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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来到“彩溪”,又见到壮丽宽宏的“双老阁”,又在这座山岗的侧腰上。 缪千祥的心情十分沉重,有一种犯了莫大罪过的感觉,他的两位拜见如今就被系押在“双老阁”里,吃苦受累自不消说,原因却全是为了他,而能不能救人出困,能否对那等负疚深沉的自责自惭有所补偿,就只看眼前这次机会了.问题是,清形并非乐观。 他门仍旧匿坐于山岩参差的石隙间,静等着天黑,这样的等待非常枯燥无聊,但却无可奈何;杨豹变得相当沉默,不到必要,半句话不说,一张嘴扣得像用丝线缝死了。 汪来喜倒挺汗朗,不是他故作洒脱之状,书到如今,愁眉苦脸也一样解决不了困难,乐合点总比眉眼打结容易过,所以,他靠依着那块斜竖的岩石,还翘起二郎腿,荒腔走板的轻哼着小调哩。 孙有财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来喜老兄,你真是看得开,放得下,这辰光,尚有兴致哼上一段……” 汪来喜笑笑,道: “要不怎的?学我们豹哥那样份一脸的愁云惨容?老孙,形势逼到头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七情六欲是否据心形色,乃是另一个章回了!” 孙有财遥望“双老阁”的重叠檐角,心事重重: “来喜老兄,这一次也是我们运气好,周才半亏没被牵连进去,但今晚如果救不出人来,周才就非得跑路不可了,你要知道,不是人家逼不出姜、潘二位的口供来,只是还没时间去逼而已,捏着姓周的这么一桩短处,他亦非得破力帮忙不可,但人是关在‘双老阁’的柴房里,柴房位处偏院之内,幽深曲折,光是潜进去便十分危险,双老又留下‘黑衫八秀’中的两秀专司监守之责,咱们待要行事,恐怕不大容易……” 汪来喜淡淡的道: “你也别叫‘双老阁’这块腐朽招牌唬破了胆,老孙,事是太平的。路是人走的,‘双老阁’任他龙潭虎穴,我们哥几个还不照样登堂入室,探囊取宝?上一遭能得了手,安知这一趟便不能奏功?” 摇摇头,孙有财道; “上一遭也不能说完全奏功,你们掉进去两个人,又该怎么讲?” 汪来喜瞪着两眼道: “若依双方的实力和份量对比,我们掉进两个人去仍算占足上风,照你的说法,‘双老阁’固似金汤,险如鹰崖,结果怎么着?我们哥几个仍然功成计售,大部脱出。老孙,各人有各人的门道,先别把自己看扁了!” 这时,缪千祥略显焦躁的问: “孙兄.仅老的人马确实已在两个时辰前出发了?” 孙有财道: “不错,但天未入黑,我们却不能贸然闯关,‘双老’和向继终几位我们固然招惹不起,便他的‘黑衫八秀’亦人人验勇,个个剽悍,轮到硬碰硬,我们四员不一定对付得了人家一个,何况另外尚有阮二姨太太、小铃档,以及一干护卫在。总之是要暗渡陈仓,明着筑道就非栽不行!” 注视着自己一双宽大厚实的手掌,缪千祥喃喃的道: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汪来喜亦不允笑得泛苦,是的,要把本领用在当场,方知道功力竟然如此不济,平素的调教磨练,待到拼命的时节,才体悟及太他娘稀松了! 第二回进“双老阁”,不是沿枯井底下那条老路,而是从“巧真塔”左边院墙的一个窄洞中潜入,那个窄洞并非自然破损,乃是周才花了不少功夫偷偷刨开的,洞口边就是一片松林子,正好可做掩蔽,不过洞矮孔狭,像个狗穴,爬进爬出之间,多少令人有几分尴尬。 