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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雄在辽阳设立镖局的时候,鲁金树却在这一年满师,投向关内去了,嗣后一连十年,不知下落。马青雄到燕京第二年,马青雄的妻舅田元冲由开封到来,说到燕京来做买卖,打算买一批皮货到南方去,因为近来黄河南北一带,道路不清,匪赋如毛,请马青雄带自己到南方去走一遍,顺便保护货物。 马青雄已经洗手不干保镖这一行了,照道理不能够给别人押运镖货,可是经不起田元冲苦苦央求,以及妻子多方劝说,只好答允和田元冲到南方去走一次,不过马青雄却向妻勇声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田元冲满口答应,两人就在这年三月起程,押了镖货由燕京南下。 一路上风平浪静,马青雄想着到了河南开封,自己便可以回头。这一天来到河南商邱县附近,前面突然一声胡哨。现出几百名响马来,截住去路,田元冲一见马贼,面无人色。 马青雄不慌不忙,纵马向前,猛觉得带领马贼的头领身边,有一个骑客十分面善,细看之下,竟然是自己师弟鲁金树,马青雄吃了一惊,连声叫道:“鲁师弟!多年不见,怎的你做起这种买卖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骑客正是鲁金树,他并不是失身绿林,当起马贼,这几年他在河南省内,东飘西荡,做些跑单帮的生意,不但他这人一向活动,交情广阔,居然被他结交了河南伏牛山寨主花斑牛焦公豹,不时来往,鲁金树时常到山寨里去喝酒谈天。 一天,鲁金树来到伏牛山上,坐席未暖,山下喽罗便说来了肥羊,焦公豹便邀请鲁金树一同下山去做买卖,打劫得财物的时候,分他一份,鲁金树一时贪念萌起,便答允了,和焦公豹一同下山,哪知道无巧不成话,遇着了马青雄,马青雄高声一减,鲁金树十分尴尬,他知道响马的规矩,如果自己跟马青雄一答腔,焦公豹手下这班马贼必定以为自己来替对方卧底,反颜相向,嗣后成了仇敌!何况自己和马贼串在一起的消息给师父知道,也不得了!师父一定来找自己晦气,清理门户。 鲁金村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哪一个是你的师弟,相好的,你别认错了人!快叫肥羊留下买路钱来,大王自然过你过去,知道没有!” 这样一来,马青雄更加误会,以为鲁金树真个违反门规,投身绿林,连同师兄也反眼不识了!不禁勃然大怒,立即跳下坐马,挥刀向前。 鲁金树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够不拔刀相迎。两师兄弟就在商邱县大路上动起手来,他两个这一交锋,真个棋逢敌手,大家使出滚地回龙刀来,塌腰矮身,纷纷滚转。 斗了一百多合,马青雄见鲁金树有这样本领,却去投身绿林,心里十分痛恨,喝道:“姓鲁的,你还不趁早回头是岸,我可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了!” 鲁金树听见马青雄这样一说,不禁心头大起,冷笑说道:“姓马的,你不用拿师父的名头来吓人,鲁二爷可不受这一套,看看到底哪一个清理门户?”话未说完,刀法一紧,他居然使出五虎断门刀法,嗖嗖嗖,连进三刀,凶而且辣。 马青雄冷不防他有这一着,左闪右跳,只听刮的一声暴响,自己的衣带已经被他削掉一截下来,马青雄勃然大怒,把师父传授绝学连环夺命八刀使开,这是王逢明的镇山刀法,只传掌门弟子,向例不传别人。这套刀法一连八路,一口气使用出来,攻中带守,虚实相乘,鲁金树如何懂得?马青雄第一着“朝天炷香”,直砍敌人面门,鲁金树不知厉害,连忙用个“封侯挂印”,立刀一封,马青雄大喝一声,刀锋乍展“恶龙撞门”,“沉雷曳地”接连两刀,挥上斫下,鲁金树但见一团刀光,上下同时砍到,不由慌了手脚,正要拖刀一撇,使个“凤凰展翅”,抽身退后,马青雄刀法如电,“饥鹰振羽”,“玄鸟拨沙”,第四刀贴住鲁金树刀背一绞,第五刀呼的一撇,刀光闪处,鲁金树大吼一声,血花溅处,尸分两截,拦腰分成两段,死在地上! 