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为月老 父女情深


  当紫千豪偕同熊无极、蓝扬善二人来到“仰远楼”前的时候,房铁孤早已在门口候立多时了,在房铁孤的身后,嗯,那娇小柔媚的房燕、淳朴敦厚的季怀南小两口子。也又是紧张又是惶惊的站在一起。
  一见紫千豪,房铁孤首先蹒跚却急促的迎了上来,他张开了一双手臂,热切又兴奋的叫:
  “少兄,可巴着你回来啦,这一阵子,简直将人眼都盼穿了!”
  抢上几步,紫千豪紧紧的握住房铁孤的双手,欢欣的道:
  “劳使房兄关注挂怀,实在罪过,房兄,你的腿伤,可已大好了?”
  点着头,房铁孤爽朗的笑着道:
  “好得多了,口也收啦,除了筋骨还有点僵硬麻痹之外其余一切全和投伤前一样,大约再过几天就能痊愈如常,少兄,还得谢谢你的照应与熊老哥,蓝老弟的费心劳神呢!”
  紫千豪笑道:
  “房兄之伤,乃是为了孤竹一脉才惹上的,我们抱愧都来不及,房兄再一客套,就更叫我们汗颜啦。”
  这时,熊无极与蓝扬善两个也走上来和房铁孤见过了面,房铁孤也一寒暄之后,回过头,沉下脸来喝道:
  “你两个畜生还不过来再见各位叔叔?”
  一直惶惶不安站在那里的一双小儿女,闻言之下慌忙走近,女的万福,男的长辑同时颤涩涩的开口:
  “侄女侄儿叩见三位叔叔……”
  紫千豪向两人眨了眨眼,伸手虚扶:
  “罢了,罢了。”
  摸着下颔。熊无极连连点头道:
  “晤,晤,不错,这女娃儿生得十分标致。小伙子也相当忠厚老成,嗯,一对儿。是一对儿。”
  蓝扬善抚着大肚皮,呵呵笑道:
  “老久不见你两个小混混,可真叫咱这做大叔的心里念道啊,怀南、燕儿,你们是那时到的呐?”
  季杯南悄悄瞅了沉着脸的房铁孤—眼,呐呐的道:
  “大叔,我与燕儿到了三天了……”
  房燕小声道:
  “自仇堂主派人到‘洞天福地’接我们来的,大叔,我们好怕,虽然前些日你已叫人去告诉了我们,紫叔叔早说妥了爹,但,直到见了爹的面,仍旧吓得我与怀南心惊肉跳,这三天来,就没敢和爹说上几句话……”
  瑟缩着,李怀南也拘谨的道:
  “掌门也不召见我俩……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之外,他老人家就一直不出房,还是刚才没多久,我们接到通知,赶来与他老人家,道迎接各位叔叔的……”
  舐舐唇舌,蓝扬善忙打着哈哈道:
  “过一阵子就好了,呃,别这么紧张的……”
  靠近点,房燕悄细道;
  “我们先前好高兴啊,大叔因为你与紫叔叔全回来了……”
  正和房铁孤说完话的紫千豪,此刻转过来朝着这小两口子和善的一笑,他愉快的道:
  “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们了,杯南,房丫头。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房燕脸儿红红的道;
  “多谢紫叔叔关怀……很好,就是……我爹……”
  哼了哼,房铁孤大声道:
  “想气死我?”
  俏脸儿由红泛白,房燕的眼眶儿立刻就泛现了莹莹泪光,但是,他却不敢让她父亲看着。
  开朗的一笑,紫千豪道:
  “房兄,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熊无极呵呵笑道:
  “走,走,过去谈。进去谈,光站在门口算是怎么回事?”
  进入那间既适雅致的小厅之后。太伙分别坐了,由紫千豪吩咐敬上了茶,他靠在他那张锦有软厚兽皮的大圈椅上,微微一笑道:
  “房兄,我发觉在你见了他们两个宝贝之后仍强余怒未消?”
