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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南郊二十余里。 黄家村。 此是名副其实的小村,全村仅有二十来户人家,多数姓黄,且有亲戚关系。村里的人主要靠种菜、打柴为生,生活甚是辛苦。 前二天,村里来了三个外乡人,租下村尾黄老爹那间破草堂暂住,听说连包伙食,一天给老爹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黄老爹打一个月的柴,也卖不到这个价钱呐! 所以,老爹可真是碰上财神爷,走运啦! 这三个外乡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吉他们。 刘吉租下村民的小屋之后,立刻叫李喜金驾着马车直奔襄阳王府。 当然,刘吉不会真的等到跑去招惹王府的小王爷。 他叫阿喜将马车驶去送给王府的马夫。 马夫出来接车时,自是满脸狐疑,但阿喜一口咬定买车的客人指明送来给王府的马夫,除非王府尚有别的马夫,否则车就是你的啦! 马夫平白赚到一辆车,自是乐意收下。 因此,那辆车就如此这般,进了王府。 苗如玉问刘吉:“做如此安排,有何深意?” 刘吉笑道:“没有深意,我只是心血来潮,随便安排。反正,咱们在南漳城外时,不是说应了王府小王爷之邀吗?所以把车送过去,会让谎言更逼真。我只是希望让鬼王搞不清楚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和神医一起失踪,为什么又变成独自跷家,还交上一个王府小王爷。这就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也!鬼王越摸不透我在搞什么名堂,对咱们的计划就越有利。” 苗如玉恍然道:“你还不想让她知道,你并没有中阴阳迷汤就对了。” “然也!” 刘吉笑道:“就让她去猜吧!除非和咱们碰上面,否则她就永远疑神疑鬼地疑下去了。” “可是……”苗如玉仍不解:“我们原先不是说好,要引诱鬼王来追我们,好让孟神医有时间潜逸。现在为什么又要躲在这里?” “这个道理更简单了。” 刘吉道:“因为阴阳门虽然是顶乌龙的,不过找人的功夫倒不错。所以他们才有本事在南漳城外截住咱们。若按我的估计,咱们这阵子连续露面后,鬼王差不多该追上了!但是我们也不能让她太快了,因此又要故作神秘地躲起来。” 苗如玉道:“可是这样时隐时现,难道不会引起鬼王的怀疑?” 刘吉哈哈一笑:“当然会,而且一定会。因为女人天性本就多疑,而我若不干脆让她疑了过瘾,她岂会听话的入我圈套,乖乖追来一探究竟?” 苗如玉板起脸佯嗔:“女人哪里又得罪你?你凭什么说多疑是女人的天性?男人难道就没有疑心病?” 刘吉见她发嗲,涎脸勾起心上人的下巴,嘿嘿邪笑:“别恰(凶)!别恰!你一恰就不像你了,别忘了我的阿玉可是温柔又多情的姑娘!” 苗如玉窘斥道:“谁是你的阿玉,死不要脸皮的家伙!” 她虽嗔娇甜在心头的拍开刘吉不安分的禄山之爪,但刘吉却早想藉机与之温存,此时大灯泡阿喜正好不在,如此良机岂容错失。 于是被拍挥了左手,右手又缠了过去,硬将苗如玉一把拉过来坐在自己膝头,咿咿唔唔盖上刘吉寺属的“浮水印”,吻得苗如玉如痴如醉,忘却今夕何夕,任凭这个色倩狂为所欲为。 可惜刘吉尚且无暇更进一步,屋外已然传来李喜金的大呼小叫:“启禀少门主,马车已奉命进入襄阳王府休息矣!” 话落影闪,一进一退。 闪进屋内的人影自是李喜金如山的魁梧之躯,闪退向里间的人影,却是满脸臊热、钗梭发散、衣衫凌乱的苗如玉。 李喜金瞥见退入里间的苗如玉背影,呵呵一笑:“阿玉干嘛一看到我就跑?我又不是讨债鬼上门。” 刘吉无奈一叹,搓搓面颊,令自己身处那销魂之境早早清醒:“阿喜呀阿喜,有时我实在真的很想掐死你!” 李喜金大怔:“亲爱的大少爷,我又做错什么了?为何你忍心对天底下最最忠心的奴才我,口出如此残酷之言?” 刘吉白眼道:“刚刚烧起来的一场干柴烈火,却被你这阵西北雨给浇熄了,掐死你还算是便宜了你!” 李喜金恍然大悟,哄嗯笑了两声,以手抚胸高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刘吉懒得理他,转口询问前往王府交车之事,有无其他意外? 李喜金摇摇其头,直呼毫无意外!毫无意外! 刘古方始满意点头。 于是三人便在这黄家村的破草堂里,清静安闲地养息三日。 第四天一早。 刘吉他们用过黄老爹送来的早膳之后,即打点收拾,在手捧二十两白银的黄老爹百般感激的送行下,步出草堂。 当初,刘吉选中村尾黄老爹的家借住,除了图个清静之外,主要却是因为看到黄老爹年事已高,偏又独自一人孤苦无依,偌大一把年纪了,尚得每日上山打柴并挑送到二十里外的城里去卖,方能赚些零钱过活,着实可怜。 是以,刘吉故意向这老爹租屋暂住,无非是藉此顺便让这个孤苦老人发笔小财,有几天好日子过过。 出了草堂,刘吉犹自不忘警告黄老爹,财不露白,可得将银子收好,免得宵小觊觎。 黄老爹感激涕零,不住地哈腰道是,目送这三位年轻小财神出去。 他们三人甫出村口不足百丈,迎面而来一队黑衣人马。 “哦!” 刘吉凝目而望:“怎么这么巧?” 对面来人约十数名,为首者正是阴阳使者和一名年约四旬,身材圆肥的中年胖子,这中年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阴阳门襄阳分舵的舵主乔大松。 阴阳使者和乔大松乍见刘吉等人,亦停下脚步。 “少门主?”阴汨使者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吉大剌刺地交抱双臂,不答反问:“你们又怎么会来这里?” 乔大松习惯性回答:“启禀少门主,属下等因向襄阳王府询问有关少门主之下落不知如何得罪王府,城中分舵堂口竟遭查封……” 刘吉忍住暴笑的冲动,怪声怪气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上襄阳王府要人?” 太阴使者抢着发话:“少门主,你身边的女人,不正是五毒教之叛逆苗如玉吗?” 刘吉不答反问:“你认识她?” “如何不识!”