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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紧紧地盯着地上的树枝。 那树枝笔挺刚直,因此,若是太阳直照下来,那么树枝就不会再有影子了。 此时已近午时,地上的枝影在慢慢地缩短,到剩下钱币大小时,独孤抬头看海,海上仍然是苍茫一片,没有半点船的影子。 独孤心下渐渐地感到焦急起来,他不知这段树枝是何人留下来。 若是楚天姬留下来的,那么楚天姬定然已去找寻剑魔,无论剑魔在什么地方,她午时必然会赶到这个海岛。 也可能这段树枝是剑魔留下来的,那么剑魔的武功当真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她不但带走了楚天姬,而且留枝遗简,自己于沉睡间却毫无所闻,若她想要向自己暗施偷袭,自己只怕是早已成了这离魂岛上的游魂。但是这树枝无论是楚天姬留下来的,还是剑魔留下来的,独孤都不担忧,他所担忧的是这段树枝不是楚天姬和剑魔留下来的。 那么楚天姬定然是被掠走了。 独孤正自胡思乱想,猛然觉得身后发出“曝”的一声轻响,这响声轻微之极,有如一粒细沙落在地上,又好似人们常说的“一叶落地”,但是却被独孤明显地感觉到了。 独孤不是听到这响声,而是感觉到了这响声,他知道有人来了,但不知来人到底是不是剑魔,低头看时,插在地上的树枝恰好已经没有任何影子。 独孤没有回过身来,但却把手放在玄铁重剑的剑柄上,他知道来人若是剑魔,他此举自是多余,但来人若是其他武林高手,他冒然转身便可能会遭到致命的一击,那无疑是拿生命作赌注。 是以他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之上,凝立不动,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在这离魂岛上,你不必这么小心在意,那些惯使偷袭伎俩的人,不会有胆子到这小岛上来。” 独孤听到说话之人,噪音嘶哑尖细,正是自己在海边上所见到的那个剑魔的声音,便放心地转过身来,将手垂在身侧。 来人正是剑魔,她站在离独孤五丈远的地方,丑陋的面孔上一双明亮之极的眼睛紧紧盯着独孤,那眼神之中竟然隐含着淡淡的忧伤。 她穿的也是白色衣裙,但她的白色衣裙却甚是洁净,不似楚天姬的衣裙,经历了熔岩岛上的那场磨难之后,被弄得满是脏污,又经海水一泡,留下盐渍,若不是楚天姬天生丽质,只怕是有碍观瞻。 剑魔道:“我们非要动手不可么?” 独孤道,“是的。” 剑魔道:“可是我们已经动过手了。” 独孤道:“那时强敌环伺,你我形同鹤蚌,都没有尽到心力,所以不能算数。” 剑魔叹了口气道:“江湖人事,称我是剑魔。可是在我看来,这剑魔的称号我是不配的,倒是独孤少侠更配一些。” 独孤道:“前辈分什么会这么说?” 剑魔道,“剑中之道,可以修身、可以养性、可以寄怀、可以求名,凡人练剑,必在此四项之中,求得其中一项,唯独独孤少侠.全不为此,只为剑之本身,那还不能称作剑魔么?” 独孤从没想过.自己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入江湖以来,不到—年时光、自己便经历了诸多坎坷。 他还没有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便被推到今天的地步,若说他练剑是为了修身养性,他没有这个必要;若说他练剑是为了寄怀,那也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因为在他的思虑之中,有着滨纷的心事和诸多的面孔,他更没有想到要用剑来求名。 那么他练剑当真只是为了剑的本身么? 想到此节。独孤言道:“我也不知我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从我十二岁开始.我做的每一件事,几平都是被别人、强迫着做的,唯有—件事不是被强迫的,那就是和前辈比剑。” 剑魔听了独孤的话,怔了半晌,说道:“据我所知,这件事你虽然不是被迫的,但也是为了遵守诺言。” 独孤道:“我仔细地想过了,即便不是为遵守诺言,这件事我还是要干的。” 剑魔道:“为什么?难道独弧少侠也热衷于江湖上的虚名么?” 