  房铁孤沉沉的道:
  “本来我还不觉什么,眼不见为净,大前天一看到他们,老实说,我又想从心起了。”
  紫千豪平静的道:
  “这也是难免的,但一则此事业经经我向房兄一再解释过了,房兄亦已答允了我的要求,再则,他们两个小的也自知做错了事,希望房兄还能饶过他们一时冲功,惠于宽恕——”
  顿了顿,他又道:
  “这挡小事,房兄。我的几分薄面可全搁在上头了呢。你要责怪他们,我也只好一起受了。”
  苦笑一声,房铁孤不安的道:
  “少兄切莫如此,这样一来。可不叫我折煞啦?”
  笑笑,紫千豪道:
  “不敢,房兄,儿女婚姻之事。应该叫他们自己选择,由他们挑拣合适于自己的人。这样才会情投意合,才能以互相理解,将来的日子,方能期以融洽无间,做父母的只要随傍指导就尽了责任了。我们可以看到多少婚姻的不幸与夫妻之间的失和,大多是没有经过深切的认识而强行凭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撮合的,固然,为人父母者全希望儿女能有个好对象,但父母到底不是儿女本身。也就没有他们自己体会的明确,所以。老一辈强配的姻缘,表面上是爱他们,实足以害他们,若到了后来闹得双方失合,又会怨谁呢?今天这个年代,并不是可以说娶就娶,说休便休的啊,房兄,于其将来有所烦恼而引至内心的不妥,你不如让他们自作。决定去?”
  浅蹑了几口茶,他又道:
  “况且,据我的观察,怀南世兄必年少志成,敦厚老实,是快可琢之材,而令媛明媚清丽,秀外慧内,亦乃将门虎女,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他们配在一起,可以想象日后定必琴瑟合调,夫唱妇随,是一双真正的鸳鸯侣!”
  房铁孤无可奈何的道:
  “此事我答应你于前,少兄,原本已无话可说。如今你再这么一套,我就更没话了啦!”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测首道:
  “怀南!”
  正襟危坐的季怀南慌忙站起,恭声答应:
  “侄儿在。”
  紫千豪缓缓的道:
  “见过房掌门了么?”
  呆了呆,季怀南嗫嚅着道:
  “方才……业已见过了……”
  吁了口气,紫千豪道;
  “现在,你就不再去叩见了?”
  一侧,房燕急得咬牙跺脚,但此时此景,她又不便开口点醒他这呆头鹅的未婚夫,空将一张粉嫩的俏脸儿胀成了通红!
  拱着手,咽着唾液,季怀南期期艾艾的道:
  “现在去……叩见?叩见什么呢?”
  蓦然大喝一声,紫千豪道:
  “你未来的老泰山坐在那里,他已答允了你们的婚事,楞小子,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就好像自混沌里一下子冲到清灵界一样,季怀南如梦初醒,他全身一哆嗦,回身,一个箭步,“噗通”跪在房铁孤面前,诚惶诚恐的叩着头: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季怀南……叩见大人……”
  蓝杨善悄然来到房燕身后,低促的道:
  “此刻向你爹去告罪求恕正值其时,傻丫头,你还在看什么把戏?”
  猛然醒悟,房燕立即起身,也在季怀南旁边跪下,她怯生生,颤伶伶的道:
  “爹……女二该死,女儿不孝,全是女儿惹你老人家生气,累你老人家奔劳……爹,求你老人家饶恕女儿的罪过吧……爹,女儿要用今后一辈子的时间来孝顺你老,侍候你老,爹,女儿知错了……爹,女儿晓得爹是最疼女儿的,爹,你老就饶了女儿这头一道,也是最后一定的罪过吧……”
  一口一个爹,一声一个饶,每个字,每句话,带着颤悠悠的尾韵出自房燕那凄惶惶,娇柔柔的声带里,有如黄莺婉鸣,八哥泣啼,与这妮子没有血统渊承的紫千豪等人全听得动心动容,又何况她的亲老爹房铁孤?于是,这位“黑翼门”的魁首,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双钹擒魂”,不由长叹一声,低沉的道:
  “罢了,你两个都站起来吧!”
  “咚”的又叩了一个响头,李怀南这一遭倒还福至心至的说了句适切话:
  “小婿叩谢岳父大人恕罪成全之恩……”
  这时,房燕却投身向前,似小鸟依人般贴进了乃父怀中,小嘴,“啧”“啧”有声的连连在房铁孤生满络腮胡子的面颊上亲吻着,一边含着振奋感激的泪水,快乐的吱喳:
  “好爹,亲爹啊……女儿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会宽恕女儿……爹,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过:小燕是爹的心肝,是爹的宝贝,是爹的命根子,爹的小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也会着人造上一具好长好长的梯子,攀上天去摘下来给小燕儿捧玩……爹,你是这样吗?如今,以后,你老人家仍是这样爱你的小燕儿吗?”
