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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惯例,帮主、副帮主而下.以执法长老权柄最重,倘若帮主粹然物故,便由执法长老暂摄帮主职权,并召集各长老、舵主推立新帮主,庄梦蝶之凌驾于执法长老之上,不过是因帮主解风之恃宠,此际帮主不知踪影,生死不明,实属非常时期,执法长老的位望权柄立时浮在庄梦蝶之上。可谓言出法随,与帮主偷令无殊。是以十几人中虽泰半是庄梦蝶之心腹,却也无人敢藐视帮规。 风清扬哈哈笑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们使尽鬼贼伎俩,风某也好端端地毫发无损,还是并肩子上吧,风某掂掂你们丐帮的分量。”他倒并非生性多事,只是如此了局,倒似是丐帮有意饶而不杀,顿时怒气填鹰。掣出倚天长剑,脾腮众人。 掌棒龙头听他辱及帮誉,首先沉不住气,变色道:“执法大哥,我拼受三刀六洞之罚,亦不容这小子活着离去。” 不待执法长者有所表示,纵身一跃,一棒打到,喝道,“狂妄小子,先掂掂这一棒有多重。” 风清扬随手一剑刺出,不屑道,“太轻,太轻。” 掌棒龙头见剑锋所指,恰是自己腹下气海穴,忙不选转换身形,摄心凝神,一棒横扫,已无暇去争口舌之利了。他数棒抢攻,均被风清扬一剑逐退,登时凶悍之气大作,泼命价猛攻不已,招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执法长老见掌棒龙头情势危殆,庄梦蝶斜眼相瞧,冷笑不语,其他人等摩拳擦掌,偏又格子法令,不敢上前相助,人人怒形于色,心中怨感极深。情知此际一个处置不当,则后患无穷,但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丧生外人之手。他牙关一咬,拔出法刀,道,“风公子,两下罢手罢。”一柄法刀向风清扬飞去。 风清扬若欲取掌棒龙头性命,早已得手,待见他棒法不俗,义气深重,倒起了惺惺相借之心,剑剑点到为止,饶是如此,掌棒龙头身上已着了十几剑,布帛缕缕,与庄梦蝶无异,待见法刀飞到,刀沉力猛,迅疾如电,亦不敢小瞧,突起一脚,将掌棒龙头踢了个筋斗。 这一脚乃是华山派拳脚功夫中极普通的豹尾脚,算不得上乘功夫,掌棒龙头全副身心防着他剑式的变化,不虞他突然起脚,便着了道,被踢得仰面朝天,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风清扬剑尖一抖,使出慕容家心法,笑道:“庄兄,借花献佛,敬谢不敏。”那刀陡然转向,更迅更急地向庄梦蝶飞去。 庄梦蝶不虞有此一变,唬了一跳,他本有心冷眼旁观,看执法长老怎生了局,以作他强行出头之惩戒。可惜法刀无眼,不识得他乃帮中长老,一成不变地向他飞来。 庄梦蝶候出龙爪手,向刀上抓去,刀未入掌心,摹然自行弹起、差了寸许未能捉到,庄梦蝶骇然色变,飞刀已直插心口,庄梦蝶好在久历风险,应变奇速,身子摹然后折,两截身子几欲贴在一处,毛发之差免却穿心之祸。 这一变看得众人目眩神摇,娇舌不下,庄梦蝶身法之精绝风清扬亦折服不已,众人轰天价喝声采。 采声方起,奇变又生,那柄飞过的法刀摹然回旋飞来,庄梦蝶力已用尽,欲待腾挪身形已无力为之,眼睁睁见飞刀直插顶门面来,萎时间唬得魂飞天外,闭目待死。 周遭人等亦无不骇然欲绝,心丧欲死,要救哪里未得及。风清扬揪然色变,骂道:“好歹毒的刀法。”心中暗叹侥幸不已。 执法长者附在刀上的变化原是对付风清扬的,不想被他以绝妙的“斗转星移”神功,将之还施庄梦蝶。执法长老昔年与四川唐门一暗器高手交从莫逆,那人私下将此手法传于他,不过做救急之用;是以庄梦蝶等人亦不知执法长老精擅暗器手法,心中殊无防范,疏虞之下便着了道儿。风清扬倘若未在法刀变化之前抢先将刀转向,一候诸般变化展开,至少也要闹个手忙脚乱,说不走不要栽在这柄不起眼的短刀上。 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当”的一声,那柄法刀募然碎成粉末,一粒黑黝黝的念珠弹向空中。 众人“啊”的一声惊叫失声,无不惊喜逾恒。执法长老失声道,“是智圆大师佛驾茬临吗?” “正是老钠。”却见一位身着鹅黄架纱的老和尚已现身左近,众人俱凝神注目场中变化,是以此处虽平旷无遮拦,连有入列此亦没察觉,此时方纷纷施礼。 风清扬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怒,更说不清是否真的想要庄梦蝶丧命刀下,只是觉得“人心险于山川”,古人之言信不我欺,一时间感慨良深,殊不茫然。是以虽见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驾到,亦无心绪前去相见,望着那粒佛珠发呆。 忽听一人喜声道:“风公子,你还活在世上,真是苍天有眼,福佑善人。” 风清扬循声望去,一人已飞奔而至,握住风清扬的双手连摇不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殊无半分作伪之态,却是武当派掌教真人殷融阳。 风清扬心中一热,自己与这位武林泰斗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交谊,不想以他武当掌教之尊,居然对自己关切若斯。 智圆掸师分开众人,行至风清扬面前,微笑道,“风公子风采如昔、可喜可贸。” 风清扬淡淡道:“在下侥幸未死,可教许多人失望了。”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自段子羽、张无忌等前辈名宿退隐江湖后,智圆弹师已是世所公认的第一高手,据说他精研少林至高无上的宝典易筋经,一身武功已至神化无迹的境界,单从适才那手发珠救人,以其内力之精湛,手法之巧妙,方位拿捏之奇准均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武林第一高手之誉确乎其不可移。不料风清扬居然敢傲不为礼,反脸相向,言语不逊之至。 殊不知风清扬心性高傲,除了他师父,便是天王老子也不买帐。智圆掸心澄彻,如镜映物,高傲也罢,谦光也罢,俱是世法平等,殊无二致,是以淡淡一笑,不以为件。 殷融阳忙笑道:“风公子,我和大师听闻你被魔教中人所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你与庄长老他们起了冲突。” 庄梦蝶满面羞愧,几欲钻入地里,说不得上前来拜谢智圆援手之德。 