马青雄使用夺命追魂刀法,八路刀法只用了五路,一刀挥去,便自取了师弟性命,他看见鲁金树上半截尸身在地上一连打了三四个滚,方才气绝,不禁悔恨起来,后悔自己太孟浪了!鲁金树虽然做了绿林,其罪不至于死,何况自己也没有查明他有多少恶迹呢! 马青雄正在愣了一愣,焦公豹已经招呼手下众盗,蜂拥向前,马青雄怒火冲天,展开滚堂回龙刀来,攻人贼人丛里,好比虎入羊群,刀光到处,人头滚滚落地,一场恶战结束,马青雄总算把贼人杀退,一个人杀死了百多名响马,贼首焦公豹左臂也中了一刀,落荒逃走。马青雄后来拿住一个伤而未死的小盗,一问之下,方才知道鲁金树并不是贼人一党,不过是上山找焦公豹,跟他有一点朋友关系罢了! 他事后觉得良心非常内疚,替妻舅把货物运到开封;便折回燕京了。他首先派人到鲁金树的故里海城县去,访寻他的后人,打算送几万两银子给他,稍赎自己罪孽。 谁知那人一去半年,方才回来,他说经过多方访查,知道鲁金树家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老母、一个儿子,老母接到儿子惨死消息,一恸几绝,当晚便自悬梁身死,他的儿子叫鲁大刚,年纪恰好二十岁,葬了祖母之后,立即只身返入关内,听说到河南嵩山少林寺去了,他临走时向左右邻里说,如果不手刃亲仇,今生今世也不会返回故乡来了。 马青峰听了这个消息,只好废然而罢,他除了把自己一身本领倾囊传授给儿子马钰之外,还再三向他说明自己当年一时无心之失,杀了师弟,他的后人迟早必定到燕京来,找寻自己一家人报仇,因此叫儿子小心练本领。准备应付,所以马钰把父亲这番话牢牢记在心头,直到三年前马青雄一病身故之后,索性疏财仗义,广纳门客。 果然不出所料,鲁大刚就在昨天派人递了一封信到来,内文寥寥二三十字,只是:“父债子偿,以血还血,三日准时登门,报官者非好汉,逃避者非英雄也,晚鲁大刚敬拜”这几行字,马钰外号叫小孟尝,他的耳目很长,知道自己的仇人鲁大刚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单身上门寻仇,而用少林派目,邀调许多武林能手到来,他知道自己今回凶多吉少,便把所有门客请来,表面上尽散家财,叫他们各寻生路,其实是含有激将的用意。他这一手法果然成功了,几十个门各异口同声的说愿意跟马公子同祸当灾,马钰便把十二年前的往事说出来,王重阳恍然大悟,暗叹不已! 马公子刚才把话说完,丘逢春勃然大怒,说道:“岂有此理!鲁金树当年举匪为朋,打劫客商,死有余辜,他的儿子居然还这样不要脸,要找马兄报仇,俗语说得好,公道在人心,三天之后,如果鲁大刚带人登门,马公子,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叫大家评一评理!” 马钰叹了一口气道:“丘兄,能够来帮助他的,一定是姓鲁的朋友,先入为主,有了成见,哪里肯信我的话呢?” 话未说完,大厅上哗啦啦一响,滴水檐滚下两个人来,叭哒,直挺挺的摔在庭前石阶之下,半下不能动弹! 这一下突如其来,马钰和手下的门客不禁大惊失色!你道这两个人如何会从天而降?原来王重阳在细心倾听马钰诉说自己跟鲁家如何结仇的时候,忽然听见墙上微微一响,好象树叶落地的响声,王重阳扭头一望,原来马府墙上跳入两个人来,这两人全是夜行装束,黑色衣裤,一个背插双打,一个肋佩皮袋,腰间鼓下下的,分明绕着钢鞭一类的软兵器,他们两个跳墙进来,直奔内宅,这不用说,一定是鲁大刚邀来的帮手,刺探马钰家中的动静了! 王重阳这时已经对马钰有了同情心,一看见这两个人跳墙而进,立即生出主意来,身子晃处,象一头大雁般破空掠起,向这两人背后轻轻一落,可笑这两个人懵懵如也,半点也听不出来。王重阳用最迅快的手法,伸手一把,抽了那夜行人背后双刀,这汉子猛觉自己背后刀鞘动了一动,连忙回手向后换时,哎呀一声,方才发觉自己双刀不翼而飞,只剩回两具空鞘。 他的同伴立即觉察出来,失声说道:“崔老二,你的青子怎的不见了?” 