独孤道:“我自问不是为了虚名,但是人做一件事情,既然他做了,他就要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做得好还是不好,不管他做这件事的最初动机如何。” 剑魔道:“好。我明白了,那么说你若是将我打败了,还会再去找别人?” 独孤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会那么做。” 剑魔道:“那么你若是败了呢?” 独孤道:“我若是败了。我倒并不是很在乎,因为那证明这件事情我没有做好,没有做到尽善尽美,因此我还可以继续做这件事情,直到把这件事情做好为止。” 剑魔叹息一声道:“你这样想,当真是很不幸的一件事情,因为终有一天,你会觉得自己很孤单,到天下所有的人,都被你打败了,你更会觉得了无生趣,因为我猜对了,你单单只是为了剑本身,才练剑的,而不是为了别的。” 独孤默然,他心中想着香姑、想着雪儿、想着公冶红,甚至想着最近认识的楚天姬,因此他觉得自己思虑重重。 但是,一旦这些人谁都不想的时候,他应该干什么呢,他当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因为从小的时候,没有人教他博取功名,及到拜师学艺,那些教他本事的人,都怀着自身的目的,没有人告诉他学好了本事应该去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或者是为民造福,他自己也并没有一个长远的目标,觉得自己学好本事之后,应该去做一件什么事情。 他所要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为他心爱的人做事,那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并非是一件很长远的事情。 想到这里,独孤道:“我希望前辈能够打败我。” 剑魔点头道:“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因为那样的话,我们两个人就都有事情可做了。” 独孤将玄铁重剑抽出来,看着剑魔,剑魔却走上几步,走到独孤面前,将地上紫桐树枝拔出来,握在手上。 独孤一惊,问道:“怎么,前辈要用这段树枝……” 剑魔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独孤顿时心下愤然,若是剑魔带得赤玉剑来,以独孤现在的心境,独孤未必能胜得了剑魔,可是眼下剑魔所用的一段树枝,虽是刚挺之极,终竟是一段树枝,在任何武林人物看来,那都是对自己的轻视,独孤亦不例外。 这一下立时激起了独孤豪情,独孤将玄铁重剑一挺,说道:“前辈小心了。” 剑魔道:“请吧。” 独孤重剑一挥,“鸣”的一声,便已攻了上来。 但一招才使到中途,却不禁脸色大变。 不知为什么,他的玄铁重剑在这一刹那之间,好似丝毫没有了分量,倒似是他手中所拿着的是一段树枝一般。 惊诧之间,那剑魔手中的紫桐树枝已是挟着一股劲风,劈面刺到。 独孤急忙闪避,但是沧促之间,人虽然闪开了,衣服却已被剑魔的紫桐树枝“噬”的一声刺开了两个洞。 剑魔站开,眼睛盯着独孤看着。 独孤怔住了。 他料不到是这个结果。 他看看剑魔手中所拿着的紫桐树枝,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玄铁重剑,不相信似的将重剑拾起来,挥动了几下。 那重剑同适才一样,仍然是没有半点分量。 独孤抬头望空,心中恼怒之极,只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他尚自以为自己对胜败是无所谓的,可是眼下自己在一招之间便即败了,那份伤心难过及沮丧的心情,令他几乎不欲再生。 他若是已经倾尽了全力,被剑魔打败了,他的心情或许会好受一些。可是眼下他心中只能有太多的懊悔和沮丧。 独孤挥起玄铁重剑,恼怒之极的向一块巨石上劈去;那块巨石被他一剑劈为两半,玄铁重剑虽然已经没有了分量,但却仍然是玄铁重剑,威力不减,独孤恼怒之间,乱砍乱所,乱石滩上的大块巨石,倒有一半被他劈碎了。 独孤劈了一阵,停下手来,却听得剑魔说道:“你并没有失败,我们可以再来比过。”言罢,不待独孤说话,竟是挺起那段树枝刺了过来。 