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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魔女此次是旧地重来,路途已熟,不需多久,便找到了公孙奇的卧房,只见房中灯火通明,纱窗上现出一个人影,正是她的师兄,蓬莱魔女心道:“原来师兄还没有睡,却不知师嫂是否也在里面,怎生想个法儿引他出来才好。”心念未已,忽听得桑白虹的声音喘着气说道:“我看这药我不吃也罢,吃了也不会好的。我吃了这么多天,丝毫也没起色。” 蓬莱魔女施展绝顶轻功,倒挂屋檐,贴近窗子张望,只见桑白虹躺在床上,脸儿朝外,向着她的丈夫。她病容满面,灯光掩映之下,更显得一片枯黄。床前有张小几,几上有碗汤药,热气腾腾,想是公孙奇刚刚给她端来,等待冷却的。蓬莱魔女心道:“是了,她那日大战群雄,内伤不浅,想必是过后就大病起来了。”但也有点诧异,心想:“但她内功深厚,和我师兄也差不了多少,我师兄当日所受的伤比她更重,怎的我的师兄已经痊愈,她却病得这样沉重?” 公孙奇笑道:“虹妹,你怎的这么心急,常言道得好:病来如大山,病去似微尘。哪有这样快好的?你放心,我已经把卢大国手请来了,在他手下没有医不好的病人。”桑白虹道:“卢大国手的医术我知道他是好的,但我只怕病入膏肓,纵有仙丹也难救治了。”公孙奇道:“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桑白虹道:“我不是胡思乱想,你想咱家自炼的大还丹,乃是最好的医治内伤的灵药,你吃了见效,我吃了却仍是病体依然,这不是我的气数当尽了么?再说,卢大国手的药,我也吃了好几天了,我真是不耐烦再吃下去了。”公孙奇道:“卢大国手说,你是伤了肝脏,大还丹虽能补中益气,却不能修补肝脏。因此他要用疏导调补的良药给你调治,不能心急,要连续吃药,再吃半个月,你就可以好了。”桑白虹道:“哎哟,还要半个月,那烦死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气!”公孙奇笑道:“我知道,你们桑家在武林称雄数十年,从没折过威风。那天,东园望、华谷涵相继而来,甚至连宋金刚这班家伙,也居然敢登门找到咱们的头上来,你心里当然是有气的。但好在半个月转眼即过,待你病好之后,咱们就去找宋金刚那班人算账,然后一个个地收拾东园望和华谷涵。” 桑白虹忽地靠着床壁,抬起身来,凝神望着丈夫说道:“你提起那日之事,怎么漏提了一个人?”公孙奇道:“谁呀?”桑白虹冷冷说道:“还有谁呀?你的师妹柳清瑶。”公孙奇道:“她那日是来相助咱们的,可并非咱们的仇人。”桑白虹道:“我知道。 但既说起那日之事,恩人仇人都该提起才是。我问你,你心里感不感激你这位小师妹?” 公孙奇道:“我这小师妹是个孤儿,我爹爹将她抚养大的,她帮我那是理所当然,说不上什么感激不感激。”桑白虹冷笑道:“哦,原来你们早已是一家人了,至亲之人,患难扶持,纯出自然,我提起‘感激’二字,这倒是我说错了话了。”公孙奇瞧她神色不对,忙道:“虹妹,你——”桑白虹道:“别忙,我再问你一句,倘若我病死了,你就该娶你的小师妹了吧?”公孙奇面色一变,随即苦笑道:“虹妹,这都是你不放心的缘故,你若能心境宽舒,病也就容易好了。” 蓬莱魔女听了,又是气愤,又是为她师兄难过,心里想道:“师嫂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在背后含血喷人,污蔑于我,哼,要不是她尚在病中,我就打她两记耳光!我师兄也真可怜,好好一个名家子弟,却被这妖女勾引私奔,一步步变得坏了。他对师嫂倒是体贴入微,帅嫂却还要这样气他。”蓬莱魔女暗暗为公孙奇感到不值,对桑白虹也就更憎厌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哦,这么说来,你对我并非假情假意,当真是望我病好的么?”公孙奇道:“好,我向你发誓,我对你倘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好死!”桑白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掩着他的嘴,说道:“好了,我相信你便是,不必发誓了。” 公孙奇扶他妻子躺下,说道:“为了教你放心,我将心事都对你说了吧。我本来要找师妹帮忙咱们报仇的,你既是不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桑白虹道:“那又何必。”公孙奇道:“我要为你争一口气,咱们不用外人相助,也报得了仇。”桑白虹叹了口气,说道:“但求你对我永不变心,这仇么不报也就罢了。你我联手都打不过那笑傲乾坤华谷涵的,你不找师妹帮手,那除非是你回到你父亲身边,求他饶恕,再学全他的武功,但你家与我家乃是世仇,你父亲可以宽恕你,却决不会宽恕我,我知道他是不肯让我踏进你的家门,做他的媳妇的。我宁可不报仇,不愿失了你。” 公孙奇轻轻抚摸妻子的头发,柔声说道:“你放心,我怎舍得离开你呢?但我已想过了,不必求我爹爹出头,也无须请我师妹帮手,咱们就可以打败那华谷涵!”桑白虹道:“我可没有这把握。”公孙奇道:“不,咱们两家的武功若能融会贯通,何惧那华谷涵。我练了那大衍八式之后,自觉功力已增进了不少,可惜你不让我早练……”桑白虹打断他的话道:“你别怪我,我爹爹临死时候吩咐过我,桑家的武功是决不外传的。”公孙奇笑道:“女婿又不是外人,要是你爹爹在生,现在就不会这样说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见你侍得我好,所以这几年我已经违背了我爹爹的吩咐,传了你一些武功了。” 