周才阴着一张胖睑,神情比上一次打接应时更要紧张,他贴凑在孙有财耳边,呼吸着满嘴的蒜臭气息: “孙爷,今晚上务必要得手,否则我除开赶紧逃命,就别无他途了,你不知道前几天那等险法,差一点便将我揪了出来……孙爷,这口饭能不能吃下去,端看各位的布施了,好歹都请撑持着,这趟豁力,我可没收孙爷你的一分银子啊……” 孙有财不耐烦的道: “少罗嗦,我朋友的性命莫不成比你的命贱?我当然会全力施为,还用得着你来多说?现在那柴房外都由什么人在守着?” 周才压着嗓门道: “‘黑衫八秀’中的二秀,齐雄齐爷与司徒全忠司徒爷两人轮流带头守卫,两人分三个时辰轮班一次,另还有八名护院留值听差……” 孙有财盘算着道: “如此说来,随时都有一个带头的领着八名护院守着柴房了?娘的,那八头人熊倒是不算什么,只领头的两员叫人犯咕咕……” 周才苦着面孔道: “要不是双老待抽调人手去‘百花坪’对付‘血合字会’那帮杀胚,只怕柴房的监守犹更要严密,孙爷,双老丢了那件宝,气可呕大了……” 哼了哼,孙有财板着脸道: “宝又不是他们打老家带来的,怎么得怎么去,有什么好呕?” 一旁,汪来喜催促道: “老孙,这就上事吧,叫姓周的引路!” “周兄”也不叫了,开口变成了“姓周的”,周才当然满心不是味,但自己上次未能善尽职责,溜腿在前,人家不兴问罪之师.业已算是给脸留面,一声姓周的,便不认也只好认了。 仗着路熟径巧,又在夜幕低垂之下,周才领着众人闪闪躲躲的行向偏院,一跌倒是有惊无险,但脚步一踏入偏院,他就不肯再往前多走半步,指着一口水池旁的那幢石砌柴房,慌慌张张的道: “人就关在那里,各位,我可不能再朝前淌,一切多请小心,善自珍重——” 说着话,人已像只兔子一样窜进黑暗之中,恁大的块头,却有这么滑溜的身手,不到眼前的紧要关头,还真看不出姓周的动作竟也能麻利至此! 汪来喜唇角微撇,又示意杨豹、缪千祥与孙有财三人聚过头来,轻声交待了一阵,孙有财吸了口气,忑忑不安的道: “这法子,成么?” 汪来喜道: “成不成谁也不敢说,但总归要试上一次,否则,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杨豹哑着声道: “就这么办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情势如此,好比骑上虎背,不冲也不行了!” 四个人分成四个方位,极其小心的弯着腰向柴房那边淌近,待凑到近前,才发现柴房的每一面上都站得有两名青衣汉子把守,八个人是一式的配挂腰力,手执长枪,神态专注警惕,模样蛮像那么回事。 柴房的门扉大概是新换上的,因为一般的柴房不会装设着铁门,窗口上也不会装嵌着铁栅栏,现在,从窗口里正透露着灯光,看情形,“黑衫八秀”中当值的那位似乎还亲自把守在柴房之内呢! 汪来喜蹲在一张石椅的后头,他谨慎的转动着姿势,一边调整面对的角度,边用手指沾儒口沫试探风向,等他认为差不多了,方戴起浸过解药的厚密棉布口罩,极其仔细的从后腰上囊袋里取出一只竹制的长圆形卿筒,手握卿筒的推进塞柄,顺着风向朝空中轻轻推送——于是,一蓬淡淡的粉雾随风而去,光景只像夜风中渗合着一缕不可捉摸的轻露。 迎风站在柴房三边的六个青衣大汉,先是表情愕然的朝四周打量着,又仰起头来纵动鼻孔频频向空中吸嗅,他们闻到的是一股甜腻的香气,带点腥,却不知道这股香气来自何物及何处。然后,他们就更不会知道香气来自何物及何处了,因为六个人忽然觉得脑袋晕沉,双眼泛黑,快得不可思议的立时委顿下去,宛如喝酒喝瘫了的六个醉汉! 