那姓崔的汉子答道:“姚老四,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刚才一阵风过,我的背后一凉,双刀便不见啦!” 姓姚的破口骂道:“哪一个不要睑的小子,居然鬼鬼祟祟……”底下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他两个同时觉得背心一麻,扑通咯咯,先后躺倒在地! 王重阳用闪电手法,先抽去姓崔汉子的双刀,再把二人点倒,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个全是点苍山黄犊真人的徒弟,一个叫地里鬼崔成,一个叫大头鬼姚亮,他们两个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滇南双鬼,平日背着黄犊真人在夷山苗洞一带,哼哈勒诈,无恶不作,今日先师父半天到了燕京,向鲁大刚自告奋勇,要刺探马宅虚实,照他两人的原意,还想乘机偷盗,发点小财。 哪知道崔姚两人,一进来便遇着王重阳,齐齐跌了跟斗!王重阳更不客气,一手一个把他们倒提起来,滇南双鬼看见捉住自己的竟是一个黄衣中年书生,真个又急又气。 王重阳冷笑道:“你这两个不成材料的脓包,居然到来私探马府,助纣为虐,叫你尝试我的利害!”活还未说完,拔身一晃,跳上前面大厅,把滇南双鬼一手一个摔了下去! 崔成姚亮一跌落地!屋里各人立时惊觉出来,丘逢春拔出宝剑,一个箭步蹿出,看见两个黑衣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叫道:“有贼!”大家一窝蜂的涌出来,把崔姚二人团团围住了。 马钰也跟着出来,他也是个武中能手,一眼望去,便知道这两个夜行人着了人家的点穴法,方才变成这个样子。马钰立即上前喝道:“你两个是什么人?是江湖同道还是上线开扒的,三更半夜,混进我的宅里,意欲何为?快说!” 崔成冷笑说道:“姓马的,你只有三日活命,用不着狐假虎威,大爷行不改名,尘不改姓,点苍山黄犊真人的弟子崔成姚亮便是,今日替鲁大刚来刺探宅园,你有种把我们杀了!俺们的师父可不饶你呀 马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二位是鲁兄派来的人,我马钰多多失敬了!我不愿在这三天内跟你们动手,更用不着跟你们一样见识,就放你回去吧!”他立即喊一个家人过来,叫道:“钱升,到外边雇一架马车,送他们回到正阳门施家老店!”那家人道:“公子爷,天色晚了,街上没有车子雇啦!” 马钰皱了一皱眉头,丘逢春道:“马兄,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了,有现成的麻袋取两个来,把他们塞入袋里,派两个下人把他们当货物一般,背回去吧!”众门客大笑道:“对对,公子爷,就是这个方法吧!” 马钰笑了一笑,立即叫家人找两个大麻袋来,家人找了半晌,找出两个装煤块的大麻袋来,漆黑污秽,丘逢春向滇南双鬼笑道:“两位兄台来得不巧,光顾敞宅的时候太夜了,街上没有车辆,还是委屈二位一下,钻麻袋吧!”说着亲自动手,把崔成姚亮两人抓起来,头下脚上的塞入煤袋里,扎上袋口,由两个家人背着送出门去了。各人不禁哈哈大笑! 马钰笑过一阵,忽然说道:“把这两个好细点了穴道,由瓦面上摔下来的,一定是另有其人,是不是各位做的呢?” 那些门客个个摇头,没有一个承认,马钰不禁大奇,说道:“那真是奇怪了!难道另有武林能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不成?”话未说完,大厅屋背上有人接口答应道:“马公子,你的事我完全知道了,刚才那两个奸细是我收给的,只管放心,三日之后我上门给你助拳,可是今天晚上的事,却不准你向外乱说,言止于此,再见!”说罢飒声风响,声音寂然,答话的王重阳已经去得没影无踪! 且不说马钰丘逢春这一班人自己错愕,再说王重阳做了这一件事,心中痛快已极!