独孤挥玄铁重剑迎了上去,重剑和树枝相交,非但没有将树枝削断,反而发出“当”的一声响。 独孤心下一惊,却再也不敢大意,展开灵蛇剑法和自创的玄铁重剑剑法,同剑魔相斗。 这一下独孤有了心理准备,小心应付,五十招之内,居然再也没有让剑魔占到便宜。 但是剑魔手中的一段紫桐树枝凌厉之极,又轻巧灵动,而独孤手中的玄铁重剑,却沉重之极。 只要独孤将内力运于剑上,那剑顿即好似没有了分量,与往常大异。 因此两人斗得愈久,独孤吃亏愈大。 那玄铁重剑独孤初用时,觉得沉重之极,极到用得称手,便如普通兵刃无异,不但灵动之极,而且有重剑的威力。 可是此时重剑在这离魂岛上,猛然之间,怪异之极的减轻了分量,却让独孤感到极是别扭,招式使出来,也变得极不准确了。 平时刺出的一剑,刚猛凌厉之极,因此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妙招,可是,同样是一招“蛇吐双信”,此时刺出时却轻飘之极,顿感胸前门护大开,留下老大破绽。 独孤心下气恼,不再向剑魔发出攻击,而是挥起玄铁重剑,向一块石上劈了过去。 那块巨石立刻被他击得石碎纷飞,有如暗器一般的,劈面向剑魔打到。 剑魔将紫桐树枝一挥,数十块石块,立刻在她一招之间,被打成了一片烟尘。 剑魔一惊,正欲出言安慰独孤,却见那独孤又是挥起玄铁重剑,向一块石上击了过去,又有数十块石头,向剑魔飞来。 剑魔只好挥起紫桐树条,又将石块击作一片烟尘。可是尚自没等她喘息过来,但听得尖啸之声不觉于耳,数十百块石块,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向剑魔飞了过来。 剑魔将紫桐树条舞成了一片光幕,将自己罩在其中,竟是将这些石块尽皆挡住了。 独孤将更多的石块,击得飞向剑魔,剑魔则用紫桐树枝条抵挡着独孤的进攻,两人就是这样以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激战。 独孤击得那些石块不绝地飞来,剑魔便是想接近独孤也不能够,只好就这样挥舞着枝条抵挡着那些石块。 一时间但见石块纷飞,烟尘弥漫。 只一会儿的工夫,剑魔脚下便厚厚地堆积了一层石粉,那些石粉在不断增多、加厚,把剑魔的脚已埋在了里面。 可是独孤仍是不断地用重剑挑起石块。 那些被独孤劈碎的石块,己被独孤用剑挑得罄尽,独孤便一面用剑去劈碎那些巨石的岩石,把岩石剁成石块。一面将石块击得飞向剑魔。 这一下他虽然是做两项工作,但是那些飞向剑魔的石块却不见减少。 剑魔初时以为独孤用重剑击石,颇耗内力,他坚持不了多久,却不料他竟然越战越勇,那些飞向剑魔的石块,不但丝毫不见减少,而且破空之声好象越来越响。 剑魔心中惊骇万分,只好继续挥舞技条,但她却不再去击碎那些石块,而是将石块挑得向独孤飞了回去。 她只道这样不但可以省去自己许多内力,而且能够向独孤反攻。 不料被她挑得飞回去的石块,又被独孤用重剑击得飞了回来。 这一下剑魔大是吃亏、那些飞向她的石块,在瞬然之间,增加了一倍还多,剑魔再也来不及将那些石块击碎,更来不及将那些石块挑得飞回去,只好将那些石块用枝条接了,抛在地上。 只是片刻之间,剑魔脚下已是碎石遍地,纵跃起来也是极不方便。 这时候,那独孤不但将石块挑得继续飞向剑魔,而且脚下踏着五行步法,纵跃如飞。但见四面八方乱石尽皆飞向剑魔、有如满天花雨。 本来剑重技轻,独孤和剑魔两人相斗,独孤颇为损耗内力,现下独孤甩重剑碎石击石,重剑合当其用,为独孤省去了不少内力。 而剑魔用树枝拨石碎石,却是大为损耗内力的。 因此两人长久相战,剑魔大是吃亏。 剑魔也想明了此节,但她究是无法脱身。 那些石块不断飞来,不用说是让她停下手来,就是她稍有不慎,不是骨断筋折,便是皮开肉绽,你叫她如何能停得下手来。 剑魔正在苦思脱身良策,而此时独弧却象疯了一般,只顾用重剑击石。 剑魔脚下的石块越积越厚,简直已经到了令她无法立足的地步,剑魔再也忍耐不住,猛然间,一声长啸,纵身而起,向海滩跃去。 但是,她双脚刚刚落上沙滩,尚自没有站稳,猛然听得“膨”的一声响,一蓬黄沙挟着劲风,又是迎面击到。 剑魔只得跃起身来;这一次她却是跃向了海水之中。 