  忍不住眼眶都有点红了,房铁孤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一边用下须的胡渣子在她柔嫩的粉脸上磨擦,边沙哑的道:
  “乖乖……爹的乖乖……爹怎么会不疼你呢?”
  双手挽着父亲的脖颈,房燕将脸儿紧贴,带着泪笑:
  “爹……女儿与你老人家相依为命好多年了,以后,我们仍要相依为命下去,是吧?你永不会抛弃女儿,舍弃女儿吧?爹,让女儿像从前一样,天热的时候为你打扇,天冷的时候为你暖被,给你抓痒,给你倒滚水烫脚,和你老一起烤红薯吃……爹,是吗?我们仍和从前一样?”
  连连点头,房铁孤的嗓子更加呛哑了:
  “是的,乖女,宝贝,仍和从前一样……爹永远不会抛舍你……再怎么样,你都是爹的女儿……”
  安详的笑了,房燕呢喃着:
  “我好爱你……爹……”
  这是一场天伦之泪呢?还是一场天伦之乐呢?目注这付情景,使看着的人都感到鼻端酸涩,双目湿润了,但心头大感触固然深刻,却又有一种温暖和煦的祥瑞之气充斥在大家的胸膈之间,什么人说过一句话:“先苦而后甜。”,可不就是眼前情形的写照么?这小两口子固然是先苦后甜了,房老太爷不也一样先苦后甜么?如此一来,满天恹气化为祥和,而原来这些最亲近的人中间所有的阴霾及僵窒也就全消失了,父女仍然是父女,而夫妻,嗯,亦照旧是夫妻了……
  等他们爷俩将心中多日来的郁积的苦闷发泄得差不多了,紫千家朗声笑道:
  “好了好了,满天乌云一扫而光,剩下就全是吉祥喜瑞啦。你们父女二位收收泪定定心。先各自坐下歇歇气,以后,日子长着,有你们父女亲近欢叙的时间,再加上一个有半子之称的好女婿,这种融融洽洽的快活岁后有得过了……
  熊无极也大笑道:
  “我们老大说得对,兀那姓季的楞小子,你还不赶紧扶着你那准老婆坐过去歇歇气,敬一盅热茶么?”
  季怀南期期艾艾的答应着,一面手忙脚乱的将房燕扶起,诚惶诚恐,小小心心的把自己将来的太座移到方才位子坐下。
  用力揉揉面颊,房铁孤讪讪的道:
  “方才这一阵儿女之态,委实令我汗颜,倒叫各位兄台见笑了……”
  紫千豪正色道:
  “发乎挚诚,出自肺腑,亲恩慕孺之心,孝敬仰思之谓,正是天下最为崇高的舐犊至性的流露,房兄,这充分证明了你是个懂得爱,了解爱的人,何须汗颜之有,而我们看在眼中,羡慕还来不及,岂有笑谑之理?”
  搓着手,蓝扬善亦接口道;
  “是呀,咱们想找个宝贝女儿亲一亲,疼一疼犹尚不能,房老兄却连女加婿全有了,怎不叫人打心眼里瞧着眼红?”
  感喟的喟了口气,房铁孤道:
  “这个丫头,可叫我担足了心,老实说,气呢,当然是气,火呢,亦一肚皮火,可是,任我心里怎么个怨恨法,日日夜夜,又总是替这丫头忧虑着,她自小娇生惯养,未曾出过远门,受过折腾,怕她凉着,又怕她饿着,怕她却钱用,又怕她受人的气,唉,这种滋味,不是生儿育女的人是体会不过来的。”
  紫千豪缓缓的道:
  “天下父母心,就是如此了!”
  点点头,熊无极道:
  “可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女,不知父母心。做父母的人,可真费煞心机,处处为儿女作想,时刻为下一辈打算,等到熬及皱纹满脸,白发如霜,儿女长大了。翅膀一硬,有些混帐的就各自高飞啦,所以说,房姑娘,你可千万别学那些长硬翅膀就想离飞的混东西,要承欢膝下,好好孝顺你老太爷一辈子,这才是个乖女儿,好女儿,才不亏你父亲疼你一场!”
