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家堡”可真是一座名符其实的“堡”,它座落在一道小山岗上,由百余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砌房屋,及一根高耸的旗组合成了“堡”的内容;石砌的房屋都呈现着单一的灰白色,与四周围绕着的高大石墙是同一色调,这”祁家堡”的形状是个约略的长方形,堡墙四角各有碉楼一座,而墙顶与碉楼之间则张扯着密密的、向外倒勾的刺网及铁桩,堡门紧闭,那是一道在内部绞盘控制着的生铁门。 山岗上下前后,生长着丛丛矮松,一片连着一片,放眼望去,灰白色的石堡雄跪于周围,齐人高或半人高的矮松青翠中,更显得有一股威慑恢宏的意味。 就坐在一丛矮松的阴影下--燕铁衣与熊道元。 打量着“祁家堡”的形势,燕铁衣喃喃的道:“这个地方俯视十里平川,扼据四路通道,居中砥固,高而凌下,倒是一处有气势,占地利的所在,建堡的人好眼光。” 熊道元笑道:“这是两军对阵的说法,魁首,一旦遇上高来高去的武家能手,也就不一定管得用啦。” 燕铁衣思忖着道:“我们没有时间等到天黑,看样子,只有在白昼也照样往里摸了。” 熊道元问:“魁首,你的意思是先救人呢,还是先指名叫阵?” 燕铁衣道:“当然先救人,否则我们只凭了一枚小小的圆牌标志便兴师问罪,未免依据不足,到时祁雄奎如果来个不认帐,我们就连冤也没个喊处!” 舐舐嘴唇,熊道元道:“白昼潜行,恐怕容易露底!” 燕铁衣点头道:“不错,而目前我们却不能先露了形迹,若是万一打草惊蛇,对方有了戒备,甚至把二妞隐藏起来,事情就越发难办了。” 熊道元有些焦急的道:“魁首可已有了腹案?” 燕铁衣平静的道:“现在还没有。” 他刚说到这里,“祁豕堡”的那道生铁堡门忽然在一阵“辘”“辘”声中升起,两人急忙伏身注视,堡门之内,已有三乘健骑不徐不缓的奔了出来! 熊道元的面孔隐蔽在一蓬松针的间隙之后,他的视线跟着那三匹马在移动,嘴里一边轻轻的道:“他们有人出来了,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抄小路淌近。” 燕铁衣脑子伫立时便决定了一个计划,他低声道:“让我们截下这三个家伙!” 这一次,熊道元的反应很快:“魁首要在收拾下这三个人之后改着他们的衣衫混充进去?” 望定远处那三个马背上的青袍青巾人物,燕铁衣颔首道:“有这个打算,且看能否行得通。” 熊道元有些担心的道:“大白天,这个法子太过危险,容易被他们认出来!” 燕铁衣道:“是的,确然危险,我也晓得这并不是个上佳的方法,但我们不妨试试看,合宜与否,到时可以再斟酌。” 咧嘴一笑,能道元道:“现下却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了!” 燕铁衣淡淡的道:“也不一定,如此计不成,便靠我们自己朝里摸了。” 片刻后,那三匹马儿来得更近了,马身在丛丛的矮松中间穿行,时现时隐,坐在鞍上的三名骑士,贸然一看,倒像是平着在松端滑行似的。 蓦地,熊道元双目泛出了红光,他“克崩”一咬牙,额门上的青筋也立时浮突凸现! 燕铁衣道:“有什么不对?” 熊道元切齿嗔目的道:“魁首,你朝后面那两匹马上的人脸瞧瞧。” 依着熊道元的话望了过去,这一凝视燕铁衣顿时恍悟--那骑在第二第三匹马上的人物,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右一个则狞头鼠目,瘦似人乾:这两位仁兄,不就正是在“小龙镇”,“悦宾楼”上一直盯着熊小佳瞧个不停的那一胖一瘦两人? 熊道元恶狠狠的道:“魁首,还记不记得我在昨晚出事后向你禀报过,说是在攻击我的一群横货之中,有两个人的相貌似曾相识?就是这两个王八蛋!” 燕铁衣压着嗓门道:“这两个人我也见过,如今你可想起来我们曾在那里见过他们?” 