智圆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袖习武不精,毁了贵帮的法刀,褒贬莫怪。” 庄梦蝶怨毒至深地看了风清扬一眼,风清扬道:“庄兄,咱们是生死冤家,我不怕你多记我一笔帐,可适才之事你最好记在别人帐上,那等暗器手法风某自愧不如。” 庄梦蝶一想此言甚是,定是执法长老从中大捣其鬼,遂向之望去,执法长老仰面望天,情知与庄梦蝶嫌隙已生,心中殊无愧惧,淡淡道,“风公子不单四两拔千斤的手法精妙,这舌头上架桥拔火的本事也高得很哪,佩服。”心中却在思付:风清扬何时将武当派绝艺学到了手,可四两拔千斤的手法却又似无此精妙,武当绝艺卸力而已,那刀上诸般变化如何依然故我的发出,以致连自己也逆料不到;怎生也猜详不透,心中唑唑称奇。 庄梦蝶无言退下,适才死里逃生,实是险之又险,而今思之,颇有隔世重生之感,心悸不已。十年来纵横武林,威风八面的锐气荡尽无遗。争雄天下,问鼎武林盟主的念头亦淡漠如水,见到智圆方才那手绝技,心知纵然练上一世也达不到那种化境,登时心灰意懒,只余满腹怨毒。 殷融阳听到“四两拔千斤”之语,颇为刺耳,倒似武当派暗助风清扬一般,可细细一想,也难怪执法长老有此想法,适才风清扬拔刀的手法与自己派中四两拔千斤手法极似,可玄奥高炒似又有过之,遂笑道:“风公子,你何时练上我们武当的功夫了?” 风清扬笑道:“在下思师所传的功夫尚且习练不精,以致受辱于伦夫,哪有闲暇偷学贵派功夫。” 众人俱感他所言甚是,段子羽几乎集古今神功于一身,风清扬更不致下作到偷学旁门武功,个个纳罕不已。 执法长老勃然大怒,其实风清扬语中“伦夫”乃指日月神教而言,他想起真武观中被神秘人打得逃无可逃,若非张宇初现身援手,早巳一命归西,是以口出此言。不防揭着了丐帮的短处。 执法长者强忍愤怒,道:“大师,殷掌门,华山、蛾媚硬栽我们杀了风清扬,挑了我们总舵,杀了我们几百名弟兄,这笔帐如何清算,您二位乃武林泰山北斗,丐帮只有求您二值主持公道了。” 殷融阳情知此事关连甚巨、遂移目智圆方丈,表面上是尊重少林方丈,实则将责任顺水推舟转给智圆了,这太极推挡的手法他是熟极而流,毋须现学的。 智圆年轻时锋芒毕露,棱角睁荣,剖决事体干练之至,中年而后精研佛理,于这世事上倒迂油不通了,真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此际见众人凝神望着自己,渴盼之至,不由得搔搔光光的头皮。汹调道:“这,这帐怎个算法?” 众人无不暗自窃笑,心想.你倒问起别人来了?但也均知此事棘手之至、殊难了局。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笔账贫尼来算。”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美貌尼姑领着十几位男女弟子飘行而至,殷融阳忙上前施礼道,“原来是师太到此。” 风清扬一望便知是为了自己而挑了丐帮总舵的蛾媚掌门,遂上前施礼道:“晚辈风清扬拜见师太。” 净思伸手扶佐他,不让他拜扣下去,风清扬亦不敢强行扣拜,顺势立住。 净思凝神谤视他片刻,忽然双手合十,捧于额前,泣声道,“阿弥陀佛,天可怜见,风师弟果然还活着。” 风清扬霎时间热血上涌,感噎道:“多谢师太眷顾,晚辈没齿不忘。” 须爽,净思脸上红潮退尽,一双妙目中仍隐隐有泪,伸手拍拍风清扬道:“风师弟,你称我师姐便是。”风情扬待要争讲,一望到她双眼中热切亲近的神色,恍然如见亲人,便拱手称声师姐,净思欣然。 众人无不讶然,净思乃江湖上有名的“冷美人”,据说从未有人见她笑过,以致将之比作包拯,有“净思笑,黄河清”之说。不知她何以对风清扬如是垂青。此事非但众人不解,即便风清扬也茫然如坠五里雾中。 丐帮诸人一见净思,无不义愤填鹰,目光欲裂,华山派人误听传言,为风清扬“复仇”乃属情理中事,峨媚派没来由地出头架梁子,而且行事成煞毒辣,居然将自己总舵挑了,是以无不将净思恨之入骨,比较之下,对风清扬和华山派人怨恨稍减。若不欲在少林、武当面前摆摆道理,早就一涌而上大拼其命了。 智圆一怔,却也如释重负,自己正委实裁决不下,净思将事揽了过去,实属求之不得,便笑道,“师太乃佛门高人,由师太来料理自是最好不过。” 净思正容道:“解风何在?” 执法长老听她直称帮主名讳,气往上撞,但看到她清丽傲绝的神态,不由得为之气慑,缓缓道:“敝帮主有要务在身,不在此处。” 净思冷冷道:“这便没法算了,我只寻解风讲话,凭你们还不够分量跟本座摆道。” 执法长老气得心肺欲炸,注目智圆道,“大师,您老如何说?” 智圆登时头大如斗,不想净思居然是这么个“算”法,心中殊觉不妥,可如何处置方为得当;却又无计可想、便向殷融阳望去。 殷融阳却目眺远方,似乎心有旁观,全然不加理会。 原来殷融阳自少年时便痴恋着净思,那时净思尚是豆寇年华,满头秀发的垂鬃少女,不想于他继任武当掌门的同一年,净思便以及弃之年削发为尼,继任峨媚掌门,武当派虽不禁婚娶,殷融阳的一段心事却全落了空。 这段心事除他而外;再无旁人知晓,两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与郭襄交谊深厚,是以这两派弟子为世交,如同一脉所出。殷融阳与净思见面机会虽多,苦耐净思总是冰山一般,令人难以接近,更不敢说一两句风言亵渎。 殷融阳见净思待风清扬的亲热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酸痛,心底深处不免生出几许嫉妒,只觉净思若能待自己这样一次,纵然为她舍弃武当掌门之尊、再为她死上百次、干次亦所甘愿。情知此乃绝不可能之事,便移目天外,幻想偏偏。好在武当的镇定功夫独步武林,真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面目不瞬”,心里虽翻江倒海,面上仍一丝表情也无。 净思哼道,“东问西问做甚,寻着解风那老鬼,让他找贫尼来便是,贫尼自有道理打发他。” 掌棒龙头听她辱及帮主,忍耐不住,虎吼一声,挺棒而上,风清扬喝道:“大胆。”刷刷两剑攻得掌捧龙头左支右细,随即如法炮制,一记豹尾脚将之踢飞丈外。 净思拍手道:“风师弟,这一手俊得狠哪。” 峨媚派入见掌门师尊兴致遗飞,实属破题儿头一遭,无不惑然,却也都紧随其后,大鼓其掌,喝彩之声惊天动地,惟恐掌声不响,采声不亮,将峨媚内功提至极致。 智圆苦笑不已,殷融阳面露微笑,对风清扬的剑法颇为赞许,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公然喝彩罢了。 执法长老面红耳赤,见殷融阳明显偏袒风清扬一方,智圆方丈又不置可否,掌棒龙头又在众人前出了大丑,说什么也压抑不住,身形一晃,一柄钢刀向风清扬砍去。 