但是,身体尚自没有落下来,剑魔已开始有些后悔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独孤时的情景一一 那时候,丐帮和明教正自相斗,无法罢手,是独孤在海水中掀起滔天巨浪,令众人皆惊,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然后独孤便从海水之中走了出来,身上衣衫,滴水不沾、纤尘不染。 果然剑魔一落入海水,便听得海潮之声骤然而起,睁眼看时,一座巨浪涌起达三丈余高,已是迎面扑了上来。 剑魔避无可避,将内力尽皆倾注到紫桐树枝上,向那巨浪迎了上去,但听得“啪”的一声响,那枝条竞自断了。 剑魔怔住了,海上巨浪顿消。 独孤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之中,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剑魔。 剑魔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嘶哑的道:“是我败了,不过我是败给了独孤少侠,而不是败给了笑魔。你用来打败我的已经不是那笑老儿的功夫,而是你自己的功夫了。” 独孤道:“我用的确实是笑魔教我的功夫,今日与前辈一战,虽然是惊险万般,但我确实没有用其他功夫。” 剑魔道:“胡说,那笑老儿何时懂得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即便是他懂得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却又如何懂得五行反克之道?” 独孤道:“我不知道前辈所说的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到底是一种什么方法,也不知道五行反克的道理,但我所用的确实是我师父的功夫。” 剑魔道:“看你一脸诚恳,却原来心地这样奸诈,你既不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却如何用那些石头,来对付我的木剑?” 独孤道:“我无意之间,将一块巨石击得飞起来,见那巨石被击碎之后,石块纷飞甚剧威力,便这么做了,至于这中间隐藏着什么道理,我确实不知道。” 剑魔道:“那笑老儿可给你讲过,他同我在这离魂岛上比武的情形?” 独孤道:“没有,他从来没有讲过。” 剑魔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此岛叫做离魂岛,处在海水中央,水旺生木,因此岛上紫桐木,坚韧之极,不下于中原所带来的任何神兵利器,但是却有一条,世上一物降一物,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便是这个岛上的石头,属旺水之金,能够克得了此岛之木;而适才我手中的木剑,没有被石头击断,反而被海水击断了,便是这个五行反克的道理。水本生木,但是水旺木弱,水为海水,木为枝条,遂成其反克,所以树剑便断了……” 独孤心中暗惊,静静地听着。 剑魔叹口气道,“若是那笑老儿自来,只怕是今生今世他终是难以胜我。” 独孤道:“我没有前辈懂得的那么多,但我师父的自然神功,除了遵行大道,有其独特的练功法门之外,其中最为讲求的就是‘一切认其自然。万物当其所用’。在此荒岛之上,面对前辈神技.重剑怪异。无以施展,能够取用的,便只有这些石头了。” 独孤亦是叹息—声,继续道:“所以,前辈终究是败在我师父的手里.而不是败在晚辈的手里。” 猛听得剑魔仰天大笑.其声其哀。 剑魔笑毕言道,“今日一战,不能说是你败、但也不能说是我败了,更不能说是那笑老儿胜了我。” 独孤吃惊地看着剑魔。 剑魔道:“我要你到这海岛上来,原是为了让你的玄铁重剑发挥不了威力,却不料倒成了我作茧自缚。反而吃了大亏。两月之后,我在焦山紫霞洞相候少侠,到时再论。”言罢,竟是转身遁入海中,没了踪影。 独孤料不到剑魔说击便去;心中暗惊她水性了得、想到剑魔适才之言.终于明白了笑魔对他所说的“你要打败她,再打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月之后,河南洛阳,黄河帮的总舵。 今天是黄河帮大喜的日子,因此帮众尽皆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本来,黄河帮老帮主在一月之前,突然亡故,江湖上众说纷纷,黄河帮的帮众们不但脸上阴云密布,心中也满是阴影和猜忌。 