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西土谈异 神碑没潭水


  铁爪魔娘睁开眼睛,看见史存明站在自己面前,不到咫尺之地,他手里还握着断虹剑,闪闪发光,不禁心里一动,正要下手抢夺,可是背后一个清朗口音笑道:“老乞婆,你今天晚上三更半夜到来,有什么事?莫不是心生愤忿,要夺回图谱呜?”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潇湘仙子,铁爪魔娘这次冒夜到来,本来打算平心静气,向潇湘仙子讨教一些金关玉锁的秘诀,哪知道萧玉霜这样一说,又勾起了铁爪魔娘的古怪脾气,她立即把丑脸一绷,厉声说道:“姓萧的,我铁爪魔娘虽然本领不济,也不是低三下四,鸡鸣狗盗的人,哪一个要鬼鬼祟祟,偷盗你的剑谱?哼,好不要脸!”
  史存明知道她发生误会,刚刚要替铁爪魔娘说几句圆场话,铁爪魔娘已经一个晃身,穿出帐门,几下起落之间,便自消失在夜幕里,没影无踪!
  萨菩婆和铁爪魔娘相继离去,帐幕里面一切回复如常,史存明想起自己刚才险些儿着了女妖巫的暗算,如果不是铁爪魔娘及时赶到,自己不但宝剑图谱被她夺去,恐怕连性命也要送掉,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忽然忆起自己的帐幕营地内外,还有黑狼神洪珊手下几百名马贼,怎的帐幕里面斗得翻天覆地,他们一个人也听不出来,难道发生了别的变故吗?
  史存明想到这里,更不打话,一个箭步窜出帐幕,眼光四下一瞥,不禁咄咄称怪!
  原来营地里几百个蒙古马贼,个个蜷曲身体,口角流涎,熟睡鼾鼾,鼻息如雷,史存明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有气,正要上前用脚把他们踢醒过来,少年壮士的肩背后突然被人一拍,说道:“明儿,不要脚踢他们,因为他们完全是着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昏迷不省人事哩!”
  史存明十分诧异,问道:“什么催魂大法!难道是女妖巫使用妖法吗?”潇湘仙子不禁大笑起来。说道:“清平宇内,浩荡乾坤,哪有什么妖法?老实说吧,这妖巫所用的,正是印度西土的一种精神功,当年先师金光真人漫游天竺各国,看见印度的苦行憎人和魔教巫者,能够用一双眼睛催人睡眠,迷失神智,任由施术者加以驱策,叫他站立便站立,叫他行走便行走,道行深的,还可以叫受术人钻火不焚,入水不溺,甚至任由刀剑撞击所刺身体,也不觉得丝毫痛楚,连一根汗毛也没有损伤,古人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观此可以见信!”
  史存明一听之下,不由打个寒噤,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跟萨菩婆交手,两次被她的眼神摄住自己心魄,被对方控制了自己的心神,迷迷惘惘,好像在五里雾中一样,照这样的看来,那几百蒙古马贼睡熟不醒,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了!
  潇湘仙子说道:“先师漫游西上回来,曾经说及天竺异术,除了催魂法外,还有离魂大法,催魂法是对付清醒人用的,离魂法却向睡熟的人下手,方法是向着一个睡熟者的耳边,喃喃地念一种符咒,念上顿饭工夫,这人便魂离躯壳,跟死了的人一般无异,不过四肢胸口还有些微暖气罢了!至少要过六个时辰,方才醒转过来,在这六个时辰之内,任你用什么方法也不能够醒转,明儿,你就是把他们打踢上千百次,准保他们没有一个人醒转!不过这妖巫能够同时向几百人施展离魂大法,这种本领也算世间罕见!”
