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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燕抿着她削薄的嘴唇,好一阵子,才冷冷淡淡的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老查,我们设下这个陷饼的目的不只是为着好玩,明确的说,我们奉命活捉你回去,如果办不到,拎你的头颅复命也行!” 查既白眼珠子一翻,道: “我好像听到你说了‘奉命’两个字?” 白燕道: “不错,奉命——因为我和你私人之间并无怨隙。” 斑竹棍在地下点了点,查既白笑了: “敢情小嫂子还是‘丹月堂’的高手?” 白燕表情木然: “好说。” 查既白道: “那么,你的真名恐怕也不是叫白燕?” 仿佛在尽量掩饰自己对查既白兴起的那股子“惺惺相惜”的好感,白燕把语声放得极为生硬: “我的名字是不叫白燕。” 查既白似笑非笑的道: “我想,可能叫顾飘飘吧?” 脸上的神色急速变化了一下,白燕立时又十分镇定的道: “你从什么地方联想到我是顾飘飘?” “这并不难猜,‘丹月堂’所属的女将极少,而我不是自诩,姓查的并非一盏省油之灯,‘丹月堂’要派来对付我的角色,必就挑那好样的,上得了台盘的硬把子才够看,顾飘飘身为‘丹月堂’‘镇堂三宝’之一,论份量,差堪能以称量了……” 白燕静静的道: “老查,你相当狂。” 查既白叹胃的道: “我一点也不狂,只是实说实话,提斤两,道个价码罢了。” 白燕目光平视查既白,缓慢的道: “你说对了,老查,我是顾飘飘。” 点点头、查既白道: “生平行事,我老查一向讲究周密谨慎,也就往往比人多看出个几步因由,这亦可解释为我的仍可活到如今的道理,顾飘飘当你突然朝我下手的那一刹那,我业已判断到你约莫会是谁了。” 白燕——也就是顾飘飘,这时已经完全从她所虚扮的角色中还归自我,原先是属于白燕的那张平庸面庞,现在亦乃顾飘飘的同一张平庸面庞,所迥异的只是属于白燕的那张面庞充满了柔弱凄苦,属于顾飘飘的这张面庞却隐蕴着萧索冷酷一“相随心转”,可不是?这女人人了那出戏,就能马上融汇戏中角儿的特性了。 微微扬起脸来,顾飘飘道: “老查,既然大家都掀了底,我倒要问问你有个什么打算?” 查既白诧异的道: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顾飘飘道: “你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呢,还是要我们非来硬的不可?” 笑了一笑,查既白道: “顾飘飘,我的小嫂子,你不觉得这几句话问得有点滑稽?” 眼神冷了下来,顾飘飘道: “我丝毫不觉得滑稽,老查!” 斑竹棍又在地面上点了点,查既白耐着性子道: “但白说吧,顾飘飘,就算我像孙子一样跟你们回‘丹月堂’,除了落个尸骨不全,死无葬身之地以外,任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与其叫各位当猪似的随意宰割,远不如我在这里豁力一拼,好歹说不准还有几分生机——” 顾飘飘阴冷的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查,你若执意做困兽之斗,恐怕希望不大!” 查既白笑道: “希望大不大,不到时候,谁也不敢确言,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顾飘飘,我包管可以连本带利的捞回来——‘丹月堂’和我老查对仗不止一次,应该晓得姓查的不光是吹牛摆谱!” 顾飘飘眨了眨眼,语气怪异的道: “老查,有一件事,不知你想到没有?” 查既白也眨了眨眼,道: “哪一件事?” 