净思欲伸手接过,风清扬道:“些微小事,不劳师姐动手,让小弟打发他。” 净思果然退身一边,却惟恐风清扬有个闪失,提足内力,一侯其有险,便上前接下。 执法长老单刀展开,攻得如疾风骤雨,风清扬闪身腾挪,仗着绝妙身法,穿行于刀网之中,倚天剑乘虚导隙,剑气纵横,两人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庄梦蝶在旁看得暗暗心惊,没想到执法长老单刀技法精至于斯,而平日所显露的仅三四成而已,不知他如此做作出于何意。复想到帮主解风的神秘失踪,脑中电光一闪:莫非是帮主久已对自己有戒心,特命执法长老监视自己?他之隐藏武功显是用来麻痹自己。自己抢夺宝典,追杀风清扬之行动帮主已然允诺,可在最紧要当口突然撒手不知去向,显是要将自己当替罪羊使,言念及此,冷汗淋淋而下,益发栗栗危惧,访惶莫适。 殷融阳看了有顷,笑道:“师太,您看要多少招能分出胜负?” 净思置若阐闻,继续关注场中细微变化。 殷融阳讨了个没趣,知她索来如此,倒也胸无芥蒂。隔了片刻又耐不住搭汕道:“不知师太与风公子这师姐弟的关系是如何论的?可否示知一二?” 净思哼了一声,两条俏眉徽皱,面现不怪之色,殷融阳心中一沉不敢再鼓唇摇舌了。倒是蛾媚派中净慈过意不去,觉得过于冷落了这位武林领袖,便接话道:“殷师兄,这便如你我两派互以师兄弟姐妹相称一般,世交而已。” 殷融阳“啊”的一声,故作恍然大悟之状,净慈这一接话,殷融阳顿感又有了机会,遂笑道,“多谢师姐示知,当年段太侠与百劫神尼委实交谊篙厚、至今传为佳话。” 提到段子羽与百劫师太,净思摹然斜扫了他一眼。殷融阳一触及那清丽超俗的面容,胸中陡然如中重掌,竞如情怀初开的弱冠少年,耳中嗡嗡作响,竟不敢与净思对视,忙转过头去。心中却又老大的后悔,千搭汕,万碰灰无非为这一刻,偏偏又错了过去,但若让他转过头项来,以智圆方丈之武功怕也不易办到。 场中已过百余招,执法长者锐气渐失,风清扬愈战愈勇,剑声噬噬不绝,紫芒吞吐之际犹如一道剑网将执法长者罩于其中。 净思见风清扬已立于不败之地,微微嘘出一口长气。将全身功力徐徐收归丹田。 丐帮诸人见执法长老败局已定,至多不过硬撑个百八十招,可在三大门派前,群殴乱斗的勾当是说什么也没脸做出来的,心中无不焦虑如焚,便齐地向智圆方丈望去,目光中尽多求援之色。 智圆暗自思付,亦不忍见执法长老丧命风清扬剑底,便高声道:“两位看贫僧薄面,就此而止吧。” 风清扬占尽上风,已然意满心足,雅不愿与丐帮再结深仇,便疾攻三剑,托地跳出圈子,笑道:“好刀法,领教了。” 执法长老气息极浊,心悸不已。他为人减府甚深,昔日得一异人授以“万胜刀法”,轻易不显露出来,此番危急之际使将出来,原指望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为丐帮换回一点颜面,亦算是大功一件,不想依然落败。风清扬的剑法他见识过数次,觉得不甚奇奥,与他一交手方领略到其剑法的可怕之处,自己每一招出,对方均有克制招随之而至,倒似专为克制自己刀法而设,若非自己极尽变幻之能事,恐怕百招之数亦不能过,思之骇然,直感匪夷所思。 庄梦蝶忽然道;“智圆大师,在下有一事不明,特向大师请教。” 智圆道:“庄施主请讲。” 庄梦蝶道:“武林之中究竟是以道义为先,还是凭武功高下论是非?” 智圆道:“自然是道义为重,武林是非岂可以武功高下而定,那样武林道不成了强梁世界了吗?” 庄梦蝶道:“是啊,大师所言极是。然则敝帮现今自认武功不敌,那么总舵被毁与数百名兄弟的血仇又当如何清算?是否该当任由凶手通遥法外,而令死难者冤沉海底?” 智圆沉吟有顷,知道自己又被庄梦蝶牵入当中,不过庄梦蝶所言亦不无道理,一时间委实难决。 殷融阳原本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宗旨,此番下山不过是怕华山派尽数覆没于丐帮之手。华山派前掌门段子羽对武当有兴灭继存之功,是以欲暗助华派一臂之力。而今净思俏生生立于身畔,殷融阳决心早定,只要有不利于净思之举,他不惜举武当派于一掷。是以对庄梦蝶的是非之论充耳不闻,心思,“武当、峨媚、华山三派结成一体,天下绝无抗手。”负手而立,微笑不语。 净思道:“庄长老,你若执意要算这笔帐,待贫尼与你摆一道何如?” 庄梦蝶心中讶异,却也颇想听听她的“高见”,道:“师太请讲。” 净思道:“一切过节无非是因传言失误,既然风师弟好好的、咱们就此两相销帐,无赊无欠。” 庄梦蝶气得几欲跳将起来,急道:“天下岂有此理, 我们的人都白死了不成?” 净思面色陡然峻厉,杀机显现。一字一句道:“岂有此理?风师弟安然无恙,是你们天大的造化,否则不杀 尽你们这群叫化子,本座绝不回峨媚。” 丐帮中人纷纷鼓噪起来,嚷道:“胡说八道。他的命是命,我们是命便不是命?他是人,我们便是猪狗牛马了?” 一时间群情激烈,剑拔弩张.峨媚派人亦拔剑在手,准备厮杀,殷融阳一递眼色,手下四名侍从道士俱手按剑柄,一候令下便与蛾媚并肩而战。 智圆登时慌了手脚,十几年里他遍研佛门经典,而致将数百年无人习成的少林最高武功易筋经习成,可佛典中却无如何处置此等事体的哲训,欲援引前例亦无从援起。虽有我佛施大法力,慑伏群魔贩依正教的许多事例,可眼前众人俱是侠义道中的成名英雄,似乎不能归于此类。况且自己尚未到法力无边的境界,便欲慑服这许多武林高手亦是力所不能,心乱如麻,高声宣起佛号来。 一条人影一晃,冲入丐帮阵营,修进候退,候左候右,势若飘风,剑势如电,霎时间叮当,砰砰之声不绝。 众人定目观瞧,却见风清扬神定气闲退回原处,还剑入鞘,丐帮诸人除庄蝶外,人人手腕中剑,兵刃落地。 原来风清扬不想武当、峨嵋一并搅入这场风波中去,粹然发难,丐帮众人不虞他敢孤身犯险,一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风清扬身法快捷,仗先着之利将丐帮执法长老而下个个缴了械。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人除执法长老而外,亦无人能支持住十招八式,何况未加防范,是以均一着失利,个个面面相舰,骇然欲死,如遇鬼脸一般。 殷融阳、净思等却未喝出采来,风清扬所习独孤九剑,无招无式,却凝聚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之精髓。风清扬虽有小成,但缺乏历练,更无临敌经验,是以与人交手均须摸透对方武功路数,方能一剑制其要害,初看起来较诸武当、蛾媚剑法犹逊一筹。是以先前对之虽极赞赏,不过是觉得以他之年龄有此修为已殊属难得,并未引以为奇。 