  史存明不大相信潇湘仙子这几句话,倏地一伸手臂,由地上抓起一名蒙古马贼来,用力摇了几摇,果然不出所料,这马贼虽然经过少年壮士这样猛烈的震撼,竟然鼻息如雷,头颈软软的垂着,怎样也叫不醒,史存明方才深信不疑,叹了口气,把那马贼放回卧处,沮丧地返回营幕,潇湘仙子说道:“如何?我有说错没有?至少在明天已牌以前,他们不会睡醒过来的哩!”
  史存明看见萨菩婆的离魂大法这样厉害,能够叫整个营地几百人熟睡如死,一个也不醒转,不禁有点心惊胆战,一个人绝对不能不睡觉,万一自己睡着了觉,女妖巫潜了进来,向自己施展起离魂法,岂不糟糕之极、
  史存明想到这里,真正毛骨悚然,他把大腿一拍道:“前辈,今天晚上的事,真正是危险之至!”
  潇湘仙子笑道:“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克治,萨菩婆的离魂法,也不是没有法子可破!”史存明听到这里,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前辈,催魂术和离魂法有法子可以破吗?”
  萧玉霜道:“先师金光真人漫游天竺回来之后,他感到西土武术的精神功,如果被不肖之徒学了去,传入中国,必定成国武林大害,所以他老人家回到巴颜喀喇山星宿海之后,闭门不出,静心苦研,如痴如呆者三年,方才悟出一种破精神功的本领,这种本领,在记载昆仑派锻筋功的内阴神篇里,名叫太阴神术!”
  史存明不等萧玉霜说下去,连声问道:“前辈,你把大阴神术的练法说给我听,弟子下次撞着这老妖巫时,便不怕她的催魂功离魂法了!”
  听了史存明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潇湘仙子不由笑了一笑,说道:“明儿!在我们昆仑派里面,懂得内阴神篇的,只有一个半人知道!”
  史存明十分奇怪,一个人是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怎地有个半人呢、他正要问个底细,潇湘仙子说道:“先师悟出内阴神篇可以克制天竺精神功之后,便把全部经文五千七百六十二字,运用金刚指力,刻在一方石碑之上,再把这方石碑运到星宿海中心的飞鲸岛上,沉在恶龙潭底,那恶龙潭在本岛主峰巅顶,水深四寻,清可见底。先师把石碑沉落潭底之后,向众弟子宣布,内阴神篇里面的绝技,只可以传有缘人,所谓有缘,就是要弟子能够独自一个人驾着小艇,穿越过波涛险恶的海面,来到飞鲸岛上,来到恶龙潭边,跳入潭水里面,看清楚碑面上一切字迹,方才可以得传绝学,可是数十年来,众弟子能够入潭窥经文全貌的,只有天残叟竺虬一人,我师姐冷霜梅,几次入潭,也不过得窥经文的一半!”史存明道:“啊!”
  潇湘仙子笑道:“这就是咱们昆仑派一个半人知道内阴神篇了,明白没有?”史存明恍然大悟,原来冷霜悔只读得经文一半,怪不得萧玉霜说是半个人,他又想起了金山双丑把冷霜梅关在古墓里,威胁她念出内阴神篇文字那一段往事,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萧玉霜道:“所以要克制妖巫的精神功,只有把内阴神篇里面大阴神功练成,但是可要再上王母天池,请教我师兄天残叟,不过现在前方军情吃紧,由这里到昆仑山,往返二千多里,怎可以抽身上王母天池,这是我们进退两难之处!”史存明默然不答。
  当天晚上一宿无话,次日早上起来,那几百个蒙匪还是鼾声不醒,史存明十分焦的,如果这时候恰好有一队清兵过来,这凡百名弟兄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好和潇湘仙于轮流敬戒,好在由辰时到已时,一连两个时辰之内,海兰察大营的清兵并没有走到自己营地这一边来,午牌时候,那几百个受了萨菩婆离魂功迷惑的马贼,方才鼾声停止,先后打起呵欠,由迷惘中醒转过来,他们睡醒的情形,好像遭遇了梦魇一般,浑身冷汗!