  房燕老老实实的颔首道:
  “熊大叔放心,侄女一定会永远不再离开爹身旁,会尽心尽力的孝敬他老人家一辈子。”
  “嗯”了一声,熊无极依老卖老的道:
  “这才是个好孩子!”
  紫千豪一笑道:
  “我看,等我们的几件大事办妥之后,房兄,干脆就在这里给他们两个孩子成亲得了,山上人多手多,一应俱全,张罗起来也方便,待他们行了礼,合了房,你再带小两口子回去,叫人家看着听着,岂非凭添一段佳话?”
  大大鼓掌,蓝扬善笑嘻嘻的问道:
  “好极了,好极了,正是‘一腔愤恨单骑万里追踪,满怀欢喜丈人婿女偕回’,妙,妙透!”
  熊无极笑哈哈的道:
  “胖哥,看不出,你还颇有点墨水,出口成章呢?”
  得意洋洋的,蓝扬善道:
  “这个,头儿,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休看咱这位熊样不登大雅之堂,缺了点儒雅之气,但咱的祖上却也是书香世家,书香传世,所以么,咱就再不成材吧,老祖宗的灵气总还占了几分,这‘出口成章’,只是雕虫小技,呵呵,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眉毛一扬,熊无极笑道:
  “妈的,夸不得你两句,一夸你,你又不知自己是那葱了!”
  蓝杨善急切的道:
  “这可不是假的,头儿,你若不信,可以问……呃,问问大阿哥,咱的祖父中过举人,咱的老爹也考上一员秀才呢!”
  熊无极翻着眼皮道:
  “你没做上状元,直是苍天无眼,太委屈了……”
  几句话,引得大伙全哄笑起来,紫千豪莞尔道:
  “房丫头与怀男,还叫你们叔叔,你两个可真摆不起个长辈的架子来,纯粹的为老不尊!”
  蓝扬善嘻嘻笑道:
  “不怪头儿,大阿哥,他只是看咱满腹的文章,又恨他自家胸无点墨,心里头吃醋罢了……”
  哇哇怪叫,熊无极道:
  “我吃醋?我吃你什么醋?胖子,你简直不晓得自己是吃他娘几碗干饭了!”
  房燕早已笑了个掩口葫芦,连一向拘谨的季怀南也不禁忍俊不住,这时,房铁孤忙抑住笑意,道:
  “蓝老弟,说真的,我还得感谢你对燕儿与怀南的照拂之恩,免了他们的冻馁之苦,以后,一定叫他两个好好孝敬孝敬你}”
  乐了,蓝扬善道:
  “这个么,呃,倒也不算什么,只要房老兄你能谅解,咱也就受用不尽了……咱生平无啥嗜好,趁日后到了这一双小混球那里,叫丫头亲自下厨,给咱弄两碟小菜,烫壶好酒,呵呵,也就中了!”
  房燕娇柔的道:
  “蓝大叔,你那身毛病我全知道,放心,你来了,包管侍候得你周周到到,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烫贴,五脏六腹管那儿全舒泰,叫你永不思蜀,虽南面王而不为了!”
  房铁孤不由笑骂道:
  “燕儿,怎么可以对尊长说话如此不斟酌?”
  蓝扬善大笑道;
  “乖乖,看你这张小嘴多利害?咱这大叔可委实承受不起,前一阵子与你两个同在‘洞天福地’住着的时候,咱就对你这丫头片子的利牙利齿吃勿消了,咱认载,说你不过……”
  摇着头,房铁孤笑道:
  “这丫头就是这祥,嘴巴不饶人,你一句,她能说上十句,你有一个理,她能编出十个理,几个人说不过她一个!”
  房燕急叫:
  “爹……”
  蓝扬善呵呵笑道:
  “害臊了,丫头,你爹说得一点不错,其他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么?老天爷,可领教够啦!”