顾飘飘用手指了指摆在那边,原先所谓装敛她“丈夫”的白木棺材,道: “你有没有想到,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在路上袭杀你,却费了好大功夫,编成这一大段曲折故事,把你辛辛苦苦请来此地的原因,另外,为什么还要你连这口棺材一起弄来这里!” 查既白道: “我想过,我从发现这是个圈套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在想。” 顾飘飘又一次笑了: “那么,你想通了吗?” 查既白狡猾的搔搔头皮: “不敢说,大概多少猜到一些,你能不能为我一开茅塞?” 顾飘飘闲闲的道: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步计划都是有其作用的,当然其作用的目标全是冲着你,老查,我们疏忽于一厢情愿,想其当然的状况判断,因此在昧于主观的情形下露了破绽,但至少我们安排的某些布置尚可发挥功效,我敢说,这一次你是难有侥幸了!” 眼珠子回转,查既白道: “顾飘飘,你是在说大话。” 顾飘飘慢吞吞的道: “很快你就会发觉我是否是在虚张声势,老查,江湖之大,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玩花样!” 查既白哼了哼,道: “我看这必得到了时候才能判个高下强弱了!” 顾飘飘矜持的一笑: “这个时候会来得很快,老查,将快到令你大出意外!”查既白的眼角斜斜瞟着那口毫无动静的白木棺材,大马金刀的道: “顾飘飘,你这点鬼,唬不住我姓查的!” 向一侧走出几步,顾飘飘提高了腔调: “你们都出来吧,好时辰到了!” 惨白的月光照映下,有六个坟头后面冒出来六条黑影,此时此景,便活脱似坟里的死人变成僵尸鬼勉,幽然破上而出,带着那等不泛人味的阴森鬼气,若换了一个胆子小的朋友,别说斗较拼搏,只这种妖异诡秘的气氛,恐怕业已吓得尿湿裤裆啦! 六条黑影毫无声息的聚拢围抄上来,还好,尚不曾直着两条腿蹦跳,这至少证明他们仍是活人,并非僵尸鬼怪。 顾飘飘轻描淡写的道: “这是我身边的‘六条龙’,不知你是否有个耳闻?”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向后一招手,那一直躬身肃立着的巨汉立刻快步走上,顾飘飘朝巨汉一指: “他就是‘六条龙’的龙首,‘铁臂金刚’樊魁,人挺忠心,就是戏演得不够真切,可是?” 查既白望着樊魁那张毫无表情的威猛面孔,现在他更加明白了,姓樊的那股子杀气不是愣充,只不过并非冲着那假扮白燕的顾飘飘,乃是冲着他老查,娘的皮,就是此刻,樊魁的杀气越盛,看情形,他是真个打算拼命了! 舔了舔嘴唇,查既白道: “只这几位而已?” 顾飘飘平静的道: “切勿小看了他们,老查,就算在‘丹月堂’,他们的本领也不输于金牌级的执事,他们非常懂得如何杀人,如何自保,他们和我一样享有不在额头上烙印标记的特权,我们全是老当家认为可以依恃的人!” 查既白大声道: “管你们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奶奶的‘丹月堂’上下我业已宰过十好几人,不在乎多添上若干!” 顾飘飘道: “你会发觉我们这一组人与他们完全不同——老查,我并不掩饰或矫言我那些同伴的无能,失败的人没有借口好找,但我们不会败,但白的说,我们从未败过!” 查既白气涌如山: “很好,我就等着各位并肩子上了!” 顾飘飘好整以暇,伸出她的纤纤玉手,比了个优雅的兰花指: “樊魁,你们还在等待什么呢?” 全身暴旋后掠一一不是樊魁,是查既白。 查既白的动作粗猛狂悍,身形的旋转宛如一股平地碎起的龙卷风,带着那等凌厉的气势,连连穿过一柄金背砍山刀,两只大弯铡的斩劈,“青竹丝”的冷电如扭曲的蛇闪,掣掠纵横,眨眼间,“六条龙”中一个瘦长个子已滚跌于地,肩膀上血喷如雨,一·只左耳亦滴溜溜的抛上了半天! 另一条黑影奋力冲逼,一对沉重锋利的板斧挥霍砍砸,有若风起雷鸣,查既白陡然六个跟头倏翻,窄剑剑尖急颤,洒出万千星点流灿,使大弯铡的仁兄半声鬼号,一块头皮连着大把头发业已斜甩于地。 