公孙奇笑道:“那些可算不得是什么上乘的武功。”桑白虹道:“大衍八式你也已经练了,你还想要什么?”公孙奇道:“我想练你们桑家的两大毒功——腐骨掌和化血刀。”桑白虹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想练这两门功夫?这个,这个——”公孙奇弯下腰,在妻子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柔声说道:“虹妹,我已经发过重誓了,你还不相信我么?你怕我练了你们桑家的武功,就会抛弃你么?唉,你每多烦恼,甚至弄出病来,这都是你不能放心的缘故。自们本来可以过得更快活的,只要你减少猜疑!” 蓬莱魔女偷听至此,心里很不舒服,暗自想道:“我只道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却原来彼此猜疑。夫妻本应推诚相向,师嫂却似守财奴般守着她的武功,留为缚住丈夫之用,心胸也未免太狭窄了!”又想道:“师兄也未免太没男子气了,为何要觊觎别人的武功?咱们本门的武功,绝不在桑家之下,你若然都已精通,一生便已受用不尽。又何须去练这种妖邪恶毒的功夫?” 桑白虹却似很受感动,说道:“官人,你听我说,我不是吝不肯传,只怕这两门功夫,你练了反而不利,你知我爹爹是怎么死的?”公孙奇诧道:“你爹不是病死的么?”桑白虹道:“我爹爹就是因为练这两门功夫,一不小心,败血而亡的。这两大毒功,非同小可,练的时候,危险得很。我也一直不敢练。”公孙奇道:“但咱们要打败华谷涵,就非练这两大毒功不可。你让我试试吧,也许我凭着我本门的正宗内功,可以克制得住毒性。” 桑白虹沉吟不语,公孙奇又道:“我也是为了你的缘故,试想咱们融会了两家之长,再夫妻联手,天下还有何人是咱们敌手?你也不必受人欺负了。”桑白虹神情委顿,半晌说道:“官人,你容我仔细想想好吗?这两大毒功太过厉害,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你一定要练,我也不会吝啬,但对这练功的奥秘,我自己也未深明底蕴,先得推究一番。” 公孙奇虽然有点失望,但已知道妻子已给他说动,迟早会得到这两大毒功,眼角眉梢,也不自禁露出一丝喜色,当下端起药碗说道:“咱们只顾说话,药已凉了,你喝了吧!”桑白虹将药碗一推,说道:“且慢!”公孙奇诧道:“怎么?”桑白虹道:“我还想问你一句话,我妹妹哪里去了?”公孙奇道:“喝了再说吧。”桑白虹道:“不,我一直记挂着她,你又不肯和我说,我闷在心头,难过极了。我要你说了再喝。”公孙奇笑道:“青虹大约是追耿照那小子去了。”桑白虹道:“是谁给她通风报讯的?” 公孙奇道:“这个,这个——她精灵古怪,耳朵长着呢。我怎知她从哪儿打听到那小子的消息?”桑白虹道:“你别瞒我,是不是玉面妖狐来过咱们这儿?” 公孙奇苦笑道:“我怕你又瞎起疑心,所以没有告诉你。不错,她是来过了。”桑白虹道:“你当真没有和她勾搭?”公孙奇佯怒道:“你把你丈夫当成什么人了,这妖狐人尽可夫,你丈夫还来至于这么下贱!”公孙奇一发脾气,桑白虹反而赔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但这玉面妖狐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愿意你和她来往。”公孙奇道:“她只是来找青虹的。第二天青虹就悄悄和她走了,连我也未曾告诉。”桑白虹道:“她不是只单找妹妹吧?你和她不是曾在密室里谈过两次吗?谈的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公孙奇吃了一惊,心道:“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丫鬟偷偷告诉了她?”只好说道:“没谈什么,她只是来告诉我关于耿照的消息,她知道耿照偷了咱们的大衍八式,问我要不要将耿照逮捕回来。我记得你曾说过,看在妹妹的份上,你不愿意理会这事了,我就这样告诉她。大约她因为见我不理,后来又将这消息告诉妹妹,妹妹对那小子不肯死心,就跟她走了。我怕你病中多担心事,所以没有告诉你。” 桑白虹冷冷说道:“怕还不仅仅这样简单吧?”公孙奇道:“那你以为还有什么?”桑白虹道:“我怕你受她怂恿,做出了不好的事情。”公孙奇道:“你又来了,唉,你总是不能放心你的丈夫。”桑白虹摇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孙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桑白虹道:“我在担心,担心你受她怂恿,做金朝的鹰犬!”公孙奇面色一变,说道:“你真爱胡思乱想,没这回事!” 桑白虹道:“没这回事就好了。你还记得么,那回北宫黝未咱们这里,他透露口风,说是金主完颜亮想请你出山,做什么龙骑都尉,马上就给我赶跑了。我就是不愿意你做金朝的官,和北宫黝、玉面妖狐这些人混在一起!”公孙奇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 桑白虹提高声音说道:“你还有不知道的呢,我爹爹人称大魔头,他也是强盗头子。但他只不肯做一件事情,他生前对我说,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金人的官,因为一做了金人的官,稍微有点骨气的都不会跟你了,那时你想做强盗头子也不可得了。咱们的手下,大半是我爹爹的旧部,只要他们知道你与那妖狐往来,他们也会对你离心的,所以我不单是怕你受那妖狐勾引,而是怕你坏了咱们的基业,你可得仔细想想才好。”