面颊上的肌肉猛一抽搐,熊道元的声音透自齿缝:“可是在‘悦宾楼’上?” 燕铁衣道:“正是--总算你还有点记性。” 脸皮一热,熊道元窘迫的道:“当时天黑人多,我心中又惊又怒,一时没能想起来。” 咬咬牙,他又接着道:“娘的,在酒楼上我只和这两龟孙打过几次照面,事后方才觉得有些眼熟,但我当时却决没想到他们竟敢动歪念头,胆大包天的打我妹子的主意!” 燕铁衣叹息道:“我却已查觉他们一直在及眼贼灼灼的偷窥二妞,但我也同你一样犯了相似的错误--我亦不信他们真敢动什么歪脑筋。” 熊道元凸着眼珠子道:“他们却动了--而且更把我弄了个灰头土脸,当着我面前劫了我的妹子!这些天打雷劈的王八羔子,我要一个活剥了他们!” 燕铁衣沉沉的道:“活剥他们与否是第二步了,眼前还是先救二妞为当务之急。” 将衣衫下摆往腰间一掖,熊道元杀气腾腾的道:“魁首,我们‘摘’这三个家伙吧!” 燕铁衣迅速的道:“此处距离那石屋不远,动手要快,切记不能叫他们发出声音,而且只须放倒他们就行,别伤了他们的性命!” 熊道元有些不甘心的道:“何须对这几个邪龟孙如此客气?” 燕铁衣冷冷的道:“我要从他们口里刺探消息,死人就不能开口!另外,一旦出了人命,与祁雄奎的仇便不结也得结下,在弄清二妞的确实遭遇之前,先结下仇乃是不智之举,道元,你头脑冷静一点,不要被怒火冲昏了。” 在他两人低促的谈话中,那三人三骑,已经接近到不及五六十步的范围了。 轻轻的,燕铁衣又交待:“你绕到后面截住他们进路,我先动手,我一动,你跟着扑,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将这三人摆平,不叫他们有丝毫喘息挣扎的机会。” 点点头,熊道元一言不发,魁梧的身体却矫如狸描般伏窜出去,连连几闪,在树不动,枝不摇的情形下,他已绕到了对方的后面。 于是,猝然间,燕铁衣由矮松的掩蔽里飞跃出来,他的紫袍兜风飘扬,人在空中倏闪,头一匹马儿受惊之下“唏聿聿”仰立而起,鞍上骑士是个黄皮寡瘦,颔下着了把山羊胡子的角色,这人双腿紧挟马腹,手中带牢缰绳,任是突遭激变,却仍稳坐如山--就像是钉在马背上一样! 一溜冷电暴现急落,指顾间,丈许方圆全笼罩在这片张劲锐厉的刃雨莹光之下,彷若形同一个晶亮透明又寒气袭人的琉璃顶盖。 山羊胡子这一次可就坐不稳了,他怪叫一声,舍马滚落,在滚落的瞬息,倒掖在后腰上的两把‘菱脊刀’住上翻斩,光华眩映中贴地倒劈而出。 燕铁凌空飞旋,“太阿剑”的青冷焰光直指第二匹马上坐着的胖子,那胖子连对方是个什等模样也没看明,早已抛镫扑向一边。 后面,熊道元宛似“饿虎扑狼”般冲向了第三匹马上的瘦人乾,人还隔着七八尺远,一双银枪的尖芒,业已抖成了漫天的寒星流灿。 胖子甫始落地,趁着翻身的力道,左手探挥,哗啦啦一声暴响中,一条包嵌着铜头的“三节棍”已怪蛇也似卷向了燕铁衣。 燕铁衣不但不退,反往迎着棍端猛进,胖子的“三节棍”却在燕铁衣接近之际,蓦地下沉斜起,整个换了角度倒抽过来。 “太阿剑”便在这时幻成了一度精耀旋转的光轮,轮齿却是千百的剑影参差蓬射,那条三节棍立刻劈啪连响着断削成了几十截,当零散的棍屑在碎舞的一刹那,另一般流虹似的晶芒暴闪,胖子但觉满眼森森剑光,身子一软,已自踣倒! 这时,燕铁衣背后,人影突至,双刀交叉,狠狠插向他的背脊! 往前猛仆,燕铁衣在仆落的同时“呼”一声倒翻,“太阿剑”颤飞弹掠,紫电纵横,对方的双刀在丁当激响声里连被荡开,而“照日短剑”贴地飞射,那偷袭者,闷哼着,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手抚小腹,黄脸顿时泛灰! 燕铁衣双剑归鞘,目光回扫!熊道元已经将他的对手逼得左支右乱,招架无力了。 熊道元力拼的那个瘦人乾,舞动着一把“狼牙捧”,看上去好像那把“狼牙捧”都要比他粗上一倍,这人乾似的朋友大汗淋漓,喘气如牛,几次想开口呼叫,却全被熊道元疾苦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窒迫得发不出声! 