阴阳使者同声道:“她不是在总坛山下,遭你亲手所杀,何以未死?” “这是一个秘密。” 刘吉遗憾地直摇头:“你们如果不认识她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我只能用那唯一的方法,让你们替我守密了!” 乔大松犹自怔头怔脑反问:“什么方法?” “就是……杀!” 刘吉语声方出,却已猝然挥掌,直扑对方人马! 阴阳使者亦于他闪身之际,同时挥掌相迎。 刘吉借着无影幻步身形一变,家传玄天掌尽展而出,碰碰连声,已然击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 然,令刘吉吃惊的是,中掌之人虽被击得倒飞摔出,但却一记鲤鱼打挺后又翻身而起,拔出佩剑,朝自己杀来。 “惨矣!”刘吉暗叫一声:“原来竟是不死杀手。” 他原以为眼前这些阴阳门徒,只是襄阳分舵中的高手,不料竟正撞大板,遇上由总坛直接派出的难缠高手。 “小心!”刘吉急忙大叫:“这些人是杀不死的妖怪,砍他们脑袋!” 他这是在警告苗如玉和李喜金,但其实不用他警告,此时苗、李二人方遭四、五杀手围住,却已被杀得节节败退,光从对方的身手判断,苗、李二人便知道来者正是阴阳门的恐怖杀手! 阴阳使者牵领其余杀手,将刘吉团团围住,掌剑交加,恨不得将他立即击毙。 “搞清楚,我是少门主耶!你们竟敢想要我的命!” 太阳使者冷笑道:“我等奉门主之命,若查明你确已恢复记忆的话,杀无赦!” 太阴使者接口:“没想到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欺骗门主,今天你是死定了!” 刘吉嗯嘿邪笑:“难道不能打个商量?” “别做梦了!除了死,你无他路可走。” 阴阳使者攻势更紧,加上旁边六名身手不弱的不死杀手助阵,令刘吉倍感压力。 另一边苗如玉和李喜金二人联手,掌毒并用,仍无法抵挡黑衣杀手越见凌厉的攻势,几乎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随时有可能血溅当场。 刘吉顾不得再和阴阳使者多加纠缠,他厉啸一声,拔空冲霄蹿起,直掠七丈高空,一个翻滚,手握寒月匕首,反扑而回! 匕首在刘吉罗汉真气的催发之下,一道凝若有形的蒙蒙剑气陡然暴涨七尺有余,匹练般扫向追击至阴阳使者和不死杀手。 阴阳使者没料到刘吉竟有如斯利刃,乍见剑气扫手,心凉胆裂的怪叫一声,双双反掌急推,身形急朝地面泄落,堪堪避开致命一击。 饶是如此,二人所束发髻却未逃过此劫,齐遭剑气斩落,登时顶秀发散,狼狈不堪。 然,随他们二人腾掠入空,追杀刘吉的不死杀手,反倒却没他们这般迅速。 剑气一闪而过,三颗脸上犹是瞠目不知所措表情的人头,跃然腾空,三股如泉狂喷的血柱亦同时喷射,洒落漫天血雨! 刘吉不管狼狈而逃的对手,一招得手,身形凌空猝闪,直扑苗、李二人方向,掌刃齐扬,宛如虎入羊群,疯狂宰杀! 刹时—— 血雨四射,残肢乱抛,人头飘飞! 昔日宰杀阴阳十二煞二十四名高手中之高手的残酷影象再现,围着苗如玉和李喜金的乔大松及四名不死杀手,只是眨眼,竟都遭刘吉大卸八块,身首异处。 李喜金和苗如玉也再度吓白了脸,两腿一软,双双坐倒于地,直喘大气。 阴阳使者才刚死里逃生,摸着秃顶,喘过惊魂甫完的一口大气,回身一望,登时看得两眼发直。 原本以为稳操胜算的一战,此时眼看即将全军覆没,自己生命殆殆危矣,阴阳使者和仅存的三名杀手,已然背脊发凉,冷汗直流。 刘吉拼命狠干,解了苗、李二人之危后,喘息稍完,缓缓回身,瞪向阴阳使者。 刘吉冷笑道:“这是我第几次收拾你们的阴阳十二煞?现在,到底是谁杀无赦!我就不信这一次又这么巧,偏偏又碰到鬼王驾到。” 失了面罩的阴阳使者,此刻脸上表情惊惧无比,便是那三个所谓“不死”的黑衣杀手,亦是眼惊怯意,浑身不自觉地微微打颤。 刘吉又道:“老实说,你们的身手比起第一代的阴阳使者和十二煞,实在是差太多了。人家说,一代不如一代,这句话的确没有夸张。” 他一边说,一面抖着手中匕首,通向阴阳使者等人。 他这边进一步,对面之人便退一步,显然已毫无斗志可言。 刘吉看着他们畏缩的摸样,已有些心软,不禁考虑如何处治他们既能不泄密,又可不杀人,遂有刹那的分心失神。 太阴使者以为有机可乘,猝然闪身,心中狂喝,“上呀!” 他这一动,其他四人不得不动。 刹时,刀光剑影,掌劲狂流复起,猛烈罩向刘吉。 “阿吉,小心!” 苗如玉和李喜金亦不由得齐声惊叫。 刘吉怒斥一声:“找死!” 匕首狂挥,化做一道灿灿青光,如电闪射,穿梭于惊天动地的暴然攻势之中。 叮当一响,黑衣杀手手中长剑已被削断。 刘吉不待对方闪躲,手腕候翻,匕首快逾闪电砍向对方脑袋,叭哒一响,又是两颗人头飞至半空中。 刘吉身形再闪,一躲喷射的血雨,二避阴阳使者再次夹击。 他左手运劲,硬接双使一掌,碰然巨响声中,刘吉身形飞撞向最后一名黑衣杀手,不管对方如何惊惶闪逃,右手匕首再斩! 砍头宛如切瓜,又是一颗瞪目龇牙的吃饭家伙飞离所在之处,随着腥风血雨滚落地面。 阴阳使者嗔目欲狂,嘶声尖吼着狂扑而至,挤尽全身之力掌劈刘吉。 刘吉顺势回身侧踢,将最后这具无头的尸首踢向阴阳双使,借以阻挡二人猛若洪流的劲道。 同时,他亦借这飞踢之势,弹身飞退。 然,刘吉一退即进。 当阴阳使者的掌劲将尸体击成破碎之际,匕首已如魔附身般旋然飞斩二人颈项,甚至连闪躲的意念都尚未兴起,阴阳使者骤然觉脖子一凉使热,浑身气力随之冲天而散…… 阴阳使者那两颗略带茫然的脑袋已飞入空中,但是无头的尸身依然挥攀前掠,碰然击中刘吉胸口,撞得刘吉血涌气荡,脚底琅跄,险些一屁股坐倒地上。 连退二步站稳之后,刘吉探手接回适才甩射出去的匕首,咒声道:“他妈的,死人还作怪!” 他信手一挥,扫开尸体,不住地揉腑吸气,平稳波荡之血气。 苗如玉和李喜金冲前扶住他,忙不迭探问:“阿吉,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 刘吉苦笑:“我只是一时忘记,人死劲犹在的道理,被那二具尸体撞了一下,无啥大碍。” 这时,他们在此的恶斗业已惊动黄家村的老百姓前来探看。 刘吉忙道:“快溜!否则被人送官查办的话,就得倒楣了!” 苗、李二人亦知,跟这些平常老百姓有时还真的是有理说不清。 