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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香身子一哆嗦,猛然咬了咬牙: “查既白,你这杀千刀的,你说,你明说好了,到底你想怎么样?” 查既白故作茫然: “我是打谱拼命呀,还能想怎么样?” 冲前两步,牟香的一张老脸歪曲着: “你的心思我清楚,用不着摆这副架势来威胁我,好,方才收你的五万两银子我还给你,这总如你的意了?” 查既白是一派受了委屈的模样: “牟大娘,想我查某人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水里来、人里去,含糊过谁?你却愣逼着我抹下这张脸盘,缩短脖颈扮乌龟;区区五万两银子岂就连我的名节、威望、尊严全都买净、这个价码,未免是在糟蹋我了!” 不由恨得浑身发抖,牟香吸着气问: “算看清你了……你,你要多少?” 查既白好像十分勉强的道: “这样吧,牟大娘,人生一世,好歹得挑拣一样,不为名,就为利,你既要我抛舍声誉,抹黑颜面,横竖是不要脸了,那个利字便不能不多加斟酌,我也不讨价还价,除了你还我的五万两银子之外,再加五万两咱们就成交!” 仿佛头顶挨了一记焦雷,牟香双眼发黑,脑袋昏沉,脚步踉跄着往后倒退;她右手捂着心口,颤巍巍的指着查既白: “好个黑心黑肝的东西……查既白,你这是吃我的肉,吸我的血,刨我的老根啊!十万两银子,你,你不如杀了我……” 查既冷冷的道: “我原也不指望使这点银子断送我一世英名——云楼,咱们朝外冲他娘的!” 又是一哆嗦,牟香伸手急拦,跺了跺脚,干声嚎着: “你是我的祖宗,我的亲爹,算我前辈子欠你的,就这个数,我答应你!” 查既白老实不客气的道: “我倒还不顶情愿哩,也罢,先将银票点足!” 奉还了先前收下的五万两银票,牟香又另外凑足了五万两,在点交银票的过程中,一来是焦惶急切,二来是愤恨心疼,这位虎姑婆抖索索的几乎将一把票子撒满地下。 于是,查既白与谷瑛、影子三个又非常合作的回到里间炕下的密室之内,而以前后脚之差,“丹月堂”的杀手们业已进屋。 查既白他们不怕牟香临时变卦,一点也不怕,因为查既白吃定了这老帮子终归还是把性命看得比金钱重要,深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丹月堂”的人马去而复返,乃是一般江湖朋友追猎目标物时所惯用的伎俩,不足为奇,查既白确信牟香能够打发他们,而且绝对比第一次更要容易。 靠在密室的墙脚下,查既白不禁闭目芜尔,和牟香这一番斗法,他不但扳回劣势,还额外的赚了一笔;“十方瘟神”这名号岂只叫着玩的? 一行人经过了多少生死艰危、荆棘险难,总算回到了“三合镇”,座落于大街横巷里的那幢二层楼房,仍是人物依旧,只不过,除了鹿双樵、席雁、汤彪及丫鬟小玉之外,更多了一拨查既白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稀客——“丹月堂”的老少当家司徒拔山、司徒玉风,以及那大老爷“不动者君”简六合、二老爷“仙人爪”奚超一,更加上一位别来无恙的顾飘飘! 楼下的客堂里,鹿双樵、席雁、汤彪与小玉囚个人坐在一道,“丹月堂”的朋友中,只有一个人是坐着——不用说,除了司徒拔山,谁也没这气势! 没想到兴冲冲的赶回来,却竟碰上这么一个要命的状况,查既白不由心往下沉,背脊泛凉一一历尽折磨,到最后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他已暗自决定,好歹拼他娘的! 司徒拔山是一位看上去十分土气的矮小老头子,布衣布鞋,容貌平凡得毫无惊人之处,如果不经指点,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威名渲赫的司徒拔山,是天下最凶狠、最具实力的杀手团头号首脑,老实说,这位黑道霸主、模样更似一个乡间老农! 不明白这些追魂索命的人王是怎么找来,怎么跟上的,查既白目注鹿双樵小两口,得到的只是那等无奈又凄惶的苦笑。 于是,司徒拔山开口了,声音低沉,微带暗哑: “查既白,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虽是首度相见,我已知道你就是老查无疑;不用奇怪我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我们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目的——只要我们必须达到这个目的;查既白,你和我们‘丹月堂’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一点,相信你很明白?” 头皮有点发麻,查既白手心出汗,干声笑着: “不错,我很明白,这一阵子,贵组合与我有不少亲近的机会……” 指了指在那一排长凳上的鹿双樵等人,司徒拔山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先杀死他们;在昨天夜里,我们已经摸到这里了。” 