忽然,那边歪在地下的胖子,用力支撑上半身爬起,朝着“祁家堡”的方向,拉开嗓门鬼哭狼嚎般哑着声叫:“来人哪,这里有……” “有”什么尚未来及出口,胖子只觉风声拂扫,左耳一凉,他本能的一转头,老天爷,却正好发现一只血淋淋的人耳弹上了半空--他的耳朵! 惊恐的伸手抚着失去耳朵的左脸侧,胖子全身哆嗦了几下,现在他才感触到那种尖锐的痛苦! 山羊胡子一咬牙,攀抓着身边的一株矮松,颤巍巍的站起,他也像豁出去了,求救的叫声虽然有如泄了气又不关风的球囊,但他却仍然嗓子掖着沙似的叫:“堡里的兄弟快传警哪,不睁眼的免崽子上线开扒了!” 燕铁衣绝不会厚此薄彼,他只是往回那么一掠,森森的光华已带着山羊胡子的鼻尖飞晃过去,山羊胡子的叫声突然噎进喉咙里,更倒吸了一口气的血! 便在这俄领间,熊道元斜肩猛撞,瘦人乾的“狼牙捧”擦过他的头顶,他的左手枪药已扎入对方大腿根,更将这人乾挑起来旋了一转,在一声挤迫由的嘶号里,瘦人乾已被他重重摔跌于地! 裂嘴一笑,熊道元得意的道:“魁首,我这几下子……” “嘘”了一声,燕铁衣目光注视“祁家堡”那边的动静,他沉默着,表情冷凛而冷酷,过了好半响,“祁家堡”始终没有任何异兆。 透了口气,燕铁衣道:“还好,堡里的人似乎没有发觉这里的情势。” 熊道元抹着汗道:“他们很难查觉什么,魁首,这里距离‘祁家堡’少说也有几百步远,又有矮松掩遮着,方才那两声呼喊中气不足,直比夜猫子叫春,传不出三尺地去。” 燕铁衣低沉的道:“你的那个对手,怎么躺在地下不动了?你没有要他的命?” 走过去俯身探视了一下,熊道元狠狠在那瘦人乾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他吐了口唾沫不屑的道:“没用的东西,只这么挨了一枪,居然就闭过气去了,挺在那里装死,真他娘不是角色!” 燕铁衣朝胖子一挥手:“走过来,和你的伙计在一起!” 满脸的血污沾在横肉上,胖子怨毒的瞪视着燕铁衣,斜在那里没有反应模样,像是恨不能将燕铁衣生吞了。 走上去两步,燕铁衣平缓的,但却煞气毕露的道:“是你自己走过去呢,还是要我拖你过去?” 胖子的面孔痉挛了一下,嘶哑又强硬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无怨无仇……竟然下此毒手!……‘祁家堡’断不会饶过你们这两个凶徒!……你们的行为……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熊道元暴烈的叱喝:“你这狗娘养的野种,死到临头,犹想吓你那个爹?老子们是含糊的便不会找到,既来了,也就不把你们这几块废料看在眼里,你要恫吓我们,算你是迷了心,八字生得不够巧!” 胖子咬咬牙,提着气道:“不要狂!……狗熊……你也狂不了多时。”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过不过来?朋友。” 胖子正想回答,眼前一花,一柄亮莹灿跃的锋刃已指对他的眼睛,由瞳孔的中间在这么接近刀尖的距离望出去,那柄刃身的锐利与森寒乃是无可言喻的--有如一座钢铁的山,一座插峭的峰,这山、这峰,便掌握在燕铁衣的手里。 刃身上流动着冷酷的光彩,波波闪映,它是生硬的、冷寞的,望着它,会令人感触到一件事!--它如想透肌饮血便必不会犹豫。 两边的颊肉急动抽搐着,胖子艰辛的了唾液,非常不情愿的挣扎着站起,踉踉跄跄的走向他的同伴山羊胡子那边! “太阿剑”在腕上翻了一转,那么俐落的还鞘,燕铁衣走近他们,目光逐一扫过这两张狼狈又透着仇恨的面孔,冷峭的道:“姓名?” 两个人都闷不哼声,当然,尊严问题,骨气问题。 双瞳中的光芒倏然转为酷厉,燕铁衣的音调像是冰得结冻了:“我再问一次,不开口的要在身上少点东西;胖的这一个,你先回答!姓名?” 