公孙奇出了一身冷汗,说道:“虹妹你说得对,你放心,我也不会做那样傻事的。”蓬莱魔女听了桑白虹这一席话,大感意外,暗自想道:“我只道是师嫂带坏我的师兄,却原来她也有几分正气。虽说是为了本身利害,但也算难得了。”如此一想,对师嫂的恶感也就减了几分。公孙奇又端起药碗说道:“药都凉了,你可真得喝了!” 桑白虹道:“唉,我可实在不想喝。”公孙奇道:“不喝病怎会好呢?虹妹,就算是为了我的缘故,你也喝了吧!”桑白虹道“我有个奇怪的感觉,我这病是医不好了的。(公孙奇插嘴道:‘胡说。’)但你既然定要我喝,那我就喝了吧。” 药碗已端到唇边,桑白虹正待张嘴吃药,忽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只听得“叮”的一声,接着“当啷”声响,那药碗突然从公孙奇的手上掉了下来,裂成八块,汤药泼了满地,地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紫气。 这一瞬间,公孙奇吓得呆了。桑白虹道:“咦,你怎么啦?这药不喝也罢,何必难过?”她在病中耳目不灵,还当是公孙奇失手打破了药碗。 蓬莱魔女这一惊可比她的师兄更甚,她听得出那“叮“的一声,声音极为微细,乃是梅花针之类的暗器打着了药碗,但因药碗随即坠地,药碗碎裂的声音便将它遮掩过了,桑白虹闻得药碗碎裂之声方始惊起,根本就没察觉是有人用暗器将药碗打破的。 这一瞬间,蓬莱魔女当然也知道了另有个人,也似她一样,在向这房中偷伺。这人用极微细的暗器,竟打破了公孙奇手中的药碗,事前公孙奇丝毫也没发觉,连蓬莱魔女也是事发始知另有一人在暗中埋伏,这人武功之高,那也就可以诅见了。“谁人有如此武功,他为什么要打破药碗?”“以那人的武功之高,他若要用梅花针偷袭,尽可射人公孙奇的穴道,但他只是打翻药碗,可见用意只是在阻桑白虹吃这碗药。为什么?哎呀,莫非……”蓬莱魔女心念电转,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但想至此外,己不敢再想下去,她可得先看看这是个什么人?当下立即一个“鹞子翻身”,从“珍珠倒卷帘”的姿势变为“一鹤冲天”,飞身上了屋顶,夜色迷蒙,星光黯淡,哪里看得见什么人影?就在这时,桑白虹已在叫道:“外面有人!”挣扎欲起,公孙奇蓦然一醒,心神稍定,倏的一个转身,长袖一挥,扑灭了那层淡淡的紫气,立即破窗而出。桑白虹诧异万分,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原因?他为什么如此惊恐?”要知公孙奇并非初出道的雏儿,他是屡经大敌的江湖上一流人物,即使发现有敌人来到,也不该如此惊慌的,而且他也没有向妻子交代一勾话,就匆匆破窗而去,这也令得桑白虹多了一层思疑。 当下,桑白虹就挣扎下床,察看究竟。 按下桑白虹慢表,且说公孙奇追出来的时候,蓬莱魔女已藏到一块假山石后。她是想等候那另一个人出来,而且她也不愿引起桑白虹的猜疑,故而不想在这时候便与她师兄会面。 公孙奇跳上那座假山,周围一望,不见有人,却也并不声张,一溜烟就跑了。他料想不到蓬莱魔女就藏在一块假山石后。 蓬莱魔女伏地听声,辨出了师兄所走的方向,待他走了一会,这才施展绝顶轻功,向那个方向追踪,远远的只见师兄的背影走进一间房子。 这是公孙奇自己的书房,他点燃灯火,翻开抽屉,翻出了一本子抄的小册子,纳入怀中。这是他十年来偷学到的桑家武功,最近所得的“大衍八式”也在其内,只因这些武功乃是东鳞西爪,并非连贯起来的整套东西,因此他要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加以整理,仔细琢磨。因而这本册子,不单纯是他所偷学的武功的记载,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研究心得。 蓬莱魔女借石障形,从后窗偷望进去,只见她的师兄绕室彷徨,似乎正有重大的心事委决不下。原来公孙奇此际正在寻思:“白虹是用毒的大行家,她若起了疑心,定然能够发现。唉,刚才我为什么不即杀了她?”他突然起了杀机,自己也觉碍有点吃惊,随即想道:“我怎么可以有这个念头?她究竟是我的妻子,而且我若是下手杀她,这可就要声张起来了,这堡中多半是她父亲的旧人,事情发作,我虽不惧,但我在这里的基业可就要毁了。何况还有两大毒功的练功秘诀,我也还没有到手。”想起了这两大毒功,他不知不觉地喃喃自语,说出声来:“我走呢还是不走?”原来他作贼心虚,一怕桑白虹发现他的阴狠手段,二怕刚才打碎他手中药碗那人乃是桑白虹暗中埋伏窥伺他的人,事情已然发作,他在这堡中是站不住脚的了。但随即又想道:“不对,这人的武功十分高强,只有在我与白虹之上,堡中诸人,谁有这样本领?”“嗯,这也难说,她父亲是一代武学大师,往来的朋友,焉知没有本领极强的人物?说不定是她哪位世交叔伯,一向隐藏身份,在这堡中,连我也不知道?今晚他已经识破我的汁谋,出头示警。”公孙奇不断寻思,疑神疑鬼,既不敢回去杀桑白虹,又怕刚才打破他药碗那人,追来与他算帐,而且即使那人不来,他也料想事情定会发作,他妻子决不肯与他甘休,左想右想,彷徨无计,终于还是决定一走了之。就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忽听得门环轻轻碰了两下,那是有人在外面敲门,公孙奇大吃一惊,喝道:“是谁?”把门拉开,藏在门后拔剑出鞘,准备那人一踏进来,他在门后一剑就刺过去。哪知那人进来只说了一声:“是我!”公孙奇这一剑登时刺不出去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蓬莱魔女。 公孙奇抹了一额冷汗,插剑入鞘,说道:“师妹,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个惊。 