况且,若想解释眼前这片修罗杀场的来龙去脉,只怕更是困难,唯有溜之大吉,方是上上之策。 三人不愿多言,脚下用劲,掠向左边一座树林而去。 他们身形方逝,已有村民赶到现场,登时尖叫人空,骚动大起,平静的黄家村立时陷入骇然的猜测之中,全村马上沸腾起来。 至于制造这段骇人听闻之人,早已鸿飞累累,不知所踪。 潜山南麓。 刘吉、苗如玉和李喜金每人腰间皆系着偌大白布包袱。 不知包袱里装着什么东西,三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朝林木茂盛的山上走去。 他们三人于昨日便已来到潜山东麓的苦泉村,想起昔日于此收伏假喜佛单不快之事,情景历历在目,竟也是大半年前之往事。 想想这半年多来的经历和遭遇,刘吉不禁感叹,时间果然最能应验“无事则缓,有事则急”这句俗话。 江湖岁月,确实易催人老矣! 苗如玉已和李喜金二人望着刘吉兴奋不已的“重游旧游,感怀往事”,只有哭笑不得地陪他一起不胜唏嘘一番。 随后三人便在村中住了一夜。 今晨方始由苦泉村出发,绕向山南,朝那座曾令他们心惊胆裂。几乎丧命的潜龙湖行进。 他们莫非疯了?才敢再来此藏有恐怖妖物之潜龙湖? 或者,刘吉已想到方法收拾那水火不侵,刀抢不入的恐怖杀手妖物,所以胆敢前来挑衅? 一路上,李喜金嘀咕直问:“大少爷,你既然尚无法宝收拾那可怕妖物,又何必一定要去惹它?万一连鬼王都应付不了的话,到时咱们要如何收拾?”“老实说……”刘吉呵呵直笑:“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最好赶快祈祷,鬼王和那杀手怪物最后战得两败俱伤,任由我们在一旁渔翁得利。” 原来,刘吉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故意藏头露尾,时隐时现引来鬼王,就是想利用湖中无敌怪物对付鬼王骇人听闻之无敌神功。 也亏他想得出如此方法,只是鬼王和杀手怪物却皆非他所能控制掌握,这方法到底实不实用,似乎只有天知道。 然,刘吉只想到此二者皆是骇人的无敌,实在非普通人所能应付,也只有设法安排这场王见王的盛会,让二者斗上再说。 至于结果如何,且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想起上回潜龙湖畔之遭遇,苗如玉亦是头皮发麻,惊如梦魇。 但既是心上人的主意,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吧,她也唯有认命的“夫唱妇随”装作勇往,不得不直前矣! 于是,三人明知是山有妖,亦只得心头忐忑地偏向妖山行也哉。 行行复行行。 日渐至中天,虽已深秋时分,日正当中之秋老虎,热力依然炙人。 三人沿着蜿蜒山径,行至山侧一泓湿涧边,溯北溪而上,一排翦郁松林随风摇曳,松技沙沙轻鸣,更显出山野特有的灵逸清宁。 刘吉遂招呼苗、李二人进入林中休憩。 三人取出干粮啃食,口干则捧溪而饮,溪水清凉且甘甜,畅饮之余,令人觉得神情气爽,一路行来之辛苦登时消散。 李喜金不耐天热,索性跳入溪水之中,涤身净面,拨水打凉,舒爽的大叫凉啊凉呵凉也! 苗如玉瞧得颇为心动,但身为小女子,终究不能像男人那般粗犷,说下水就下水。 因此,她虽是热得粉颊如燃,也只有坐在溪边石上,用那方随身小手绢,沾着清凉溪水,扑扑擦擦,直过干瘾。 刘吉倚着一株约有一人环抱粗的偌大古松席地而坐,纳凉之余,闲望苗、李二人形成对比画面,甚觉有趣,已呵呵笑起。 忽地—— “嗡嗡嗡……” 一阵蜜蜂飞行时特有的嗡鸣,钻入刘吉耳中。 在此山林中,有此蜂群并不奇柽。 但是,刘吉自从遇上五毒教之后,几乎与缝群有了不解之孽缘,尤其上回血针蜂暴露行踪,引来大队人马和鬼王之追杀。险些栽于阴阳门之中,如此深刻之经历,已让刘吉对那小小蜂儿倍感深恶痛绝。 故而,他对这嗡嗡之声特别敏感。 此时,刘吉乍闻不绝于耳的嗡嗡怪鸣,非仅头皮发麻,不知怎地,全身鸡皮疙瘩地竖了起来。 刘吉直觉不是好路数,就地摸了一把干枯的松针,听声辨位,以漫天花雨之手法,将手中松针陡然射出。 这些枯了的松针,在刘吉含劲抖射之下,威力不下老狐狸钱多财用的毒针,只一出手。 嗡嗡蜂鸣之声立即中止。 “怎么了?” 苗如玉、李喜金见刘吉突然出手,皆异口同声的惊问着。 刘吉不语,信手一招,中针落地的蜜蜂被他以隔空引物的手法吸入掌中。 苗、李二人亦已赶前观看。 不看还好,一瞥之下,三人同声惊呼:“血针蜂!” 苗如玉脸色顿白,惊疑道:“他们果然又追来了,这次不知是师父,还是大姐……” 刘吉拍拍她肩头,安抚道:“不管是你师父或是你那个男人婆姐把来都一样,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其实,苗如玉倒也不是害怕对付不了毒王或苗如花,只是在心理上,她总难完完全全抛开自己“背钣”了认养自己长大成人的亲人这种阴影。 苗如玉尚未答腔。 林外已有人影闪入,气势汹汹喝问:“你说,谁是男人婆?” 来人正是减肥成功,娇艳泼辣的苗如花是也。 刘吉忍不住吃吃笑道:“奇怪,每次都是被你先追上,你干嘛追我追的这么紧?你不怕人家说闲话,我还担心被人误会哩!” “误会什么?” 刘吉促狭道:“还是追我嘛!” 苗如花正欲发飙,忽然瞥见半掩于刘吉身后的苗如玉,不禁惊喜不已:“阿玉?你没死?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说着,苗如花掠身面动,根本懒得理会刘吉,径自掠身向苗如玉,激动地抓着地双手不放。 苗如玉怔愣之后,喜极而泣,叫声:“大姐!” 拥了过去,泪如珍珠滚滚而下。 苗如花惊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刘吉那个臭小子欺侮你?” 言词中,护妹之情油然而生。 人则狠狠地直瞪刘吉,似乎只要苗如玉点头说是,她便待上前与刘吉理论,甚至出手修理。 苗如玉却喜于苗如花对自己态度转变,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解释,但闻其姐之言,只有一股劲猛摇头,表示可不关刘吉。 