但是,今天的日子实在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日子,所以帮众们尽皆笑逐颜开。 今天是他们新任帮主屠门英就任的日子。 今天也是他们黄河帮的第一高手屠门英与他们老帮主的女儿荣萍成婚的日子。 这是双喜临门,目的是为了冲一冲黄河帮丧失龙头的晦气。 本来江湖人物,便不受什么礼法约束,现今有了这个理由,更觉得若是不在今天举行这个婚礼,倒似是对他们老帮主大为不孝了。 所以,尽管黄河帮的老帮主去世才不到一个月,她的女儿就和新任的帮主成婚,却仍然是贺客如云,江湖上许多成名人物和各大门派的主要首领都到了。 黄河帮毕竟是江湖上第一大帮。 一时间,聚客厅上人声吵闹,汇聚了有二百多人。 大厅的左首,坐着各帮各派的头面人物,其中比较著名的有铁掌帮的帮主上官剑南、巨斧帮的帮主公孙立、五毒门的门主孙万生、长枪会的龙头青也等。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或是靠着一技之长,或是靠着帮会门派壮着神威,在江湖上可以算是响当当的角色,因此,这些人便被排到上首之位。 右首坐着的是来自江湖上的散仙独神。 他们没有加入什么门派,但却都有各自的一番艺业。或是独霸一方的豪杰,或是独来独往的怪客,比较著名的人物有从西方白陀山来的欧阳锋、陕西的万兽神魔、百变美女司马红云、湖南的笑面佛东门简、湖北的太湖神龙吴波,甚至连混世三魔之中的羊舌之和司马食,两人也都到了。 众人之中,不时有人把眼偷看那羊舌之和司马食,私下里悄悄议论着为什么这两个大魔头也会来参加黄河帮帮主的婚礼。 司马食和羊舌之,却只是在那里吃喝,好似丝毫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猛然听得一名黄河帮的帮众,高声喝道,“帮主到!” 厅上群豪,除了司马食和羊舌之仍是坐在那里,其余众人尽皆站了起来。 但见门帘掀处,走进一个衣饰华贵的青年,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目光却明亮之极,正是黄河帮的新任帮主,亦是黄河帮的第一高手屠门英。 一时间厅上群豪欢声雷动,但是当众人看清楚,随在屠门英身后进入大厅的人的面貌时,便立刻变得哑口无言,他们如见鬼脸一般的脸现惊骇之色,定定地看着,竟然忘了自己是来贸喜的。 那些不认识屠门英身后之人的,仍在捧场欢呼。但是马上他们就感觉到了异常、相互看着,停下手来,亦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一时间厅上群豪,鸦雀无声,不相信似的定定地看着屠门英和他身后那人。 屠门英抱拳一揖。朗声说道:“在下谨代黄河帮和在九泉之下的老帮主,向各位致谢,望各位在此豪饮三日,为敝帮助兴增辉。”然后回身微笑看了身后那人—眼,高声说道:“在下的义父、大金国的第一高手完颜伤。久慕各位英雄之名,有心结识,还忘各位看在我黄河帮薄面.不要见弃。” 来人正是完颜伤,仍是一派书生打扮。听得屠门英介绍完了,儒稚之极地走上前来。抱拳上前恭了一恭。 众人初时见到完颜伤。好多人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此都怔在那里。及到听了屠们英的介绍、方始知道他确是完颜伤无疑。 完颜伤向众人恭身行礼已毕.众人竟是怔在那里,没有人应声还礼,一时之间甚是尴尬。 屠门英脸色更加苍白,但却镇定心神.高声说道:“武林本一家。何论国与族!义父所爱慕的是众位英雄的胸怀,所以他老人家不避金汉之嫌,不远千里前来与各位英雄结纳,这份胸怀在下自叹弗如。” 听得屠门英如此说,那些与黄河帮交好的帮会门派群起响应,巨斧帮的帮主公孙立和长枪会的龙头青也,两人叫得尤其响亮。 一时间厅上欢声雷动。 完颜伤再次抱拳鞠恭向众人行礼,但听得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厅上群豪都来还礼,仓促之间,由于坐得拥挤,竟是将几十条板凳倚子踢倒在地上。 