立即返回施家老店,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听见隔院人声鼎沸,王重阳贴近墙壁,用心一听,只听见鲁大刚愤怒的说道:“岂有此理,我们还不曾上门寻仇,已经栽了,崔贤弟姚贤弟昨晚到马宅刺探,叫姓马的揭了,用装煤的食包送回来,他有这样的能人帮助,你说气不气人呢?” 另外一个汉子道:“是呀!崔姚二位当家也是一流身手的了,刚一照面便吃人家捉住,弄了个灰头土睑,如果对方有两三个这样的人,我们是输定啦!”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的说话,忽然有人喊道:“黄犊道长和万老师来了!”接着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鲁大刚这班人,连忙赶出院外迎接。 王重阳听说点苍派的黄犊真人到来,心头陡的一动,想起师父清虚散人在百禽谷传技时,曾经说过,天下各派武术,各有专长,比如少林派以拳为主,长白派以刀见长,天下剑术分为四大派系,这就是武当,昆仑、点苍、天山四派,百年以来,人材辈出,黄犊真人是点苍派的掌门,又是南疆有名剑师,还有这个什么万云雄也是昆仑派人物,想来也是剑术高手,自己决意给马家助拳,也不能够轻敌哩! 王重阳就要到隔院去看,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因滇南双鬼亮过盘(即见过面),万一被他认出,岂不麻烦?他想到这里又戛然中止了。 过了半晌,鲁大刚似乎把黄犊真人让进了中间房,说了一番钦仰的话,方才把昨天晚上双鬼受辱之事约略说了,话才说完,只听劈拍连声大响,滇南双鬼想是每人接连吃了几下耳光,捧头大叫求饶,只听见黄犊真人破锣也似的骂道:“不中用的酒囊饭桶,师父好好教你武术,你们全不用心,一成也学不到,今日栽跟斗了,该打与不该打!”接着砰砰两声大响,滇南双鬼想是被师父踢倒在地,疼得跪地求饶,各人在旁边力劝,黄犊真人方才稍息愤怒,喝道:“滚开!没用脓包,不准你在为师眼前现眼!”崔成姚亮方才狼狈起身,躲入隔房去了。 王重阳虽然没有眼睛看见,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想,这黄犊真人这样大的火气,想来涵养非常不够,剑术决不会精,他想到这里心中释然,不再去听隔室人语了,只管做全真派的吐纳功夫。 光阴迅速,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东单牌楼四条胡同马钰家里,人头汹涌,原来鲁大刚带了一班武林朋友,声势汹汹的登门找马钰报仇。 马钰已经有了准备,家财细软完全疏散,女眷也送到别处,只剩下一班门客和几个下人。鲁大刚带领众人一进门,马钰在大厅上已经摆了五桌酒,他和丘逢春两个人,以主人的身份,降阶迎接。 鲁大刚虽然一腔怒气,见他以礼相迎,只好拱手行礼,寒暄几句,鲁大刚冷冷说道:“马公子,十二年以前的陈帐,我们应该算一算了!” 马钰雍容自若的笑道:“鲁兄,算帐的事等一会儿再谈好不好?你带了许多武林朋友,不远千里的到燕京来,请入席喝几杯水酒吧!” 鲁大刚狂笑道:“哪一个希罕你的鸟酒,你有多少党羽,快叫他们出来!”站在鲁大刚身边的大头鬼姚亮,陡的把手一扬,一支五寸长的丧门针向马钰面上飞到,马钰不慌不忙,举手一绰,竟把姚亮射来的丧门钉轻舒食中二指钳个正着,哈哈笑道:“这位姚爷何必动手,要想比武,也得要划出一个规矩来呀!” 鲁大刚见马钰居然有听风接箭的手法,不禁心中一懔,可是一想起乃父惨死之仇,怒火陡然升上,喝道:“姓马的,一任你假仁假义,也逃不了活命,你请我们喝酒?这酒没有毒药吗?” 马钰大笑说道:“鲁兄,你年纪也不小啦,怎的说出这些孩子话来,这酒里有毒吗?你看!”他向几十个门客一招手,大家齐齐坐了下来,引杯饮酒,举筷吃菜,有说有笑,把鲁大刚带来这班人完全僵住,面面相视,做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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