  说着,他贼嘻嘻的斜看李怀南道:
  “愣小子,如今可好,你算自己找上这张利口了,以后,呵呵,你就自个儿等着消受好啦……”
  季怀南胀红着脸,呐响的道:
  “大叔,我……我一直觉得小燕的声音很好听……”
  “哧哧”笑了个仰天倒,蓝扬善全身肥肉乱哆嗦。
  “楞……小子呀……你就慢慢听吧,日子长着呢,将来言词上吃了瘪,可别怪你大叔今天唬你……”
  尴尬的站在那里,季怀南有些失措的冒出了句话:
  “小燕的什么……我都喜欢。”
  于是,房燕深情款款的投过去水盈盈的一注,蓝扬善越发笑得口都闭不拢了,好像他这大半辈子来还没有如此开心过一样!
  紫千豪微晒道:
  “扬善,你还没乐够?”
  熊无极奇怪的道:
  “咦?胖哥,你是怎么了?脑筋没什么毛病吧?是人家小两口子蒙承尊亲宽恕许婚,将结连理,又不是你,你他娘的乐什么来着……”
  止住笑,蓝扬善抚着胸口道:
  “咱是觉得燕丫头利害,而季怀南这浑小子又愣得出奇……”
  “嗤”了一声,熊无极道:
  “那么,你还以为你很精明伶俐了?”
  蓝扬善一本正经的道:
  “一点不假,头儿,咱是书香世家,咱的祖上——”
  熊无极摇头道:
  “你爷爷中过举人,你爹中过秀水,是吧?你他娘却没学上满腹经论,只学会了如何敲人闷棍!”
  理直气壮的,蓝扬善道:
  “这也是一门学问,不上道的,一棒敲不准,还敲不晕那肥羊呢!”
  满堂哄笑中,紫千豪忙道:
  “行了,越说越不成话了,也不怕害人笑话?”
  房铁孤举起茶杯吸了口茶,道:
  “少兄,这一回,在‘断魂岑’‘鬼围场’旨“青城派”那些道士们之战,听说在你的领导之下又打了一场胜仗?”
  叹了口气,紫千豪道:
  “不敢白胜,只是侥幸没有栽跟斗而已!”
  缓缓的,房铁孤道:
  “这战,敌我伤亡俱皆不轻吧?”
  紫千豪沉重的道:
  “任何一场拼搏,房兄,全是以生命及鲜血为目标的,而每一次杀伐下来,自然其中损失也就不想可知了……”
  顿了顿,他又道:
  “本来,在这次的约战里,我们几乎可以避免流血争纷的,武当派大掌门‘非烈子’凡慈道长弃已亲自出面调停过了……”
  房铁孤诧异的道:
  “那么,为什么又没有成功呢?”
  苦笑一声,紫千豪道:
  “‘青城派’不肯让步,尤其是他们的掌门人,凌澄老道更是专横跋扈,一意孤行。那种凌人的气焰嚣张的声势实在令人无可忍耐,再加上‘玄云三子’的推波助澜,挑拨中伤,凡慈道长的一番苦心也都白费了……”
  一摇摇头,房铁孤道:
  “这些老杂毛可真是倔强固执得可悲……少兄,到后来终于干起来了?”
  紫千豪道:
  “不错,那一战相当惨烈。”
  低沉的,房铁孤问:
  “我好像听说凡慈道长原是帮他们的?”
  紫千豪颔首道:
  “是的,本来凡慈道长是误信了他们一面之词,而‘青城派’这一面之词当然是断章取义,颠倒是非,又混沌黑白的,后来,老道长再听我当面详述了前因后果,后找人一对证,发觉事情全非如青城—方所言,这才挺身而出,希望善加化解,平息于戈。奈何‘青城派’执迷不悟,悍然拒绝,凡慈道长在无法可施之在,也只好愤然率领座下弟子离开了。”
  房铁孤恨恨的道;
  “难道说,他们就不晓得他们不足为敌?”
  笑笑,紫千豪道:
  “‘青城派’可不作如是想,房兄,甚至他们还认为我们以卵击石,不足为敌呢,当然,事实上他们的力量也十分雄厚!”
  房铁孤关切的问:
  “我听说——少兄,‘北刀’谷百恕果然到了?”
  旁坐上,蓝扬善接口道:
  “可不是,乖乖,这老小子凶得很哪!”