心腔子猛的一收缩,这位胖兄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气,而燕铁衣的目光却更似刀锋一样宛如要洞穿他的内腑;畏缩的则过脸去,他呐呐的道:“邱景松。” 燕铁衣问:“什么称号?” 透了口气,邱景松像是在和谁挣扎着一样:“‘长尾人熊’。” 凝视着对方这张横肉叠叠,凶恶中带着点蛮气的面孔,燕铁衣觉得,如果再加上此人的“三节棍”拖在后面,倒确然名符其实。 转向山羊胡子,燕铁衣道:“你。” 颔下的胡子抖了抖,这人的声音出自齿缝:“‘双虹刀’曾玉安。” 燕铁衣道:“在‘祁家堡’,你们几个是什么身份?” 曾玉安的眼圈泛黑,眼仁却透红,他僵硬的道:“教头。” 冷冷一笑,燕铁衣知道,“祁家堡”的所谓“教头”,就是他们堡中高手的统称,加上这个“教头”的名衔,只是叫起来好有个称呼而已。 淡淡的,他又问:“昨晚上,你们在距离‘仁德村’十里左近的一处山洼子边,抢了一位姑娘回来,现在,那位姑娘在那里?” 曾玉安表情木然,他缓慢的道:“我们不知道有这个事。” 燕铁衣问邱景松:“你告诉我。” 邱景松脸上的横肉痉挛了一下,沙沙的道:“曾二哥已径答覆你了。” 自怀中摸出那枚黄闪闪的人像圆牌来,燕铁衣摊开手掌,放在他们的鼻端下:“这枚玩意,是什么?” 眼角一飘,曾玉安冷漠的道:“‘祁家堡’的标志‘避邪牌’。” 燕铁衣道:“在那位姑娘被劫的现场,我们检到这块‘避邪牌’。” 曾玉安毫无表情的道:“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祁家堡’的‘避邪牌’,乃是表示堡中人身份所用,凡是在‘祁家堡’听差的人都有一枚,人多了,容易遗失,而要偷上这么一枚,也不算难事!” 站在那的熊道元怒火顿炽,他粗暴的道:“你娘的头,你倒会推得乾净,我看你今天怎么个狡赖法,砸碎你这一身老骨头,我也要叫你说出实话来!” 摆摆手,燕铁衣静静的道:“那么,你们是不承认有这件事了?” 曾玉安硬板板的道:“本无此事,又如何承认?” 笑笑,燕铁衣又朝着邱景松:“朋友,你认不认识我?” 避开燕铁衣的视线,邱景松有些局促的道:“我……没有见过你!” 燕铁衣道:“当真?” 咽了口唾液,邱景松不安的道:“的确没见过你……这无须说谎……” 燕铁衣道:“我提示你一下--‘小龙镇’的‘悦宾楼’上,你和那个瘦猴子坐在一起,我们隔得很近,二位就在我们这一桌的在后侧。” 邱景松那付茫然之状,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他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同‘颜老竹竿’已经有个把月没到‘小龙镇’上去了。” 燕铁衣道:“你肯定?” 舐舐嘴唇,邱景松舌头有些打结:“错不了。” 掂了掂手心上那枚“祁家堡”的信物“避邪牌”,燕铁衣叹了口气:“你既不承认曾经相识,这枚劳什子又做不了什么证据,看样子,我们还真有些束手无策了呢!” 邱景松忙道:“恐怕是你们误会了。” 曾玉安也阴沉的道:“只不过,这‘误会’可要给你们带来莫大麻烦!” 气红了眼的熊道元激动的叫:“魁首,这两个狡滑的阴沟老鼠。” “哦”了一声,燕铁衣展颜微笑:“不是我这伙计一吆喝,我倒几乎忘了,邱景松,我的这位伙计,你在‘悦宾楼’上应该也见过才对!” 看了熊道元一眼,邱景松急忙又收回视线,大摇其头:“没见过……我根本已经一个多月没到‘小龙镇’,又怎么会在‘小龙镇’的‘悦宾楼’上见过你们?” 挫着满口的牙,熊道元恶狠狠的道:“娘的皮,睁着一双眼睛说瞎话,我明明认得你,你居然敢说没见过我?你这满口胡柴,一嘴放屁的二等窑子……” ------------------ 红雪 扫校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