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劫


  月,是十五圆月。
  月既圆,相会的应该是两颗情人的心!
  可是,如果交接的是生死的剑,会不会太煞了这个属于情人呢喃的夜晚?
  对宣玉星而言不会。他就站在这个小村唯一的一条街道,双眸瞳子望着路的尽头,眼神,是无限的热切,比情人的等待还热切。
  天下,有什么目光能比“爱情”的光还要亮?
  小村有一个哀愁的名字,它就叫做“孤独离去村”。
  为什么?
  宣玉星轻轻叹了一口气,仰望顶上月色,月如华、如诗、也如梦!从他二十一岁零四个月开始,四十五年来他总共在这街上站过七十二次。每一次,总是他提着手上这把五两银子买来的青纹彩松剑孤独的离去。
  因此,死的是别人。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孤独。这句话,年轻人不会知道,所以他们不甘孤独,不愿被埋没。
  他们要的是成名,他们要爬上高高的顶峰接受所有人的注视、仰望。为了这一点,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包括了爱情、金钱、家庭、甚至……生命!
  自己呢?四十五年前是不是也这样?
  宣玉星一抹讥诮涌上脸意,就此时,他听到四个人很平均、很有韵律起伏的脚步声传来。
  孤独离去村是座废村,所以任何的动响很容易就传遍这条街。他稍微有点讶异的是,从来在这里决斗的永远只有两个人!
  一个自南来,一个由北至;两相遇,一言不发,拔剑。胜利的带着孤独的步伐离去,输的?
  他的瞳子中出现了四个人,两前两后;他笑了,没想到村子还有这等排扬!因为,四个人之间有顶大轿子;大大的红檀木轿,红如血,如情人的哀嚎!
  他笑,眼中的光彩更热切,身子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天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光会比“爱倩”的光辉还亮?
  死亡?
  “爷爷?”一声声呼喊不断,是个小姑娘嘶哑的呼叫:“爷爷,您别丢下情儿不管啊?。爷爷……。”
  老者的心痛了一下。怀里,那封短笺似针,不断的刺砸着,像是要把他由梦中醒了来一般。他一叹,不愿活在日夜的交瘁之中,所以,只有拔剑!
  剑出如风,快若过隙罩向眼前红轿。轿前后,四名抬夫已然离去,便孤伶伶留着轿渺孤立;孤立,立于十五圆月之下。
  宣玉星的人和剑已到,腕上一挑的是红吊面。他要的,是能在死前再见对方一面。然后呢?
  他的剑已挑动布,心已准备赴死;布动,轿里的坐客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尊石雕魔神像!
  一座能同时打出一百二十七种暗器的魔像!
  就是远五倍的距离,天下一流的高手也没超过十个可以完完全全躲过这一百二十七件暗器的攻击。况且,是对于一个本来就想死的老人?
  暗器打在身上,那冲劲撞飞自己到半空又重重落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错了,错到落入人家的陷阱中很可笑的丢掉了生命。
  然而,还有一件更大错事,那就是自己身上的短笺;一封给自己孙女的短笺!
  “爷爷?”一声嘶竭的呼叫由宣雨情的喉中用尽全力渴发出来。她仆到宣玉星的面前,全身颤抖着!
  一十六年来,相依为命的人为什么一夜的时光就会天人永隔?这是梦、恶梦,她不信;她在祈祷,祈祷家里后院那只大公鸡把她叫醒。
  天啊
  ,快快结束这场恶梦吧!她的心在呼喊,只是,握在手中的巨掌已冷;剑呢?剑插在丈外的黄土上,映着月光还自闪亮着。
  月已垂,那鸡啼果然响起,她的心更抽搐紧紧的绞成一团。因为,她没醒来;因为,这不是梦!
  爷爷真的去逝了?人称中原四大剑客之首的玉星剑客真的就这样死了?是谁,谁杀了爷爷?
  她茫然的注视那顶轿子,轿子里的魔像。像是狰狞的大修罗,四臂齐张、青面獠牙;恶狠狠显露出魔界中最大神的愤怒!
  宣雨情没有畏惧,只有悲愤,她走向魔像。难道是大修罗降世杀了爷爷?就在她要伸手触摸魔像的刹那,前方传来“笃”、“笃”的木杖击地声。声音,很稳、很稳的一点一声。只见那端,路口走来一名瞎子;颀长的身子在夜色中轻摆,一步步的走近了来。宣雨情咬咬唇,呼声道:“前面有轿子挡路,别撞到了……。”
  那瞎子一笑,竟似明眼见路的绕了一圈,走到宣雨情身旁来。此际,在东来晨曦中宣雨情看清了眼前这人;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在清晨的微风下,竟是一脸的祥和、飘逸。只可惜,他的两眼皮子是紧闭着的。
  那年轻人淡淡笑着,道:“你是宣雨情姑娘?”
  宣雨情心中一跳,后退了一步注视眼前这瞎子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吗?一个瞎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你就叫我柳瞎子……。”
  “柳瞎子?”宣雨情轻轻咬了一下唇,一低头不禁惊呼了出来:“你……你……杀了人……。”说着,人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三步。她看见的,是柳瞎子木杖上的血迹。血迹殷红未乾,显然是方才下手的……。
  柳瞎子淡淡一笑,点头赞叹道:“果然不愧是宣老英雄的孙女,临恸之时还能有这般见识……。宣雨情双目一寒,悲愤道:“是你杀了我爷爷?”
  “哈……,”柳瞎子大笑,道:“听说宣姑娘年岁约莫十六、七,怎会如此枉栽人赃?不怕毁了你爷爷的名声?”
  “玉星剑客”宣玉星一生行事光明正大,惩治恶人之前必先发时费日查探清楚。四十年来未有一错!
  宣雨情脸色一戚,呼声道:“是谁?谁杀了爷爷?”
  柳瞎子一笑,以杖指指地上的宣玉星体道:“宣老英雄的怀里有一封信,你看看吧?”
  他怎么会知道?宣雨情已无暇细想,立时跃跨到宣玉星身旁蹲下,探手于他怀中摸索,果然,一纸红笺入手,她颤抖着取出一看,只见上头是七个字!
  “不应有恨更无仇!”宣雨情呆茫然的念着:“不应有恨更无仇……?这是什么意思?”
  字,是宣玉星的字没错;纸,也是他们自制的碧竹染泉纸。可是,意思呢?意思是什么?
  柳瞎子淡淡一笑,道:“不应有恨?,更无仇!你爷爷是要告诉你,是他自己想了却一场宿愿……。”
  宣雨情颤声道:“你……你是说爷爷他……他老人家是自己要死的……?”
  柳瞎子沉重点点头,长叹不语。宣雨情倏地站了起来,盯住柳瞎子道:“为什么?你又怎么知道?”
  柳瞎子轻轻一叹,道:“总要告诉你的,何不到你和爷爷住的地方再谈?”宣雨情点点头,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轻悲沉痛一叹,见着柳瞎子抱起了爷爷的体道:“请姑娘带路……。”
           ※        ※         ※
  气雾缭绕的山洞里,却是豪丽的令人吒舌;单单是壁上那二十四盏镂金镶宝石的琉环灯就够瞧的了。地上,铺着的是长毛的波斯毡;左侧,还有一池温泉澡堂。
  那里头,正有一位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女人在软玉微泡,便是散发出无限旖旎风光来。
  底端,是六层石阶上平台,台面有桌,桌上是波斯产的葡萄美酒。酒在杯,握杯的手是只扁平而乾燥的手掌!
  那手乾乾净净的,握住酒杯像是轻软随意;然而,手却是稳定而有力。不但有力,而且有种的合作不敢轻视!
  闻人独笑的手,天下没有敢轻视!
  因为,十五年来已经证明那些轻视的人全部不在人间;如今,人们对于闻人独笑的手只有崇拜和敬畏。
  当你看到闻人独笑第一眼时,一定不会想到他是人称中原四大剑客之一的“独笑鬼剑”。因为他太像书塾里的学究,只不过年轻一点而已。
  四十岁,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正值智慧、修为的颠峰盛年。所以,闻人独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位和蔼的中年文士,充满光辉和亲和。
  可是他今天有点忧愁,最少到目前为止已经喝了二十二杯葡萄红酒。
  美人自澡盆中出来,立时有两名女婢递上了衣服。美人笑着,半系着衣服缓缓移步上了台阶。
  “大剑客?,是什么事令你这般不开心?”美人娇笑着:“说出来让莲儿为你解解愁……。”
  这美人,已是江南三大名妓之一的杨莲儿了。
  闻人独笑大口的饮下第二十三杯葡萄美酒,良久才嘘一口气道:“中原四大剑客以谁为首?”