柴房避风的另一面上,另两位仁兄听到一些响动,大约觉得有些诧异,两个人探头探脑的转过来察看——汪来喜拿捏住时机,顺着风向又推出一蓬粉雾,相同的效果便马上发生在那两个汉子身上,瞬间业已倒叠成一堆。 稍稍向前摸进,汪来喜对他的三位伴当摇手示意,意思是暂时不要行动,他自己则匍匐着身子移到窗口下面,手执卿筒,对准窗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柴房的那扇窗户突被拉开,一张冷峻的脸膛现露出来,同时发出一声严厉的叱喝: “苏强,蔡志翔,你们几个混帐在外头搞什么玩意!” “意”字还只刚刚飘出那人的口唇,汪来喜已经老实不客气的瞄准对方面孔,“唆”声推送了半筒迷魂雾进去,那人在窗后狂吼如雷,一掌扬起,窗格震动,石屑溅下,甚至连装嵌其上、粗逾拇指般的铁栅栏也立时崩弯了两根! 汪来喜伏身蹲下,形态毫不慌忙,他对自己精心调配的这种“香来倒”蒙汗药十分具有自信,有关药性的霸道更则清楚得很,只要嗅入他这“香来倒”,别说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头大象,也得服服帖帖的趴地躺上一个时三刻! 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柴房里很快就静了下来,汪来喜招手唤来杨豹启门开锁,杨豹早经知会,自是屏住呼吸,动作神速,不到三两下,铁门上的暗锁已被打开,当锁中的机簧弹起,他又避瘟疫一样匆忙退了回去。 柴房中当然难满了柴薪,但除了柴薪之外,还有三个活人横躺着,一个是刚才在窗外露面的黑衣汉子,另二位,乖乖,就是混身被捆得和粽子相似的姜福根与潘一心。 汪来喜已抽出小刀来替他二位拜弟割断身上层层的细麻筋,然后一人嘴里塞进一颗红丸子解药,只两手握住鼻腔下颚一张一合,解药已然顺当下肚,他力气不够,一次仅能背着一人出来,好不容易喘吁吁的把两个兄弟都搬出了柴房,缪千祥和杨豹正才赶过来接应,一条黑影已快似惊鸿,掠空而至! 骤觉疾风扑面,缪千祥不识利害,挥起手中单刀便劈,一刀挥出,却劈了个空,身子方待抢前,右臂倏然震荡,手上家伙已抛脱出去,而脖子上的酸痛感触尚未及传到,胯骨上又挨一脚,直被端了个四仰八叉! 杨豹一见缪千祥栽了斤头,闷不吭声的从侧边暴袭,两只亮闪闪的“阴阳环”急抖猛翻,眼看着已沾上对方那黑衣人的背脊,却不知怎的视线一花,人家已绕到自己后头! 还是咬着牙关不出一声,杨豹迅速挫腰滑步,双环斜排成孤,跟着再攻,黑衣人竟在弧芒闪现的同时腾空三尺,一脚如飞,足尖碰击上杨豹下颔,清脆有声,于是,这位“大空空”凌虚一个倒翻,层层跌落地下——好歹却施展了两招! 黑衣人“刷”声旋身面对汪来喜,汪来喜不但识趣,更且上道,决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双手一摊,人已顺势坐下,居然是一付“束手就缚”的姿态: “慢、慢、慢,这位大哥,不管你是‘黑衫八秀’中的齐雄还是司徒全忠,我都认输了,好身手,真叫好身手!” 黑衣人双目锐利,光似寒星,他冷冷的看着汪来喜,面露不屑: “我是司徒全忠,你们是谁?却是好生识时务!” 汪来喜望一眼地下躺着的四个哥儿们,心中大不是滋味,嘴里可又不能硬挺: “回老兄的话,我们是前几日各位逮着的那两个人的伴,呃,也是叩头弟兄……” 司徒全忠回头朝柴房的方向看了看,毫无表情的道: “你们把齐雄和那八个护院干掉了?” 连忙摆手,汪来喜陪着笑道: “绝对没有,老兄,便玉皇大帝给胆子,我们也不敢这么心狠,那几位伙计只是中了一点蒙汗药,暂且睡上一阵而已……” 目光投注在姜福根与潘一心身上,司徒全忠睑上肌肉僵木语气生硬的道: “你们倒是把人救出来了,只不过还差那么一步,差得未免要命!” 