  史存明正要问他们晚上的情形,潇湘仙子却向他使个眼色,史存明恍然大悟,这几百人统统是在睡着时候,被萨菩婆施展离魂法的,正合了一句俗话,懵懵如也,就是诘问他们,恐怕也间不出所以然来,徒自惊世骇俗罢了!
  这时候对面平阳上的海兰察大营里的清兵,纷纷催动驼马,卷帐拔营开动,人马嘶叫之声,自远传来,清晰入耳,史存明急忙下令几百弟兄开动,远远跟在清兵背后,在跟踪的时候,史存明向潇湘仙子问道:“前辈,你这次夜入清营,可有见着洪女侠吗、由她口里得到清兵什么秘密呢?”
  潇湘仙子摇摇头道:“她现在不过是海兰察身边一名亲兵罢了,不能够参预机密大计,哪里探得出多少消息来?不过约略知道清军兵力人数,位置调动,以及一切粮草辎重集中的情形罢了!闲话少说,一直跟踪他们到西藏边境再说吧!”
  史存明这时候已经把精神放在应付铁爪魔娘和萨菩婆的身上,对于刺探清兵营里的一切,反而觉得放在次要了,好在一连过了十五六天,萨菩婆固然不见卷上重来,铁爪魔娘也不见她再次露面,一路上有话便长,没活便短,海兰察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到大雪山下。
  史存明一行人衔在清兵背后,望见了白雪皑皑的大雪山,少年壮士看见了雪山的雄奇胜景,心里忽然生出奇想,是什么奇想呢?
  原来他几个月以前,跟潇湘仙子并肩恶斗金山双丑,由双丑的口里,知道冷霜梅当年被双丑兄弟万里追逐,逃到大雪山内,结果用诱敌计把金山双丑骗下悬崖,直堕入深谷里,双丑兄弟固然是破困在绝谷底下十个年头,冷霜梅也不知下落,许多年来,不见她返回昆仑山星宿海,难道她隐居在大雪山吗?
  如果自己能够把冷霜梅找着,便可以向她讨教内阴神篇了!可是世上的事情,哪有如此凑巧,十个年头的时光不算短,沧海也变桑田,冷霜梅存亡未卜,自己这一个念头何异做梦、史存明觉得十分慨叹!
  大雪山气候寒冷,终年积雪,亘古不消,寒气凛烈,天山和昆仑山有名高寒,可是比起大雪山来,却又膛乎其后,有如小巫之见大巫了!
  清兵来到雪山麓下,突然缤缤纷纷的下起大雪来,鹅掌大的雪花,堆琼碎玉的砌下来,平地水深三尺,清兵看见大雪封山,知道不能够再向前走了,就在山谷向阳之处,扎了营盘。
  滞湘仙于和史存明看准了清兵扎营的所在,方才在距离清军营寨五里以外的一座低谷里,扎了营帐,这天晚上,史存明向萧湘仙于道:“前辈,洪珊混人清兵营里,不知不觉将近一个月了,她虽然聪明胆大,究竟是个易钗而并的人,日子久了,难保下露出破绽来,还是叫她回来吧!”
  萧湘仙于摇摇头道:“你也曾读过孙子兵法,难道不知道用反间计的重要性吗、洪珊留在海兰察的身边,将来清兵跟我门交战,说不定有很大用场,好不容易才能够派出一个人混入清兵营盘卧底,岂可半途而废?”
  史存明不好意思违拗潇湘仙子的话,这天晚上,他向潇湘仙子说要到清兵营外刺探,潇湘仙于叫他小心,史存明换了夜行衣服,佩上断虹宝剑,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在大雪纷飞下,一溜烟也似的直向清兵营盘跑去。
  跑不到两三里路,史存明忽然听见山谷远处,传来一声咆哮,这声咆哮十分古怪,非人非兽,入耳心悸,史存明初入尼泊尔国境的时候,也路经大雪山,在雪山下恶战过猛兽熊罴,他不由吓了一跳!