  呲呲牙,熊无极也道:
  “一开头,是兄弟我接了他几下,讲句不客气的话,虽我自认我这几手庄稼把式已是不弱了,但与那老鬼一较,可就他娘的有些吃不住啦,武术这玩意就是如此,以硬碰硬,丝毫也不取得巧的!”
  大大喝了口茶,他又一抹唇角水滴,续道:
  “房兄,你我全是技击行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房铁孤有趣的问:
  “什么感觉?”
  熊无极笑道:
  “就是当我们一旦与人动手的时候,只要一开始,大约便能明白吃不吃得住人家,能吃得住的,就好像十拿八稳一般,感觉中便笃定了,吃不住的,一上手就觉得对方宛如一座山,坚沉厚实得无懈可击,他娘的那股子气势便逼人头顶,招举都招举不住,你是否有过这种经验?”
  哈哈一笑,房铁孤道:
  “对极了,我的确也有这种经验,能以对付得了的敌人,只要一待过招,即可以看出他破绽百出,全身上下尽是挨打挨刀的地方,但功力高过我们的,架势一拉也同样感觉得出来。正如你方才所言,人家就那么一站,你就会感到气焰逼来,毫无空隙可乘,像是面对一座山似的……”
  熊无极道:
  “娘的,我和谷老鬼一对上,就正是这么股味道,尤其与他再一动手,行了,就老是跟不上趟,被他逼得团团转,那种窝囊气,简直不是人受的,但有什么法子呢?空急得炸了心,便是搞不过他嘛!”
  这时,蓝扬善插口道;
  “先不说谷老鬼,头儿,像你方才所讲的那种感觉,固然也对,但却仍有例外的时候。”
  一斜眼,熊无极道:
  “怎么说?”
  蓝扬善叹口气,道:
  “咱就有过例外!”
  “哦”了一声,熊无极非常有兴致的道:
  “你有过例外?是什么例外?”
  蓝扬善舐了舐他缺了口的门牙,道:
  “有一天夜里——这件事发生得没有多远——那是咱尚未加盟本帮之前,咱在条阴暗山道上蹲了老久,那天整天没做过一票生意,正是蹲得又酸又麻又饥又渴又冒火的当口,哈哈竟奇迹似的来了一只肥养,他骑在一匹上好骠马上,人呢,却是混身血迹,衣衫破碎得像刚叫人抽过几百鞭子一样,那种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熊劲,咱还真耽心他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房铁孤同情的问:
  “那人约模上得很重?”
  蓝扬善点头道:
  “简直伤得不像个人样的人样,周身上了皮翻肉开,一条条血淋淋,红颤颤的伤口子叠叠交错,十分可怕,咱以为他至多也就剩着一口气里了……”
  哼了哼,熊无极道:
  “你他娘的,肥头,你一定是动了邪心眼,想乘人之危,劫他一记了?”
  倒是十分坦白,蓝扬善道:
  “不错,到口的肥肉,那有不吃之理?而且咱看他那个劲,恐怕连动手全不用,只须上前接受他的财物也就够了,总之,他那样子—付风吹就倒的架势,既没有一股逼人的气焰,更毫无一座山那般的沉雄之慨,咱是吃稳了,二指头就可以点倒他,易如反掌,手到擒来,所以么,咱也就老实不客气的一个虎跳跳了出去。开始拦路做生意!”
  咽了口唾沫,熊无极喃喃的道:
  “后来呢?你这杀千刀的黑良心……”
  “唉”了一声,蓝扬善苦着脸道;
  “后来,就证明你说的那种感觉并非完全正确了,咱是认定吃稳了的。结果,唉,那知只一上手,他娘的就在第二招上便叫那个半死不活的仁兄使剑指住了咱的喉咙,连眨眨眼全党得眼皮子都凉透了……”
  惊呼了一声,房铁孤道:
  “那人受创至此,竟尚如此厉害?”
  熊无极也急巴巴的道:
  “叫你坏心肝——胖哥,那人是谁?”
  吸了口茶,蓝扬善慢条斯理朝坐在大团椅上嘿嘿微笑着向紫千豪呶呶厚嘴,莫奈何的道:
  “是谁?还会是谁,那人就是咱们的龙头瓢把子紫阿哥!”