半晌,苗如玉终于心神略定,挤出一句话:“我是高兴……因为你已原谅我了!” 苗如花恍然而笑:“高兴就好,干嘛哭呢?我还以为有人敢再欺侮你,如果真是这样,姐姐一定会帮你出气。” 说着,她举袖为苗如玉拭去满腮落泪,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别说苗如玉已对其姐态度之改变而喜出望外,就连刘吉和李喜金也为苗如花如此改变而大惑不解。 他们又怎知苗如花心境之转变,也是一念之间而已。 刘吉摸了摸后脑,苦笑道:“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一点也没错!” 苗如花白他一眼:“阿玉没死,就表示你未中阴阳汤之迷,你在阴阳门总坛所为之事,全是装假,看在阿玉的面子上,姑奶奶就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 想起苗如花为了其妹之死,送“豆腐”去让自己吃之事,刘吉便觉想笑,但倒也相信眼前苗如花对阿玉的关爱之情,乃是真心。 刘吉不禁心里暗感慨,人非得到了“死”字临头,方能了解自己真实的心意,实为遗憾。 毕竟像苗如玉这般“死而复活”之事,又岂是天天发生,人人可遇? 如果苗如玉此番乃“死而不活”的绝境,就算苗如花突然醒悟自己并非真恨阿玉,又能如何? 彼此仍旧带着不愉快的回忆。从此天人永隔,再也没有化解之机会了吗?悲剧就此因而形成。 人如果只为一时意气之争,或者面子问题,便不肯稍加容忍,一味硬要恶言相向,待事情不可挽回之际,方始懊梅,又有何用? 如今,甚幸苗如玉只是假死,而非真亡,让苗如花有机会与之前嫌尽释,终也解开苗如玉心中背叛之阴影。 刘吉自是为其高兴不已。 然,刘吉思及:苗如花既已驱蜂寻着自己等人,料想毒王必将随后赶至,是以上前打断姐妹俩的死别重逢。 他说道:“两位苗家大姑娘,我虽然极为不愿打扰二位的喜相逢,但是,此地似乎不宣久留叙旧吧!” 苗如花立时醒悟:“对了,此地的确不宜久留,别说待会儿我师父就会赶来,我想其他人应该也将快要抵达潜山了。” 苗如玉怔急道:“大姐,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他仍未能原谅我吗?” 苗如花道:“师父亲眼目睹你被杀时,其实也是挺伤心的,不过,我怕他若乍见你仍活着,又只想到被人耍了而生气,不会听你的解释,所以你还是先别急着见他,待有机会,我劝他离开鬼王,再将此事慢慢透露给他知道较为恰当。” 苗如玉只得无言颔首。 刘吉问道:“苗姑娘,你可知……” “你是叫哪个苗姑娘啊?”苗如玉、苗如花不约而同齐声反问。 刘吉一怔,随即失笑:“真搞不定你们两个,这样好了,反正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也不用姑娘长,姑娘短的礼貌过头,大家干脆直呼其名,比较亲切。” 他瞄了苗家二女,见她们并不反对,遂道:“阿花,你刚才说除了你师父,还有其他人也快到了,这‘其他人’,究竟包括了些什么人?” “据我所知……” 苗如花沉吟道:“我们兵分四路,以潜山为目标,自四面逐步搜寻而来,南面是我师父为一路,我驱蜂先行,师父随后带领阴阳十二煞其中六人、及普通高手二三十人前来,依计划是,我若找到人,若设法用血针蜂困住你们,再发信号弹指示地点。” “了解!”刘吉点头道:“还有呢?” “另外……”苗如花细数道:“仇天悔不喜与人同行,独自由北面搜索,剥皮妖女徐月香则率领十二煞中八人,再加上小兵五十名,由西面上山,老狐狸钱多财也是单独一人,他由东面而来。” “鬼王呢?”刘吉最在乎的是这个大敌。 苗如花簟眉思索:“有关鬼王的行踪,我就不太确定了,大约十天前,我听说她已抵达襄阳城,但阴阳门襄阳分舵却莫名其妙被官府查封,而分舵主乔大松,阴阳使者,以及十名十二煞所展高手,亦突然失踪,下落不明。鬼王为此大感震怒,一方面派出人手寻找阴阳使者等人,另外据闻她要进襄阳城找襄阳王理论,便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刘吉呵呵大笑:“就让她去理论好了,最好也因此惹怒王府,令襄阳王上报朝廷,派兵前来镇压阴阳门,届时我倒要看看鬼王如何君临天下。” 李喜金亦嘻嘻笑道:“至于阴阳使者和那个分舵主以及什么十二煞的高手,除非阴阳门的人到阎王地府去打听,合则他们若找得到人才怪!” 苗如花惊心道:“如此说来,阴阳使者和跟随他们前来的十二煞所属已经被你们给收拾了?” “不是我们!”苗如玉吐吐舌头:“是阿吉一个人干的,姐,你就没看到阿吉发飙时,他那模样简直是凶神附体,煞星降临,杀人如切瓜,连我们看了都会吓得魂不琳体,好恐怖喔!” 想起前次所见,苗如花点头如捣蒜:“我信,我信!我见一次他那模样!” 刘吉苦笑:“你们两姐妹不愧为‘妇人’,既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若不狠,敌人更狠,你不杀人,人必杀伤,如此这般,不拼命行吗?其实,我又不是杀人魔王,我也不思如此残酷!只是情况逼得人不得不如此时,我又有什么办法!” “对!对!”李喜金连忙帮着刘吉说话:“所谓情况使然,不得不尔。你们怎么可以用妇人之仁的见解,来批评大少爷?” 二女本是无心,并非真要批评刘吉,此时,见刘吉似是颇为在意这番言语,二人急忙辩称绝非批评,只是随便说说。 刘吉摆摆手:“算了,争论此事并无意义,我们也该快点离此,否则若被毒王追上,我想动手不是,不想动手也不是,那种情况真是叫人为难!” 苗如花亦道:“对,你们快走吧!我也将血针蜂赶往他处,帮你们引开这一路的追兵。” 临行,刘吉向苗如花要过信号弹,以便备用。 同时。他再三警告,无论如何千万别上潜龙湖畔,否则若有任何差池。他也保不了别人性命。 苗如花知他所指,乃是要自己劝阻毒王别上潜龙湖。 虽然她不知刘吉在湖畔究竟布下何等厉害杀招,但见刘吉说得严肃,连苗如玉亦是认真地频频点头,便明白那湖畔肯定是凶险之地。 苗如花直道了解,方始嘬口发出啸声,指挥血针蜂朝林口飞去。 刘吉细心地将方始击毙的蜂尸,一股脑地挥掌挥入溪中,藉此“水葬”加以灭迹。 三人方始施展身形,加速掠往潜龙湖方向。 是夜。 