  杨莲儿一惨,半晌勉强笑道:“公推是宣玉星……。”
  闻人独笑点点头,赞许的看了杨莲儿一眼,道:“你还算知道在本人面前要说实话!赏?”
  立时,闻人独笑的左手多出一串珍珠十八颗挂上了杨莲儿颈上。杨莲儿娇呼,笑了半晌道:“你苦练鬼剑三年,本想是要和那宣老头争第一的。谁知……。”
  “啦”的一响,闻人独笑打飞了杨莲儿;只见美人一飞仆下了台阶,惊叹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闻人独笑像无人事似的啜了一口酒,双目暴闪淡淡道:“记得,宣玉星是英雄,而且是永远的英雄,你如果敢对他一丝不敬,闻人独笑的剑第一个杀你……。”
  闻人独笑的话没有人敢不信!杨莲儿咬牙,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只是手一触及那颈上的项,粒粒斗大的珍珠又让她打消了主意?。“当下,忍着一身疼痛,脸上满是娇美的站起来,又移身到闻人独笑的身旁撤娇道:“别生气嘛?。都是我不好!”
  闻人独笑淡淡一笑,轻叹一口气喃喃道:“可惜?,唉!宜玉星你为什么要死的那么早?”
  杨莲儿娇媚讨好道:“还说呢!这样你轻易的登上第一剑客的宝座还不好……?”
  又是“啦”的一响,我们这位杨莲儿杨美人两次的摔下台阶!那端,闻人独笑怒声道:“拖出去……。”
  杨莲儿连怎的惹毛了这大财主都没搞明白,便叫两名汉子给拉了往洞外去。一路上,她还闹吵着:“你这疯子,你以为你是谁?你混蛋……不要脸……你……,唉喔?”
  最后那声,是被丢出闻人独笑的“万福洞”时所发出的。闻人独笑冷哼一声,又大大饮了一口。
  第一有什么用?宣玉星是他的目标,如果不是打败宣名剑,这个第一剑客要来做什么?偏偏,宣玉星又是为情而死,甘令名剑入土。不甘啊--!
  闻人独笑咬牙。宣玉星!你不配做第一剑客啊!
  洞口,一道剽劲的人影闪入,直立于闻人独笑面前。闻人独笑的眼睛一亮,沈声道:“杨总管--,查得如何?”
  那汉子,正是万福洞里大总管,负责闻人独笑一切计划的杨汉立。只听他恭敬道:“禀告洞主,那四名抬轿的汉子是范家堡的叛徒?。至于下手的人是谁,目前只知道是一名叫柳瞎子的年轻人,使用的兵器是杖……。”
  杨汉立没说出柳瞎子的姓名,表示他查不出来。如果连杨大总管也查不出来的人,那他一定没在江湖走动过。
  闻人独笑一挑眉,道:“那四个汉子的功夫如何?”
  “九成朱砂掌的威力?”杨汉立皱眉道:“而柳瞎子出手是一招令他们毙命的?”他一顿,补充道:“因为现场的足印里四个人连移动的机会也没有?”
  闻人独笑愕然,虎的站立起来道:“人呢?那个柳瞎子的人在那里?”
  杨汉立有些错愕的看着闻人独笑,只见眼前这洞主的呼吸有些乱、有些急喘。怎么会?
  洞主只有在跟绝顶高手决斗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神情,难道那个柳瞎子的武功足以和中原四剑抗衡?
  或者,是洞主想出了那个瞎子是谁?
  “在宣名剑家里?”杨汉立恭敬道:“柳瞎子和宣雨情姑娘在一起将宣名剑葬于住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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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鹿邑城的官道上,正有双马快驰。其中一名汉子忍不住问身旁那位中年文士道:“洞主?,那位姓柳的到底是谁……?”
  中年文士紧抿着嘴,未答。
  就此奔驰了半晌,那中年文士才望望天色,叹口气道:“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
  “是!”
  两马依旧扬尘快催,卷起两道滚滚黄烟,一阵奔腾之中,似乎听得见那中年文士朝另一名汉子叹气道:“那种剑法……,只有帝王剑法可以使得出来……。”
  “帝王剑法?”汉子惊讶道:“难道他是……?”
  “柳帝王!”中年文士双目暴闪,道:“二十年前天下无敌,十年前消失于江湖的柳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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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已成!人呢?
  瞎子也会有泪!瞎子只是无眼,却有心、有感情;瞎子会流泪并不奇怪。
  就好像,妓女也会救济穷人一样;只要心还活着,这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事!
  碑已竖,是青花岗石。瞎子一叹,轻轻抚摸那石碑,碑本粗糙,这一抚竟光滑照鉴。
  碑无字,柳瞎子一叹,以指代刻;刹那,字出!
  字是:天下第一名剑宣公玉星之墓!
  宣雨情激动,已无念及感激眼前这柳瞎子,便是仆身抱坟痛哭。良久,那柳瞎子坐于坟前轻声道:“宣兄?,承蒙你看得起,柳某在此为你高歌相送……。”
  “红笺小子,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歌声有悲,直吭入云!宣雨情为之愀然变色,注视那柳瞎子道:“柳先生?,你和爷爷是旧识?”
  柳瞎子淡淡苦笑,道:“三十年前便已认识?”
  三十年前?这柳瞎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而已。
  柳瞎子点头,道:“昔年,江湖上有位柳帝王,宣姑娘你可曾听过?”
  柳帝王?天下有谁不知?能和百年前太史子瑜享同样名声的,便是柳帝王这位大英雄!宣雨情早就曾听爷爷提过,在他三十六岁时遇上了一名剑术天品资质的少年。
  那少年当时只有十岁,宣玉星已然断定此子必可称雄于武林。果然,十年之后以二十岁弱冠之年,便果真无敌于天下。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在十年前倏忽消失于人间世,那事便变成了江湖十年来五大谜案之一。
  而那少年,便是眼前柳瞎子口里所提的柳帝王!
  宣雨情经柳瞎子这一问,不由得狐疑道:“柳先生之意是……?”
  柳瞎子淡淡一笑,道:“老夫就是柳帝王?”
  柳帝王?这人竟是柳帝王?宣雨情不信!
  柳帝王一叹,道:“老夫的事以后再说,先谈谈宣老英雄吧……。”
  宣雨情急声道:“柳……大先生请告诉我,我爷爷为什么会……。”说着,声音已有了一丝哽咽--。
  “为情一字!”柳帝王叹道:“为了四十五年前的一段情!”
  “心不死于情,烦恼自由生”!那时还没这句话,这话是百年后一代大侠苏小总说的至理名言。
  “酒醒寂寞饮小月,又醉相思落大梦”!那时也没这句话,这话是两百五十年后一代宗师李北羽的至理名言。
  可是,自有人类、有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以来,那些道理就一直存在着!
  柳帝王叹了一口气道:“你还年轻,所以不懂--。这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宣玉星、梅卧姑、邱小月三人……。”
  邱小月是宣雨情的祖母,那梅卧姑又是谁?
  其实,所有的爱情悲剧都是一样的。柳帝王叹一口气,道:“宣兄和梅卧姑本是青梅竹马,只是那梅卧姑自幼长于世家中娇纵惯了,个性上便蛮横得多……。四十六年前,你爷爷要外出闯江湖,梅前辈自是不肯。想着,梅字世家有吃有喝,又何必去过那血雨腥风的日子?”
  可是,一个男人岂甘就此一生?所以宣玉星依然义无反顾的走!五年后,在衡山之颠巧遇邱小月;两人朝夕相处,情愫日浓。待那梅卧姑也入江湖千里寻找宣玉星却晚了一步。那时,邱小月已生下一子,宣玉星和她早有了夫妻之实。
  梅卧姑大怒,举剑要杀邱小月母子,宣玉星自是不肯而加以阻揽;如是,情人的血,那宣玉星一失手便刺了梅卧姑一剑。
  宣雨情惊呼道:“后来呢--?”