樊魁便像半座铁塔也似压了过来,他的掌臂起落,劲力沉深强猛,一股股的罡气交织穿飞,仿佛巨杆挥舞,大棒闪掣,迫得查既白一连退出六七步去! 顾飘飘站在一边,细细的双眉微见皱结,显然她对眼前的局面很不满,她手下的“七条龙”居然丝毫未占上风,以七对一,犹竟落得左支右继,团团打转,这多少有点出乎她的意外。一条栗木包镶着铜头的三节棍,就在查既白的后退中“哗啦啦”兜头抽下,查既白的窄剑忽然上扬横截,先前缺了左耳的那条龙已趁势冲人,双手紧握着一把三尖两刃刀对着老查的肚皮就刺! 于是,查既白的胖大身体蓦地平跃三尺,凌空打旋,在这一度又急又快的回转中,刚好让过了兜腹的一刺,三节棍的头两节也带着风声掠过他的耳边,沉重的空击在地下。 三尖两刃刀的寒光映闪,三节棍击震得泥沙飞溅,当光未敛,泥未落的瞬息问,“青竹丝”尖啸着弹跳,缺了左耳的那条龙闷曝如泣,弓腰后挫——又薄又窄的剑刃正好第六次拔出于他的胸膛! 此刻,三节棍刚在反弹,却一弹之下弹得超乎寻常的高,不只是棍身弹起,还连带着紧紧握住棍尾的一只大手! 虽是一死一伤,两个人却同时分跌向两个不同的角度,创看那一位只是被生生砍掉一只手,连他娘十指都根根连心,何况还是整只手掌?这等痛法;就不是愣咬牙可以撑下去的了。 樊魁狂吼着十六掌交互劈击查既白,他是步步紧逼,式式迫前,完全一副悍不畏死的拼命打法,其余的四条龙也一样的红了眼,横了心,五个人此退彼进,轮番攻扑,恨不能把姓查的劈烂砍碎,分尸百块! 在恁般狂暴的拼斗中,查既白亦是存了心要豁个生死,但是,就在闪腾穿走的过程里,他忽然问感到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他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不对劲,也不能确定是心理或生理哪一方面不对劲,总之,他觉得事情逐渐不妙起来。 大板斧晃过查既白的眼前,他迅速侧移,一阵劲风又自背后袭到,脚步飞快交错,他身形左右急挪——目光转动的一刹,我的天,他猛的发现樊魁的身影居然高达三丈,黑黝黝的就像一座移动中的小山! 查既白心神大震,只这须臾里,四周的敌人陡然间已全变得又高又大,宛似一下子都成了巨灵之煞,他们的面孔阔如车轮,双目炯亮如炬,而斧刃蔽天,刀锋排云,天地间响起凄厉的哭号,银白色的月光不再如水,却是一片赤红,远近的景物在晃颤、在扭曲,在重叠,整个世界开始旋转…… 这是幻像——查既白的理智告诉他,这全是幻像,然而,是什么原因会叫自己幻像丛生?活活见鬼?他开始明白,顾飘飘的自信不尽是夸大了! 在一片鬼哭狼号的尖锐声浪中,大板斧、大弯侧、金背砍山刀同时交劈,查既白眼中所见却是充斥天地的寒电冷芒,他咬牙拔空九尺,却在腾跃的一霎看到一条粗大狰狞的黑龙破云飞来。 当然那不是一条黑龙,实际上,那只是一条黑牛皮鞭,握在一个矮壮人物手中的黑牛皮鞭。 查既白暴吼如雷,他左手五指箕张,猛力抓向他意识中的那条黑龙龙头! 他抓住了龙头——那条黑牛皮鞭的鞭梢,但黑牛皮鞭却在一抖之下活蛇般缠住了他的脖颈——他喉中响动,连人带剑怒矢也似笔直穿射向模糊的龙身。 查既白的来势快得不可言喻,仿佛是要追回消逝了几千年的时光,握鞭的朋友甚至不及思考,不及反应,“青竹丝”的利刃已透穿了这人的心脏,由于他的皮鞭还缠绕在查既白的脖子上,冲力加上拖力,两个人顿时滚跌做一团。 金背砍山刀便在此际闪过查既白的背部,血光涌现中,他厚实的背脊上翻绽开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而沉重的大板斧又当头劈落! 那样啸声几乎不像是由人的嘴里发出,亢厉、尖锐、又狠烈,查既白就这样突兀的长啸着迎向巨斧——手上抱着那使鞭人的尸体。 斧刃砍入人肉里,发出一声沉闷的音响,查既白的窄剑的自侧边内闪,“叭”的一记带过握斧者的下巴,这一剑,几乎把这位仁兄的下颊削掉一半! 