完颜伤平静地说道:“各位英雄、众位豪杰,适才我义儿已经说过了,天下武林,本是一家,中原武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中原武术的精神,在于扬善抑恶、立身为本,我乃一介陋疆草民,若蒙各位英雄不弃,倘有用得到在下之处,在下赴汤蹈火,鞠恭尽瘁、死而后己。” 群豪正自欢呼,完颜伤这几句话.竟是不急不徐的,送列各人耳中。 这段话倒好似他附在每个人的耳边轻轻叙说一般,这份高深的内力,把群豪尽皆震骇得怔在那里。 完颜伤说完了,大厅上静默片刻,接着暴发出轰雷也似的彩声。 完颜伤面露微笑,频频额首。 屠门英苍白的脸上,亦是现出了一抹红润。 猛听得门外高声报道:“鸣风帮帮主公冶红到!” 屠门英听得这一声喊,微现红润的脸上,顿即变得苍白。紧接着又“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厅上群豪大都听到过公冶红的名字,知道她号称第一美女,听说她来了,一时间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厅门。 —门帘掀处,众人眼睛尽皆一亮,但却立时怔了一下。 门外走进两名紫衣少女,都是艳美之极。 众人正自惊谔,却见又一名红衣女子,缓步走了进来,面如桃花,长睫修目,眼神如雾,一身红装,当真艳美之极,令人一见失魂,正是公冶红到了。 公冶红身后仍是跟着两名紫衣少女。 四名紫衣少女都是腰悬长剑,神态娇美,正是与公冶红形影不离的鸣风四香,夏香和春香在前引路,秋香和冬香手捧一只红色玉盒,跟在后面。 厅上群豪见公冶红进来,都是敛息屏声,内中有人不慎将桌上的一只筷子,碰到地上,竟是发出轻脆之极的响声,那人赶紧慌惑之极地弯腰拾了。 公冶红向屠门英敛袄一礼道,“恭贺屠帮主双喜临门。” 屠门英万没想到,公冶红会前来给他贸喜,一时间神情痴痴呆呆地怔在那里。 公冶红却向秋香和冬香点了一下头,秋香和冬香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玉盒,放在屠门英面前的案上。 屠门英仍是怔怔地。 公冶红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屠帮主过目。” 屠门英这时方才缓过神来,早有黄河帮弟子上前将玉盒打开了,捧到屠门英面前。“ 屠门英一见玉盒之内的物事,大惊失色,看着公治红,颤声说道:“这是真的?” 公冶红道:“当然是真的,帮主双喜临门,莫非我们还能捧了一个假的玉马不成?!” 屠门英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苍白之极,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他猛然将玉盒举起来,向厅上群豪展示了一圈,高声说道:“众位请看!” 厅上群豪见那玉盒之中,竟然放着一只红色玉马,尽皆一惊。 内中有知道底细的,高声喝道:“赤玉马!此乃鸣风帮的镇帮之宝,能避百毒,真乃价值连城。” 一时间厅上群豪又是欢呼雷动。 但是,此时的屠门英却已然有些后悔,因为人前焰宝,此乃江湖大忌,轻则惹来无尽的烦恼,江湖上的许多情仇恩怨,便是由争夺宝物所引起,重则招来杀身之祸。但是,实在是屠门英适才太过激动,才会犯此江湖大忌。 乍一听到公冶红到来,他只道公冶红是来找麻烦的,而且可能带得极厉害的帮手,及到看见公冶红只带了鸣风四香前来,他又立刻变得心猿意马。 因为那天傍晚,公冶红代替独孤,女扮男装,前去与他比武之后,他的一颗心,便整个都系在公冶红身上,但是,公冶红却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独孤身上,对他竟是睬也不睬。 所以他绝对没有想到,公冶红会真的来给他贺喜。 他只道那玉盒之中,定然是装着毒蛇、毒蝎之类的东西,却不料那玉盒之中,竟然是货真价实的赤玉马。 因此他想也没想,便把赤玉马向厅上众人展示,那一半是由于他的心情激动,一半却也是在炫耀。因为江湖上还没有听说,第一美女公冶红给谁送礼贸喜的。 若是按着江湖的规矩,他无论是收到任何礼品.都不应该在众人面前展示.因为那样做大有嫌疑。若礼物轻时,会使送礼之人面上无光;若礼物重时,又会使其他送礼之人,心下猜忌犯疑。似这种价值连城的礼物,就更不该在众人面前炫耀了。 