  柳帝王苦笑,道:“梅前辈受了这层刺激,当下含恨而去,扬言此生此世必报此仇……。”
  柳帝王一叹,道:“你爷爷自是心中大有惭愧,四十一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那梅卧姑的下落……。谁知,梅前辈个性本就执拗。那衡山之事后也不回梅字世家,便此在江湖上消失……。”
  宣雨情点头,又忽儿急问道:“一直到现在吗--?”
  柳帝王摇摇头,叹道:“日前--,你爷爷接到她的挑战信函,约昨夜见于『孤独离去村』……。”
  宣雨情明白了,正是“不应有恨更无仇”!所以,爷爷此次本就抱着死在梅卧姑的剑下以偿宿愿的心理。
  她正想着,那柳帝王忽的冷哼站了起来沈声道:“鼠辈不敢现身吗--?”
  宣雨情一愣,只见那屋角两沿果然各自走出了四名汉子来,个个,手上拿的是链子刀!
  柳帝王眼瞎心可明白得很,立即冷笑道:“八字擒仙链子刀。嘿、嘿--,以你们这点道行也敢在柳某面前卖弄?”
  “哈……”,一串笑声自屋顶上传来,是名全身劲装的彪悍汉子,只听他恶声狂笑道:“好瞎子--,报上名……。”
  柳帝王静听之后,淡淡笑道:“就算枯木神君来也不敢在柳某面前发出一声笑来……。”
  那劲装汉子脸色一变,冷声道:“何用家师,便是这八字链子刀整治你已足足有余……。”
  “哈……。”柳帝王大笑道:“你这小子大概是枯木小老儿门下首位的枯木秀才?哼、哼--,从你身上的气机运行和呼吸来看,约莫只有你师父的六成火候………。”
  枯木秀才的心往下沈,眼前这瞎子未免太可怕。单单昨夜杀花家堡那四名好手已够惊人,竟又能从自己呼吸中知道成就多少,近乎神话!
  “阁下是那位?”枯木秀才的语气温和了不少,我们的目标是这位宣雨情姑娘--。行有行规,请阁下别干扰我们的行动!否则……。“柳帝王淡淡一笑,以出手代替回答!以杖为剑,使的是早已在江湖上消失的帝王绝学!八把链子刀如电、如网罩向柳帝王;他们想,以这个阵仗来对付一个瞎子未免牛刀杀鸡。所以,每个人都有点漫不经心,都有点想笑。枯木秀才却是一肚子苦水往上涌,他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人的武功高到这样!不可能。八把链子刀全数落到了地上,执刀的人权躺在他们链刀的旁边。他们不敢相信,怎么八个明眼的人会输一个瞎子?他们至死还不明白!因为,他们忘了瞎子和明眼人一样,有好多、好多种!而柳帝王刚巧是最可怕那种最可怕的一个!枯木秀才逃的速度绝对不比任何人差,只一倏忽便已到十丈外而去。柳帝王淡淡一笑,忽的身子一颤急咳了起来!宣雨情一惊,急往前扶住道:“柳前辈,你怎么了?”
  柳帝王摇摇头,盘坐了下来,便此吐纳呼吸了起来。约莫一柱香,他才叹口气道:“让姑娘你担心了……。”
  他说着,头转向那八具体不由得皱眉沈思。宣雨情在旁讶道:“柳……前辈有何不妥吗--?”
  “奇怪--?”柳帝王喃喃道:“这不合情理啊……?”
  宣雨情惊异道:“前辈--,你的意思是……?”
  “不对!”柳帝王倏忽仰头沈思缓慢道:“不对--,大大的错了……。”
  宣雨情正又要问,远处,马蹄急响传至!
  柳帝王脸色一变,惊叹道:“来人好高的武学造诣,只怕不在你爷爷之下……。”
  闻人独笑注视眼前这位瞎子,淡淡一叹,又将目光一项新坟微凸处。他一落马,剑已解下在手。这端,宣雨情脸色一变,连柳帝王都说眼前这位中年文士打扮,却有一股王者威严的汉子;他武功不在爷爷之下,莫非也是来擒杀自己的?
  她心中一震,可也不畏惧。当下,清哼一声往前跨步娇斥道:“别在我爷爷面前动武--,到前面去……。”
  闻人独笑淡然一顾,只默默将剑交给身旁的杨汉立;接着,往前两跨步,便自屹立于宣玉星的墓前。
  宣雨情心中一愕,方未明白怎么回事;立时又见那杨汉立放妥了洞主的剑,由马鞍中取出三柱香来点着传给了闻人独笑。
  柳帝王眼瞎,心中随闻人独笑的气机转念,当下已完全明白眼前这位名剑的心思。果然,耳里听见闻人独笑将香插落于地上坟前的声音,接着是默祷了起来。便这片刻,那柳帝王心中不禁微微惊异,双眉皱结不已。
  因为,闻人独笑的气机,不但浩塞天地;而且回转运行中,竟似有一股悲愤。
  因为,闻人独笑的气机竟似逐渐凝结、激汤往一个固定的方向移动、撞击!目标是……?
  柳帝王!
  闻人独笑在宣玉星的坟前默立足足至那所插的三柱香全化成了灰烬,方回转头向柳帝王淡笑道:“阁下和昔年柳帝王第一名剑之间……?”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柳某正是你口中的柳帝王!只不知阁下是……?”
  “闻人独笑--。”声音回答的很轻,却很有力!
  “独笑鬼剑的闻人独笑?”柳帝王双眉微微一挑,笑道:“闻人兄--,你我生于同年,今日之会可是有缘的很……。”
  闻人独笑视察柳帝王半晌,方轻叹道:“柳兄驻颜有术--,闻人某自愧不如……。”
  这话,涵义极深。一般武功心法能达到某种境界后,则可以保持面貌、皮肤不至于老化;然而更上一层,能达到“迫璞归真”的境界,甚至可以转白发为青丝,更显示年轻来。
  闻人独笑之所以下这话,表示他已承认眼前这人便是柳帝王!因为,眼前这瞎子的气机浩荡惊人,若非传说中的柳帝王无法臻此!可是,他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柳兄体内气机运行似乎有些受制?”闻人独笑双目闪动道:“尤其第五会穴到天柱左穴之间?”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闻人兄不愧是天下八剑之一!单这点见识,在中原上已可排名第一。”
  宣雨情此时不禁愕然道:““中原不是只有四大剑客吗?”“那是中原关内而已--。“柳帝王的神情竟似有无限遗憾:“关外长白山上就住了两位足以和中原名剑对抗的名剑……。”
  闻人独笑双目一凝,手上青筋已微浮。当下,沈声道:“还有呢?另外几位住那里?”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两位住塞外昆仑山脉上,另外一个……。”柳帝王脸色稍变,停了半晌才道:“另外那把剑住在东瀛扶桑国……。”
  这时,宣雨情忍不住道:“中原四剑加上关外、塞外、海外的五剑,以及前辈你岂不是天下十剑了?”
  “宣兄已死!”柳帝王轻叹道:“柳某又是瞎子!人目既已瞎,岂可论剑?”
  闻人独笑望着地上的八具体,淡淡笑道:“只要心不盲,无欲的剑才是真剑精髓……。”
  柳帝王倏的仰天大笑道:“就凭闻人兄这句话,柳某又何复推托之言?”
  “好豪气!”闻人独笑双目精光一闪,神情竟也有一丝恭敬道:“帝王之剑适合在擎天之处舞扬,柳兄可愿比移?”
  柳帝王轻一点头,朝宣雨情笑道:“宣姑娘可愿同往?”
  宣雨情望着她祖父坟碑,摇头道:“小女子想陪陪爷爷他老人家……。”
  柳帝王一笑,转向闻人独笑道:“请闻人兄身旁那位兄弟先将这八个鼠辈随埋掉可好?”
  杨汉立见那闻人独笑点头,当下即抱拳道:“柳名剑请放心--,杨某自当料理乾净以免污了宣前辈的坟灵……。”
  柳帝王大笑道:“闻人兄--,请!”
  宣雨情望着柳帝王和闻人独笑双双并肩离去,一颗心不由得担忧了起来;眼前,那杨汉立可很俐落的将八具体来回两三次,全数不知藏到那儿啦!