  长长呼了口气,熊无极大笑道:
  “好个有限不识泰山的胖子,你他娘谁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去洗劫您们这一行的祖师爷?在西陲地带,紫大哥是此道中的巨枭,也是掌握最大无本经营网线的老板,与你一比,就好像你是个摆摊子卖馄饨面的,紫大哥却是几十家大酒楼的联号东主一样,胖子,你还能比么?”
  蓝扬善笑呵呵的道:
  “假如早知道是大阿哥,奶奶的,就是给咱十个胆咱也不敢虎嘴上拔须呀,回想一下,果然好不危险!”
  熊无极正色道:
  “不是我小看你,胖子,就以你的本事来说,咱们紫帮主摆平你三个五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由衷的点着脑袋,蓝杨善承认道:
  “咱完全相信,大阿哥的确可以做到!”
  他又咧嘴笑道:
  “不过,也亏了那次误打误撞,才结识了大阿哥,更蒙大阿哥收归麾下效力,否则,凭咱这块料,恐怕连孤竹一脉的边全沾不上呢,嘿嘿,这也叫什么‘因获得福’了!”
  房铁孤笑道:
  “当时的情景,连我也为你捏把冷汗,蓝老弟,万一紫少兄一时发了狠,将你一剑刺倒,你还不白搭上老命一条?”
  沉默着紫千豪忽然笑道:
  “我不会这么做,也幸亏设这么做,如果我一剑刺穿了他,也等于刺穿了我自己一样……”
  熊无极愕然道:
  “为什么?”
  紫千豪一笑道:
  “设若我摆平了蓝扬善,他后来又如何能替我治伤呢?”
  得意洋洋的嘻开了嘴,蓝扬善道:
  “嘿嘿,是咱的歧黄妙术给大阿哥起死回生!”
  熊无极不服的道:
  “其实,那时若碰了我,还不一样能妙手回春,药到伤愈!”
  蓝扬善一眨眼,道:
  “然而,那时你又在何处?”
  定了定,熊无极无言以对,恨恨的骂:
  “他娘的……”
  房铁孤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上,问:
  “熊兄,你方才正说到谷百恕过招,感觉十分吃力,后来呢?”
  熊无极一摊手,道:
  “后来?后来我就转移目标,将谷老鬼交给帮主对付了呀!”
  神色一凛,房铁孤道:
  “‘北刀’谷百恕为天下第一刀,功力之深厚老辣无出其右,而紫少兄更是西陲首席高手,威倾武林的‘魔刃鬼剑’,这一战,定必惊鬼泣神了?”
  蓝扬善轻松的道:
  “当然噗,但谷老鬼结果却完了蛋!”
  房铁孤惊道:
  “谷百恕死了?这,一点贵帮的执事弟兄却未曾言及!”
  紫千豪笑道:
  “一干执事弟兄们的嘴也真快,我们才是刚刚回山没有多久,他们就全将经过情报问得清清楚楚了,好像也都亲眼目睹了一样!”
  舐舐唇,蓝扬善道:
  “随行的弟兄有那么多,大队一回山,咱们奉召到‘不屈堂’议事去了,一干儿郎还不立即解散休歇?他们各有右的好友,各有各的亲近,随咱们出战的那批宝贝岂能不马上找机会宣扬夸大一番?一传十,十传百,当然全山的人就都知道了,尤其是没跟去的哪个不想尽快知道点消息,也好炫耀他们的耳目通灵,手段高超!”
  笑了笑,紫千豪道:
  “如果换了我,烦都烦透了,那还会有心情再凑上去打听消息?”
