从贴身衣巾取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昆仑秘籍”只湿了表皮几层。他小心翼翼翻开晒上,又取出珠盒打开,万道紫光眩目。他忙合上放下。
  东西晒上,他闲着无事,往步旁边走走,见到那把断剑前半,捡起看看,两面锋刃多已卷缺。想起这当时情景他不觉哑然好笑,陡地“嗖”的一声,一条人影一落一起,向西如飞而过。文玉宁喊声“不好”人如箭般进去。
  文玉宁使出全力,不仅不能追上,且愈追愈远。翻过一个山,下面一片密林,那人形影不见。文玉宁废然而止,心里知道自己两天未食,且劳累过度,轻功大减:纵使追上,看那人身形,自己也无操胜把握。苦恼的是没有能看清那人面目,只从反面看出身形瘦长,道装打扮。
  文玉宁赶紧回到原地,一切均在,只少了“紫明宝珠”他心灰意懒之余,无心再停,收拾完毕,拾路下山。
  走到山腰,见靠湖边有个房子,便朝那走去。走到近旁,见园地菜圃种得井然有条。又见屋旁放着渔具,知道这是个渔农之家。
  叩门后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身虽壮健,面布愁容。文玉宁朝他作礼道:“在下赶路迷途,两日未食,欲在府上叨扰一顿,不知肯见容否?”
  那人勉作笑容道:“相公请进。”
  文玉宁连忙道谢,随着走进堂屋。那人极沉默寡言,陪文玉宁稍谈几句,便自走进厨房。
  文玉宁朝室内环顾,见家虽简陋,但陈设合律。不一会那人搬出米粥小菜,陪文玉宁坐下吃。文玉宁见没有别人出来,心想难道这家只有一人。但见他只是埋头吃,自己也不便问。吃了几口后心里又奇怪,看不出这一介渔农竟做出这种大家之菜。
  正吃间,内屋忽传一阵呻吟。文玉宁眉头一绉,放下碗问道:“莫不是府上有病人?”
  那人点点头,回道:“家母卧病。”
  文玉宁见他不愿多讲,也就不好再多问。
  这时屋里问道,声音很弱:“麟儿,是谁来了?”
  “娘,是位过路客人。”
  隔了一下那声音又说:“麟儿,为娘的今早不想吃东西,你把我留下的东西做了让客人吃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是,娘。”
  说完,他起身就要进厨房。文玉宁伸手拦住,道:“且慢,小弟想先知道令堂所患究是何症。”
  “家母年迈气衰,是以成疾。”
  文玉宁忙从抱中掏出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混元丹”递给那汉子道:“小弟甚感贤母子待客之德,无以为报,特以此丹相赠即与令堂服下,俾补血气。”
  那人嗅到“混元丹”的香气,知道不是常物,面容立即开朗不少,道谢一声,便进屋去。不一下,他带有喜容出来朝文玉宁深深一揖道:“家母有请。”
  文玉宁进到屋里,见病人头扎白巾靠在床头。她见文玉宁,伸手向床前椅子指一下,口中缓缓说道:“小相公请坐。”
  病人这时面上泛出血色,呼吸均匀。见文玉宁坐下后,展容说道:“老身风中残烛,还蒙赠灵丹,此德难报,但不知小相公怎会有此灵丹?”
  “实不相瞒,这乃是师门药物,是以随带在身。”
  “令师何人?”
  文玉宁见她病人,又见她虽年老卧病,但仪韵犹在,实非泛泛一村妇,又念她们待己之情,故不忍相瞒,遂道:“家师讳薛,上君下山。”
  “莫不就是‘春华上人’之弟?”
  “正是。”
  她闭上眼睛,似在休息,又似在思索,施又睁开眼,两眼向前直视,似是看着远远的地方,口中喃喃念道:“‘春华上人’‘春华上人’,天下第一剑,薛君山,薛君山,……”
  这时她两眼异光闪射,面色红润,嘴唇微颤,神情坚定。
  她侧头朝文玉宁深深看,目光如寒水利刃,直入心底。文玉宁更觉得面前老妇不是凡人。
  “你在令师门下习艺几年?”