风清扬近些日子来选遭凶险,所遇对手无一不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以实力而论,风清扬与之不过相伯仲间,难分轩轻,但他仗宝剑之利,凭增几成功力,是以虽屡遭高手围攻,皆能履险如夷,临敌经验丰瞻许多,对独孤九剑的领悟益发精到。适才一剑之出,实是融合了他多日来对九阴真经、独孤九剑的融会贯通,不单令独孤九剑之精髓展现无遗,九阴真经的内力、身法亦发挥尽致,所谓十年练剑,十年磨剑,所成者亦不过此一剑而已。 殷融阳、净思惧是剑道宗师,脑中却均在想:“一剑之威何以如此?”反思自己所习剑法,无论何招何式,亦不能一剑之间刺落如许多人的兵刃,而且以利剑刺中手腕,制穴而不伤及皮毛,劲力之收发自如,方位拿捏之奇准,身法,步法之契合无间,俱已至混然天成之境界。登时如河神之望大海,偶然间身心惧失,手足皆废,作声不得。 智圆习成易筋经后,已至心无所任的境界,武功精妙也罢,粗劣也罢,全无分别,见风清扬制人而不伤人,心中大喜,又多念了几声佛号。 至于一般门人弟子,尚未看清变化的过程,但人人心中都打个寒心,均觉风清扬这一式实有说不出的阴森、诡厉、如妖似魅,全然不似人之所为。是以个个目眩神摇,娇舌不下,头皮发乍,心里发毛,口中如塞了麻核般作声不得。 风清扬一剑使毕,只感说不出的受用,恍然间脐身武学另一崭新境界,如同书法家作了幅好字,音律家谱了支新曲,犹心神陶醉,不克自制。 庄梦蝶向来空手对敌,是以风清扬的剑锋未招呼到他腕上。可他脑中同样想着一件事:“这一剑倘或向我刺来,我如何防守抵挡?这一剑实在太过神妙,而且事先无半分肤兆,在你心念未动之际,剑已刺中。”心中发一浩叹:“不想自己白忙一场,不仅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成了武林罪人。”他误以为风清扬是将《葵花宝典》上的武功习成,方始技神若斯,骇然心绝。 其时独孤九剑不现于江湖已数百年之久,段子羽虽习此技,但他一身所负神功太多,用独孤九剑之时亦少、是以独孤九剑之名已少有人知,其威力如何更无人能窥其端倪了。也难怪庄梦蝶误作此想,即便净思等人亦百思不得其解。 执法长老与庄梦蝶对视一眼,二人心中虽互存介蒂,但当此局面亦不得不共同对外、庄梦蝶上前拱手道:“净思师太,风公子,敝帮今日认栽。青山不败、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净思转身背对他,丝毫不加理睬。风清扬道:“庄长老,此事但愿能如此了结,贵帮日后若欲找场子,不妨冲风某一人而来来 庄梦蝶交代完场面话,拂袖而去。执法长老等亦紧随其后,连掉在地上的成名兵器俱弃之不顾。 智圆合十道:“善哉,善哉,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实乃可喜可贸,风公子仁心宅厚,必有后福。 净思冷哼道;“大和尚,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解风那老鬼甘作缩头乌龟,不知暗地里阎什么玄虚呢。风师弟,你心肠这么软,以后可有得你苦受。不知段师叔怎么调教出你这个性子来。”言下对风清扬任丐帮中人离去大为不满。 风清扬颇感尴尬,师父段子羽昔年确是以辣手名闻江湖,至今人思之犹为胆落。但风清扬天性率真,不善记仇,若让他与师傅当年一般辣手摧杀,委实不能,闻言之下,苦笑而已。募然想到净思一出手便挑了丐帮总舵,这等大手笔倒酷肖自己师父的门风,她坚执让自己称之为师姐,是否别有因由?一时猜详不透。 净思自觉话重了些,自己与段子羽渊原极深,是以视风清扬为至亲师弟,但其中源由怕是连风清扬亦不其清楚。遂柔声道:“师弟,你涉世尚浅,不知这朗朗乾坤中尽是妖魔鬼怪。庄梦蝶先前侠誉何等之隆,方看穿不过是一阴毒卑鄙之小人。这等人一剑杀却便罢,何必与池称兄道弟,没的珐污了自己。” 风清扬道,“多谢师姐教诲。”心下却大不以为然,不知这位美貌师太遭遇过何等惨伤之事;以致对人世厌绝。 净思苦笑道:“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有些事非亲身经历者是不能体会到的,可等你体会到了,一切已经晚了。” 风清扬唯唯而已,忽然想到慕容雪来,心中一热,顿感这世界充满光明,净思的话哪听得进去。 净思叹道:“罢了,这些扫兴的话不说也好,你我姐弟根见不易,且寻一静处聊聊闲话吧。”言罢,也不向智圆、殷融阳打个招呼,携着风清扬的手径行离去。 殷融阳心中大动,欲待尾随而去,却又太失自己身份。武当掌门位望何等尊崇,自己断不能因儿女私情而使有珐污。言念及此,方体味到名利枷锁之意,自己倘若是一江湖闲人,纵然惊世骇俗,大惹物议,亦当穷追不舍,宁可被心上人一剑斩却,也胜似这日日受相思之折磨。且随远去的情影,心如刀割。 智圆哪里理会这些俗事,见事已了局,便与殷融阳话别,回转少林去也。 其时已近午牌时分,街上行人见一美貌尼姑携着一英俊少年的手,并肩而行,实属匪夷所思之事,无不讶然失笑,但见这一行人悬挂佩剑,气宇不凡,均为气势所慑,不敢日出轻薄之语,甚或不敢谤视,惟恐招惹麻烦。 风清扬亦是老大的不自在,但盛情难却,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了,净思问起风清扬与丐帮大起干戈的原由,风清扬便备述事情始末,但于与慕宿雪相恋之事却是闪烁其词,不尽其实了。 净思听说不过是争一本破本子,不禁气笑道:“你也真是孩子气,什么大不了的劳什子,也值得如此赌气,闹得整个武林险些翻过来。” 风清扬争辨道:“那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可既是本派祖传之物,怎能自我手中失去中 净思听他这般说,目光中微露赞许之意,笑道:“这一点你倒像你师父,不过以后凡事要自重些,你不知大家心中拿你有多重,我一听到那消息,我……” 她喉头忽然硬住,“那消息”自是指江湖上误传的风清扬“死讯”。风清扬只感握着自己的纤细手掌冷汗沁出,微微发颤,那一声“我”字里更含无限的惊悸震骇。显是净思师太又想到了初闻“噩耗”时的情景,至今余悸未消,后怕不已。五根手指益发紧扣住风清扬的手,倒似怕他凭空飞去一般。 净思乃佛门高手。定力原较一般高手深得多,如此失态显是关心过切,风清扬五内惧热,几乎流下泪来,感激之情无以言喻,寻思:倘若我真的死了,师父自不用说,雪儿也必甘与我同死,除此而外,四海茫茫,能关心自己如斯之深的恐怕只有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姐了,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感伤。 