  熊无极沉缓的道:
  “其实,帮主,未曾出战的弟兄们固然也是想知道点我们在外头搏杀的情形,好分沾点兴奋快活或是悲痛哀切,但,更重要的,我认为他们是要知道他们的自己兄弟凶吉安危如何,看看他们的亲近伙计曾否生还?帮主,每一次的征战,总会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其中,自然有某些去了的人。和某些生存的人情谊非凡……”
  严肃的点点头,紫千豪道:
  “你说得对,无极。”
  房铁孤谨慎又真挚的道:
  “自从我来到贵山,少兄,使未曾见到孤竹一脉平静无波过。一场场的杀伐接着一场一场的拼战,血雨腥风。寒刃铁光,孤竹帮弟兄们的岁月几乎整日都是在生与死间隙中打转,是在刀尖枪眼上渡过的……少兄,尤其是你,肩荷千人的存亡重担,心挂着全帮上下不可预期的茫茫前程,这负累,非但有实质的沉重,更是精神上的枷锁,少兄,这些天来。我目睹你征尘在身,血衣不褪,满眼的郁闷又含蕴着一脸的憔悴,你实在够苦,够乏的了……少兄,你还年青,我劝你要享受生命,珍惜生命,别将大好的时光全送往在那苍茫的江湖风云上了……”
  紫千豪低沉的一头,道:
  “多谢房兄的关怀,这些年来,业已是这个样子了,能过一天,就过一天,能熬一时,就熬一时,房兄,我何尝不知道这种生活的折磨人?这种岁月的凄惶与悲伤?但是,我们既已踏上了这条路,再要退身却不是那么容易了,多少人要活下去,多少事还等待着我们去做?且莫论我对宣老大有过承诺,对手下弟兄们有着责任,便是为了能向一干贫苦老民们尽点心意,为了维持西陲这一块天底下的安宁,房兄,我也无法退避,孤竹一脉若散了,你看吧,西陲一地就将定霸贼四起,盗匪横行了……我们在,犹尚勉强能一统大局,我们不在,便必然成为群雄分据的局面,到了那时,受苦受难的即将是一些真正的善良百姓了……”
  低喟一声,房铁孤沉重的道:
  “说得也是,但,少兄,你难道就不可以在艰苦中寻求生活的乐趣,在厄围里找寻精神上的寄托?譬如说——成个家?”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孤竹帮就是我的家了,房兄。”
  摇摇头,房铁孤道:
  “不然,这总是广义的,是空泛的,不及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家来得更实在,更温暖,少兄,娶妻吧,否则,找两个妻妾?”
  紫千豪不置可否的笑道:
  “这也要有缘,无能一撅而就的!”
  蓝扬善立即抢着道:
  “大阿哥,只要你一点头,咱保管有上百个娘们朝你怀里钻——”
  微震的一笑,紫千豪骂道:
  “瞎说!”
  熊无极悄声道:
  “方樱,方姑娘?”
  脸上更红了,紫千豪急道:
  “无极,你怎么也跟着蓝扬善起哄?”
  旁边,房燕忽然天真的道;
  “紫叔叔,我在中土有好几个闺中姐妹,长得都好美,你若愿意,让我替你做个现成红娘对何,以叔叔的人品、才识、身份、样样都挑着灯笼难找,只要侄女回去一提,她们一定急得鞋都跑掉——朝你面前来!”
  啼笑皆非的瞪着房燕,紫千豪尴尬的道:
  “丫头,你别出叔叔的丑,行不?”
  哪知房铁孤却正色道:
  “少兄,燕儿说得不错,“明义堂”大当家的掌上明珠,“六合帮”帮主的独生千金以及淮南巨富黄员外的闺女全是有名的端庄娴慧,才貌双全,且都和燕儿十分相得,更为结义姐妹,本门所属的几位首要,或其妹,或其女,亦有够得上条件的,只要你开口一句,我与燕儿就可以完全承担下来!”
  紫千豪不禁有些失措的道:
  “房兄,呃,这些事,我想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再谈,慢慢再谈……”
  一撇小嘴,房燕娇嚷道:
  “哼,紫叔叔是出了名的英雄,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怎么一提起成家娶妻来却这么个窝囊法?蹩蹩扭扭,磨磨赠赠的,不但比不上我,竟连最健头健脑的季怀南也不如!”
  说着,他回头一膘脸红脖子粗的季怀南,问道:
  “是吧,怀南?”
  季怀南再是天生木纳,这句话他也知道不能回答,除了咧嘴傻笑,就想不起第二个动作来了……
  房铁孤笑叱道:
  “燕儿不许放肆,对叔叔讲话怎可如此不识礼数?”
  旋过脸,他又笑道:
  “好吧,少兄,依你的意思,不过,可别岁月磋跎,白白浪费了青春啊,须知美好的时光,可是一去不再回头的呢!”
  紫千豪答应了,于是,话风一转,离开这个令他发窘的问题,大伙又谈论到其他一些闲散的事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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