你作了什么亏心事了?”公孙奇道:“哦,刚才发梅花针的那个人就是你么?”心中又惊又喜,暗自想道:“师妹决不会是白虹暗中埋伏来窥伺我的,只要不是白虹的人,那我就不用害怕了。 从日前之事看来,师妹对我也似乎并非全无情意。” 蓬莱魔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的师兄,追问道:“你给师嫂吃的是什么药?”公孙奇讷讷说道:“是补中益气汤。”蓬莱魔女双眉一竖,冷笑说道:“你休骗我,补中益气汤泼在地上,会有一层紫气的么?”公孙奇把心一横,说道:“师妹,你已然识破,我也不妨对你直说,那不过是汤药中加上一小撮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这还说不是毒药么?” 闽南桃花溪在武夷山的九疑谷,遍地桃花之外,溪畔还有野生的茉莉,溪水蕴藏有机花瘴,毒性甚烈,茉莉根受溪水的滋养,也含有毒质。但经过了百年之久,瘴气都已去尽,研成粉米,无色无味无臭,即使是用吸毒的至宝玉蟾蜍来验,也验不出它是毒药。而且因为经过了百年,毒性已减,只能慢慢致人于死,死后也无丝毫中毒的迹象。宋代开国之初,宋太宗就曾用这种毒药暗吉了后蜀降王孟旭,其后秘密流传于外,许多人都知道了。所以蓬莱魔女虽然不是使毒行家,也曾听过“闽南桃花溪百年茉莉根”这个毒药的名字。 公孙奇尴尬笑道:“我并不是想要她性命,这茉莉根是慢性毒药,她内功造诣甚深,不会就死去的,我只要得到她那两大毒功,我就不会再用此药了。”蓬莱魔女道:“要是她始终不将那练功秘诀交出来,那你不是要继续用药,把她毒死了?再说,她中毒已深,即使你停止用药,那她也要长年卧病在床,不能复起了。”蓬莱魔女把公孙奇问得哑口无言,他原来的打算,实在就是这样。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使用这种慢性毒药,然后再假情假意地服侍她,原来就是要骗取她的武功?”公孙奇道:“她是用毒的大行家,用这种毒药,才不至于给她发觉。”蓬莱魔女哼了一声说道:“还有,你还想继续役使她父亲的旧属,称霸江湖,所以必须让她死后,尸体上毫无中毒的迹象,这才能使得她的部下不起疑心,仍然跟你?”公孙奇给他说中了心事,只好默不作声。 蓬莱魔女毛骨悚然,想不到师兄如此恶毒,又是伤心,又是愤激,心想:“我只道师嫂不是好人,却原来师兄比她更坏百倍!”公孙奇忽道:“师妹,你不知道,我实在后悔得很!”蓬莱魔女道:“你后悔什么?” 公孙奇道:“我悔不该当年离开你们,和这妖妇私逃。”蓬莱魔女本来也是一直把桑白虹当作“妖妇”的,但此时此际,这“妖妇”二字出自公孙奇之口,她听来却是刺耳非常,心里大大不以为然,不禁勃然作色,说道:“师嫂对你实在是情深义厚,你怎么可以这样骂她?好坏你们都做了一场夫妻,你就连这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了么?” 公孙奇嘻皮笑脸他说道:“师妹,你不知道,我本来不打算和她做夫妻的。我当年血气方刚,受不了她的狐媚手段,被她勾引私奔,现在是越想越觉不值。我只说一件小事给你听,你也会感到可笑了,她年纪本来比我大,但她却一直要我将她唤作‘虹妹’。你说可笑不?哼,不瞒你说,我早就讨厌她了!”蓬莱魔女心道:“你不知道,我听了你这话,我也是多么讨厌你!” 但因公孙奇毕竟是她师兄,她还在想怎样好言相劝,而不愿即时破脸。 公孙奇机灵之极,察觉师妹面色不对,又叹口气道:“我娶了这个妻子,弄得我有家难归,爹爹不认我作儿子,师妹,你和我的情分也断了。唉,想起咱们从前所过的日子,你叫我怎不悔恨,怎不伤心?”说着,居然掉下两滴泪来。 蓬莱魔女本已对师兄充满恶感,但听了这一番话,想起师父对自己的恩情,而师父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不禁也起了凄恻之情,当下说道:“师兄,师父虽然不满意你做的事情,表面上虽然是口口声声不认你做儿子了,但他老人家心里却还是挂念你的。他一喝醉了酒,就会叫你的名字,这是我知道的。师兄,你若痛改前非,我一定给你向师父说情,连师嫂也一起接回去。 至于我,我是一向把你当作师兄的。” 公孙奇苦笑道:“多谢师妹,师妹,我知道你对我好,只要咱们的情份还在,那我也没有这么伤心了。但你说把、把那贱人也接回去,那就不必了。你想,事已如斯,我和她还能再做夫妻吗?师妹,只要你还是象往日一样对我,我马上就跟你走。 她的什么毒功秘诀,这里桑家堡的基业,我统统都可以不要了!” 蓬莱魔女听出他话里有话,怔了一怔,蓦地变色,说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奇笑道:“师妹,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你还不明白?我把那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弄来,给你师嫂吃,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你啊!” 蓬莱魔女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发作,忽听得外面似有脚步声响。公孙奇吃了一惊,作乎势指那书橱,示意叫蓬莱魔女暂避一避。蓬莱魔女心想:“我且看来的是谁?”当下就依从公孙奇的意图,躲到书橱后面,外面已轻轻响起了敲门声,公孙奇道:“来啦!”手心里捏着一根毒针,便去开门。 