屠门英冲动之间,心下狂喜,哪里还能顾得上这许多、但是,瞬间屠门英又冷静下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公冶红为什么会送这么重的礼物给他。 他冷静地盯着那玉马看了一会儿,抬头向公冶红道:“闻说这玉马,不但能避百毒,而且疗伤也甚具灵验,不知是否如此?” 公冶红微微一笑,向秋香点了点头。 秋香独出腰间佩剑,挠起衣袖,在臂上一划,嫩藕般的玉臂上,立刻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臂白血红,极是醒目。 厅上众人见了,都是惊呼出声。 虽然厅上众人都是身经百战,对残酷血腥的场面已经见得太多,但如今天这般的,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是举利刃自残手臂,而不稍皱眉头,却是谁都没有看过。因此,竟然尽皆惊呼出声。 那秋香把手臂划得出了血,立即还剑入鞘,微笑着走到屠门英面前,言道:“屠帮主,请借玉马一用。” 那屠门英把玉马捧到秋香面前,秋香伸手接了玉马,在手臂上抹了几抹,蹭了一蹭,便把玉马仍旧放着屠门英捧着的玉盒之内,回转身来,面向群豪,高举手臂。 厅上群豪见了,又是欢声雷动。 秋香手臂上的血迹,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而且她的手臂仍然光滑如玉,竟然连伤疤也没有留下。 厅上群豪彩声良久不绝。 屠门英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对公冶红道:“公冶帮主,如此重礼;在下当真有些愧不敢受,今后你我双帮修好,倘若有用得到在下之处,在下定然赴汤蹈火,全力施为。” 公冶红微微含笑,缓缓说道:“不用今后,便是眼下,我有中事相求,也不用帮主赴汤蹈火,不知帮主能不能康慨大度,答允本姑娘。” 屠门英立刻怔住了,厅上群豪也立刻静了下来,大厅上一时间又变得鸦雀无声。 完颜伤一直静静地看着公冶红和屠门英,这时竟然是面露微笑。 屠门英呆怔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好似在这一刹那之间,变得清醒了,虽然面孔上仍然是含着微笑,但是话语间,却已经平静了许多,道:“不知公冶帮主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公冶红道:“没有大事情,只是想向屠帮主要一匹马。” 此言一说,厅上群豪尽皆大笑。 屠门英一怔之后,也即刻笑了,声音又变得不似先前那般冷静,说道:“公冶帮主漫说要一匹马,便是十匹马,一百匹马也无妨,黄河帮共有马三干四百二十四匹,可以任由公冶帮主挑选。” 公冶红道:“我所要的是那第三千四百二十五匹马。” 屠门英立刻又怔住了,厅上群豪又变得鸦雀无声。 屠门英收敛了笑容,冷冷说道:“公冶帮主是有意为难在下么?明知我帮共有三干四百二十四匹马,却非要那第三千四百二十五匹马?” 公治红道:“不是我有意为难你,贵帮确实有这第三干四百二十五匹马,那是一匹白马,是贵帮的弟子在东海之滨捡到的。” 屠门英脸上立刻又现出一阵苍白,声音竟是变得冰冷之极,说道:“此马非为敝帮所有,既是敝帮捡到的,它日定会有失主前来认领,敝帮若是将捡来之马;送之于人,岂不是失信于江湖么?!” 公冶红轻轻一笑道:“适才我听屠帮主说,你我两帮修好,又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现下竟然又变了,居然为区区失信于江湖之小事担起忧来?” 厅上群豪已是有人发出“噬哧”的笑声,但是,旋即又忍住了。 屠门英道:“公冶帮主差矣,在区区在下看来,赴汤蹈火事小,失信于江湖事大,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怎能失信于人?” 屠门英一番话说出来,铿锵有声,话声一落,厅上群豪正刻喝彩。 公治红待得吵闹声小了。厅上群豪又静下来看着她,缓缓说道:“既然是失信于江湖事大,那么屠帮主刚才当着众多英雄之面所说的肯于为了本姑娘赴汤蹈火,现下却为了一点小事,畏惧退缩,难道就不是失信于江湖么!” 屠门英股上一阵红一阵自,居然被公冶红抢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公冶红继续说道:“再说,那白马非为贵帮之物,乃是在下友人之物,若是那马的主人前来向贵帮要马,屠帮主只说那马已经让本姑娘带走了,由本姑娘代为收管就便了,却何谈失信于江湖?” 