三人距离潜龙湖已不足十里。 刘吉不再急于赶路,便寻了处宽敞的兽洞歇下。 一夜无事。 三人睡得颇为安稳,倒也养足了精神,准备面对即将来临的恶战。 隔日,三人踏着晨雾出发。 一路行来,甚是平静,未曾再发现有何敌踪。 李喜金打趣问此何故?莫非敌人远扬矣? 刘吉眉毛一挑,嗯嘿笑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懂吗?” 怎会不懂,虽说此时四下并无敌踪,但三人心头却都有股闷沉沉,挥之不去的凝重气息,仿佛将要有事发生的感觉。 已算久历江湖的三人,岂会不知现下光景乃为危险征兆是也。 然,即便知了。又怎奈何? 唯有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望这场狂风暴雨能够雷大雨小,不成气候,不致危害过重,也好早些雨过天晴罢了。 此时,三人正沿着羊肠小径,攀上一座山岗,由岗顶遥望,坡下即有一片古榕密林,足以蔽日遮隐。 刘吉手指坡下,欲往密林之中歇腿。 三人轻巧自岗顶中心跃下,所见林中行出一队人马,为首者,正是面容奇怪的剥皮妖女徐月香。 徐月香乍见来人,正是自己欲寻不着的刘吉,未及细想,当下挥手一喝:“给我围起来!” 众阴阳门所属哪敢怠慢,轰喏一声,抽出随身利剑,或腾或奔,迅速地朝三人包抄而至。 刘吉望而失笑:“剥皮老妖女莫非想我想疯了?一见面就急着来向我报到,也不想想凭她自己那么一点本事,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找我麻烦,真是不要命。” 李喜金却道:“这老妖女大概是认为,现在自己有几十个帮手,所以想将你手到擒来哩!” 刘吉道:“五十只虾米能济得了啥事?待我收拾了那八个不死杀手,他们不树倒猢狲散才怪!” 苗如玉细声道:“如果他们施放信号弹,招来其他几路人马,那就费事了!” “然也!” 刘吉笑道:“所以说,待会儿你的任务,就是留心哪个家伙想放信号弹,看到对方掏出东西马上说就得杀无赦,可不能让他得手。” 他们三人便在掠下岗底后站定,等着徐月香一行人将自己包围起来。 刘吉呵呵直笑:“你们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少门主的面,竟敢无礼,还不快快跪下请安!” 这几句话,说得阴阳门众人军心动摇。 毕竟,至今仍无人了解何以少门主忽然出走,身为属下的他们,虽是奉命寻找少门主,却没接获指令说要围捕这位脾气颇大的少门主呐!徐月香冷笑一声:“刘吉,你不用再耍花招了,你身旁那个小妞,不正是厉绝生那老毒物的女徒苗如玉吗?此女既然未死,表示你加入阴阳门乃是阴谋之举,老身已奉门主口喻,若得知你果真叛离,唯有杀无赦!” 刘吉吃吃一笑:“看来好像很流行‘杀无赦’这句话,上次有人如此告诉我时,已经被我杀无赦。现在你又说了同样的话,看来我也只好再杀一次杀无赦了!” 徐月香不由暗暗吃惊,忖道:“莫非他说的,正是失踪的阴阳使者等人?” 思及此处。徐月香方始想到,光凭自己一人的功力,并不足以对付这姓刘的小子,虽说尚有几名不死杀手相助。确不知胜算如何? 徐月香更没想到的是,昔日刘吉之功力已在她之上,如今又得孟神医灵药之助,功力更是百尺竿头,绝非昔日所可比拟。 别说眼前自己等人欲对付刘吉,乃难上加难之事,就算再多加一倍人手来,尚且无法奈何刘吉矣。 然,眼前阵仗业已摆开,徐月香大话亦已出口,身为武林八大恶之一,势已至此,绝不容她再打退堂之鼓。 因此,徐月香口气较硬,厉笑道:“老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竟敢口出狂言!” 刘吉像看疯子一样,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斜瞅着对方,故意叹道:“这个老虔婆病了,想拼命也不秤秤自己斤两,以前就打不蠃我,现在又凭什么跟我动手?” 李喜金扇火接道:“也许她认为会有奇迹出现,因此不昔舍命一拚。” 即使修养再好的人,听见自已被晚辈呼之为“老虔婆”而不发火者,铁定有病,何况徐月香的修养,本就不甚高明,听了刘吉的话,已是气得发梢直竖,再被李喜金火上添了油,不立刻轰然发作才怪。 当下,这老妖婆怪啸一声,双手连挥两柄圆月弯,已分朝刘吉和李喜金二人之颈项斩去。 李喜金吓的猴叫一声,退步避向刘吉身后。 刘吉信手挥宝刃,叮当脆响,徐月香的弯刀已道拦腰截取。 而此刻刘吉匕首乍现,速度快得令人惊讶,连徐月香都未能看清刘吉是如何出手毁她兵器。 徐月香气得哇哇大叫:“小鬼,你又用什么邪法毁我兵刃?” “我不告诉你!”刘吉促狭笑道:“有本事你自己猜。” 说罢,刘吉欠身探掌,玄天掌已如急风暴雨,呼啸攻向徐月香和其身边之高手而去。 徐月香抛掉断刃,恨声道:“狂妄小子,也敢以一敌众!” 她双手顿展,枯瘦干瘪的手掌宛搜魂鬼爪,密密罩向刘吉,此乃老妖婆压箱底的绝活,素不轻施的空手武技玄阴十八爪。 刘吉见她爪势古怪阴险,嗯嘿邪笑两声:“老虔婆,看不出你也有两下子嘛!” 徐月香大怒,出手更急。 但见漫天爪影如雨暴落,猛然汇向刘吉袭至。 另有六名持剑的阴阳十二煞所属,亦已挥剑加入围杀刘吉之阵容,令刘吉顿觉压力大增。 另外一名黑衣杀手却已越过刘吉,逼向苗如玉和李喜金二人。 李喜金自后腰上摸出一把甚是趁手,略带微弧,刃口锋利的砍柴刀。 他嘿嘿一笑,大刀阔斧朝黑衣杀手挥砍而下,目标不离对方颈脖之际,颇有欲将对方脖子当柴来砍的味道。 因为李喜金手上是重兵刃,不死杀手所持长剑不敢硬架,惟恐架不住李喜金的柴刀,届时非仅剑断而已,只怕连脑袋也会被劈飞。 故此,不死杀手功力虽然不弱,倒也甚难施展,一时之间,竟被李喜金逼得节节败退。 原来,此乃这大半个月,刘吉针对李喜金人高马大,臂力浑厚之特长,所特别为他设计之战术,取名“一刀横断劈柴式”。 意谓:此式一出,人如巨木,俱得一刀而断矣。 苗如玉手掌“至阴毒掌”与另一杀手战得火热,这般杀手虽不怕劈死,但闻及毒掌,却也有些头昏眼花。 苗如玉左手握着一柄淬毒蝎尾剑,右掌左剑,一有机会,剑立即朝不死杀手之脖子砍去,骇得不死杀手们只好拉远彼此距离,以免中毒头昏之际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自然,如此战术,皆是刘吉秘传的绝招,为了对付阴阳门这些杀之不死的厉害杀手,刘吉日思夜想,终于苦思出如此“猎头战法”。 