汪来喜心中巴望尚隐在暗处的孙有财能赶紧想个法子出来解围脱困,表面上又丝毫形色不敢显露,只求拖得一时算一时: “司徒老兄大哥,兄弟嘛连肝胆,哥们似手足,当初大家一个头叩下去,总得福祸与共,他们有了难,其余的便不能见死不救,你说可是?其时也叫身不由己、拿鸭子上架哪……” 暗影中,又有十余名穿着青色劲装的大汉现身出来,他们同样的配刀执枪,只不过,此时却全把枪刀对直了汪来喜和他几个伙计。 暗里叹了口气,汪来喜不禁越想越恨,眼瞅着已将成事,偏偏半途上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弄得功亏一货全盘皆输,这算走的哪一门背运?如今只指望孙有财千万别临危抽腿,好歹出个点子帮一把才是…… 司徒全忠冷着面孔往后一挥手: “通通绑上!” 十数名青衣大汉轰睹一声,倒有大半涌了上来,抽出腰间悬挂的细韧麻筋,把当中坐着躺着五个人架起,就待毫不客气的加料上绑! 夜空中,猝然亮起数点寒芒,寒芒的移动速度异常快捷,但见光尾闪映,已有几名青衣汉子惨号着滚地,司徒全忠身形暴起,迎风翻腾,一溜冷电便也随着他身躯转动的垫子流旋回绕,“叮当”两响,一对“倒钩钉”应声磕落,他人已稳立在地,雪亮的“破浪刀”竖比胸前,这位八秀之一声调如冰: “很好,你们还有多少帮手伏在暗处,不妨都滚出来,看我司徒全忠能否刀刀诛绝,半口不留!” 变故开始,连汪来喜也认为是孙有财起了狠心豹胆,抽冷子发难了,接着来的情形却使他大生疑窦——孙有财从来没有用暗器的习惯,更没听过他擅使这种“倒钩针”,况且,如此的力道准头,亦必不是孙有财那几下子庄稼把式能玩得出的,然而,若不是孙有财动的手、又会是何方神圣? 他这边脑筋还在转动,黑暗里已鬼魁般闪出七八条身影来,由柴房泄出的灯光所映照,可以隐约看出那七八个人都头扎赤巾,穿着枣红的紧身衣,只有为首的一个加了一袭宽大的同色被风。 司徒全忠南始发现这干不速之客;脸上神态竟然倏变,惯有的冷峻表情顿时像被惊恐融化了,他大瞪着两眼,声调窒噎迫促: “‘血合字会’……谢独!你,你们怎样来到这里?” 肩搭披风、身形模高有如门板的那人狂笑一声,满脸瘦病的赘肉都在抖动,他举起手上的大号板斧直指司徒全忠,嗓音粗烈,不在咆哮亦宛如咆哮: “我们怎会来到这里?好杂种,我们不来这里却该去哪里?‘百花坪’么?‘百花坪’只是白痴和猪头去的地方,‘血合字会’不去,我谢独更不会去!” 好家伙,这位模样狞厉粗陋,混身上下充满戾气的仁兄,敢情就是那恶名值赫、专横刚愎的“血合字会”首脑:“九手勾射”谢独! 司徒全忠自是颇出意外,同时也感觉到形势大大不妙,他退后一步,又惊又怒的道: “谢独,你原和我们双老约好在‘百花坪’见面论断是非,双老已经准时赴约,你们不在‘百花坪”候驾,却潜行来此,意欲何为?” 碟碟怪笑,谢独形色越见狰狞: “好叫你这野种明白:范寒峰与沙含恨两个老王八蛋仗着那点恶势,挑着过往的一块臭烂招牌,处处伸手管事,大包大揽江湖恩怨,简直视道上同源如无物,我虽则早就看他不顺,但事不关己,好歹也容忍着,不想这一遭两块老货竟为了‘仙霞山’庄有寿的漏子找到我姓谢的头上,明迫暗求、软硬齐下,要我抽腿化解与姓庄的那段纠葛,我只稍有申诉,居然就恼羞成怒,放下话来在‘百花坪’谈判了断;他娘的皮,两个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无非是想武力迫和不然就斩尽杀绝,行,你一对老小子待断我的路,我就要抄你的窝,‘百花坪’姓谢的不去,偏偏绕来‘彩溪’血洗你‘双老阁’,倒要瞧瞧是谁吃得住谁?” 