  以为又有熊罴之类的猛兽由雪山里出来,找寻食物,自己虽然有一身绝技,可是撞上这类力大无穷的恶兽,也要格外小心,史存明立即向路边一块山石后面一闪,果然不出所料,过了顿饭工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还夹着重物拖过冰雪的声响,史存明忍耐不注,由山石后面探出头来,向前一望,哪知道不望时犹自可,一看之下,不禁魂飞魄散。
  原来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这怪物头面像人,全身长毛披拂,跟以前见过的恶兽熊罴,全不相类,身于比起熊罴还要高,躯体也要粗壮得多,身上的长毛呈现暗赤淙红的颜色,这怪物的身量十分沉重,每走一步,声如沉雷,肋下还软软的挟着两个人;身上穿着号衣,史存明恍然大悟:“原来这怪物挟着的两人,竟是清兵,它活捉了两个人,打算带回巢穴去吃哩!”
  史存明虽然痛恨满洲鞑子,可是他回心一想,清兵也是圆颅方趾,同是人类,他们因了乾隆帝的好大喜功,万里迢迢的开到异域来,屠杀边疆部民,可以说是身受驱遣,迫不得已!一旦被怪物抓住,如果不把他救下来,必定有死无生!
  史存明是个生性任侠的人,他本着人类同情互助的心理,忘记了清兵是自己敌人,少年壮士手按剑柄,打算怪物迫近自己藏身之处,便出其不意地跳出来,给它一剑!
  可是那怪物挟着两名清兵,走到史存明藏身石距离不到两丈的地方,立即停了下来,裂开血盆大嘴,荷荷两声,把肋下挟着的两名清兵,轻轻放在地上,史存明不禁愕了一愕,心中暗想,难道这怪物嗅觉灵敏,嗅着了生人的气味吗?少年壮士正在暗里戒备,怪物在这时候,突然展开了骇人听闻的动作!
  那怪物一弯腰,先在地上抓起一名清兵,抓住了清兵的两脚,头下脚上,向着在身边一块大石用力一摔,那清兵原来没有死去,不过吓晕过去罢了,这一摔并不打紧,竟把那清兵摔得惨叫一声,脑盖粉碎,四肢伸缩几下,便自气绝,怪物然后伸出箕大怪手来,先把这清兵的眼睛挖出吃掉,又在破裂的天灵盖里面,掏出脑浆来喝,接着又撕裂肚腹,找心肝吃。
  史存明看见这怪物举止吃喝,完全跟人一模一样,可是吃人的步骤十分残忍,不禁怒发冲冠,目龇尽裂,当下一声大喝,由山石后面跳了出来,“电光穿云”唰的一剑,向那怪物面部刺去!
  这怪物就是喜马拉雅山里面的可憎雪人,即是尼泊尔人叫做“耶蒂”的怪物,雪人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每每下山觅食,不论人畜遇着了它,绝难幸免,这雪人由山上走下来,恰好在雪地里遇着两名巡哨的清兵,当下便不客气,一手一个把他捉了,这两个清兵来自中原,哪曾见过这样凶狠狰狞的怪物?
  吓得当堂晕了过去!雪人便把这两名清兵挟到了僻静的地方,打算大吃一顿,哪知道遇上了史存明,抱打不平,出其不意的窜出来,一剑迎面疾刺,雪人欺惯了山间的土人,不知厉害,伸出巨灵之掌向史存明的剑一格,哪知道史存明手持的是断金切玉宝剑,不是普通器械,雪人手掌刚才一挨剑锋,除了拇指太短,没有迎着剑刃之外,其余四指头齐根削了下来,血花四射,俗语说得好,十指疼痛澈心,那雪人破锣也似的大吼一声,一阵狂风似的逃去,别看它身材这样臃肿粗壮,奔跑起来却是疾快无伦,顷刻之间,已经转过山坳,跑得没影无踪!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巨大脚印罢了!