屠门英道,“江湖众人皆知,那白马为敝帮所得,若是那马的主人前来向敞帮索取,敝帮却拿不出白马,推三阻四,那还不是失信于江湖么?” 厅上群豪又是有人捧场,但只是零零落落几声。 公冶红道:“可是眼下众位英雄面前,屠帮主将那白马交由鸣风帮收管,那马的主人自然不会再来向贵帮要马。屠帮主难道信不过鸣风帮,还信不过这厅上的众多豪杰么!” 屠们英又是怔住,正自不知如何回答,猛听得门外又有人叫道:“香姑娘前来贺喜……!” 屠门英道:“有请香姑娘!”其实这个香姑娘到底是谁,他跟本不知道,他是顺口将“有请香姑娘”说出来,他只是为摆脱他尴尬的处境。 厅上众人听得来的又是一个女子,知道又有好戏看了,都是睁大眼睛看着门口。 却不料门帘掀处,进来的却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这两个男子高的精瘦,矮的肥胖,却都是穿着女人服饰,身上衣衫花里胡哨,甚是滑稽。 他们两人才一定进厅门,厅上群豪便即有人笑了出来。 却见他们两人才一进门,便即闪在两旁,矮的肃手恭立,高的掀起门帘,两人的神态,便如两个侍女。 鸣风四香见了,先自忍不住笑了出来。 厅上群豪更是发出哗然大笑。 但是,鸣风四香认清了两人的面目时,瞬即便止住了笑容,转目看她们的帮主公冶红。 公冶红此时亦是全神贯注盯着厅门,神情竟然显得有些紧张。 厅上群豪正自笑着,猛然之间尽皆止住了。 但见门外又是走进一名白衣女子。 这女子亦是艳美之极,虽是身穿白衣,不若公冶红那般艳丽,但自有一股超尘脱俗的韵味,直如仙女下凡一般。 和公冶红不同的是,这位白衣女子面带忧色,好似有着不尽的心事。 来人正是香姑。 厅上群豪心中暗惊,目光在香姑和公冶红之间,来回扫视,不知何以能够在一日之间,见到两位如此绝色的女子。 公冶红一直把眼光定定地看着香姑身后,但是香姑身后再也没有人走进来。 香姑见公冶红亦在厅上,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对屠门英道:“屠帮主双喜临门,小女子特来道贸,请帮主怨小女子不速之罪。” 屠门英面孔涨得通红,正自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得又有一人说道:“我师妹大老远的来给这人道喜,怎么这个人粗脖子红脸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矮胖子公羊博。 高个子公羊渊道:“只怕是这屠帮主取了一个老婆还不够,还想再娶,见了小师妹美貌,光在那里打主意,却忘了说话也是有的。” 屠门英脸色又是一阵红一阵白,正欲发作,早有黄河帮的弟子,按耐不住,向他兄弟两个冲了过去。 可是也不见他兄弟两人动作,但见人影一闪,那名黄河帮的弟子,衣衫竟是脱得精光,浑身赤裸的便被兄弟两人从厅中扔了出去。 那名黄河帮的弟子,发出凄厉已极的惨嚎,接着,那惨嚎之声便去得远了。 显然那名黄河帮的弟子是因为惧怕,受了惊吓,才发出如此骇人的惨嚎之声。 香姑道:“两位不得无礼。’ 公羊兄弟立即肃手站在一旁,神态谦恭已极,显得极是娇憨可爱。 这一下鸣风四香又是“痴痴”地笑了起来,而厅上群豪却再也没有笑得出来。 屠门英本欲发作,见了兄弟两人神态,竟是发作不出来。 香姑又道:“小女子也有贺礼献上,请屠帮主过目。”说着,向公羊兄弟点了一下头。 公羊兄弟变魔术一般地,不知从哪里竟是掏出一个蓝色玉盒,两人争来抢去,最后竟是四只手指着那只精巧玉盒,谦恭地走过去,放在屠门英面前的案上,然后又退了下来。 公羊兄弟方自退下,那边早有黄河帮的弟子,上前把蓝玉盒打开,捧到屠门英面前。 屠门英小心翼翼地张目向那玉盒中看了一眼,惟恐那玉盒之中,蹿出一条毒蛇来咬他一口。 可是,才只一看,他立刻惊得神色大变.急忙双手捧过玉盒,盯着玉盒看了半晌,然后向着香姑道:“姑娘大恩,在下必当重报。”言罢,竟是谦恭之极地向香姑鞠了一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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