公孙奇只道是妻子前来问罪,心中打定主意:“我且先听听她来意如何,要是未曾发觉,我就找个藉口,解释刚才之事,再骗她那两大毒功的神功秘诀;要是她已经发觉,知道我在她汤药中加上了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哼,哼,那就没话好讲,只能将这根毒针刺进她的天灵盖了。舍弃这里的基业虽然有点可惜,但得了师妹,一切都可以补偿了。师妹比她貌美,比她高强,师妹又是绿林领袖,比桑家堡这点基业更是大得多。好,一意这么办了。”他想得如意,似乎十拿九稳,师妹定然从他。 一切都可以在所不顾。但,虽然如此,他和桑白虹毕竟是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一旦要下毒手,他捏着毒针的那只手,仍是不禁微微颤抖,手心也淌出了冷汗。 公孙奇轻轻把门拉开,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女子走进门未,笑道:“公孙奇,原来你躲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公孙奇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又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玉面妖狐连清波。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暗暗欢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个妖狐,这次可是你自投罗网,逃不脱我的手心了。且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看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连清波格格笑道:“你以为是谁,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上次是几时来过的?”公孙奇皱眉说道:“我可没工夫和你说闲话!” 连清波道:“好大的架子,翻脸就不认人了么?喂,我当真是忘记了咱们几时会过的了,你不可以告诉我么?” 公孙奇背向书橱,料想蓬莱魔女瞧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便连连向连清波打了几个眼色,示意屋内有人,叫她赶快走开,同时心里又很奇怪:“她怎的尽是找些闲话来说?她是个精明仔细的人,上次几时会面她怎的也会忘记?就是忘记了也没什么打紧,为何老是发问?”当下只好说道:“我也不很记得清楚,大约是上月十二、十三吧!” 连清波竟似不懂他的眼色,说道:“好,那么已过了一个多月了,咱们上次商谈之事,你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公孙奇道:“什么准备好了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又接连打了两个眼色。连清波道:“你想想看,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公孙奇恼道:“你真是无理取闹,快走,快走!” 连清波反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说道:“我好辛苦才来一次,哪有这样容易走的?你放心,我周围巡视过了,外面没有人。你赶快说吧,你把准备好的计划告诉我,我马上就走!”公孙奇气得七窍生烟,心里骂道:“你号称妖狐,怎的这样愚蠢,连我的眼色也会意不来?哼,你是真的愚蠢呢,还是有心要我出丑?” 公孙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清波,你知不知道。 我的妻子正恼你呢,她的病已经好了!”用意是要把连清波吓走,哪知连清波双眉一竖,仍是坐着不动,却冷笑说道:“我知道她是个醋娘子,但我来得光明正大,怕她何来?哼,你要是怕她,那你就更不宜拖延时候了,快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好回去复命,你也可以省了嫌疑。” 公孙奇道:“你知道她为何恼你?她恼你怂恿她的妹妹出走,要找你算账呢!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我全不懂,我只知道你上次到来,为的是要青虹和你去找那姓耿的小子,这件事我倒是无可无不可,但我的妻子却是大不高兴。你可得当心点儿,惹翻了她,我也没法保护你的。”心想:“我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了,难道她还不会意吗?”公孙奇这番话也是有心说给蓬莱魔女听的,好撇清他与连清波之间的关系。 哪知连清波依然还似不懂,说道:“那个姓耿的小子,他的事我才管不着呢!”公孙奇跺脚道:“你不是来通风报讯,叫青虹去将耿照捉回来的吗?她碰着了耿照没有,为何不与你一同回来?”连清波面向书橱,蓬莱魔女从缝隙偷看出来,见她的面色,倒似是怔了一怔,这才支支吾吾他说道:“晤,不错,不错,青虹是追那姓耿的小子去了,她武功高强,不用我帮她手。所以我和她出了商河县境,我就让她独自去了。”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不要节外生枝,咱们话回正题吧.你不是说要投效朝廷,但因为时机未到,北宫黝的意思,也只是要你暗中出力吗?北宫黝想知道你的计划,叫你详细地回报他!”