  “禀告前辈,共十四年。”
  她又犹预一下,接着说道:“老儿见你出身高门,又见你心地笃实,堪当重托大任,故冒昧有一事相求,不知肯见允否?”
  “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力之所及,无不照办。”
  “麟儿,先代为娘的向恩人一拜。”
  那人听了“噗咚”跪地便拜。慌得文玉宁跟着跪下答礼。她道:“小侠请起,你乃我程门恩人,理当受此一礼。”
  她又对那人说:“麟儿,你把我床脚那边地上的一叠箱子搬开,把下面的木板也拔开,再把下面的一块石头起出,下面的东西拿出来给我。”
  取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小纸包,一个长木匣。她放在床沿一一打开。包中是本小册,匣中是一把刀。
  她垂指头对文玉宁说:“先夫程雨苍——”
  没等说完,文玉宁倒地便拜:“原来是程老前辈——”
  她旋又对她儿子说:“麟儿,你也坐下。”
  她沉吟一看,像是在理头绪。
  “先夫乃南派太极门掌门人,早年年曾收三徒,皆非大材,故早早打发离门,自己也心灰意懒,不想再传弟子,后又来一人登门拜师求艺,先夫起初不肯,后经不住那人恳求再三,才允他在家住。”
  她一指她儿子道:“那时如麟尚小,先夫跟前甚是寂寞,加之那人殷勤过人,善体人意,先夫终于收为弟子。那人本有根基,故学来甚易,三年功夫,太极门武学他已得十之六七,尤其一路‘八卦刀’,已到八成火候。”
  程夫人停了一会儿,接道:“那人倒是个练武之材,然因为期尚短,先夫始终未将本门最主要之心法授之。那人似是也觉察到这点,表面如常,心实暗恨先夫。后来又是半载,除本门心法外,先夫已倾囊相授。这也就是先夫见如麟年纪尚轻,学成尚待时日,又见那人是个上质,故想早日藉之发扬本派武学,才致有此不察之授。
  然知道之日,为时已晚。”
  “那还是已故的关中侠盗白德超有一天来访先夫,言下谈及昆仑变故,逆徒杀师而逃,嫡传中绝。先夫闻之心中一动,之后就留上了意,旁观侧察,又出外几次寻求左证,断定八成那人就是昆仑逆徒李启承。但事机不密,竟被他发觉先夫内心之情,自此他凶叛之心遂定。”
  这时她眼中泪光闪闪,语带嗯声。
  “一天先夫自外饮罢归来,时间已晚,不忍叫醒仆人开门,遂自己跳进。经过书房时,见里面有灯亮,就停步问道:‘里面是谁?’连问两声,见无人回答,便推………
  门……而……入——”
  话未完,已咽不成声,泪潸潸下,文玉宁也觉两眼潮热。她很快强自恢复平定。
  “那夜巧好老身尚未睡,有事出房,听见失夫问声,推门声,又听见……听见……
  半声闷哼,接着一句‘你……你……’……”
  她咬紧牙咽一下喉咙,顿了顿又说:“老身当时大惊,飞身奔去,但见门口光影一闪,一人疾窜而出。面目虽未看清,但见身形身法,就知是那逆徒。”
  “追到庄外,他一直不停下交手,老身也追不上。老身知道,他要想停下交手,万无胜理,然以老身那时武功要想追上他拿住他,亦是甚难。故追出庄不久,老身就掉头回来,当夜把先夫遗体悄然入内宅藏起,第二天立即遗散婢仆,声称先夫立志携眷归隐,且自身已经先走。”
  “第二天夜里,老身用丝绢将先夫尸身里紧背上,连夜赶到数十里外山中觅一静处葬上。此事做得极为机密,就连麟儿也不知情,他只晓得先夫是出外覆舟而没。那是老身不欲他知道而捏造的故事。”