此刻用来,果然对症下药,甚是灵验,致令这些阴阳门杀手处处受制,手脚难施。 刘吉溜目战况,甚是得意自己战术运用成功,眼见心上人及李喜金对付杀手,绰绰有余,心情大定,戏弄之心遂起。 他飞快穿梭于徐月香和六大杀手联击之阵仗中,嘻嘻一笑:“老虔婆,不是我说你笨,被人利用了犹不自知,竟还为此拼命,真是不值呀不值!” “混怅东西!” 徐月香久攻不克,怒火正盛,遂破口大骂:“汝父尚且敬我三分,偏你这混小子开口闭口竟敢恶言相向。凭此一端,老身与你拼命便是值得!” 刘吉旋身闪过二柄利剑,左腿顶势飞躅,挡下另二人攻击,双掌舞起漫天掌影,逼退徐月香和另一名杀手。 他一招三式,施来从容不迫,战得徐月香暗暗吃惊,奇怪这小子的功力怎地精进的如此之快? 人飞影闪之际。 刘吉嘿嘿邪笑:“罢了,本公子本想透露些秘闻给你听听,既然你如此恨我,非要与我拼命,那就别怪我无情。” 说罢,忽地长啸而起,摆脱追击,一旋身,匕首赫然在握,反翻而扑,以刃代掌,一招“浩瀚奔涛破山河”,气势澎然,威力惊人的罩向闪退之黑衣杀手。 徐月香听他似是话中有话,心中一动,手下攻势不觉地一缓,但只刹那之间,无边无际,宛如巨浪排空般的犀利攻势,以挟着锐啸倏而卷至,逼得徐月香不得不跺足闪退,以避其锋。 由于刘吉此招主要目标并不是针对徐月香而发,因此令这老妖婆得已全身而退。 但是,阴阳门的黑衣杀手却没有如此幸运,只见匕首寒光过处,二颗人头龇牙嗔目,极尽惊恐之表情犹存,却已随光影而飞,咻地坠入四周掠阵的阴阳门徒人群之中,惊得掠阵之人,哇哇怪叫,闪躲不迭。 刘吉正得意一招得势,忽然,一名杀手咬牙切齿,悍不畏死挥剑向他冲至。 刘吉不料阴阳门中竟有不怕死的杀手,吃惊之下,极力挥匕首加以拦截,同时晃身闪退。 但扑来之人,早已豁命相拼,对刘吉之攻势视若无睹,任凭利刃拦腰挥至,也硬是冲前,一剑砍中刘吉左肩。 甚幸,刘吉退避的够快,因此利剑划过,只从他左肩斜向前胸,开了一道近尺长之血口,虽仅伤及皮肉,但也痛得刘吉暗叫一声妈呀! 登时,半身鲜血淋淋。 伤他之人虽于同时,也被刘吉拦腰截成二段,花花绿绿的肝脏肚肠哗然淌了满地,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然,那只剩半身的杀手,竟在飞势未坠之余,犹自张口龇牙,仿佛欲噬刘吉于利牙之下方始甘心! 饶是刘吉久经阵仗,却没见过如此酷烈的对手,在半截尸身的追噬之下,他亦是头皮发麻,晃身再退七尺,左掌同时狂猛挥扫,将那骇人已极之尸首碰然击飞。 李喜金和苗如玉见刘吉血染衣衫,惊心大叫:“阿吉,你还好吗?” 刘吉惊魂甫定。 徐月香又缠战而来。 刘吉只得匆匆回声没事没事,安抚人心,随即咬紧牙关,打起精神,继续接战。 徐月香双手不停,玄阴爪直攻刘吉,一边喝问:“小子,你方才说有何秘闻欲告之老身?” 刘吉本是因战况有利于己,方始放松心情,打算以言语挑拨老妖婆和鬼王之间的关系,好设法让徐月香收手回头,前去找鬼王理论。 哪知大意之下,刘吉非仅身上挂彩,精神更饱受一场惊魂刺激,此刻突突直跳的心脏尚未完全恢复镇定,他哪有什么心情去编故事应付徐月香。 刘吉惊极而怒:“我的秘闻就是你死定了!” 当下,刘吉将罗汉真气逼向四肢百骸,锐啸一声,手中匕首挥出最具威力的“怒毁乾坤”。 刹时,刘吉身旁周边丈寻左右的范围之内,颈流四溢、沙飞走石,天昏地暗,锐啸如泣! 不得已,四人同声惊叱,分闪东、西、南、北四方位,困住刘吉,随即奋起全身功力,掌剑齐发,以十二分猛劲反击居中人影。 轰然爆响! 刘吉身子一沉倏升,显然是被互击之劲道,反震入空。 徐月香等人却是如风中醉汉一般,手舞足蹈踉跄直退,最后身形一软,宛似泄了气的气球,瘫死地面。 直至此时,四人身上方始噗噗有声地涌出鲜血,将地面染成一片腥红! 刘吉升入空后,借势滚翻,化消冲击震力。 这一翻滚,连连打了十几个筋斗,滚得他头昏眼花,直到落地犹自踉跄如醉,东颠西倒,站不稳脚。 混战中,李喜金和苗如玉二人之斗亦受到刘吉一方互击震波之殃及,四人同感劲风窒人,急忙各自退身闪避。 苗如玉灵光一现,想起昔日进击齐云堡之往事,遂乃抢至上风,翻手一扬,一篷毒粉立刻随着劲风呼地刮向黑衣杀手和四周之阴阳门徒。 黑衣杀手但觉脑子一昏,两腿发软,欲倒强挣,苗如玉人随毒进,手中蝎子剑猝扬,左右开攻,砍掉仅存的一名杀手脑袋。 劲风溢向四周阴阳门所属时,余劲己消,只吸得众人衣衫飘飘,但风势过处,七歪八倒,立即躺下一大片黑衣人。 其余未倒之人,早已惊呼一声,撒腿便跑。 李喜金眼尖,乍见逃跑中有一个黑衣人正自摇晃手中火折子,显然欲燃某物。 李喜金知他定是要施放讯号弹,哪由得他得手,遂乃掂着手中柴刀,嘿然一声,将刀掷出,噗地正中那人背心。 那人当场毙命,身子犹被飞刀来劲撞得往前扑倒,俯摔于地。 忽然,轰地一响,那人尸身下冒出一团青白色火光,将之卷烧其中,登时,空气中散发出一般焚尸的恶臭,令人闻之欲呕。 “呃!” 李喜金和苗如玉同时干呕。 二人忙不迭闪身避向风头,以手抚鼻,方始稍减那难闻气味。 “阿喜,谢谢你。”苗如玉吐着舌头道:“我只忙着收拾那两个杀手,反而忘了注意放讯号弹的人。” “不客气。”李喜金呵呵一笑:“你帮我杀了那个不死杀手,我帮你干掉放讯号弹的人,这样才叫分工合作嘛!” 二人嘻嘻一笑,甚有默契地互击一掌,以示庆祝合作愉快。 随即,二人想起刘吉半天不吭,莫非有啥不测? 于是急急返身搜寻刘吉的踪影。 刘吉正满身血,一头汗地坐在丈寻开外之岩石上,痛得龇牙冽嘴。气息咻咻,难怪他半天不开口,实在是没力气多说废话。 苗如玉乍见之下,心疼不已,立即腾身掠近,惶然惊问:“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 刘吉无言摇头直叹。 苗如玉立刻取出孟神医所赠疗伤药物,并叫李喜金取来清水,就地为刘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半晌之后,方始大功告成。 苗、李二人小心翼翼扶着刘吉进入先前徐月香等人歇脚之密林,三人寻了处枯草如毯的隐秘位置坐下休息。 