  宣雨情独坐爷爷坟旁,不禁又是悲从心来。想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便足有十六年之久,她宣雨情可是连爹娘的面都没见过。问过爷爷,每回得到的答案是等长大再谈;那知,这回连说的机会都没,爷爷便已去逝。
  难道是爷爷忘了?或者是另有安排?她叹一口气,看着杨汉立已然将事情料理妥当,不禁问道:“这位大叔--,柳先生和闻人先生的决斗是在那里啊--?会不会有危险……?”
  杨汉立注视了宣雨情一回,方笑道:“高手决胜负,往往是取决于一刹那间心思的变化,力劲的转运、情绪的稳定,以及四周环境的配合,对手的压力等等……。”
  他一笑,又道:“所以柳先生和我们洞主之战只绘点到为止,不至于有伤亡之事……。”
  因为,真正的高手决斗,他们的力道捏拿一定是在最省力下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为准!胜败一分,便用不着杀伤对方。
  如心印证,你知我知便是矣!这是宗师的典范。
  宣雨情嘘了一口气,问道:“那……地点呢?”
  杨汉立举目望向北方,淡笑道:“毫涡河畔,天霸岭上!”
  宣雨情轻轻一叹,良久才道:“何苦争剑锋?”
  “名利吧?”杨汉立摇头一笑,人已上马向那宣雨情抱拳道:“宣姑娘请多加小心,难保那些人不会再来……。”
  宣雨情一怔,感激道:“多谢大叔关怀?,小女子尚承爷爷教导过,自卫尚勉可以保……。”
  杨汉立大笑,不复有这一策座骑,右手牵了闻人独笑的神骏,便往那北方而去,宣雨情以目相送,只见翻腾黄烟滚滚离去;渐行渐远终至消失。她一叹。望着爷爷的坟碑忍不住是双泪垂。
  便此,坐到了日已偏西,她方又想起爷爷未告诉自己亲生爹娘之事,不由得举步进入屋内。
  这屋,爷爷取名逐鹿斋,位于鹿邑西侧,济河之下。屋内,尽是一般农家木屋装置,多的是一份清雅和壁上的字画。
  宣雨情推门而入,触目进入的是悬在壁上的长剑;一时,又不由得悲从心来,几乎又叫泪眼蒙迷?。她先是进入了自己房内,见那卧床之侧的桌上,端端正正的留下宣玉星往“孤独离去村”前的告别信。她心中一叹,转身到了爷爷房内,看看有什么信函留住。
  宣玉星的房里,靠北窗正是一张云贵来的五龙木桌,此时逢得午后之时,自有一股清香散着。宣雨情一叹,忆起十六年来多少回和爷爷在此书桌前谈笑;而自己读书启蒙,更是多少回倚此书桌临写?
  她一叹,往前移动间已然发现桌上有两纸置的。一张,是柳帝王回爷爷的信。
  “宣兄所托,弟如何能不尽心以至?只是,兄愿院为情死之事,弟大以为可以用别种方法加以处理。无它,四十年前往事,何有恨至今?祈兄三思也。另外,有关宣姑娘身世之事弟已明白,当会择机相告!”
  宣雨情心中一震,原来柳帝王已由爷爷之处得知自己爹娘之事。可是,方才他为什么不说?难道是时机未到?然而,她也有了一丝安慰。
  柳帝王应闻人独笑决斗,必然有致胜的把握。所以可以不用急着告诉自己!
  有了这信心,不禁又投目往第二封信函。只见上面写着:“孤独离去村相见!”落款的署名是?“梅卧姑”!
  她心中一震,果真是这位梅前辈写信来邀。只是她奇怪果真四十年犹不能有所消弭这样一番仇恨?
  是情字害人?
  宣雨情长长叹一口气,梅前辈既害了爷爷,又为什么三番两次要逼杀自己?她心下这一想,不禁恐惧了起来。她不是怕那梅卧姑前来杀害自己,而是怕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一个可怕的阴谋!
  她心中方自震动,那门已然翻飞破碎;就她转头的刹那,两壁又各自冒出三个人来。眼前,已有八个人,八个身手都不错的人。
  因为他们冷笑移近的步伐不但稳,而且双目炯然光彩。这点,最少说明了这八个人都是内外双修的好手!
  八个高手一起出手,以宣雨情的能力能挡住一招?
  不能!
  宣雨情的心往下沈,可是她还记得隔壁自己房内的地道。早在四年前,宣玉星早就请“翻地鼠”丁绅以为自己留下逃生之路。
  因为,一个成名的人,无论是不是仇家,想踏过自己肩头往上爬的人绝对不会少。宣玉星早有了这点认识,所以在他孙女能开始了解大人的江湖世界后,就留下后路。
  宣雨情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到隔壁去?能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自己房间和爷爷相联的墙壁已经叫左侧的三个人撞破!
  宣雨情绝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头脑也不错。她望着眼前八个人道:“你们是八个人,我是一个人。而且,你们是男人;而我只是十六岁的小女孩……。”
  八个人齐齐愕了一下,不禁面面相觑。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来对付宣雨情,传出江湖上都可以让他们羞愧而死。况且,是八个人联手?
  宣雨情叹口气道:“不知八位大叔如何称呼?”
  这声“大叔”更是令八个人脸上发热,几乎是没有勇气报出名号来。可是,人家既然是很认真的在问,以前辈的立场又如何能不说?况且,眼前这位十六岁小姑娘又是生的娇美可人,叫人拒绝也难。当下,由前门进来两名汉子的左侧那位道:“老夫等人是黑火八神君……。”
  宣雨情双眉高高抬起,很讶异的道:“可是阴山别门中的八位前辈?那是大大有名的了……。”
  这一句“前辈”,那一句“大大有名”,直叫八名汉子苦笑不已。方才那汉子乾咳一声,道:“宣姑娘?,敝上有事想请你前去一趟,不知姑娘有什么要准备的?”
  宣雨情本想要求进入自己房内假意整理东西,然后在乘机按了机关逃走。然而,她又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这般提出了,只怕眼前这黑火八神君会全神戒备,反而不易成功。
  这方法不行,只剩唯一之途,她一笑,朝黑火八神君昂首道:“东西不用准备?。可是,宣家子弟没有不战而受制于人……。”
  黑火八神君的眼睛齐齐亮了起来,不由得叫道:“好!不愧是宣名剑之后……。”
  宣雨情的心里笑了,因为她可以感觉到眼前这八人的神情都缓和了不少。因为,他们中任何一个要擒下宣雨情都是易如反掌;而且因为是宣雨情自己向他们挑战,所以他们的出手绝对不会在江湖上丢脸。
  那个左侧汉子竟然还很好心的道:“我们八个中,你可以任挑一个……。只要能胜了,我们立即就走,绝对不会多停留一刹那?”
  宣雨情一叹,将爷爷桌上那两封信以防火封套收好了藏入怀中,才对着那名汉子道:“大叔?,就是你吧?。因为你是黑火八神君之首,小姑娘我败了也光荣!”
  那人果然是黑火八神君之首的鲁天雁!这宣雨情的一访,不由得令他赞叹道:“小姑娘?,鲁某都有些喜欢你了?。就让你三招,出手吧?”
  宣雨情竟然摇头!
  鲁天雁一愕,道:“你可是反悔了?”
  “不是?”宣雨情道:“我要用剑,而且用自己的剑!”
  这很有道理。宣玉星本来就是剑术大家,所以他的孙女会用剑很正常。而且兵器是自己的顺手。鲁天雁明白,所以他笑着道:“这是当然?”
  宣雨情立时一转身,大步往左方而去;那端,三名汉子果然也不加阻揽的立时退到一旁。因为,他们都明白老大的意思!
  玉星剑法在昨天以前,无疑是江湖上梦寐以求的武学。今天,宣玉星已死,除了嫡传的宣雨情外,便再也无人知晓;所以鲁天雁要跟宣雨情交手,而且不能太快将她打败!
  这是黑火八神君的算盘!
  宣雨情很稳、很平均的走到床旁,当她一抬眼,便可以见到窗外新立的坟碑;她心中一叹,爷爷?,暂别了。
  长吸一口气,取床柱上挂着的长剑在手,身子一跃倒弹,方向竟是进入床帏之中。
  鲁天雁立时发觉不对。可惜,他的速度没有机括翻转的快!当他一大步跨到床沿之前伸手抓出时,“嘶”的一响只能抓住一片衣布。鲁天雁怒喝,双掌使劲再拍向床板!