净思须央间已神态回复,缓声道:“你此次出关,见到段师叔没有?” 风清扬悄然摇摇头,心中酸楚无限。 净思叹道:“也不知段师叔是怎样想的,我数次出关祭扫先师之墓,踏遍了昆仑也未寻到他的踪迹。他隐退也便罢了,何以连弟子故人也一并发绝不见?”言下大是帐惋。 两人一时均默默无言,门人弟子更是肃穆之至。一行人转过一个街角,忽见两名青衣道士飞奔而至,躬身奉上一个帖子,净思接过一看,帖子上弯弯曲曲画着一道符篆,便知是天师府专用之物,讶然道:“张真人也在此处?” 一名道士恭声道:“天师正在府都恭侯各位侠驾。” 净思不愿与达客显宦交往,况且峨媚派与天师教曾有过节,虽经段子羽调处,不能不稍存介蒂,沉吟道:“风师弟,张真人是你娘亲舅舅,你们自家人好生叙上几日吧。咱们姐弟以后再会。” 风清扬虽不舍得与净思自然分手,却也不敢相强。 那名道士微笑道:“师太莫急,天师法旨,说师太见里面便会去了。” 净思诧异莫名,心中骂道:“你们天师教专会装神唬鬼,且看你们捣什么玄虚?” 打开帖子一看,上面写道:“小丫头,想知道段子羽近况否?”下面乃张宇初的花记。 净思登时沉身一颤,只觉面前便是刀山火海,亦阻拦不住,当即喝道;“带路。” 两名道士相视中笑,更加佩服天师之法力无边了。 两名道士引导下,一行人步履轻快,有顷,风清扬和净思不约面同暗暗诧异。这两名道士步履均匀,起落之际点尘不惊,雅似阑庭散步。蛾媚派门人弟子却已不得不运起轻功,步子亦不若先前之整齐了。这两人身上显是负有上乘武功,看其服饰打扮却不过是杂役而已,久闻天师府奇材济济,泡非虚言。 顿饭工夫,来至一处所在,诸人俱感诧异,原来竟是甘州巡抚衙门。 净思笑道:“你们天师教何时还俗做起官来了?”’ 那名道士笑道:“天师极少驾临这一带,是以末建行宫,只得权且借巡抚衙门一用,至于官嘛,天师爷金印紫经,一品的前程,也不过装饰而已,谁个稀罕。” 净思听这道士言语得体,不卑不亢,却也不无傲意。知道张宇初的天师地位乃代代世袭,与皇帝无异,在世俗百性眼中是活神仙,在天师教中便是至尊无上的了。较之佛门之释迎如来殊无二致,心下也不以为奇。 风清扬纳罕道:“那你们占了巡抚衙门,巡抚一家人住到哪里去?” 那道士淡然道:“谁来操这份闲心,这地方归他管辖,总不至找不到任的地方吧。” 风清扬心中有气,只觉这等行事太也霸道,殊不知此乃巡抚求之不得之事,一者可以交交这位朝廷上数一数二的权贵,于自己前程大大有利。二者无人不信鬼神之诸,张天师驻地之处,自是福神聚会,凶煞遁匿,自己以后再坐这巡抚大堂便可承其余荫,得福神保佑,万事顺遂了。 两名道士引众人来至巡抚大堂,风清扬甫人大门,便听一人喝道,“将来人拿下,重责五十余杖。”两旁应声如雷。风清扬唬了一跳,暗想:“怎么巡抚大人正办案子呢?”摹觉不对,向上一望,不禁大乐,笑道:“雪儿,你又在胡闹。” 原来慕容雪高坐在阶陛之上的交椅上、一色官服纱帽,正拿着一根签子往下掷,活脱脱一副少年显贵的模样,若非风清扬听出她的话音,一时倒也难分辨清楚。 两旁雁翅排列几十名衙役,个个气宇端凝,一看便知是张宇初的贴身高手被硬差派成小小衙役,张宇初在幕容雪身旁负手而立,笑吟吟的甚是得意。 净思等人不明所以,这些人俱是首次进官府大堂,倒被这阵势震唬住了,登时进退不得、大是尴尬。 慕容雪原是要与风清扬开个大大的玩笑,是以板着面孔,厉言关色。不想被风清扬一眼看穿,多时不见,早巳望眼欲穿,再也撑不住,扑哧一笑,两手在桌上一按,人已如小鸟投林直落风清扬面前。笑道:“风郎、你看我这巡抚做得好不好?” 风清扬啼笑皆非,见她小巧婀娜的身躯在宽肥的官服里、不伦不类之至。伸指给她个爆栗道,“光罚你个滥冒朝官。” 净思见此情景,已猜出十之八九,见慕容雪娇丽盈盈,天真烂漫,浑与自己十几年前无异,不禁心生喜爱怜惜之意.摹然间想起那时与段子羽欢笑打趣的种种情事,一时竟痴了。 张宇初走下殿堂,朗声笑道:“小师太,是雪儿缠着我作戏,未能远迎,不恭之处,还请海涵。” 净思心中酸楚,强笑道:“天下谁个敢挑您张天师的礼儿,不过师太便师太,作么还加个小字?” 张宇初笑道,“当着你们门生弟子的面,称你一声师太,难不成在我面前你还要摆老吧?” 众人无不突然,但除了慕容雪的咯咯娇笑声,其他人均窃笑而已,没有敢出声的。 当下两相得见,慕容雪听说这便是为风清扬打抱不平,连丐帮总舵都敢姚的峨媚掌门,登即亲热得不得了,二人片刻间倾盖如故,伊若嫡亲姐妹一般。吼吼哑孤说个不停,一向沉默寡言,刚毅有威的净思亦被她感染得如同换了个人,峨媚门下无不瞳目结舌,喷咳称奇,直感匪夷所思。 张宇初将众人廷至内堂,分宾主落座,张宇初手下人等一溜儿立于背后,净思、风清扬见这些人如渊济宁岳峙,双目澄澄,英华时现,无一不是一流高手,若在江湖之上,地位绝不会低于自己,是以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知他天师府等级森严,张宇初在,这些人断无落座之理,心中不禁为之叫屈。 慕容雪除却冠袍,意犹未发,扯着张宇初袖子道:“舅舅,这坐巡抚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哪天你跟皇上说一说,朝会之时我扮他会坐坐龙椅,看那些文武大臣是怎生模样?” 张宇初唬了一跳,想不到她小小脑袋有这等无法无天的念头,苦笑道:“乖乖,那可不成,龙椅坐上去是要砍头灭门的。” 慕容雪道,“有舅舅保着、哪个敢来生事?” 张宇初道:“好雪儿,听舅舅的话,这天下十三道巡抚衙门,兵部大堂,吏部大堂的位子你都可以坐一坐,这龙椅万万坐不得。” 慕容雪不依不饶,百般撒娇放泼,倒弄得张宇初没作道理处,风清扬暗自诧异,不知她何以半天间与张宇初混得如是亲热,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慕容雪是张宇韧的千金呢。 原来慕容雪面目与张宇初之妹张宇真相肖,张宇初对妹妹疼爱异常,张宇真与段子羽谐隐昆仑后,见面之时鲜少,者来亲情更浓,思念弥骂。偏巧慕容雪的顽皮刁钻,喧闹无常亦与之相类,是以张宇初不由得把疼爱妹妹的一片心移至慕容雪身上,任其百般胡闹,自己看着取乐,稍减思念妹妹之情。 风清扬见状,苦笑不己,心生一计,忽然大笑道:“我今日好险。” 慕容雪一闻此语,比听了紧箍咒还灵,登时放开张宇初,急道:“怎么了?”虽明知风清扬皮毛无损,更见精神,但情之所钟,关心过切,坐龙椅,扮皇帝的奇思想早抛到爪洼国去了,拉住风清扬的手,心下犹揣揣不已。 风清扬缓缓道。“我适才险些挨了你五十杖。” 慕容雪方知是戏弄她,气得直跳脚,心下却又庆幸,惊悸之下,倒老实了些,斜眼着风清扬,心中盘算着如何跟他算这笔帐。 