刘吉叹道:“没想到阴阳门里,也有那种不怕死的杀手,我倒是低估了他们,这个伤,伤得有价值,可提醒我以后万万不可轻敌。” 苗如玉和李喜金二人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刘吉遂将方才惊心动魄那一幕,加油添醋的描述一番。 苗如玉听得直叫好恐怖喔! 李喜金亦是咋舌连连:“难怪人家说,除死之外无大畏。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的确可能将敌人都生啖下肚。只是……这人为什么如此恨你?竟宁可拚着一死,也非得拉你陪葬不可。” “谁知道。”刘吉想起适才的凶险,微一耸肩:“也许他是那种死也得拉人垫背的拼命三郎。可惜,想拉我这个垫背,功夫可得再好一点才行。” 其实,刘吉所不知的是,适才那人之所以如此豁命以拚,乃是因为刘吉第一次收拾的二人之中,有一人正是该杀手的兄长。 身为弟弟的人,眼看着自己的亲大哥,在自己面前被砍了脑袋,仇恨红眼之下,哪有不舍命而拚之事? 如今,这对难兄难弟一起丧命,扶手共赴黄泉,想必幽冥路上,应是不会太寂寞了。 三人休息一阵。 刘吉缓过心绪,估计适才奔脱的阴阳门门徒,会引来其他追杀之敌,乃决定即刻上路,以达“分化诱敌,备个击破”之目的。 苗如玉关心其伤势,直问如此赶路,是否会影响伤势? 刘吉拍着伤口保证:“此乃皮肉之伤,无啥大碍矣!” 大碍是无,只是痛得他必须暗里咬牙强撑罢了。 然,这一场刘吉亲自设计、策划兼导演的“擒鬼屠龙”一箭双雕大计,大幕正拉开,战已上演,刘吉即使再是辛苦,断断不会为此小伤半途而废也! 是以,三人说走就走。 脚下发动,加速朝潜龙湖方向掠去。 行不足三里,带头的刘吉突然身形一顿,在一片乱石如林的干涧之前停下。 在此,身后的苗如玉和李喜金随之停身,正待开口问声何事。 眼光瞥处,已看见十米开外的溪床上,有一人影抱剑卓立于一方危岩顶上。 再看那人胸前,垂挂着一串骷耧人头之项链。 不消说,正是索命刀仇天悔。 刘吉旋即腾身,亦掠上一块足有二人叠站高的大磐岩上,与仇天悔遥相对望。“你来得可真快。”刘吉讪谑道:“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来,又能做什么呢?” 仇天悔冷涩开口:“小子,少说大话!” 刘吉状甚无奈,讪笑道:“我说大话?仇大侠,你好像忘了,从咱们见面到现在,只要动手,你好像还没胜过我。如果我也和你一样,喜欢切人家手指头,只怕你现在已经无法握刀握剑了吧!你说我说大话?我还说你说笑话哩!” 仇天悔恼羞成怒:“老夫今夭就要和你做个了断!”“如何了断?” 刘吉邪笑:“蠃的人切输的人手指?或者,输的人跑给蠃的人追?” 仇天悔已气得涨红老脸:“不论输蠃,至死方休!” “何必呢?”刘吉眨眼笑道:“虽说人生若苦海,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你何必如此想不开?” “谁说老夫一定会输?”仇天悔咆哮如雷。 “我说的!”刘吉讪笑依旧:“除非你在这阵子学到了什么奇门武功,或是巧遇奇缘,功力大增。否则,一对一,单打独斗,你注定得帮孔老夫子搬一辈子的家——永远都是书(输)!” “好,好……”仇天悔忽地仰天厉笑:“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矣!前一个败于汝父之手,如今又过你屡次羞辱。莫非我仇天悔果真注定永远负于你刘家之手?若真是如此,亦是天亡吾也。老夫又有何言!” 刘吉看他似是铁了心,倒也有些讶异,暗想:“看不出此人倒有三分硬骨头,不过,他似乎因为总是败于吾父子之手,故而气疯了。否则他岂会觉得人生百般赖活,已无乐趣,明知不敌,偏要跑来决一死战!” 苗如玉和李喜金亦是同样心思:“这个人想和阿吉决一死战?他一定是疯了!” 三人转念之间。 仇天悔已然喝道:“姓刘的小子,动手吧!” 刘吉双手一摊,笑道:“动手就动手,我是非常尊重武林前辈之言的人……” 他尚且兀自唠叨着,仇天悔气极,即已掠过十丈距离,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暴刺刘吉咽喉。 “来得好快!”刘吉怪笑一声,不慌不忙挥匕而挡,叮当脆响,仇天悔手中之剑登时又被削断。 仇天悔大吃一惊,急忙晃肩闪退丈寻,停身另一危岩上端,惊怒道:“寒月宝刃不是在鬼王手中?你怎地又有如此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刘吉邪笑:“鬼王手中的确是有一柄寒月宝刃啦!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而已!” 仇天悔咬牙切齿:“仗着神兵利器之便,赢了亦不是真功夫,如此失败,老夫岂能心服!” “你不服?” 刘吉笑道:“好吧,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人家说我仗匕欺人。呵呵呵……” 他自己都觉得。仗匕欺人。这句话太奇怪了,忍不住呵呵失笑。 刘吉收起寒月匕首,摸出怀中仅有那柄杀不死人的弹簧短剑,扬声道:“这可是普通的短剑了,你如果再输,可就没借口不服气了。不过……” 他侧头讪笑:“我记得如果你手中无剑,就好像没了力的老虎,不知如何是好。对不?” “不用担心?”仇天悔恶声恶气道:“老夫自有准备。” 说着,他一佣衣襟下摆,自腰际后又摘下一柄利剑出来。 刘吉咯咯失笑:“你真是吃一次亏,永远学乖了。现在居然随时带着两把剑?也不嫌累!” 仇天悔确实自上次尝过无剑之亏后,如今随时带着“补给剑”,免得重导复辙,但遭到刘吉明言揭穿,老脸亦微微窘热。 “少啰嗦!”仇天悔恼羞成怒:“这次动手,不死不休。注意!” “注意”二字出口,仇天悔抢先出手,猝然挺剑直射刘吉而至。 刘吉“哧”地一笑,施展无影幻步之步法,身如行云流水,忽左忽右,潇洒已极的周旋开来,和仇天悔战得好不热闹。 当然,以刘吉目前之功夫而言,对付仇天悔虽不见得一招得手,但应对起来,却真的轻松写意,未有迟疑。 如果刘吉真想下重手除去仇天悔并不困难,就像稍早他收拾徐月香一样,只需狠拚一回,即可大功告成。 