大弯铡碎然嵌进查既白的大腿,猛朝外带,扯得他一个跟头重重跌落,他的窄剑却顺着方向如电飞刺,吓得那运铡伤人的伙计怪叫一声,丢掉手中一柄弯铡,毫不思索的演了一招最有效却最不雅观的躲避架式——懒驴打滚。 就在此际,顾飘飘宛若一只发情的雌鹰般自天外飞来一她双眸的冷肃,唇角的凄怨,眉下的阴郁,组合成一种令人说不出,道不出的幽寒形态,似一个幻变隐现不定的女立,又像只是由各类心灵感受所凝聚成的浮魂异魄,她人在空中,一条文彩绚灿的饰带已长虹般暴卷查既白。 那条饰带,在查既白如今迷离不清的视线里看去果似长虹经天,他的神智提醒他现在是夜晚,是正在与敌搏杀的生死关头,不会有虹光霓桥的奇景,但他却明明看到一道长虹迎来——仿佛是意味着接他上天,上西天。 大笑如雷,查既白腾身跃掠,他在刹那间思忖着,就这么光头净面,轻松愉悦的登临极乐,也算是一桩痛快的事,他有心踩着虹桥上天去了。 顾飘飘出带似电,却一下子未能卷住查既白,姓查的反倒一个腾身踩而上,她不禁微微吃惊,躯体迅速下降,饰带翻卷中,左手倏忽伸缩,冷芒赛雪,一溜溜的掣射向敌——那是一柄三角刃的短矛,极尖极利极亮的短矛! 查既白仍然洪声大笑,对着矛尖直撞,“青竹丝”却抖出九个大弧,以锋刃与锋刃连成弧线,如此狂猛的圈罩顾飘飘,一边还在哮吼: “虹桥接引,明月问心!” 顾飘飘此刻若原式不变,她可以伤得了查既白,然而她自己也一样要受到伤害,她自是不会亦不甘冒这种险,咬咬牙,她凌空侧滚,快不可言的弹出丈外,同时口里尖叱: “樊魁!” 叱声还在寂凉僵寒的空气中颤浮,铁臂金刚樊魁已大喝一声,急掠于侧,奋力将那口摆置已久,不知内中为何物的白木棺材竖起,并顺势运劲劈击,“喀嚓”震裂声里,薄薄的棺材盖板飞散四扬,棺材中有一个人,确是有一个直挺挺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查既白窄剑滚闪飞旋,洒出一蓬蓬的星莹,一道道的蛇电,他依旧在嘶哑着狂笑: “活人变成巨灵神,莫非棺村里的死人能变个活无常?娘的皮啊,你们吓不倒我老查……” 顾飘飘连连挪让,却冷冷的道: “老查,你不看看棺材里的人是谁?” 查既白一个旋转便到了棺材前面,他强睁两眼,朝棺材里那直挺挺僵立着的人脸一看,那张人脸就像突然扩大了十倍,并且迅速向他的瞳孔中逼入——一刹那,查既白的头顶仿佛响起一声霹雳,震得他全身晃颤,心脉俱悸,他感觉一阵酷寒袭来,由肌肤毛孔直渗骨缝,再沁进内腑,透入精魄之中,他整个人完全僵了,硬了,麻木了,他也直挺挺的瞪直双目站在那里,没有思想,没有反应,似是一具风化的石像,惨淡灰黯,和棺材里的人一样,看不出是死是活…… 棺材里的人脸苍白冷硬,闭着眼,抿着嘴,模样虽然难看,却并不狞厉可怕,但是对于查既白而言,却几乎使他的精神崩溃,五腑俱摧,因为这个人竟是影子。 是的,影子,白云楼,查既白最得力的助手,最忠心的左右,亲情挚爱有如兄弟手足的影子。 饰带又似长虹飞来,这一次,查既白未能躲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躲,更像他连看也不曾看见,饰带如蛇,只一沾身,便“霍”“霍”在查既白躯体上绕了五圈,将他四肢上下紧紧捆牢。 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樊魁与另一条未曾受伤的鸟龙向查既白围了上来。 当查既白的神智完全恢复清醒,他发觉自己正倚在一间上屋的墙角——没有躺着,不曾坐下,只是半倚半靠的斜支在墙角的地下,很快他便明白了自己被摆成这种架势的原因,他的脖子与双手连铐着一具铁枷,两脚也扣着钢镣,在这些配件的装备之下,除了站直身体以外,就只有采取现在的姿势了。 他的脑袋仍然晕眩沉重,宛似吊了个铅球在里面打晃,他的喉咙干燥如火,全身有着撕割般的阵阵的抽痛,舔舔嘴唇,连嘴唇都裂绞脱皮了。 土屋里只朝南开着一扇小窗,窗外有月光泄入,而屋中陈设简陋,一桌两椅,如此而已,如果这间土屋还有主人的话,那个屋主也必是穷得精光鸟蛋,隔着饿死转投胎差不远啦。 