内堂霎时间寂静下来,只余各人的呼吸声。 张宇初长出一口气,笑道:“风儿,我倒服了你了。” 风清扬茫然不解,道:“此话怎讲 张宇初道:“没半天工夫,我就被这小妮子折腾得云三雾四。不辨东西,几根老骨头都险些被她拆了,这些日子来,亏你怎么受的。” 慕容雪立即面红过耳.降道;“为老不尊。”羞郝之下,躲进内室去了,风清扬楞在那里,窘的面火耳赤作声不得。 净思倒暗暗诧异,张宇初中年时威毅凛然,大有王者气象。令人不敢仰视。老来性情大变,平易得多了,实感匪夷所思。 其实人于青壮年时,意气风发,胆识俱盛,觉天下事无不可为。于子女亲情上倒不甚注重,老来雄图霸业尽属过眼云烟,无论得遂与否,均能勘破其幻,而成犊之情弥深,此乃千人一辙,世人同面,非唯张宇初一人如此。 净思久已不耐,意欲打听段子羽讯息,只是话到唇边,殊难措词,此际便打圆场道:“张真人,不知段师叔可好?” 张宇初笑道,“我就等你这一问,看你耐到什么时候?” 净思立时桃腮飞红,恼却又恼不得,以张宇初之位望,无论与谁开几句玩笑,都会感到荣于华冕,实属生平之幸。净思亦感手足无措,心中倒觉得甜甜的,除她二人而外,旁人俱不明所以,倒也不觉其异。 风清扬一听有师父的消息,登时为之一振,拉佐张宇初的袖子道:“舅舅,你见到我师父了?我师父、师娘可好?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见我?” 张宇初道:“风儿,你嘴皮子也习过独孤九剑吧,一气攻出这么多招,叫我应付哪招才是?” 风清扬急道:“好舅舅,别卖关子了,人家都快急死了。” 风清扬一番猛攻,倒省了净思许多尴尬,二人一般心思,净思死自觉得两颊发烫,暗道惭愧不已。 张宇初逗戏了一阵,襟怀大畅,遂道:“此番便是去看望你师父他们,他们都好,只是不喜外人打扰,才隐居到外人寻不到的地方,你们亦毋须接怀。” 风清扬垂泪道:“那师父、师娘为何连我也不见?是不是?是不要这弟子了?” 张宇初摩着他头顶,安抚道:“傻孩子,你是他唯一传人,他怎会不要你。我每年去探望他,他总是详细问你的情况,还托瞩我照看你,别让外人欺侮了。” 风清扬泪流满面,泣道:“那他为何总不肯见我?” 张宇初叹道:“为此事我也曾和他起过争执,每年均见你从他隐居之处绕来绕去,可不论旁人如何劝说,他总不肯与你相见。他自有一番道理:说你已经大了,武功亦有成变,男子汉当自立,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来,焉能总依倚师父膝下。他知你孝心虚诚,一见面之后便难分手,他既已经意不出江湖,不能因此而误了你一生,你师父这片苦心,连你几位师娘都不得而知。可你每次回转中原之后,你师傅都必夜不能成寐,枕褥之上常见泪痕,他心中也不比你好受,你要好生体察,莫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风清扬听至此处、摹然体味列师父为自己着想的苦心,心中大锄,嘶声道:“难道我师徒无再见之日?” 张宇初笑道,“傻孩子,怎生说起断头话来。你师父说了,待你在江湖上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功成名就,那时如若厌倦江湖生涯,他便接你一同隐居,安享天伦之乐。” 风清扬道:“此话当真?” 张宇初气道:“你这孩子真难缠,你师父和我是讲假话的人吗?”. 风清扬一吐舌头,恍若黑暗之中摹见光明,惊喜逾恒,想到终有与师父团聚一处的日子,虽然时日尚远,但倘若师父所传这身武艺不能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就此隐没无闻,心中着实有所不甘,一时间雄心勃起,笑颜大绽,多年来积郁胸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净思亦已心满意足,十几年前她未落发时,尚有许多非非之想,而今身为峨媚掌门,一举一动均为天下所瞩目,况且明知所想不能成实,十余年灯木佛下,凡心脱略殆尽,所余的只是那铭心刻骨、豆古常存的相思之情而已。 张宇初道:“小师太,丐帮那起人一定是你替风儿打发了,盛情足感。” 净思道:“张真人倒会偷懒,明知那起人不好惹,怎么不亲手打发了,倒留给我们这些晚辈弟子麻烦。” 张宇初摇鬃大笑道。“本座乔居天师之位,些微预测之术若无,岂不虚活了这大年岁。况且我先前曾有誓约,天师教绝不涉入江湖是非,我若动手,一来毁戒,二来以大压小,胜之不武,更令天下人齿冷。这等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净思笑道,“可惜真人还是漏算了,那些人让风师弟一剑被打发了,晚辈虽想动手,却无机会。” 张宇初“睫”道:“一剑便打发了?庄梦蝶那几人武功并不弱,以风儿的剑术,单打独斗尚可无虞,怎会如此轻易?” 净思遂把交手经过描述一篇,把风清扬那突发一剑更是演染得神乎其神,推崇备至。 张宇初中信半疑,笑道:“古人云:‘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咱们分开不过半日工夫,怎会有如此奇变?风儿,待我考较考较你,你尽力刺我几剑。” 风清扬自那一剑之后,剑术上的造诣确是精进一层,此际亦不禁技痒,但对张宇初可不敢以倚天剑招呼了,目光瞥处,见案上有一檀木剑,原是张宇初步创作法用的佩剑,遂持之在手,可面对张宇初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宗师,不免心快,只觉无论出什么剑招亦难入他法眼,竞迟疑不敢递招。 张宇初看透他心思,笑道:“风儿,尽你生平本领刺来便是,难不成连我也一并打败方始心甘?” 风清扬面色一红,寻恩,丑媳妇终不免见公婆,能听舅舅指点一二,亦是好事一件,言念及此,收摄心神,净扫灵台,九阴真经、独孤九剑的种种玄微隐奥的诀要尽现脑中,手中本剑缓缓向张宇初右肩刺去。 这一剑去势极缓,张宇初却“睫”了一声,大现惊疑之色,虽然仍面带微笑,神态间凝重许多。拈起一柄白玉拂尘向剑上拂去,口中道:“有点门道儿。” 风清扬剑势候转,径刺其膝下“足三里”穴,张宇初端坐不动,两腿便不着上身之护卫阂严,风清扬先前一剑实属“抛砖引五”,待对手应招后瞄准对方弱点再行攻击。 张宇拂尘倒卷,数百根银丝齐向剑上卷去。风清扬变招奇快,剑势微扬,径刺其手背外劳富穴。 霎时间两人已拆过十余招,张宇初虽仍端坐不动,脸上笑容却已敛去无遗,神态凝重,如遇劲敌。他此际虽然不过使出三四成功力,但江湖上一流高手鲜有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的,况且他座下弟子武功均高,能劳他亲自出手料理的屈指可数,能令刮目相待的则举世之上一二人而已。 