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正、邪、兼顾难


  石彦略一犹豫,道:“假如你们行动快的话,或者可以。”
  关孤冷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帮里的人马乃是平行配置,分别卡住各处要道?设若其他各处的人马得到你这里的讯息较晚,他们便来不及赶到溪滨对我阻截?你是这个意思么?想你在发觉我们的同时,也已派出快骑分别求援去了?”
  石彦默默无语,关孤又紧迫一句:“是不是这样?”
  石彦咬咬牙道:“我不知道。”
  双目神光冷澄,关孤又道:“‘悟生院’除了通知你们展开行动之外,还召集了些什么邪魔外道来对付我?把你晓得的说出来。”
  石彦艰涩的道:“据我所知,还有‘白衣教’、‘三人妖’、‘火珠门’等同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思索着,关孤道:“‘白衣教’远在苏儿,等他们赶上来恐怕不一定追得上我们,但‘三人妖’却也在燕境,很可能会遇上,而‘火珠门’的码头就在‘古北口’附近,他们恐会出兵拦截我们了……石彦,别的什么爪牙你真不知道?”
  石彦摇摇头,道:“我是知无不言!……”
  关孤接问:“‘悟生院’中的行动怎样!”
  石彦呐呐的道:“我只晓得一个大概情形……”
  关孤冷沉的道:“说!”
  舐舐干裂的嘴唇,石彦道:“听说,‘悟生院’在获悉你叛离的消息之后,全院震动,人人惊恐,禹院主更是怒不可遏……‘悟生院’的‘前执杀手’群全部出动了,他们分路齐进,兼程赶往你们可能前去的地方,当然,‘悟生院’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推测你们极可能正在朝关外的路上走,因此,大部份人马也都往这边赶来了……”
  关孤道:“在这一方面,‘悟生院’的判断往往都是十分正确的,你知道朝这边赶来的是些什么人物?”
  石彦想了想,道:“禹院主,二夫人,‘红旗执刑’窦启元,‘真龙九子’,以及几名头领,好像是分成两路、禹院主、二大人,窦启元及几名头领是一路,‘真龙九子’儿位‘前执杀手’又是一路,另外,‘双环首’夏摩伽自成一路,领着百名手下往豫境顺着‘三定府’你们突围的路线朝前追……”
  关孤心里冷笑,暗忖:“禹伟行果然好险,他偏把和我相交最厚的夏摩伽调到远处去兜圈了,如此看来,禹伟行也早就不信任摩伽了……”
  石彦吁了口气,续道:“关于禹伟行调动人马,追捕你的这些讯息,乃异常机密的,全由道次飞鸽传递的信件中告知了冯帮主,一边交待帮主如何行动,一边说明‘悟生院’方面的大略措施,以便各方面能够配合紧凑,不让你们漏网,……详情帮主比我更清楚,我之所以也晓得一个概略,亦是帮主口头上透露给我听的……”
  关孤问:“他们追到这里来的两路人马行走路线如何?”
  石彦击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走法,目的全是一样——兼程赶到这里或关口拦截你们……”
  关孤哼了哼,道:“他们何时动手?”
  石彦低哑的道:“三大前,就在得到你叛离的消息后便立即动身赶来了……”
  关孤盘算了一下,道:“那么,假如他们日夜兼程,也就是至迟明大凌晨即可抵达此处……嗯,比我预计中快了许多,我以为他们最早亦要到两天之后才能抵达这里,不错,他们行事确有效率!”
  石彦低喟道:“你们被那辆篷车拖累着,比起人家快马奔驰自然缓慢得多,再说,‘悟生院’的判断精确,也是将中间的距离与时分拉近了的原因,你们固然机警,‘悟生院’却也反应快速啊……”
  淡淡一笑,关孤道:“听你口气,似是还有点替我担心?”
  青白的脸孔浮现出极度的疲惫,石彦叹道:“老实说,我是有这么点意思……关孤,恐怕你们没有什么机会,形势对你们也太不利了,而且,这一次‘悟生院’是动了真怒,他们若不将你及舒家母女擒杀,是决不会放手的
  关孤冷冷的道:“你以为我怎么想呢?”