司徒全忠面孔苍白,却是看得出他已横了心: “住口!天下尽多帮会组合,也只有你们‘血合字会’才做得出这等不信不义之事,亦只有你谢独才有如此胞胎卑鄙的行为,你们不仅无耻,更且无胆,有种的便明火接刃,正面交锋,暗袭偷截,算不得英雄好汉!” 谢独目光似血,气势如虎: “野种,我从不自诩英雄好汉,但求益寿延年,名利双全,你要充英雄扮好汉,我却正可成全于你!” 司徒全忠振吭大叫: “快示警!” 几名青衣护院手忙脚乱的纷纷从怀中掏出银哨,凑上嘴巴便狂吹起来,尖锐的哨音传扬在夜空里,显得特别凄厉悸颤,但谢独却并不阻拦,他像在观赏一出闹剧似的嗑味而笑: “吹吧,马上便有四面回应,我却要看看你们能吹出什等样的救命菩萨来!” 就在这边哨音激越的同时,整个“双老阁”内也处处响起了同样急促的声响,还加夹着不断的吼喝呼叫,间歇的悲鸣长号,很快的,有火光燃烧,有兵刃的撞击不绝,形势仿如立刻沸腾起来,情景已老炼狱! 谢独气定神闲、泰山不动的道: “野种,整外‘双老阁’,我们共有三路人马,你眼前看到的,只是其中一路罢了!” 坐在地下装熊的汪来喜,早就把眼前情况弄清楚了,因而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岂不是虎吻未脱,又陷狼群了么?两边交锋在即,却将他兄弟五个夹在阵势中间,万一有个什么长短,该有多冤?缨干祥和杨豹亦已撑起身来,只瞧着这一片火爆场面发愣;缪千祥不知怎么搞的,虽然仍在臂酸股麻,私心里竟偏着‘双老阁’这边,他呆呆注视着‘血合字会’那个一身赤红,打骨子里就起了增厌! 谢独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兄弟五个,大板斧往司徒全忠身上一指,突然暴喝: “宰了!” 七名赤衣大汉里,有三个猝然扑出,三个人是以不同角度进袭,俱是身手矫健、招式凌厉,几乎在同一时间,攻击的焦点便齐头并落! 司徒全忠反应猛辣,大斜身,“破浪刀”卷若匹练,镐锋破空如啸,毫不退让的尽全力反攻上去,四个人甫始接触,便已看出都是拼命的架势! 望了望那几名青衣汉子,谢独不耐烦的道: “一遭宰了,少摆在这里碍眼!” 于是,又一名赤衣人冲了过去,但见他身影一动,寒光初现,三颗人头已滴溜溜的抛上半空! 固然也经过生死的豁斗、博命的场合,但像这样惨怖的杀伐,缪千样犹是头一遭遇上,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狙击的技巧、什么叫歼灭的手段! 于是,谢独一双阴酷的三角眼已瞄向了他们这边,缪千祥不禁头皮一阵发麻,肌肤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由衷的恐惧来自内心,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冰冷的锋刃接触于脖颈,差点连丹田的那口气都提不住了;汪来喜又何尝不是心胆俱颤?他却多少还拿得定主意,急忙扯开嗓门嘶叫: “谢大当家,谢舵把子,你老可千万莫生误会,我们不是‘双老阁’的人,我们也和‘双老阁’结有梁子,今晚潜了进来,原待放火烧他个满堂红,不幸出师失利,火没放成,反倒被摆平了,谢大当家,你老却竖义旗、伸铁拳,不向恶势力低头,正好为我们一干江湖后进吐口怨气,立一个凛然不屈的好榜样,我们服了你啦!” 后面的一段话,才真正使谢独心花怒放,受用十分,他眼中的杀机立敛,故作矜持的道: “我可不敢承当那么些抬举,不过呢,我就是受不了有人倚老卖老,抗着招牌欺压人,他娘不就是一口气不是?