至少,查既白晓得了两件事,其一,现在是夜晚,其二,他们还未抵达“丹月堂”的老窑,他不相信恶名毒行天下皆惊的,‘丹月堂’仅是这么个寒他的所在——纵然是囚禁人犯的监牢,也不该如此粗陋。 地下很潮湿,而且有一股隐隐腐霉的味道,人这样支靠着墙角,实在很不舒服,查既白朝自己的右侧大腿看了看,嗯,经过包札了,如此推想,背脊上那条伤口,大概也敷了药,他不禁叹口气,显然,“丹月堂”的人还不打算让他痛痛快快的挺尸。 在那片乱葬岗所发生的事,他居然全都记得,甚至连他于幻党中的感受,也没有忘,他实在猜不透,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道:竟会突兀间起了那种妖异迷离的心态?但他可以确定,这必是那顾飘飘搞的鬼! 他想到了影子,心里一阵绞痛,额上冒出冷汗,他尽力安慰自己,对方极不可能已真把影子置诸死地,因为这样一则并非必要,二则连他自己都能活到现在,“丹月堂”又何须急于杀害一个次要的配角?对方当然不会放过自己和影子,那只是迟早的问题,但眼前,至少他还活着,他判断影子也该活着。 口很渴,肚子极饿,他咽了几口唾液,不由恨从心起。 四周一片寂静,连他娘的虫呜蛙叫的声音都没有,静得像一池幽水,一片凝结的空气,静得像周围的人都死光个舅子的了。 深深呼吸了几次,他开始哑着声怪叫: “来来,来人哪,我一个一个操你们的老祖宗,你们这些龟孙王八蛋都窝到哪个鳖洞鼠穴里去啦?你们留下我的命,就得好好侍奉我朝下活,像这样把我姓查的摆置着,算是玩的哪门子龌龊把戏?” 当他这阵子嘶哑又激烈的叫骂声还在土屋中回荡,原本紧闭的那扇木门已“吱呀”一声被推开,顾飘飘翩然而入,轻盈俏丽,果真有如一只燕子。 顾飘飘已经换穿了一袭紫色镶滚着黑绒花边的衣裙,满头乌亮的长发向后梳拢,给以银色嵌合着装饰的发扣,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清灵水秀,她的面貌虽然生得平常,经过这一衬托,竟是凭空增添了几分明媚娇美之态。朝着地下的查既白嫣然一笑——这时,查既白才发现这女人还生得有一副细白洁润有如扁贝般的好牙齿一顾飘飘柔声柔气的道: “你清醒过来啦?老查。” 重重哼了哼,查既白悻悻的道: “姓顾的,你他娘打扮得这么光鲜做什?看你喜气洋洋,眉眼含春的模样,敢情是准备出嫁去当哪一个倒霉鬼的填房?” 顾飘飘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道: “老查,嘴舌不要那么尖利刻薄,一条汉子作兴要心怀宽大,度量恢宏,怎么着?你不喜欢我打扮打扮?还是真怕我要出嫁了在吃醋?” 查既白恼怒的道: “我与你一无情,二无义,吃个鸟的醋!” 顾飘飘温悦平和的道: “现在觉得好多了吧?昨天晚上你那德性可真吓人,面色透青,两眼发直,全身的肌肉又冷又湿,还到处是血……我们已给你受伤的地方敷药包扎,而且灌你吞下一碗安神固脉的药汁,你沉恿了这一天一夜,精气体力应该恢复了不少……” 查既白大声道: “老子不领情,你们这样对我,决无善意,就好比一头待宰的猪,早晚也免不了一死,只是在挨刀之前少不得要调养将息一番,待到肥壮健硕了,宰割起来才越发有趣!” 摇摇头,顾飘飘情笑如花: “我说老查,也没见过似你这等的浑人,拿什么不好譬仿?却偏偏把自己喻做一头猪……” 查既白恨恨的道: “我要是个人,怎会笨得栽这种跟头?” 顾飘飘怜惜的道: “别糟践自己,老查,你是个很了不起的角色,但白的说,自我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这样剽悍难缠的对手,也无怪我们堂口的那些弟兄屡屡镭羽败阵了……” ------------------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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