  石彦愕然道:“你还能怎么想呢!”
  关孤笑笑,道:“当然,我也不希望‘悟生院’,以及‘悟生院’的任何一拨帮凶追上我,否则,固然是我的不幸,但相对的,亦是他们的不幸,石彦,你认为是不是这样?”
  全身痉挛了一下,石彦艰苦的道:“这是无庸置疑的……但关孤,依我的看法,你强是够强了,可是,你的力量太单薄,‘悟生院’这边乃是倾巢而出,加上还有很多他们的盟帮相助,声势之壮,只怕就是你也无法抗衡到底!”
  关孤点点头,道:“形势对我的险恶我十分清楚,石彦,因此我也早就打定了主意。”
  石彦忐忑的问:“什么主意?”
  关孤悲壮的一笑,道:“最完美也最简单的主意——能拼到什么地步是什么地步,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石彦心头一震,脱口道:“关孤你是何苦?”
  关孤凛然道:“你不懂的,石彦,人总是为了一个理想,一个目标活着,而不管为了这个理想与目标将要付出何等代价,他也只好付出了,否则,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趣味?!”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如今势成骑虎,欲罢也不能了,但我要特别声明,我绝对没有丝毫后悔之意!”
  石彦闭闭眼,道:“我知道你没有!”
  关孤抹去脸上的汗水,道:“你的伤势会使你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但不会太长久,休养一个时期可痊愈的,现在伤口已经凝结了,没有血再流出来,你身上的其他创伤更无大碍,仅是些表皮之损而已!”
  石彦咬咬牙,道:“我不愿说,但却不得不说,关孤,多谢你不杀之恩,在你的一贯习性来说,这是异数!”
  关孤笑笑道:“不然——”
  站直了身子,他沉稳的道:“我之不杀你,最主要的原固只有一个,我想,这个原因你约摸可以猜出点轮廓来?”
  石彦茫然摇头道:“哪一方面的?”
  凝视着躺在地下的石彦惨无血色的憔悴面孔,洒满衣襟的发屑,混身上下斑斑的血迹,和破碎支离的衫袍……
  关孤悲悯的道:“我告诉你,石彦,我所以没有杀你,只因为你还有人性,还有点正义感,就是如此而已!”
  石彦悠悠叹息,喃喃的道:“我……有么?”
  关孤简洁的道:“有,否则,你早已不能开口讲话了。”
  退后,他又道:“希望日后相会——如果还有这个机缘的话,我与你之间的情势和立场不再像现在这样的窘迫……”
  石彦颤抖了一下,苦涩的道:“我也这样希望……”
  关孤淡淡笑道:“抱歉我不能留在此地照应你了。”
  唇角浮起一抹痛楚的笑意,石彦道:“你是不能,我十分谅解。”
  喘了口气,他义道:“但不劳费神,关孤,用不了多久,帮里的人马即会赶到的,我劝你快走,越快越好……”
  关孤一仰头,道:“再见了。”
  石彦孱弱的,道:“保……重!”
  于是,关孤翻身上马,抖缰挟镫,“黑云”驮着他,就真像一朵平地而起的黑云一样,那么迅速滚雷般奔上了前程。
  日头仍是那么火毒,空气仍是那么炙热,没有风,没有云,关孤骑坐如飞,尘上弥扬,加紧往前猛赶,很快的、就在盏茶时分之后,他已经追上了前行不远的篷车,而现在,这条崎岖难行的废道就要走完了。
  听到后面擂鼓似的蹄声,驾车的南宫豪与护行的丰子俊急忙回首探视,一见来骑是关孤,两个人俱不禁松了口气,南宫豪转向车身里叫道:“甭慌啦,银心,是关壮士赶来了。”
  沉重的车帘这才卷起,银心伸出头外埋怨:“这一路来,大爷,可吓死人了……”
  哈哈大笑,南宫豪侧首向来到车旁并辔而行的关孤道:“就这短短的十八里路,少兄,我哥俩业已不知回头巴望了多少次喽!”