都是肉做的,谁该低谁一头?别个逆来顺受,心起含糊,我偏要往上抗!朋友,你们也遭过那两个老家伙的迫害?” 汪来喜一副诚惶诚恐、五体投地,幸见青天大老爷的德性: “谢大当家说对了,要不是双老仗势欺人,逼得我哥几个无路可走,凭我们这点气候,也敢冒死同他们争抗?” 频频点头,谢独这才真想起了什么,他大声道: “难怪方才这些王八蛋正待捆绑你们,原来却是旧事重演,娘的皮,这就叫物极必反,两个老货招得天怒人怨,遍地仇孽,气数就快尽了……” 说着,他又挥了挥手: “也罢,你们赶紧离开此地,免遭池鱼之殃,既属志同道合,这把火你们也不必放了,且由我来代劳,不但要烧他个满堂红更要宰他个满堂红!” 汪来喜一叠声的谢着,赶忙示意杨豹与缪千祥,合力背起地下那两个要死不活的,几乎是连翻带爬的逃了开去,也只是刚刚到了城外,背后已传来一声闷障,听声音,似乎是出自司徒全忠口里! 五个难兄难弟,踉踉跄跄抢进了这片松林里,孙有财始幽灵似的冒了出来,不等汪来喜开口责骂,他已一伸大拇指,全心全意的赞道: “来喜老兄,行,确是行。你这一套,我才真叫服了,要不是你知机得快、应付得妙,你们五位恐怕早已向阎罗殿报到去了;姓谢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压根不识慈悲二字,若非临时叫你搔着了他的痒处,这会儿,我只剩替列位收户的份啦!” 汪来喜吁吁喘着道: “你就一张嘴巧;娘的,刚才你倒是死到哪里去了?我还指望你大显神通,前来救人哩!” 孙有财苦笑道: “我这几下子三脚猫的把式,你又不是不知道,碰上那凶神恶煞,救人不用谈,至多再缀上我一个,唉,先时可把我急疯了……” 手抚胸,缪千祥余悸犹存的道: “老天、三十多年没受过的惊吓,这阵子却受全了。以前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如今才知道,这人间世上,吓人的事儿还真不少!” 杨豹这时悄声搭腔: “来喜,你看看,他两个像是醒过来了……” 汪来喜移到近前,俯首查视,可不是么,姜福根与潘一心正在悠悠醒转。两个人揉着眼皮,晃着脑袋,像是宿酒才过,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要坐起。 伸手按住他们,汪来喜低声道: “别动弹,药力正在行开,再躺一会就没事了……” 姜福根努力睁开疼涩的眼睛,怔怔向松林的顶端凝视了一阵,开口有如梦中吃语: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到了何处?先……先时好像听到来喜二哥的声音……” 汪来喜柔和的道: “已经把你两个从虎口里救出来啦,你两个旦放宽心,等一歇我们就永离苦海喽……” 透了气,潘一心缓缓眨着眼,神情似是相当疲惫,他涉着嗓音道: “该不是做梦吧?我刚才还隐隐听到杀伐呼号之声,以为这一遭可万劫不复了……” 不禁鼻端泛酸,杨豹安慰着道: “你们干真万确是脱险了,潘肥,只是时机不巧,尚得淌一关……” 是的,尚得再淌一关。“双老阁”偌大的范围里,烛天的火光正炽、惨烈的拚杀方兴,这一关,却似历经了阿修罗场! ------------------ 银城书廊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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