  此时,其余七名汉子亦纷纷跃到,臂上已是运劲使出。就八名好手这一轰击,那床板那撑受得了?当下便“哗啦”一声被震成碎片。谁知,昔年那“翻地鼠”丁绅早就料到有这一着,便在那床板下装置了簧弩暗器。
  这黑火八神君一击贯下,是震碎了木板,即同时引动了里头的机关叫那些暗器弹打出来。当下,八个人全惊斥怒喝,全闪身移开。那知事还未了!
  八人方惊怒避开这一轮攻击,那木屋竟然是轰的大响倒塌了下来。以黑火八神君八个人的武功,别说这木屋,就算是青石搭建的阁楼也无法伤得他们。只是,这木屋梁柱里头尽都暗藏石灰,这一下,便真搞得八个人灰头土脸!
  鲁天雁咬牙,扒开那些木头石瓦,找到床的位置一看,只见下头是条水道。他冷哼一声,道:“这水道必是通往济河的支流?,我们快追……。”
  八道人影便立时踏着斜阳往北追了过去。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只剩是西山夕照暖暖。
  三月夕暖,人的心呢?
           ※        ※         ※
  天霸岭,一样是受着无私的夕染。风呢?吹动两个人的衣衫,飘汤在天地之间!
  远处,还有一名汉子立方双马之旁凝视;望着的是,两位一代剑豪的决斗!
  这一战必将名留青史,那汉子有此一想,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位什么武林中没有记载战史之人?便此一念,那汉子竟成武林史的第一代史官。而武林剑战史第一页便记录了柳帝王和闻人独笑之战!柳帝王对着闻人独笑,良久、良久之后才笑道:“闻人洞主为何不出手?”
  闻人独笑淡淡一笑,轻叹道:“兄弟一直不明白,以柳兄剑上造诣,天下有谁能将柳兄双目毁去?”
  “没有?”这是柳帝王的回答!
  没有?闻人独笑心中一震,急道:“莫非是柳兄自己……?”
  柳帝王淡淡一笑,手上杖已平平推出,口里犹笑道:“心中一点欲念还在,便叫天理毁了慧根……。”
  闻人独笑没有时间去想柳帝王话中含意,右腕轻震中那柄天下闻名的“鬼剑”已如虚如幻的递了出去!
  “帝王一剑,称天霸地!”
  “独笑一剑,无生有鬼!”
  这是杨汉立在武林剑战史上第一页中的两句评语!
  柳帝王以杖为剑,一直很平缓,很自然的配合一寸一寸落下的夕照前进;那杖势,在闻人独笑的眼中化成了圆融无憾的智慧法轮。就如同,那佛堂上的释迦我佛,项后那圈白芒光华、浩瀚、伟大而令人心中只有敬仰!
  闻人独笑的剑乱了,乱在心中的惊叹,对方这一杖势近来,自己手上长剑似乎是多余的。既是多余,留之何用?既无用,唯去、唯除、唯……断!
           ※        ※         ※
  武林剑战史第一页。时,元顺帝至正二十五年。(注:西元一三六六年)人:柳帝王、闻人独笑。
  地:鹿邑城北侧天霸岭。
  胜:柳帝王。
  武林剑战史第二页。评语:“柳帝王以天地夹于杖势之中,本就虚空大藏,且又同拥无限大力;是以,手上长剑无法制击。因为,虚空本无落处,如何击之?而天地大力所及,又有何物能御?”
  同时,这一页以末亦对两人剑术做评语。
  “帝王一剑,称天霸地!”
  “独笑一剑,无生有鬼!”
           ※        ※         ※
  闻人独笑断剑弃之往崖下,口里仰天长啸反身奔到杨汉立身侧,跃上马座便狂奔下山而去。那杨汉立一惊,亦跨上马口呼:“洞主?,洞主?”亦同往山下追去。
  这一前一后,追了近半个时辰那闻人独笑已到济河之畔,竟对江面嚎啕大哭!
  杨汉立几乎不敢置信。以闻人独笑平日行事,从未见他稍有忧愁之貌,何至于一败之后有泪如是?
  良久,那闻人独笑止住了哭泣才仰天长叹道:“帝王绝学,为何能臻至此?我闻人独笑手上长剑又为何差之若此?”
  杨汉立急道:“洞主何须作如是之言?除开柳帝王,中原武林又有谁是洞主的对手?”
  闻人独笑摇摇头,半晌方长吸一口气叹道:“你不明白的?,你没面对过柳帝王那一剑不会知道那股气势的可怕……。”一叹,他又悠然道:“那一剑,如虚空大藏,夹天地大力。刺之无处,御之不能……。”
  杨汉立默然,唯陪立于闻人独笑之侧,就如是站一柱香光景,任令夕沈月升落满江。忽的,闻人独笑突然道:“汉立?,如果你拥有了万福洞所有的金银财宝,你要如何来用……?”
  杨汉立心中一惊,急道:“洞主?,你……。”
  闻人独笑脸色一正,喝道:“说?”
  杨汉立又是一震,半晌方呐呐道:“属下……属下想为今后武林竖立战史记录……。”
  “哈……,好?,好!”闻人独笑的眼睛亮了起来,似那东方星辉闪烁。他望向杨汉立沈声道:““就此办……。“杨汉立心中狂骇,跪仆于地颤声道:“洞主请回……。”
  闻人独笑脸色一寒,冷声道:“除了天地之母,列代祖宗外,男人岂可屈膝下跪?给我站起来……。”
  脸冷声寒,然而闻人独笑的眼睛却是热的。
  杨汉立不敢违命,他只有拱手恭立,立于泪水之中。闻人独笑一叹,拍了拍杨汉立的肩头道:“汉立,别替我着急?。闻人某打算以三年的时间隐于山林之中重新研讨剑术精髓?。万福洞之事,就算你帮我治理吧?”
  说着,取出一块刻有篆体“福”字的金牌交给杨汉立道:“今日起,杨汉立成为第二代万福洞洞主。本洞所属两千一百三十二名弟子全听指令?”
  杨汉立心中百感交集,接牌在手竟是哽咽不能言。即闻人独笑注视他良久。忽的仰天大笑反身上马,便笑声不绝往那西方而去。
  西方,夕已落尽,只剩顶上月华轻送……
           ※        ※         ※
  柳帝王全身似虚脱般的垂坐于地上崖旁。方才一战,已然牵动他身上气机运窜!若是闻人独笑犹能坚持半刻,倒下去的一定是他!
  他轻叹,剧烈的咳嗽已颤起;然而,他的双耳却听到一种危险的信号。这危机,便可能是他柳帝王今生结束于天霸岭上!
  因为,由山下路上传来宣雨情的脚步声。声杂而乱,显是遭人追赶。
  果然,之后有八道极为平稳的足声,那声告诉了一件事。来的人是高手,而且显然可以施合搏之术。
  柳帝王长叹,感觉到宣雨情已到了面前;而自己体内气机,正是大乱未戢!
  宣雨情看见柳帝王正剧烈咳嗽时,一颗心不断往下沈落。现在,不但是自己赔上了,甚至连柳帝王都要叫人斩杀于这一地!
  她心中此念一起,立时横剑护在柳帝王身前,朝黑火八神君嗔道:“八位大叔,方才的话可是还当真?”
  鲁天雁微微一笑,往前跨出一大步,在近到宣雨情前方三丈远处道:“小姑娘?,这回你是不得不遵守的了……?”
  宣雨情咬咬唇,一台眼望向鲁天雁扬首道:“我们可说好的。若是我胜了,你们绝对不会为难……。”
  鲁天雁仰天大笑,道:“鲁某何时骗过你了?”
  宣雨情点点头,转身蹲在柳帝王身边低声道:“柳前辈?,你的身子还好吗??”
  柳帝王缓缓吸了一口气,抑住剧烈的咳声道:“还好?。最少眼前这八个,柳某还能去其半……。”
  那柳帝王和宣雨情在低声交谈,这端鲁天雁和各位弟兄也暗自私语。鲁天雁道:“那个瞎子,看来便是枯木秀才所说的那一位……。”
  八神君之一的罗武敖双目一凝,捻着颌下稀疏胡子沈声道:“无论是与不是?,宁可错,不可漏!”
  鲁天雁点头,道:“老三说得有理?。便这般行事?”