但是,刘吉想起他父亲的苦心,和不愿多伤人命的性情出手便留下余地。 更何况,刘吉思及仇天悔此人的行径,虽说这个索命刀凶残好斗,但那也只是因此人性情古怪,订下百丈之内不容他人并存的无聊规矩所致。 严格说起来,仇天悔甚少主动寻仇挑衅,对自己大概是仅有的例外吧! 像仇天悔如此的一个恶人,虽然称之为“恶”,却又不是那么绝对的“恶”,如果真的就此一刀宰之,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嗜杀! “难怪老爹要头痛呐!” 刘吉现在也是头痛,心想自己的父亲将此人擒而关之,未见效果,如今自己该要如何处理,方得圆满? 杀? 不杀? 难也! 刘吉心绪如麻,出手亦快如闪电,招招制敌机先,致敌必救,硬是将仇天悔逼得穷于招架。 仇天悔愈战愈心惊:“不过月余左右的时间,这小子的功力,怎地竟然精进如此之快?如此下去,我焉有幸存之理!” 所谓“自古艰难唯一死!” 虽然,适才仇天悔慷概激昂的要求“决一死战”,但此刻真有“死到临头”的惊心,感受时,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非真能惩般勇于面对死亡。 因为,他还不想死、不愿死、舍不得死! 人唯有在真正面对自己内在的感受时,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是勇敢,还是懦弱。 所有平日嘴上的逞强,只有当情况来临时,才能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做到。 说得容易,做来难呀! 此时,仇天悔正是如此感受。 但凡剑客高手者,多数均是参悟以意御剑之人,其意坚则剑势强悍,若意散涣,其剑势亦必转弱。 仇天悔既是用剑高手,情况亦如是也! 当他感受到自己对“死”之一事,竟是如此犹豫、惶然,手中剑招气势不禁为之消散,剑势威力顿减。 凭刘吉之精明狡黠,对仇天悔如此细微气势变化,焉有不觉之理,心念一转,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脑中便有了计较。 忽见刘吉手中短剑,豁地搭向仇天悔之长剑。 仇天悔心下微惊,忙顿足纵掠顺势抽剑,但刘吉持剑之臂竟如此缠蛇,搅搂跟进,竟令仇天悔之长剑,摆不脱短剑之缠粘。 刘吉随即点足逼近,竟和仇天悔逼成面面相对之态,仇天悔心下更急,左掌运劲,全力以击。 刘吉亦毫不放松,同样迎掌相抗,碰地闷响,刘吉身形钹钕一晃,仇天悔却倒退一大步,空门大露。 “死来!”刘吉沉声一喝。 右手剑飞快暴刺,噗地正中仇天悔心窝! 仇天悔“啊!”地一声,惊急大叫,冷汗登时如浆而下。 他的身形,亦因这一剑震撞之力,仰面撺坐于磐石上。 仇天悔本以为自己准死无疑,坐于石上呆怔半晌,回过神后,才始发觉自己并无任何疼痛之感。 再看刘吉手中短剑,亦无血渍,不由得惊疑的望向自己胸口,发现自己心口处,衣衫已被划裂一道口子,宽窄正是剑身宽度,却也仅止于此,连皮肉都未受伤,显然是刘吉即时收手,剑下留情。 仇天悔自是不知刘吉手中之剑,竟然别有机关,他还以为,刘吉之功力已精进到如许分毫不差,收发自如之境地。 若真如此,凭他之本事,又岂有胜过刘吉之时?他先是骇然失神,接着百感交集的望着发起怔来。 “你死了!”刘吉见他望着自己,遂谈笑宣布如此“噩耗”。 震骇过后。 仇天悔终于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声,随即弃剑道:“罢!罢!罢!老夫无话可说,任凭你处置了。” 他抛了长剑,盘坐石上,黯然闭目,等待刘吉之处置。 只在这刹那之间,他竟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变得暮气沉沉,再也没有决战之前的锐势与风采。 他是彻头彻尾的死了心! 李喜金和苗如玉尚未雀跃于刘吉之胜利,反倒被仇天悔如此惨淡之神态,弄得面面相觑。 二人均不了解,为何一个人竟能在片刻之间,老得如此之快? 刘吉望着心死的仇天悔,叹道:“要我整治一个活人,我少说有百八十种方法,但是要我处置一个死人,你倒是教我,该如何下手才适当?” “随便你。”仇天悔睁开无神的双眼:“反正老夫已无所谓了,想我索命剑纵横江湖数十载,杀人无数,到头来仍难免一死,我争的又是什么?名吗?利吗?当人不得不死时。所能带走的又是什么?全是一场空罢了。” 李喜金暗想:“这个老家伙被阿吉如此一吓,竟然大彻大悟了?真是稀奇。” 苗如玉忍不住扯了扯刘吉衣袖,低声道:“他好像真的觉悟了也!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他走?” 李喜金插口:“那怎么行!万一他离开此地后,又决定不如此善罢甘休岂不是又会来找麻烦?” 刘吉心中早有主意。 他大步上前,在仇天悔身上连戳数次,仇天悔果然一味的望着天空发呆,对刘吉的施为完全无动于衷。 刘吉道:“说你是恶人,其实你也不是真的十恶不教,只不过性子太古怪,订了一个不合道理的规矩,才会搞来个嗜杀成性的风评。如今,我就封了你的武功,让你做个普通人,学一学如何在百丈之内和人和平共处。如果三个月内,你不妄动怒气,也不妄使真力的话,穴道自解。但你若是气怒攻心,或妄用真力,就会引起气血乱窜,终致走火入魔,最后人必疯狂,且丹田崩裂而亡。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招呼苗、李二人跃跃落巨石,掠向溪涧对岸。 到了对岸,刘吉等人回头而望,仇天悔依旧纹风不动,径自举目望天,不知失神于何方。 刘吉恐不住再次扬声:“我衷心希望,你能够平安地渡过未来三个月,但愿后会有期!” 也不知仇天悔是否听见了自己这番话。 刘吉道声:“走吧!” 三人遂往上山之路掠去,留下仇天悔独自望天。 ------------------ 银城书廊 独家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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