查既白道: “假若老当家要下毒手,时间倒是足够,我想,是为了令少君与席姑娘那一桩婚事吧?” 委实看不出半点玉树临风的味道,倒似一根他娘的枯藤! 司徒拔山叹了口气。道: “玉儿与席姑娘之间,实无缘份可言;若是有缘,也不会徒生如许波折了——-查既白,设若我告诉你,‘丹月堂’与你的血海深仇,就此一笔勾消,永无瓜葛,你怎么说?” 呆了好一阵,查既白忽然笑了起来: “老当家,我会说,我不相信!” 司徒拔山点头道: “这是正常的反应,但是我确有此意。” 疑惑的望着对方,查既内迷惘的道: “老当家会主动与我化仇解怨、在贵方损失这多人手,又在少君婚事遭受折辱的情形下?不,我还是不能相信!” 司徒拔山的眉字间隐蕴愁苦,神韵里亦有着掩藏不住的委屈: “你身上背负着‘丹月堂’儿郎许多条性命,双手染满‘丹月堂’儿郎的鲜血,我们曾立誓要以最残酷的手段向你报复,我们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查既白,我们认了,我们有意与你消解怨隙…” 查既白还是不敢接受这个事实,那些拼杀。那些恶斗、那些横死的面孔,恶毒的诅咒。居然就此化于无形、一笔带过?他呐呐的道: “老当家,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一侧站立着的大老爷“不动老君”简六合白胡轻掀: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若非事不得已,岂能与你善罢甘人,我们这样做,也附有一个条件……” 查既白谨慎的问: “什么条件?” 简六合慢吞吞的道: “要你那株‘如意本草’,我们知道你从‘血鹤八翼’手里弄到这件宝贝!” 脑中灵光一闪,查既白目注面带病容的司徒玉风: “是少当家的需用此物?” 轻咳一声,司徒拔山接上来道: “前些日玉儿自外头回来,忽觉身子不适,延医诊视,才知玉儿竟是得了一种几同绝症的怪病——经瘴气感染成为‘肝疡’,除了‘如意本草’,无药可治……” 顿了顿,他又艰辛的道: “我六十多岁,只此一子,也是我司徒一脉单传的香烟,我……我不能断了这条根,查既白,现在你大概可以体悟我之如此施为的苦衷了?” 沉思片刻,查既白道: “老当家可有保证?保证在我献出‘如意本草’之后,不再侵害于我及所有的关系人?” 司徒拔山形色凛然: “我司徒拔山的承诺就是保证,查既白,一言乃如九鼎!” 查既白道: “不过,我也有个附带条件——” 那二老爷“仙人爪”奚超一勃然色变: “你还有条件?姓查的,莫要给了鼻子长了脸,不识好歹!” 司徒拔山摆了摆手,皱着双眉: “说吧。看我们能否接受。” 查既白道: “敢烦老当家出面调停我与‘血鹤八翼’之间的梁子,只要霍达向老当家表明不再与‘安义府’的冯子安大人为难,我便立时将他儿子霍芹生交还一不过,还希望老当家在其中有所担当!” 查既白这一手相当高明,也是彻除遣患的最佳方法;“血鹤八翼”固然一向做岸不群,但是他们谁都可以不买帐,对“丹月堂”却不能不退让三分,正如查既白天不怕、地不怕,一朝与“丹月堂”卯上亦十分痛苦的情形一样,更何况此中尚牵连八翼之首霍达的命根子在内?司徒拔山亦算有着相等的交换条件了。 那奚超一愤然道: “姓查的,你倒会趁机要挟!” 司徒拔山缓缓的道: “好,查既白,我答允为你出面说项,也自信霍达兄弟能赏我这张老脸,然而,霍达那个宝贝儿子,你不曾难为他吧?” 查既白郑重的道: “霍芹生正被我监禁在一个秘密处所,行动虽是不便,却活蹦乱跳健朗得紧,包管比他以前要肥壮得多!” 点点头,司徒拔山道: “等我通知,你便将这孩子送回去……” 查既白道: “为防万一,老当家,容我派人携带‘如意本草’随同各位一同登程。” 深深望着查既白,司徒拨山道: “影子?” 查既白陪笑道: “我行事向来小心,或曰逾越,还乞老当家垂谅!” 说着,他转向影子白云楼套了几句隐语: “伙计,你带着‘如意本草’跟着老当家回去,完事之后到鸟栖的地方找我们,到达长寿村,再面禀老当家用水字第六号方法与我们联络;你放心,这次去那里是上宾,不会做阶下囚啦……” 影子笑了笑,轻轻向他的“老板”眨眼。 于是,司徒拔山站起身来,面对席雁: “席姑娘,你与玉儿,乃是无缘,我亦不再强求,令尊那里,我会派人前往招呼,希望你的双亲能够原谅于你,至于黑山铁刀牧场方面,则要靠你们自己努力了……” 席雁站起,不知怎的竟喉头哽咽,情绪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司徒拔山率众而出,顾飘飘走在最后面,经过查既白身边的当儿她略微一顿,极轻极轻的丢下句话: “我会问影子,那水字第六号联络方法是什么……” 查既白有些怔忡,似乎没有看到谷玻与她老公汤彪的热切拥抱情景,他只在暗里祈祷,影子别到时候卖关子泄密才好——这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交上桃花运呢。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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