  史存明沽不到雪人奔跑这样迅疾,要想追赶下去,已经无及,他只好站定脚步,回过身来,看那晕倒在地上的清兵时,只见他慢慢醒转过来,微微睁开眼睛,可是一看见史存明回转,立即把眼睛重新闭上,假装昏迷,史存明看了心中暗笑,他半蹲下身于,右手握断虹剑,左手向那清兵的“天突穴”一按,那清兵哎哟一声,疼得直跳起来,史存明哈哈大笑道:“小子,别装死了,站起来吧!”
  那清兵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可是他一回头,看见同伴头破脑裂,肚腹洞穿的惨死情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体似筛糠,面如纸白,史存明却向他沉声喝道:“你认得我是准?你叫什么名字?”那清兵期期艾艾道:“我名叫桑德胜,你是史存明大英雄,我以前跟兆惠大将军征伐回疆,在天山下跟你对过仗!”史存明哈哈一笑,说道:“你的记性也还不坏!”
  那名叫桑德胜的清兵,突然把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向史存明叩头说道:“大英雄,我这次承你救了性命,今后有生之日,俱是戴德之年,小的一生一世,情愿执鞭随橙,追随英雄,请你老人家破格收录!”
  史存明估不到桑德胜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巴不得有一名清兵投降过来,好让自己知道清兵营盘里的一切情况,正要叫桑德胜站起,冷不防背后一声狂吼,一阵沉雷也似的脚步声,直向自己奔到!
  史存明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被自己削断了手指的雪人,怒吼连声,直奔过来,这回它的手里,捧着一段粗如碗口,长约六尺,头丰尾锐的石笋,上面结满冰棱,暴怒如狂的奔向自己,原来这雪人被史存明一剑削掉四个指头之后,痛澈心脾,它一直奔出十几里以外,不见敌人追来,方才摘取一些野生植物,止住了血,这些雪人表面上看来像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其实也是人类,不过力大凶野,活吃生人罢了!
  其实它的形态举止,穴居野食,和上古的野人一模一样,止血之后,立即硬生生的拔起一根石笋来,怒吼连声,奔回原处,要跟史存明交战!
  桑德胜看见雪人声势汹汹的跑来,不禁大惊,哎呀一声,扑地向后便倒,史存明却是不慌不忙,把手中剑一抖,飞身迎了过去,雪人更不打话,一声极难听的怪吼,宛如破鼓,两臂一振,举起手中竹笋,向史存明拦腰扫到!
  吏存明知道雪人手里这一根石笋,至少有三四百斤重。人类用的兵器决没有这样的重量,一扫过来,力量非同小可!自己的宝剑决不能够跟它硬接硬架,当下拔身一纵,用个“黄鹄冲天”的招式,直起七八尺高,雪人的石笋扫了个空,史存明就在空中抽招换式,嗤的一剑,猛向雪人后脑刺到,这雪人却很乖巧,一石笋扫史存明不着,立即抽身后退,它把头颈一缩,反转石笋向上一撩,居然像人类棍法里面“朝天炷香”的架式,史存明这一剑砍了一道两寸多深的裂痕,雪人又是一石笋向他脚下猛扫。
  它这一下疯狂猛打,虽然全无法度,但是力猛势沉,史存明反而被它逼得连连退后,因为雪人气力固然巨大异常,而且身高臂长,那根石笋又有几百斤重,一舞起来,端的非同小可,全身周围一丈以内,少年壮士别想欺身进去,他一连攻击了十几招,剑点全被石笋震歪,只好改换战法,史存明把峨嵋白猿剑施展开来,左窜右跳,绕着雪人左旋右转,东砍一招,西刺一着,尽量用游斗的方式,要把雪人累乏,方才再下辣手,雪人究竟头脑简单,看见史存明像穿花蝴蝶一般,飘来晃去,不禁暴跳如雷,狠扑猛打,把石笋舞成风车一般,恨不得一下把史存明打成肉饼,可是哪里能够打得他着?