  “麟儿,不要怪为娘的瞒你,为娘的实在是为了你好。”
  “自此以后,江湖上之人还以为南太极门真地归隐。太极门南北两派极早就暗中不合,故北派亦无人来察问此事,老身也羞于向之乞援代先夫报仇。又觉江湖怨仇,循环相报,了无尽时,不忍再让麟儿陷此漩中,故来此隐后,一直未教他武功,想让他过一世太平日子。唉,说起来,这已是二十七八年前的事了。”
  “麟儿,里屋有个黄木箱子,你去打开把里面一个黄布小包拿来。”
  如麟进去后,她手抚书刀,神情怆然,泪断续下。
  “既不愿再卷入怨仇漩涡,理应将这种东西毁掉,奈每一闭目,先夫死时面目历历如新,此仇不报,恨实难消,然又不忍断送麟儿一生,两难之忧,积久成疾。今日不欲老身含恨泉下,使得遇小侠。望小侠念武林正义,代南太极门了此公案。老身自念先夫一生毫无亏人之处,其心其志足堪配小侠伸手之德,是以老身才启齿相求。”
  文玉宁听罢起身垂手躬身道:“老前辈放心,晚辈定雪此仇。”
  如麟手捧黄包进来,放在床沿上,她慢慢解开,包的竟是一双黑色旧靴。她这时面色慈重对文玉宁道:“人称‘八卦刀’为武林一绝,在南太极门每代掌门人手中,确是如此,换在他人手中,却有破绽可寻。李启承之以‘八卦刀’扬名江湖,并非因他真得我们真传,乃因他原有昆仑极深根基。‘八卦刀’法此书中叙述甚详,如不专练,可不必看,老身把重要之处告诉你,以你师门武功,便足以破之。‘八卦刀’,共八八六十四路,特点在刀重招沉,路数紧密,每八路中有两绝招,即每第七八两招是‘八卦刀’法最厉害之所在。弱处在每第八招后之第一招,每代掌门人皆知道此点,皆知道以法弥补,但未得真传心法者却不知此,纵使他武功再高,此破绽仍然不免。他日小侠与之交手时,可从此点破——咳——咳——破之。”
  一阵咳嗽后,她指下靴子又说:“世人皆知南太极门之‘八卦刀’八卦掌,不知八卦腿。使‘八卦刀’八卦掌时,脚下须踩八卦,然那非八卦腿。八卦腿乃一单独腿法,威力不下于八卦掌。且江湖上甚少有单以腿法对敌者,故此独特腿法一旦使出,甚少有人能够招架。此腿法乃三代前本派掌门人陈庆衍所创,因他在晚年一次与敌交手中双臂皆中含毒暗器,人是未死,双臂残废终生。故才创出此一路腿法。此靴头暗装钢尖,轻可刺肉刺穴,重可伤骨。”
  她突然放重声音,手指三样东西道:“如今书刀靴皆交你手,将来或自留或觅人授之,悉听尊便。”
  说完双手捧起书册,双目严视文玉宁。文玉宁见她停手不前,稍一思索,知道是规矩,连忙跪在床沿前,双手恭伸,她这才慢慢把书放他手上。
  她又拿起刀,右手握柄,左手抚刃,对之凝视一下,眼含泪珠,嘴唇颤动,转头向如麟望一眼,又回过头,眼朝前视,口中念道:“雨苍慢行,为妻的来了。”
  同时右手一挥,文玉宁见状大惊,急伸一拦,已是不及,拿开刀看,喉管已断,血涌如泉。如麟上去抱尸大哭,文玉宁也在一旁下泪。
  中午程如麟亲用木板钉一简单棺材,把他母亲葬在屋后山脚两树中央。
  气氛凄凉,文玉宁无心多待,午饭后便带上东西告辞出来。
  “仁兄别后意欲何往?”
  “小弟想先到四川万县谭家,看是否能在那里找到李启承。”
  “然后呢?”
  “然后再为家师办一件事。”
  “仁兄——”
  程如麟欲言又止,文玉宁心下不解,说道:“程兄有话请讲。”
  “仁兄四川之行了后,回程能否屈驾路过此地?”
  “程兄尚有何事未了?”
  “想请将家父遗物掷还小弟。”
  文玉宁一听,心中更是不解,同时也感不快,问道:“程兄此话怎讲?”