蓬莱魔女听到这里,疑心大起。第一,连清波分明是在济南途中见过耿照,还骗了耿照,救了那个被俘的军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连清波一同到了济南的。第二,北宫黝破擒,她在济南,不该不知道,怎的还说了北宫黝等着回报?心里暗自寻思:“她的话中露出许多破绽,都与事实不符。我师兄既是与她同谋,她在我师兄面前,还用得着说假话吗?还有,听她一路说来,似乎在想套取我师兄的口风,这又是什么道理?她和师兄的对答之间,也有许多不接头的地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晤,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这儿,有意说出一些假话?”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想,也还是有几点站不任脚,连清波若是察觉有人埋伏房中,何以还流连不走?而且她也不该,老是迫公孙奇说出什么计划,难道不怕泄漏了秘密么?蓬莱魔女心细如发,旁观者清,听出他们的对答有许多不接头的地方。 公孙奇虽是聪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连清波早走,却未曾发觉她话中的破绽。 公孙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难道北宫黝当真是等着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谈,却是压根儿未曾提过北宫黝的,怎的平空多钻出一个人了?哼,岂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宫黝之上,我即算投顺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颜亮才配管我,他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也想骑在我的头上,以顶头上司自居?”原来连清波上次来做说客,拉拢公孙奇归顺金朝,是奉了金国御林军统领檀道清之命,还带了金主完颜亮的“密诏”,以金主完颜亮的名义来进行的。要他暗中效力,剪除绿林中抗金的豪杰,并在金兵大举侵宋之时,由他去攻袭两股义军的山头,表面上装作是绿林火并,实际是牵制义军的兵力,使他们不能“扰乱”金兵的后方。事成之后,金主完颜亮默许公孙奇在山东自立为王,金国官军与他可以订立互不侵犯之约。 连清波上次是直接传达完颜亮的“御旨”,公孙奇觉得完颜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这次连清波却说是奉了北宫黝之命,来向他索取什么“计划”,这就等于无形中降低了公孙奇的身份,公孙奇自是大不高兴,心中想道:“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完颜亮的一名御前侍卫,也配给我下令?他的把兄东海龙我尚且不放在眼内,难道反而要向这条北芒狗卖帐?” 公孙奇想至此处,不觉晴晴恼怒,这时连清波的眼光正注视看那个书橱,公孙奇心头一动,随即想道:“我师妹是北五省绿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样可以自立为王!”原来公孙奇此人野心极大,但求能称霸绿林,占据一方,随心所欲,事齐事楚,他倒并不在乎。 连清波见他沉吟不语,说道:“怎么,难道你不信任我么?”公孙奇疑心忽起,寻思:“上次她只是说完颜亮许我便宜行事,官军可以在暗中帮我一把,让我可以吞并其他山寨。至于什么详细计划,她可并没有要我呈报。那样的机密大事,她都可以与我商量,她又是有完颜亮‘密诏’的,我怎会不信任她?”他人极聪明,登时从连清波这一句话看出破绽。 当下公孙奇冷冷一笑,说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计划么?青虹已经去追踪了,我再添多几个人帮他追捕就是。这个,北宫黝也要知道吗?” 连清波诧道:“你说什么?”公孙奇道:“你上次和我谈的,不就是这个计划吗?”连清波更是惊诧,说道:“我说的是关于你投顺朝廷的事情!” 公孙奇道:“你哪里说过这种事情?我公孙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赃,也不知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胡说八道!” 连清波叫道:“你说什么?你想想看,你有没有弄错?”公孙奇道:“我说你才是弄错了,跑到这儿胡说八道!”连清波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厉声说道:“哦,原来你是压根儿没有归顺朝廷的意思!”公孙奇道:“你再罗嗦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悄悄地对连清波又使了个眼鱼,原来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虽然自己觉得七八分把握可以获得师妹,只要获得师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会连清波,不必走连清波给他安排的道路,但毕竟师妹还没有答应嫁他,他心里还想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因而也就不想对连清波太过绝情。