  众人一交换眼色,那鲁天雁又大笑朝宣雨情道:“小姑娘,现在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宣雨情哼了一声,朝柳帝王道:“前辈请放心?,雨情不会让他们得逞……。”
  柳帝王淡淡一笑,他心里可明白的很,那眼前八个人,暗中已有七股气机移涌向自己而来。嘿、嘿,照此看,是要用七星夹杀之法,叫自己没有活埋之机。
  就柳帝王沈思之间,耳里已传来宣雨情和鲁天雁之间交手的叱喝声。
  宣雨情沈住心,缓缓将爷爷所授的玉星小巧七十二剑展开。只见点点着落处俱有寒天星烁的味道。那鲁天雁双目一凝,心中不禁也有些讶异;眼前这小姑娘十六年岁,想不到使出来的剑法竟有一番造诣,倒也不愧名剑之孙。
  鲁天雁心中一笑,双掌递出间左右拍展,果似那大雁扬空;立时,叫宣雨情手上长剑在自己双掌拍挥下凝滞难移。鲁天雁一笑,低声喝道:“宣大小姐?,请随鲁某回去吧?!”
  说着,身子自右方欺近,便化掌为爪扣向宣雨情肩头,宣雨情自幼即受玉星名剑的教化,一手专给女人使的小巧七十二剑固然打下了基础,就是猛烈的玉星大明七十二剑也学了三式。此时,见那鲁天雁自半空扣下,心动意使里,已自将右腿往前一跨,身子微屈人仰中将那手上长剑漂浮自左下往右上倒飞。
  鲁天雁心中一愕,见对方那剑来得烈;不由得身子在半空半翻。如此,便成了双掌拍剑,双腿踢向宣雨情天柱左右穴。
  宣雨情娇喝一声,身子滴溜一转,将手上长剑横扫,便卷向鲁天雁双腿而去。只是终究年幼,那剑上威力不足,气势不够快,仅此二点便足分胜负。
  鲁天雁大笑,双手扣住宣雨情的同时;黑火八神君的另外七名也对柳帝王展开了攻击。只见柳帝王人坐于地上将双手置于杖中间,潇随意间横指竖打,只弄得那黑火八神君中的七名占不上上风。
  宣雨情人落入鲁天雁手中,又见此状不由得怒道:“你们找的人是我何必伤及无辜……?”
  鲁天雁“嘿”的一笑,道:“只怕这瞎子大大与众不同……。”说完,立即大迈脚步往前三跨,扬声道:“八卦封神……。”
  立即,那七名兄弟齐齐道:“天罗地网……。”
  鲁天雁早已双臂挺出带动众兄弟的攻势,便此刹那已叫柳帝王身上压力倍增。
  那端,宣雨情身上双臂的穴道已叫鲁天雁所制,只能紧张望着黑火八神君来夹击柳帝王。片刻后,那柳帝王剧烈咳嗽又起,更叫那宣雨情心惊不已。当下,她心中不禁惴惴;爷爷遗信中所言,天下只怕剩这位柳大先生知道自己父母之事,若是柳帝王丧命于此那如何是好?
  她心中着急异常,那端情势却已有了重大变化。首先,柳帝王身子一抖,将手执于杖头横扫,便打飞了两名神君。左手再复一探,拍的人是鲁天雁。
  那一掌出,初时迅速无比,到了鲁天雁面前又自凝滞不动。而鲁天雁反应已至,大力猛击迎上!
  宣雨情大叫,蹬足尽力前跃;眼前只见那柳帝王狂笑,人已被柳帝王一推之力打上半空,口里犹自道着:“柳某岂可死在你们这般小人之手……?”
  鲁天雁一愕,此时方知眼前这瞎子乃借自己一击之力,乘势往山谷落下。这厢宣雨情大惊,口呼:“前辈?,小心下方是山谷……。”
  话声未落,柳帝王人已坠下而去!宣雨情脸色大变,奈何双臂被制,无为伸援。此时,她心中转念一想,今日落到黑火八神君手上,到头来难免一死;就算苟活,爹娘之事天下也无人知晓。且不如就随那柳帝王同落,死不辱于宣家名威。
  有此一念,见那鲁天雁正含笑走近,方是启唇要语。宣雨情冷哼一声,人已反身而跃便自往山谷坠去;身后,传来的数声惊呼?。
  柳帝王的身子不断落下,耳里只听得呼呼的风响。心中,竟没有死亡的恐惧,倒有着是乘风御行的快感。他一笑,只可惜不能看见自己的死状是怎般的模样;心中有这一念头,不觉好笑起来。当下,便放声而吭,直惊震满山飞禽。
  他笑声正扬,忽的身子一猛震,竟是撞及半崖中突起枝桠,而且撞处有巢,巢不小;巢里有蛋,蛋亦不小。
  柳帝王受此一托,下势已略缓,只是连枝一道撞断。忽的,耳里传来“呱”叫呜声,紧接是破空而至的翼动声响。他心下一惊,不由得失笑!
  显然,方才那一撞,正中了鹰鹏之类鸟巢;那鹰不及救,如今是迁怒来的了。果然,破空两铁爪已到了肩头!柳帝王一笑,双手一举反扣,便抓住鹰爪!
  宣雨情随柳帝王下落,忽闻声下方“喀”的一响,再举目一看,心中不禁讶异。原来,在下方的柳帝王被一横枝所阻,下势一缓和自己已是相距不远,又头见一鹰巨大无朋,狂飞而至便往柳帝王双肩抓下。
  宣雨情方惊呼一声,再见柳帝王双手一扣,竟搭住那巨鹰双爪。只见,那鹰似乎大吃一惊,极力拍翅上扬以免被柳帝王拖下。而此时,宣雨情又到,急伸出双手抓住柳帝王脚踝。
  便此一冲一拖,那鹰可支持不住两人之力,也往下而落。当下,二人一鹰便如一直线坠下。
  柳帝王初闻宣雨情一声惊呼,心中已明白来人是谁。待宣雨情抓住他的脚踝,不由得大笑道:“小姑娘怎的也落了下来……?”
  宣雨情心中着急,口里叫道:“前辈?,怎么办……?”
  柳帝王一笑,道:“你看离地还有多远?”
  宣雨情闻言,投目下望,约莫尚有四十丈左右,随口便道:“四十丈……。”
  柳帝王高声道:“好!宣姑娘记得,待会儿老夫腿上用劲将你踢起,你就放手……。”
  宣雨情想也不想,立即道:“好?”
  此时,又已坠下二十来丈,距离地面也不过十来丈远。柳帝王猛吸一口气,喝道:“去?”
  立时,只见他双腿一抬,便将宣雨情倒扬往上,只是,反力之下,那柳帝王和鹰下坠之速更快。
  那鹰被柳帝王和宣雨情下拖,本已是焦躁不已,此时又叫反力大力下拖,及那足下重力大减;不由得双翅猛拍,硬是要把下落之力减低。
  柳帝王心中一揣摸,上端那鹰双翅猛拍下,坠落之速已有一番减弱,现今距离地面约是五、六丈左右。他大笑一声,双臂猛力一拉鹰落,人反而上扬起;同时,耳里听准上方宣雨情之落向,一探手便将她抱入怀中。
  宣雨情可是聪明灵巧,已然明白柳帝王之意!立时,口里呼叫道:“前辈,距离地面约三丈……。”
  柳帝王大笑,笑中带咳!只见他身子在半空中猛旋,如那车轮快转;待近了地面双臂一放,将宣雨情平平放射而出。同时自己则受反力倒飞,在半空中翻了十七个身子,消去那猛坠之力落于地面。
  宣雨情受柳帝王那消力一掷,人倒无大碍的沿着地面平飞,约莫十五丈远方才停住,躺在一片长草之中。她长吸了一口气,忍住晕眩直起身子来。
  只见,月将落,晨曦要出。她心中一紧,口里呼道:“柳前辈?,柳前辈?,你在那?”
  四周,静悄悄的没半丝回答。宣雨情心中一惊,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而寻。约莫走了二十来步,只见那一堆长草处有所异动。宣雨情一惊,急步走近,用脚拨开草丛。入目,是柳帝王大笑。
  因为,这位柳帝王先生手上多了两只兔子,正笑着道:“小姑娘?,早餐也别愁啦!”
  宣雨情急步向前,问道:“柳前辈,你……你有没有受伤……?”