  关孤摇头道:“不会这么快又有情况的,至少,在渡溪之前不会,那边我一问完,马上就追上来了,南宫兄,我们要紧赶一程!”
  南宫豪挥汗如雨,问道:“怎么样?少兄,那姓石的小子可吐露了什么。”
  关孤马身靠近了点道:“有点不妙。”
  南宫豪吃了一惊忙道:“不妙?是怎么个不妙法?”
  关孤低沉的道:“‘悟生院’方面早已上下沸腾,鸡飞狗跳了,禹伟行以飞鸽传书,命他的外围爪牙帮凶们分头拦截我等,据现在已经知道的,就有‘绿影帮’、‘白衣教’、‘三妖人’、‘火珠门’这些邪魔外道业已展开行动,而‘悟生院’所属更是倾巢而出,分兵三路日夜兼程的追赶过来……”
  南宫豪惊叫:“乖乖,可真是如临大敌,一付赶尽杀绝的架势呢!”
  关孤忧虑的道:“最叫人担心的是,‘悟生院’判断之准确,他们就料到我们会朝关外的方向去,所以重点也就全放在这边了,他们的主力俱往这一带快速集中,而‘悟生院’本身的三路追兵也有两路是指向此处的,看样子我们若想突脱这个庞大的包围圈,多少是要费上点功夫才行了!”
  南宫豪恨恨的问:“‘悟生院’追到这里的两路人马都是些什么角色?”
  关孤戚然一笑道:“禹伟行本人及他的二姨太‘玉魔女’程如姬,加上‘红旗执刑’‘双面人’宝启元,另外几名头领为一路,‘真龙九子’是一路,我的执友夏摩伽那一路被派到‘三定府’那边绕圈子兜风去了……”
  南宫豪用力一挥马鞭,恨道:“如此一来,‘悟生院’岂不是精英尽出,全力而为了?好家伙,我们还这么受人重视呀?”
  关孤平静的道:“不错,‘悟生院’的‘前执杀手’们可以说全部都派上用场了,禹伟行是不除掉我们誓不干休的!”
  南宫豪一咬牙,道:“只怕没有他想的那样便宜!”
  关孤冷凄凄的一笑道:“的确,不会似他想像中那么便宜!”
  脸孔涨得红通通的,南宫豪气愤的道:“我们有什么对策呢,少兄?”
  关孤镇定逾恒的道:“很简单,能走则走,走不脱便只有一战,哪里碰上哪里算,他们业已横了心,我们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沉默了一会,南宫豪道:“少兄,禹伟行的功夫,可是真的厉害?”
  关孤缓缓颔酋道:“为我所仅见!”
  心弦猛震,南宫豪不禁有些发愣了,须知关孤本领之强,修为之深,在天下武林道上乃是煊赫无双,人所公认的,他那一身能耐,几乎已超出人类所可以负荷的体能极限了。
  而今,这位鼎鼎大名的“果报神”,黑煞手,对于禹伟行的武学犹如此推崇——称为他生平所仅见,那么,禹伟行的艺业精绝到了个什么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僵木了一阵,南宫豪叹口气道:“真有那么个行法?”
  关孤静静的道:“这并非替对方夸大渲染的时候,南宫兄,我们虽说与禹伟行势不两立,但对于他本身所据有的功力,仍须做客观的分析!”
  南宫豪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只不过,唉,经你这样一说,我的心就有点凉了,想不到这老小子还真是有两下!”
  关孤点点道:“否则,光凭他一张口怎么能创下眼前这么大的局面?”
  南宫豪忧心忡忡的道:“我是在想——旦和禹伟行照上面,是非打不可的,他的功夫这么好,我们岂不是有亏要吃了?”
  关孤深沉的道:“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不怕危难,不畏艰困,拼死而为,不计存亡;南宫兄,天下便没有可惧之敌,没有不达之事!”