他一面作势要驱逐连清波,一面给她打个眼色,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连清波忽地笑道:“哦,这么说来,或许倒真是我弄错了。 你既然没有投顺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听到此处,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寻思:“原来我的师兄虽然误入歧途,与这妖狐也有来往,却倒还不是叛国投敌!但这又焉知不是他们故意一唱一和,有心在我的面前说的假话。”这时连清波正要跨出房门,蓬莱魔女岂能容她就此走掉?蓦地一声冷笑,从书橱后面出来,冷冷说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谁,你还想跑得了吗?” 在蓬莱魔女意料中,这玉面妖狐一见是她,定然惊惶失色,哪知连清波的态度却大出她意料之外,只见她在门口立定,“噗嗤”一笑说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这里了!我又没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干嘛要发这样大脾气。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该知道我是为了正事来的吧?公孙大哥,你是否瞒着嫂子的?好,嫂子你既俄出来了,那咱们就机明来说吧,我先想问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顺朝廷,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 连清波竟然把蓬莱魔女误认作公孙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莱魔女初是惊诧,继之恼怒,只道玉面妖狐故意戏弄十她,气得满面通红,一声喝道:“好个妖狐,你死到临头,还敢对我污言秽语,我先把你宰了!”声到人到,拂尘一展,立即便向连清波当头罩下! 连清波这才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不是……”话犹未了,只觉一股劲风,已是迎面扑来,连清波衣袖一拂,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但听得“嗤嗤”声响,虽是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但她的衣抽也已给抑尘撕成片片,一条欺霜赛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几道血痕!双方交了这招,连清波固然是心头大震,蓬莱魔女也是诧异非常! 要知蓬莱魔女与玉面妖狐是曾经交过一次手的,蓬莱魔女对这敌人的武功深浅,知得清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虽然不弱,比起她来,毕竟还是相差很远,但现在玉面妖狐居然能用衣袖荡开她的拂尘,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虽说这一招也还是连清波吃了大亏,但比之上次交手,却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莱魔女大为诧异:“想不到隔别不过半年,这妖狐的武功竟尔精进如斯!” 蓬莱魔女见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运内力,拂尘闪电般地扫去,尘尾根根竖起,恍如千百根利针,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孙奇吓得慌了,连忙叫道:“师妹手下留情,放过她吧!” 但见拂尘过处,声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条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随风飞舞,剩下了两条肤光如雪的臂膊,已无衣裳遮蔽。蓬莱魔女冷笑道:“师兄,你还替这妖狐讨饶?这妖狐为虎作伥,到处残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将这妖狐宰了,难消我心头之恨!”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招又已发出,连宝剑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尘,右手长剑,同时齐下杀手! 连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错了!……”可是她的活声未了,蓬莱魔女的剑尖吐出一缕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后。连清波一个“细胸巧翻云”,在间不容发之际,箭一般地射出门外。