  史存明跟它缠斗了百十个来回,雪人果然渐渐现出疲惫之态,石笋也不像先前那样舞弄得有声有色了!
  史存明不禁大喜,当下一声叱喝,当地一滚,连人带剑舞成一道光圈,向雪人下三路砍去,雪人慌了手脚,立即向外一跳!
  哪知道史存明这一剑却是可实可虚,雪人刚才一跳,史存明立即施展出雷电披风剑里面“雷神殛木”的绝着,大喝一声,一剑平穿,嗤嗤,竟把雪人的左边耳朵连同面夹一片皮肉,削了下来,这雪人疼得一声大吼,把手中石笋用力一抛,疾如脱弦之箭,猛向史存明迎面飞到!
  不过雪人这一下反手抛石笋的伎俩,如何能够伤得着史存明,石笋刚才飞出,少年壮士扭身一闪,石笋抹着他的身边飞过,当一声丢落山石上,哗朗朗,整根石笋断成十多段,溅成无数石屑,史存明闪过石笋,又再手起一剑,“雷神挥凿”,猛向雪人背心直刺!
  哪知道他这一下飞身猛刺,几乎丧命在雪人的手里,这是为何?原来那雪人外貌粗蠢,心性却是灵巧无比,这边抛出石笋,那边弯腰向地,左右两手向地上一抓,指爪到处,抓起两大把碎石子来,因为它这一闪,史存明刺出的剑招走了个空,走空并不打紧,这一剑却刺在一块岩石上,当当,剑尖入石五寸多深,火星飞溅!那雪人却一声闷吼,双手齐扬,十几块杯碗大小的石头,像连珠炮弹也似的,直射向史存明身上,这两串石弹如果打中的话,少年壮士不死也要受重伤!
  史存明右手擎剑,左手臂绕一圈,发出三阴灭阳掌劲,呼的拍出,要把石块反推回去!
  雪人却是狡计多端,它把手中石弹发射出来,接着向吏存明一扑,两只箕大毛手,已经把史存明两肋一下捏个结实,雪人的手劲何等强劲,换过别人,一定闭气晕了过去,史存明恰好运起三阴灭阳神功,虽然被雪人双手捏中软肋,气脉全然不窒,因为他的肌肉反而有自然伸缩的本能,一着雪人指头,立即肌肉内陷,卸了指力,雪人一抓下去,仿佛捏着一团棉花,史存明陡的一声大吼,手掌拍的打落,使用三阴灭阳功劲,一掌拍碎了雪人的天灵盖,雪人惨嗥半声,便自死于非命!
  一个庞大身躯,轰隆两声,便像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了下来,不过它在临死时候,把史存明高举过头,尽力一抛,史存明身不由自主,像弹九也似的,飞起两丈多高来,眼看就要跌个发昏二十一!少年壮士却是凌空一扭,用了个“风吹落花”的身法,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还蓄足三阴灭阳掌劲,准备雪人暴起扑攻时,自己再给它一掌,谁知雪人半下也不动弹,原来已经气绝毙命!
  桑德胜看见史存明恶斗雪人的情形,吓得全身瘫软,屁滚尿注!直到史存明杀掉雪人之后,惊魂方才归窍,他一方面固然是佩服史存明的神勇,另一方面想起自己刚才遭遇,真个是不寒而栗!
  史存明看见雪人气绝,方才把插在石头上的断虹宝剑抽起,纳回鞘里,桑德胜这时候勉强挣扎起身,向史存明一连叩了几个响头,说道:“史爷真是大英雄,连这样金刚巨灵也似的怪物也叫你杀了!小的情愿跟你一生一世做牛马,盼望史爷指点小人一点本领!”史存明哈哈一笑,说道:“你不用在这里扮矮人儿,站起身吧!跟我回去!”桑德胜看见史存明肯收留自己,喜滋滋的站起身来,史存明带着他返回自己营地不提。
  半个更次之后,史存明和桑德胜两人已经回到营帐,潇湘仙子看见他带了一个清兵回来,觉得十分诧异,问道:“你去了大半夜,难道就是捉了这一个满洲鞑子回来吗?”