  程如麟躇踌一下,突出一句:“仁兄小心。”
  说时,双拳向中一凑,向前一送,一前一后,一招“霸王敬酒”直奔文玉宁前胸。
  拳势迅劲,文玉宁大惊,急出手封门,身子后退五尺,程如麟招至半途,迅又收住,续出下招,一连三招皆是如此,似是礼待对方,无意伤人。
  文玉宁见他面色严肃,却并无恶意,心下稍安,也就放心出手还招,三招过后,如麟似不再滚,拳势一变,招招沉劲凌厉,出惊走险,同时他说道:“仁兄请记清小弟招式。”
  战至六七招,文玉宁已感吃惊,忙改用“猿掌”以轻快灵巧对之。
  又过十招,还是不行,文玉宁忙又换“风拳”。
  文玉宁一连换了六套拳法,还是抢不到主动上风,年少气盛,不由发急,队使出“奔落掌法”。
  “奔落掌法”果然不凡,才一使出,局势立成平手,但又过五招,又渐走下风。
  文玉宁这时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掌法之奥妙远胜府方,但自己功力火候却远不如府方深厚。
  最后程如麟身子向右一坐,两手一点腰眼,一走下盘。
  文玉宁急双手一错,右手直取双目,左手下拿对方左腕。
  程如麟未待招式用老,陡地身子一长,离地而起肩头一旋,伸右手化开文玉宁右手,流星般从文玉宁右肩上飞过。
  文玉宁突觉背上一轻,旋步回身“八卦刀”已在如麟手中,文玉宁脸上一热,心中微起怒意。
  如麟拱手抱刀而立,右腿微曲,脚尖顶地,一躬身道:“请仁兄亮剑。”
  文玉宁心中有气,当下也不多说,探手抽出张彤生那把剑。
  如麟双手握刀,刀背刀刃分朝左右,刀身水平前递,左脚前跨半步,使出一招“仙猿状花”。
  文玉宁见他第一招又是礼招,且他面色严肃,毫无戏耍之态,不禁暗觉惭愧,自责自已气量太狭。
  怒火一消,心胸一敝,文玉宁遂展开“迷?剑法”但见剑光一片,扑朔迷离,玄妙无比。
  然程如麟肃穆沉着,丝毫不为所动,步法刀法丝毫不乱,刀法看似招招平淡无奇,但在他使来却虎虎生风,令人觉到四周皆是刀影,程如麟此刀法对文玉宁之剑法,似之在以不变应万变。
  到第六招完了,如麟忽然一边使招,一边唱道:“迎风斩草”接着一声:“分波追鲛”。
  文玉宁敏慧,一听知道如麟深意所在,遂气定心沉,全神贯注观敌应战。
  “开山导流”“浪花千层”。
  每隔六招程如麟必唱两道,而唱时所出招式,威力总是凌厉无匹,跟下的一招却是极弱。
  文玉宁心想,可能这就是“八卦刀”但继又纳闷,他武功如此之佳,为什么不亲自去代父亲报仇,这时刀势又紧,文玉宁不敢分心多想。
  “玄鸟划沙”“玉带旋空”。
  “吴刚代桂”“天女散花”。
  “太公钓鱼”“笑指天南”。
  “归鸟寻枝”“王母卷帘”。
  “云断巫山”“倒转阴阳”。
  前面绝招,文玉宁一一勉力渡过,到如麟唱到:“天旋地转”时,刀影在文玉宁头际横削,只一虚晃,如电般立转向中路,斩向腰身——等文玉宁急竖剑来挡,又一虚晃,刀又已转到下盘,直削双腿——文玉宁大惊惊,剑身改挡为削,直下如麟左臂,同时身子跃起三尺。
  那知这一刀仍是虚招,紧接着如麟唱道:“旋风扫雪”身子一直,平刀往上一迎“当”的一声——文玉宁宝剑出手,同时如麟后纵一丈,掷刀在地,抱拳深深一揖道:“请恕小弟莽撞之罪。”
  文玉宁虽然无气无恨,但也怔在那里默然无语,神情尴尬。
  程如麟见状,走过去拾起刀剑,手挽文玉宁重又进屋坐下,他又从厨房火上取出开水泡上两杯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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