  柳帝王将那两只兔子用力震死掷于地上,咳了一阵才喘气道:“生死历劫,也只是小事一桩……。”
  宣雨情闻言一愕,不禁叹道:“前辈风范,当真别人所不能及……。”
  柳帝王一笑,道:“快生了火烤这顿兔餐吃……。”
  宣雨情苦笑,看着自己双臂,道:“我……我的双臂较鲁天雁给制住了……。”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过来?”
  宣雨情依言往前,柳帝王倏忽出手,便拍了她肩中两穴,解开臂上经脉。只是,经由这回再一次使力,终究忍不住吐血昏厥了过去。
           ※        ※         ※
  香味,尤其是烤肉的香味,特别容易把人由昏睡中醒了过来。
  柳帝王只觉得身子躺在一个轻软的地方,通体是一番盈泰。他一愕,耳里已传来一声娇呼:“二宫主谏涨~轻人醒了……。”
  柳帝王心中一惊,急忙提气运行周天,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机竟叫人调适妥当,再无走火入魔之危。手下轻按,是鹅毛蚕被,鼻中所闻,竟是油沾碎姜烤肉香。
  这是那里?宣雨情的人又在那里?
  柳帝王一皱眉,不禁又有一番讶异。原来,耳中所听得的脚步声,竟是人已到了五尺远近之间。而他同时到了知道,这屋里最少有四个女人!
  柳帝王沈住气,待来人到了面前,也不急着问话。因为,沈默的观察,永远比莽撞的讯问得到的更多。
  果然,对方先轻笑道:“先生,你尊姓大名……。”
  “柳?”柳帝王轻笑道:“人称柳瞎子?”
  柳帝王心中有真错愕的是,眼前这位女子的年岁,听其口音只约二十五、六,而武功气机却是惊人的很!
  柳帝王一笑,又道:“尊驾是方才那位姑娘口称的二宫主……?”
  “不错?”对方答道:“本座正是世外宫的二宫主……。”
  柳帝王点点头,道:“还不知二宫主的大名是……?”
  “这你不用知道?”二宫主道:“室外宫一向不与外人接触。设非那日宣姑娘因缘机巧碰上了本座,而愿以死相偿救你?。哼、哼,本座一时心软……。”
  柳帝王心中一阵感动,问道:“不知那位宣姑娘目下是在……?”
  二宫主似乎轻皱了一下眉头,语气稍冷道:“由你口气,你和宣姑娘之间似乎非亲非故……?”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宣姑娘没告诉你吗……?”
  “大胆?”一名老媪的声音道:“你这小子竟然敢对二宫主这般说话?”
  柳帝王一笑,道:“天下诸人,柳某对谁说话都是一样?”
  “好狂的口气?”那老媪便一步跨前,右手已探向柳帝王而来。柳帝王心中轻笑,正得要回手化解,忽的将体内气机收了回来。
  因为,二宫主左臂轻抬中,已托住了老媪的右爪。只听二宫主淡笑道:“火嬷嬷何必对不会武功的后辈这般动怒?”
  不会武功?柳帝王差点大笑起来。原来,为了保住最后一丝真元,在他吐血昏厥前已将全身气机停驻于左右迎香穴。那两穴在鼻翼左右,天下,除了他柳帝王又有谁会将内力源点停驻于斯?
  昔年,柳帝王以天纵英赋,认为天下学武之人将气机置源于丹田之中未免可笑。要知,内力源处若无法随时更移,那丹田一破只怕终生无法举武。所以,三十年来他不断探索身上各处要穴,并试着将全身真元四下停留。直到十年之前,一次不慎走火入魔,而且坏了双目?。
  二宫主在救治他时,显然已先试过他的丹田、气海等处,若无气机反弹,自非是学武之人了?。
  柳帝王耳里听二宫主这么说,索性装了下来,且看看对方有何举动。二宫主制止了火嬷嬷,轻哼道:“柳先生,本座念及你年轻不懂事,而且眼瞎不会武功的份上饶了你这一回。以后注意点……。”
  柳帝王淡淡一笑,道:“宣姑娘呢?”二宫主轻哼一声,冷笑道:“她正为你还债!”
  世外宫的原则是,有欠必还。
           ※        ※         ※
  宣雨情看见柳帝王被人扶来的时候,她正担着水在浇菜园。她脸上惊喜,急步往前,见着的是人称火嬷嬷凌厉的眼神。
  只听,火嬷嬷冷声道:“小姑娘?,本宫子弟诸人,设非召唤、突变,岂可擅离职地……?”
  宣雨情心中一惊,颤声道:“是?”
  这一窘迫,不由得你垂了头,便不敢仰望。耳里,忽听得柳帝王傲然冷笑道:“仗势欺人吗??大不了柳某一条命还给你……。”
  火嬷嬷双目一闪,怒视柳帝王,便似又将再出手。只是,碍于二宫主在眼前,总不便再次发作。
  二宫主似乎也为柳帝王这话一愕,半晌方冷笑道:“姓柳的?,本座已饶了你一次,莫非不将本座的话放在耳里吗??”
  柳帝王淡淡一笑,已感觉到二宫主身上那股排山倒海之力。他正暗将内力提于双臂,只要眼前这位二宫主一出手,便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宣雨情手受二公主气机一震,骇然举目见她似乎要对柳帝王下手,不由得双膝一跪,颤声道:“二宫主请息怒,小女子甘愿替柳先生受罚……。”
  二宫主一愕,皱眉看了宣雨情一眼,口里冷哼一声右袖一摔中,人已往原路走了开去。那厢,火嬷嬷和二名手下婢女,亦紧跟着二宫主而离。临走前,火嬷嬷犹冷冷对着二人道:“给你们一顿饭的时间交谈……。”
  人,已远。
  柳帝王不禁点点头,复一笑道:“这世外宫中人倒也守信,并未派人在附近窃听……。”
  宣雨情自地上急立而起,过去扶住柳帝王道:“柳前辈,你……你的身子……,二宫主有没有帮你治好……。”
  “无碍?”柳帝王一笑,淡然道:“这位二宫主的医术果然高明。柳某身上那股乱窜的气机已叫她稳了下来……。”
  宣雨情一惊,道:“没有消除掉吗??”
  “哈……,”柳帝王大笑,道:“若是消掉了,她不是知道柳某会武?”
  二宫主因为测定柳帝王不会武功,所以才会以为他体内的气机是遭一门诡异的内力激汤所乱。因而,只需将那气机辅回奇经八脉,终究会日久渐消。
  宣雨情终于明白了这点。柳帝王淡笑,道:“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宣雨情一叹,道:“七天前,我们由崖上掉下后……。”
  “七天前?”柳帝王愕道:“本人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
  “是?”
  柳帝王苦笑,点头道:“然后呢??”
  宣雨情那时正为柳帝王伤势烦恼,不意,竟又碰上了大雷雨。宣雨情背负柳帝王尽力放足而奔,寻得一个山洞避雨,里头竟然传来人兽相斗之声。
  宣雨情一愕,将柳帝王置于乾爽之处,只身进入其中。只见,一名女子和一条双角银蟒已战至生死关头;那女子手上一把金色短剑,似乎那巨蟒克星,眼见已可杀了那蛇。
  谁知,那蟒忽然凶性大发,捱着被那女子刺了一剑,用尾巴一扫将那女子的金剑打飞,同时又缠绕上去。
  柳帝王一笑,道:“所以,你去捡了那把金色短剑,斩杀了那条水火魔蟒……?”
  宣雨情一愕,道:“前辈也知道那大蛇的名称?”柳帝王一笑,道:“水火魔蟒顶上双角,一水一火正是天下辟毒神物,柳某如何会不知?”他一顿,又道:“所以,你就求那位二宫主救了柳某?”
  “是?”宣雨情苦笑道:“可是……。”
  柳帝王脸色一变,冷笑道:“可是他不准你离这什么鸟的世外宫……?”
  宣雨情苦笑,道:“除非我的功夫练到能打败二宫主座下的飞尘双使之一……。”
  柳帝王冷冷一哼。那宣雨情又急道:“二宫主白天交付工作给我,却每日在晚饭后愿指点晚辈一个时辰的武功……。”
  柳帝王哼哼一笑,道:“若是你打败不了飞尘双使,可是一辈子不用出去了………?”