  史存明摇摇头,他首先斟一杯茶喝下,然后把今天晚上,格杀怪物,拯救桑德胜的经过说了一遍,那些蒙古马贼听得目定口呆,潇湘仙子却不停的向史存明身上打量,她突然用手一指史存明的右肋,问道:“明儿,你看你的衣裳破裂了,是不是和怪物剧斗时候被它抓裂的呢!”
  史存明低头一看自己的夜行衣,近右面肋骨边,果然撕裂了一幅衣服,点点头道:“不错,我最后劈那怪物一掌时,被它抓住两肋,撕掉了的,这不要紧,拿点针线缝一缝便行啦!”
  潇湘仙子叹了一口气道:“撕破了一件衣服,当然是不打紧,可是,明儿,你却是后患无穷呢!”史存明吃了一惊,问道:“前辈,这句话怎样说?”
  萧玉霜道:“我来问你一句,昨天晚上和你恶斗,被你杀死的怪物,你可知道它的名目吗?”史存明愕然道:“弟子也觉得奇怪,这东西不像狒狒,不像熊罴,却有一半像入,可是人类决没有那样高的身材,也没有那样大的气力,把几百斤重的石笋舞得像风驰电闪一般的哩!”
  潇湘仙子说道:“不错,这东西并不是猩猩熊罴,更不是山海经传说的山魈木客,却是真真正正的人,叫做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史存明道:“哦!雪人,我在上次经过大雪山时,仿佛也曾听过!”
  潇湘仙子说道:“先师当年漫游西土,路经雪山,曾经向山下土人以及尼泊尔、天竺各僧寺的喇嘛打听关于雪人的记载,知道这种雪人在混饨洪荒之前,本来也是圆颅方趾的人类,后来宇宙间起了猛烈的天变,崩山覆岳,有少数先民遗留在雪山巅顶上,跟尘世上完全隔绝,挣扎生存,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雪人,它外表虽然半人半兽,其实一切聪明智慧,言语神情,跟我们人类一无二致!不过它性情凶野,有时被饥火逼得急了,也要吃人,你今天晚上打死的,就是雪山土人传说的雪人啦!”史存明始恍然大悟,他向潇湘仙子说道:“前辈,弟子委实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怪物,就是雪人,不过见它活吃生人,抓腹破脑那般残酷,所以把它杀死罢了,我的衣服在剧斗时被它撕破,怎会有后患呢?”
  萧玉霜道:“喜马拉雅山上的雪人,不止一个,这些雪人同仇敌汽的心很强,而且嗅觉厉害,你昨晚打死的雪人,被它撕下了一片衣服,衣服布上遗留你的气味,如果叫别的雪人拿去,你便和整个大雪山的雪人,结下不解之仇,这不是后患无穷吗?”
  史存明霍然道:“那么!咱们立即跑到原来跟雪人争斗的地方,抬回雪人尸体,取回它手里的破布!”
  萧玉霜摇头说道:“我何尝不想到这一层,可是已经太迟了,来不及啦!”史存明估量雪人虽然死掉,它的尸首未必这样快被同伴移去,他吩咐桑德胜留在营里,自己带领十名蒙古马贼,到原来格毙雪人的地方,抬回雪人尸首,找回那片被撕下的破布。
  那些蒙古马贼听说史存明要自己扛抬雪人,吓得战战兢兢,完全变了面色,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去,史存明大怒道:“没用饭桶,一个死掉的雪人,也这样的害怕,如果遇着了活的雪人怎样办、我叫哪个去哪个就要去,违令的立即斩首!”各人听他这样一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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