但饶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过仅仅避开了蓬莱魔女的剑招,左臂光滑的皮肤上却又已添了十几道血痕,骨头都给拂尘扫得隐隐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莱魔女也追得急,两人几乎是首尾相衔,如影随形,霎眼之间,蓬莱魔女的剑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 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莱魔女的剑锋堪堪要刺中她身体之际,她反手一格,“当”的一声,竟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架住,她手中业已多了一样兵器。 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贵的建漆漆得鲜红夺回,在月光中可以瞧见人影。上面刻有刀法精细的春山牧牛图、牧童、横笛、青山、云树,在月光下也隐约可见。画的线条嵌成石绿色,题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显得十分古雅。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这支笛子可是人间罕见的宝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高人隐士的手中,这妖狐用来当作兵器,却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莱魔女吃惊的却还不是这支笛予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数,她把这支短笛使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云,毫无粘滞,招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瞬息之间,连拆了蓬莱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最最奇怪的是:玉面妖狐的点穴家数竟是与“武林天骄”颇为相似,不过一个用的是箫,一个用的是笛而已。这种奇妙的点穴神招绝非半年之内所能学会,蓬莱魔女奇怪极了,不禁想道:“上次在天宁寺废墟之战,这妖狐与我生死相搏,何以不使这套功夫?当时她已有性命之忧,论理是该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领才对。还有,她从前用的兵器乃是青剑红绸,现在却改用一支笛子,兵器的性质,也是毫无相似的地方。”同是一个玉面妖狐,武功却是前后判若两人,饶是蓬莱魔女绝顶聪明,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莱魔女把心一狠:“管它这么多,她是玉面妖狐,总没有错!”正要痛下杀手,忽地想道:“她刚才为什么说我弄错了?” 随又想道:“这妖狐狡猾非常,我斥她为虎作怅,她大约是还想狡辩。哼,你这妖狐骗得别人,可骗不了我!任你如何狡猾,今日也是要取你性命的了!”要知连清波的来历,蓬莱魔女虽然还未完全清楚,但她的恶迹,蓬莱魔女已是查悉甚多,今晚又亲见她来充当说客,口口声声要公孙奇投顺金朝,对这“妖狐”的说话,蓬莱魔女还焉能相信半分?当下心意已决,再也不去琢磨连清波的那句说话,立即痛下杀手。 连清波的点穴招数虽然奇妙,毕竟还是不如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一发了狠,天罡尘式、柔云剑法,同时展开,一刚一柔,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连清波的笛子点不到蓬莱魔女身上,蓬莱魔女的长剑却是欺身直进,招招紧迫,越来越见凌厉,不过片刻,连清波全身都已在她的拂尘与剑光笼罩之下,进既不能,退亦不得。 公孙奇赶了出米,看得胆战心惊,但却已不敢再为连清波讨饶,就在此时,只听得蓬莱魔女大喝一声:“着!”拂尘一裹,连清波的那支笛子脱手飞出,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的剑尖已指到了她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叮”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未一粒石子,竟把蓬莱魔女的剑尖荡歪少许,连清波身法何等快疾,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一个“倒踩七星”,倒纵出一丈开外。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妖狐还有同党!”话犹未了,只见一条黑影,倏然而来,已是拦在她与连清波之间。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去,那人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今日又在这里遇上了!”蓬莱魔女在瞬息之间,疾攻七招,那人竟是兀立如山,丝毫未动,蓬莱魔女这时才看得清楚,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与她在泰山玉皇顶上交过手的那个“武林天骄”!正是:造化弄人缘未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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