  宣雨情仰望四下青翠山林,轻轻一叹,道:“就算终生在这世外宫中,远离尘世杀劫未尝不是……。”
  柳帝王双眉一挑,沈声道:“你忘掉了你爷爷的大仇了吗?还有你的双亲呢??”
  宣雨情一震,脱口道:“爷爷不是留下遗言『不应有恨更无仇』?”
  柳帝王双眉紧皱,沈声道:“只怕这事没那么简单?”
  宣雨情脸色一变,急急道:“莫非爷爷是叫恶人害死的……?”
  柳帝王沈声道:“有人来了,记住,你我关系是表叔和侄女……。”
  果然,一忽儿自那小径中走来两名汉子,行止间俱见虎虎生风,好稳的下盘。
  柳帝王淡淡一笑,依旧朝宣雨情道:“你住那儿?”
  宣雨情立时明白柳帝王假装不会武功,立即接口道:“就独立住于这片菜园之后的小木屋中,是二宫主特别恩准的……。”
  柳帝王心下可明白,所谓二宫主特别恩准,便是怕宣雨情对世外宫中人谈及外面世界,引得宫中年轻人想往外走的遐想。
  他一笑,那两名汉子轻咳了一声,右首的那名道:“柳公子,二宫主有请?。”
  便此说,左首那名已先一步递来一根杖。柳帝王执杖在手,心中不禁一愕。这杖源出东海沿岸中的一种松木,质轻而轫,大大是杖中上品之物。
  柳帝王也不客气,当下便道:“请带路?”
           ※        ※         ※
  柳帝王到了二宫主面前,衣上多了几处泥巴。
  二宫主很满意,她叫吴布、吴青去带柳帝王来,顺便在路上“测试”一下,看看这位姓柳的是不是真不会武功。
  因为,如果这个人的武功能高到令自己的搜源大法也测试不出,那么对于任何的突击一定会有丝毫的反应。
  和吴布、吴青铜去的,还有藏身在半路上的火嬷嬷。以火嬷嬷的江湖经验,没有理由看不出眼前这人是否真不会武。
  可惜,火嬷嬷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柳帝王已将全身内力提到迎香穴之时,整个头以下便真的如同不会武功的人一样。
  柳帝王的心里在笑,早在五丈远他就感觉到那老太婆的存在,所以将计就计。他跌的只是一跤,而这一跤他以后一定会叫世外宫所有的人全数还回来。
  男人,总有该坚持的原则;然而,也该有远大的眼光。
  柳帝王已被引到一处座椅坐下,满脸愤怒之色。二宫主淡淡一笑,道:“柳公子,什么事这般怒容?”
  柳帝王双眉一挑,拍拍身上灰尘道:“哼、哼,尊下两位手下带柳某来,竟然会叫柳某踢上树干摔倒,又不相扶挽救,嘿、嘿……。”
  二宫主一笑,道:“柳公子眼瞎多久了?”
  柳帝王心中一懔,淡笑道:“十年?”
  柳帝王心中之所以一惊觉,乃在于他手上的茧。练武之人,手上岂会无茧?所以,目下能解释之事,乃是日夜握杖的结果。
  另外,自己的容貌并不是四十岁,而只是二十上下。若是说长了,反而更叫眼前这位二宫主启疑。
  二宫主淡淡一笑,又道:“十年之中,柳公子难道没有一年跌上两、三回……?”
  柳帝王一哼,口里不再言语。二宫主一笑,道:“今天,你和宣姑娘进入本宫中也算是有缘……。不过……,有几件事得事先清楚才行?”
  柳帝王一笑,道:“说吧,柳某人听着就是了?”
  二宫主淡笑,道:“本座和宣姑娘曾有约法三章 ,不询问她的家世来历。”一顿,她又道:“可是你的……。”
  柳帝王淡然一笑道:“柳某来自江苏海州?”
  二宫主脸色一变,道:“可是海州城外柳家庄中?”
  柳帝王一笑,道:“不错?”
  这话一出,二宫主和火嬷嬷不禁互望一眼。近些年来,海州柳家庄为了抗元之事,为中原神州付出许多惨痛的代价。尤其,柳卫风那一房,据说个个视死如归,虽是文弱书生却能一个接一个上书直告蒙古皇帝,书中只有一个字?“滚”!
  而后,个个以短刀插刀,屹立于蒙古皇宫之前,大笑而死!
  二宫主脸色登时稍为平和道:“柳卫风一房……。”
  柳帝王倏的立起,以杖指向二宫主道:“柳某家伯之名,岂是你这女流之辈直呼?”
  这一举动,自是大大吓了厅中世外宫弟子;想那二宫主就算不出手,火嬷嬷必也下重手教训。谁知,这回二宫主和火嬷嬷竟然未怒反笑。
  二宫主忽的一笑,道:“阁下既是柳门中人,又怎会和江湖中人结仇?”
  柳帝王淡淡一笑,哼道:“江湖上岂少了那鞑子皇帝的走狗……?”
  二宫主点点头,忽的道:“柳公子是读书人??”
  柳帝王咬牙道:“只恨双目早盲,未能效诸位世兄到那蒙古皇帝面前戳心大笑!”
  二宫主双目一凝,忽道:“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柳帝王答道:“恶得不谓之人?”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
  “渐写到别来,比情深处,红为无色?”
  “君不见青海头,左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两人一问一答,便是二宫主在测试柳帝王是否果真不会武的儒子。一问是庄子德充符中之句;二问是晏几道的“思远人”;三问是杜甫的“兵车行”。
  那柳帝王聪明英才,不但武学造谙自成前人未有,就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书御棋琴亦无不涉猎。这厢,二宫主一番问话,自是答得自然顺畅!
  更何况,柳帝王正是那柳卫风之侄!
  二宫主沉默半晌,又道:“听说那位柳卫风英雄的左腹下,曾叫鞑子的走狗用火烙了十八条痕……。”
  “一十九条……。”柳帝王身子竟然轻轻颤抖起来,咬牙道:“第十九条烙在绝子绝孙……。”
  二宫主嘘了一口气。那事,天下除了柳家核心亲属外,江湖上怕只有世外宫知晓。所以,眼前这柳瞎子当是柳家中人没错,可是他眼不见如何得知?
  “因为每天都是我去涂药?”柳帝王恨声道:“因为,只有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他们让我做,直到去年家伯去逝为止。”
  这是柳帝王编出来的。如果,柳家的事连世外宫都能知道,他柳帝王更是清楚。
  二宫主点点头,声音有了一丝恭敬:“柳公子,本座和宣姑娘相约之事想来你已知道了……?”
  柳帝王沉声道:“不错?”
  二宫主道:“那是指宣姑娘,可是柳先生可以自由出入本宫所在的山谷中……。”
  柳帝王一哼,道:“雨情不走,柳某自是留下了……。”
  二宫主双眉一挑,道:“你和宣姑娘的关系是……?”
  “叔侄,”柳帝王轻哼道:“柳家子弟没有受人之托而中途遗弃的……。”
  二宫主一点头,下令道:“立刻在宣姑娘屋旁建一座木屋给柳公子住,同时,免掉宣姑娘的劳役,专心练武视同本座弟子……。”
  立时,座下轰然答应,一名汉子转身出去。
  二宫主朝柳帝王淡笑,道:“柳公子,因碍于本官规定,所以无法将宣姑娘直纳于本座弟子之中。同时,对柳公子你……。”
  柳帝王一笑,道:“柳某并不想从别人处学武?”
  这话,便是指想由自创。二宫主倒未想到这点,只以为他是承着柳家傲骨,不愿对人有所祈求或是让人怜惋。
  当下,二宫主点点头,道:“宫中或有某些不便之处,那便请柳公子多多包涵了……。柳帝王一笑,道:“只怕多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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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霸岭下,在山脉绵延中有一座神秘的世外宫。宫中,有一位人称是柳家庄子弟的柳瞎子。
  在那儿,除了宣雨情以外,没有人知道那位柳瞎子就是天下闻名的柳帝王。
  天霸岭在湖南省东,鹿邑城北。
  可是,河南城北,洛阳城内也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的名字恰恰好,不多不少也叫做柳帝王!
  而且,他的长相和柳帝王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们这位洛阳城内的柳帝王。和天霸岭下世外宫中的柳帝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这点天下还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们最少有一个差别,那就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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