众人无不睁大双眼,凝神话观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比武,虽知这不过是张宇初考较风清扬,连切磋持艺都谈不上,但天下间够资格向张天师递招的又能有几人?是以无不看得饶有兴致,惟恐漏过一招一式,而成终身之憾。 待见风清扬十余剑之出,迎异寻常剑术之道,而且转换招式之间混然无间,宛若一剑,均看得目眩神驰,喷喷称奇。 天师教中人更是兴致弥高,张宇初生平极少显露武功,是以他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连他座下弟子亦茫然无知.只能以渊深似海,神妙莫测来形容了。而今得见天师亲自出手,无不热血上涌,只盼风清扬能多支持几招,亦可略窥天师绝艺之端倪,大饱眼福、自己从中亦可受益匪浅。 风清扬十余招甫过,脑中已然一片空灵,只余种种心法诀要如小溪般泪泪流淌,至于对手是谁,已无暇思之,先前之畏首缩尾的心态亦一扫无遗。口中陡然一声清啸,脚下飘闪腾挪,剑势一变,登时剑气纵横,噬噎声响,招招不离张宇初周身三十六道要穴,直如疾风骤雨,沛然莫可御之。 张宇初笑道:“风儿,玩真的了?”口虽如此说,却不由得离座而起一柄拂尘上又加了两成功力,使将开来,直如一条神龙,盘旋飞舞、声势骇人,室内罢气激荡,隐隐有风雷轰鸣之声。 众人俱感气窒,纷纷向后退去,无不骇然失色。不意风清扬具如此功力,轻功、剑术惧臻化境。居然能拆解五十余招而不落下风,虽然张宇手下多所容让.亦足以惊世骇俗了。 风清扬剑招愈使愈顺,而张宇初拂尘上的压力却愈发沉重。风清扬此际于身外之物已然无知无觉,只觉同身内力如江河大海、无穷无尽,手上剑招更是不期然而然地使将出来。自己也不知是何道理,更无余暇思之。任意挥洒,圆转自如。种种世上绝无.匪夷所思的招式变化在一柄剑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宛若终生浸淫此术一般,木剑被内力催发得龙吟之声响震,仿佛精钢所铸,剑尖一条寸许长的紫色剑芒吞吐闪烁,炙热可感。 张宇初心中大骇,风清扬此时剑术造诣已深得其师精髓,虽功力之不逮,而剑术变幻无方,仪态万千。天矫翔灵却似有过之而无不及。初时他尚不信净思师太之说,心想世上武功断无一些而就之理,均须精学苦练,层层递进,而武功之境界.愈上愈难,若非天资颖异。有明师指点。自身又具大毅力者万难习成上乘武功。 风清扬在真武观中与日月神教中人相斗,张宇初看得清清楚楚,单论剑法造诣已殊属可观,相较之下内力却显不足,但此等剑法在他眼中亦不过是“过得去”而已,与“神奇”二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想半日之别.风清扬一出手便令他顿改旧观.心知其已非着日之阿蒙了。心下甚是欢愉,十几招中每招他均可随手制住,但欲尽观其所能,每一招均使中式,迫其变招而已。 十余招过后.风清扬陡然间神勇大增,有若天助,张宇初心下一凛。戒意陡生。暗自思付:“切莫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一招一式均加意为之。倘若他要击败风清扬,亦不为难,但既要遏制住其攻势,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又要不使风情扬气馁罢手,且每一招均隐隐有指点之意.这一手恰到好处的功夫可是难乎其难矣。 三百招过后,张宇初心中益发震骇,风清扬的武功倒似随着每一招递增一般,实属匪夷所思之事。暗下喷喷称奇。自己拂尘上的招数随心念动处,益发者辣泼利,附在拂尘上的内力亦渐渐增加。 此时二人出招如电,风清扬绕着张宇初疾转不已,却又并非绕圈子.忽东忽西。候上候下,真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将九阴真经中的精妙身法尽数施将开来,众人只见一条影子蹿高伏低,伊若有形无质的一道清烟,俱看得头晕脑胀,扑通两声,峨媚门下两名功力较弱的女弟子已然晕了过去。 净思疾声喝道:“大家退出堂去,不得再看。”峨媚门下拉着两名弟子跟跟路跪奔逃出去,一过门槛,扑通、扑通、扑通。又跌倒四五人。 张宇初座下弟子无不讶然失色,骇然欲绝,师尊武功究竟如何高,虽不得而知,但师尊手上发出招式的威力却是一目了然的,人人均想,若换了自己上场,怕是半招也接不住。不意风清扬竟尔猛攻不止,剑招益发奇幻无方,倒似有无穷无尽的剑招储藏脑中,浸淫日久,应变如神。想列师尊对此人契重无比,竞尔以天师之尊权屈一保护之职。从昆仑山一路护卫至此,虽属亲情,亦关世运,天地聚英灵之气于一身,降此奇才,必是欲其有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天师如此护持,必是凛承上帝旨意无疑。言念及此,觉得风清扬身上似有神光笼罩,想必是武曲星下凡了,不由得大生敬畏,心下肃然。 天师教原是仗符策驱神役鬼,斋酷祈福,消灾数难。是以教中人于鬼神之说信之尤骂,作如此想亦属情理中事,不足为奇。 其时风清扬已攻至五百招,张宇初已不能处之裕如,游丸有余了。将功力提至八成,开始反攻。又察觉一异.风清扬的内力非但没有耗损,反倒增强数倍有奇,自己以八成功力方始克制得住,而自己生平对敌亦不过以七八成功力,以十成功力对敌仅止明教前教主张无忌一人而已,心下骇绝。 但他乃天师教百年中仅得一见的奇才,于武学之道更是无所不通,稍加思索便即了然:风清扬所习内功是九阴真经,所习剑术却是独孤九剑,二者惧为不世出之奇功,只消精擅一种,便足以横绝四海,但两种神功幽微玄奥之处甚多,浸淫终生亦未必有成,习之中当反受患无穷,即便以风清扬之天资挺异,悟期大成亦必待老年之时。 段子羽爱徒心切,于剑道造诣上较张宇初犹胜半筹,详思之下,便将九阴真经上卷内功篇与独孤丸剑捏合一处,授与风清扬,而成另一神功,见效既速,威力亦较二功中单一者为强,以段子羽之功力,将二者融会贯通,实属易事,但风清扬限于年岁,功力与武学上的见识,虽精修猛进,所得亦有限,并且内功是内功,剑法是剑法,二者殊难融合,一时难收奇效。 但日来风清扬屡与高手交战,武学见识大增,于两钟神功领会益多,至与丐帮一战中,内功、轻功、剑术已渐呈融合之态,此际经张宇初一番激发,便如内丹功法中龙虎交会一般,功力已臻圆满大成,更何况张宇初意在指点,与明师之传功督导殊无二致,风清扬以九阴真经之心法与独孤九剑之诀要一一加以印证,先前种种幽玄难阐之处豁然而通,两种神功如水乳交融,略无窒滞,剑招更见犀利神妙、而步法、身法之契合无间有若天成。 