  南宫豪立觉老脸郝然,他干笑道:“是,是的,少兄说对对……”
  顿了顿,他又讪讪的道:“少兄,有句话,我想问。”
  关孤道:“请说。”
  南宫豪舐舐嘴唇,道:“若以你的本领,与禹伟行来一次较量,少兄,你有没有把握可以制服这个老魔头?”
  关孤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能说,因为我们从来未曾比划过。”
  南宫豪忙道:“估量着呢,少兄?”
  怪异的看了南宫豪一眼,关孤冷悠悠的道:“很难估量,我知道他出手卓越,他也晓得我功力不差,如果我们两个对上手,谁也不敢保准能赢了谁!”
  南宫豪苦笑着,道:“恐怕只有到了时候才能见真章了……少兄,那‘真龙九子’的本领大约也相当强悍吧?”
  南孤点点头,道:“是的,俱为顶尖之流,上上之选——这只是指他们的技艺而言,若是论及他们的人品,这九个人只配做垃圾!”
  轻轻用绸氅拭去眉梢的汗水,他又道:“他们九个各有专长,每人都有一套独特的本事,这一点,兄台与丰兄二位却须小心提防!”
  南宫豪道:“有关他们备入的特长,我与子俊也听说过不少,放心,我们会加意防范的!”
  关孤微眯着眼,又道:“如今,我门所能做的,就是祈告苍天保佑,一佑我们最好能有惊无险的脱出重围,二佑敌方人马不要全部齐集又不幸堵上我们——如若分开遇着了,我们的胜算之机要大得多!”
  南宫豪干涩涩的道:“还有,请上天再佑我们一佑——三佑车如加翼马如腾云,使我们一路像飞,快快到达关东……”
  关孤忍不住失笑道:“这样一来,前面的两佑便不重要了,麻烦的却是,只怕你这愿望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南宫豪泄气的道:“心里有依托,无形中就会有点活力了……”
  这时——
  前行的丰子俊忽然回头叫道:“大哥,前面就要下坡了!”
  斗然精神一震,南宫豪嚷道:“好极了,这条路到头啦,下坡之后,即达那条流溪之旁,涉过流溪,就是坦荡大道,一路顺风!”
  关孤仔细的道:“这地方兄台你是曾经走过一遭,我却当是初次来到,南宫兄,那条流溪有多深,有多宽?”
  南宫豪想了想,道:“深约尺许,宽却有两丈多点,篷车正可涉水而过!”
  点点头,关孤移目前视,边问:“斜坡的倾斜度可大?要不要车上人下来?”
  南宫豪道:“斜度不大,就是地面起伏不平,我看,车上的人用不着下来,只要涉水而过,穿过一片疏林子,即可转上大路!”
  关孤沉吟着道:“流溪对面还有片疏林子?”
  放缓了车速,南宫豪道:“不错,有什么不对么?”
  关孤立即道:“南宫豪,车到坡顶之际你且莫下去,等我与丰兄先过溪搜查一遍,若无敌踪再行涉水!”
  南宫豪呐呐的道:“我看不会有问题吧?”
  拍马而去,关孤丢下了一句话:“小心点好!”
  前头,丰子俊业已驻骑坡顶,他见关孤奔马过来,随即扬声问道:“有麻烦?!”
  关孤招招手,叫:“走,我们先过溪搜查一下!”
  于是,丰子俊紧紧跟上,两匹铁骑顺着那片布满杂草乱石的斜坡往下奔驰,就在坡下,一条水色清碧的蜿蜒流溪已经横在眼前。
  略略缓了一下奔速,关孤低促的问后头的丰子俊道:“丰兄,一到溪边我们任马儿自行冲刺,我们两个分开左右,扑向林子里。”
  丰子俊点头道:“我省得。”
  眨眼间,两匹马已经来到溪前,却仍然毫不停势的踏溅着水花“哗啦”“哗啦”的冲向流溪对岸,鞍上,关孤与丰子俊却已凌空而起,又快又疾的抢先飞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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