张宇初心中大喜,摹然踏起天罡步法,一柄拂尘如山似海反攻过去。这路天罡步法之神妙与慕容雪的“凌波微步”有同工异曲之妙,而且二者皆源出易经六十四封方位,只不过中间钟种变化不同而已。张宇初内力雄浑之至,衣抉飘拂处罡风涌起,等闲之辈触着这等护身罡气,亦当筋断骨折,逞论与之过招了。 风清扬登即感到气息一窒,张宇初一柄拂尘上妙招无穷,令他眼界开拓,同时亦感身遭空气几已凝固,一柄拂尘更如泰山之重。立时左支右细,屈居下风,但独孤九剑有攻无守,是以风清扬身上困境,依然强提内力,抢攻不止。 拆了几十招,风清扬的身法更相形见细,不及张宇初之天罡步法远矣,不暇细想,脚下自然而然踏出凌波微步来。尚未踏上几步,他心中摹然惊觉,不由得背生冷汗。但这路步法一经施为,便如有魔力一般,两只脚全然不听自己支配,自行展开步法。 这路“凌波微步”,风清扬虽习之未成,但所有方位,变化久已熟记于心,初时亦不过见猪心喜,却知道万万习之不得,无事之时也在心中揣摩其变化,总是猜详不透,便已置诸脑后。而今势迫之下,竟不期然而然地施为起来。心下恐惧无比,情知每迈出一步,便是向走火入魔之祸迈近一步,先时自己内力未成,不知怎的自己恢复过来,此际丹田内力澎湃,倘若走火入魔,纵然不死亦难免筋脉俱废,思之骇然欲死。 但势逼此处,想亦无补于事,风清扬牙根一咬,索性置生死于度外,步法滔滔,剑招不绝,神妙不可方物。 张宇初不详内情,见他忽然步法一变,又是一惊,喝道:“好小子,还留有一手,待我看看你有多少法宝。” “啊”的一声尖叫,却是慕容雪发出,面色惨白,叫声惨厉,如遇鬼魅一般。 原来慕容雪一直在屋中筹思如何惩罚风清扬之策。轻的未免太便宜他了,重的又有些舍不得,不轻不重的法子又着实难寻。是以外闯入谈论什么,她一句也未听进去。 待风清扬与张宇初交手后,罡气激荡,风雷轰鸣之声似欲破屋丽出,慕容雪看了益发有气,寻思:舅舅真也为老不尊,跟我爷爷似的,见了人便要与人比武。可芳心深处却又颇为湍湍,惟恐张宇初一个失手,伤了自己的宝贝郎君。是以时不时地向外瞅上几眼。她生性不喜武功,对二人的招式变化全然不放在心上,心中死自盘算着如何令风清扬受罚,而自己心中又过得去的善策。 想了半天亦没作道理处,猛一抬头,见风清扬陡然踏出“凌波微步”来,客栈中的场景登即浮现眼前,惊骇欲绝,惨叫一声,疾冲出来,欲拉住风清扬。 其时二人内力逼出,室内为之遍布,只有净思和张宇初首徒运功相抗,不舍得放弃这场终生难得一见的大战。 张宇韧虽在激战中,犹有余力,待见慕容雪冲出,心中震怖,喝道:“雪儿回去。” 慕容雪摹然觉得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全力疾冲之下,身子几欲压扁,变成一张薄纸一般。 张宇韧全力拍出一掌,将她身前“气墙”消解掉,顺势一挥,将之送回屋内,慕容雪已然人事不省,晕死过去。若非张宇初及时化解,慕容雪非撞成肉饼不可。 他分神分力之下,嗤的一声,左肩紫金道袍已被风清扬一剑刺穿,张宇初大骇,移形换位,避开续发的一剑,赐道:“风儿,你失心疯了不成。” 哪知风清扬恍若未闻,剑发不绝,张宇初连避几剑,见他面如喷血,眼神迷乱,步法、剑法却益发精妙,恍然道,“不好,风儿走火入魔了。” 净思闻言大惊,待见其形容便知果真如此,高声道。“真人,’快制住他。” 张宇初猛攻几招,哪知风清扬神智失控之后.剑法倒愈见其精。张宇初若欲毁掉他尚有法可想,欲制其穴道却无力为之。情知风清扬此刻体内已然经脉大乱,是以丹田失控,不能收发自如,如若再迟片刻,体内真气便会焚毁百脉,必死无疑。遂疾声道,“净思,快用一阳指制其要穴。” 净思候出食指,一道真气疾打风清扬“大椎”穴,孰料风清扬步法有神鬼莫测之妙,指力发出.人早已飘向一旁,净思连发十余指均走了空。净思又急又气,气的是风清扬偏生在这当口武功陡增,神妙莫测。 倒是张宇初熟稳道家武功,风清扬踏出三十余步后.张宇初已约略探知其步法路数,抢先占位.果然趋至风清扬背后,一爪抓住其大椎穴。凭空提了起来。 大椎灾乃人体手足三阳经会聚之所。此穴受制。风清扬登时手足俱软,张宇初摹感掌心一震。风清扬体内真气似欲冲破而出,高声道:“净思,点他任督二脉。” 净思指发如电,瞬息间已点遍风清扬任督二脉所有穴道,食指震得隐隐作痛,有若点到钢板上。 张宇初长吁一口气,将风清扬放置案上,掐打揉按其周身穴道,以活其气血,和其百脉,复引之归于丹田,双掌按在他丹田有顷,直待其丹田气固,百脉通和,方始收手。头上白气蒸腾,笼罩如雾,脚下踏出两记寸许深的脚印。 张宇初一生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却实属此次最为凶险,全身汗透,两手微颤,颇有脱力之感。 净思与张宇初首徒知他此时亦处紧要关头,均缄默不语,以免汀扰他行功。 有顷,张宇初头上白气渐渐回复体内,张宇初方开口道:“混小子,险些害了本座性命。” 净思等知他元功康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慕容雪,忙跑进里屋去。 早有两名天师教人为慕容雪服下秘制的“夺命丹”,且用真气吊住她一口气。 此番慕容雪伤势极重,五脏俱离本位,若非天师教之“夺命丹”,极具功效,早已玉损香消。 净思搭脉后便垂泪不止,张宇初倒镇定自如,只消人还有口气在,在他手里绝无不治之症,当下默运玄功,为慕容雪复正五脏,手抚其背,透气而入,为之清除体内淤血。 须舆,慕容雪嘴角微动,樱唇张处,吐血如流,净思骇然,但见她又活转来,惊喜逾恒,连呼“阿弥陀佛”。 幕容雪吐出约一碗血后,面色倒渐渐红润起来,双睁微开,欲说什么,终固体力不支,选迷糊糊睡了过去。危症既除,诸人方镇定下来,张宇初又为她服下两枚极具神效的保元丹,此乃天师府祖传秘制,功效尤在少林寺“九转大还丹”之上。慕容雪服下这三枚灵丹妙药,非但身体无碍,且功力大增,亦可谓因祸得福。 处置好两人后,张宇初感心力交瘁,几欲虚脱,心下既感欣幸,又后怕不已,遂至一静室调息养神,恢复元气。 净思等人将风清扬和慕容雪放在一张床上,众人环绕守候,唯恐再出意外。 直至掌灯时分,风清扬悠悠醒转,只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体内真气充溢,便如吃了人参果似的,见许多人关切地望着自己.倒是一怔,几自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众人七嘴八舌将事情告诉他,唬得他跳了起来,不想内功陡然精进,一头撞在屋顶上,震得满室嗡嗡作响,颤摇不已。 净思气道:“风师弟,你安生些吧,还嫌闹得不够,要把巡抚衙门拆了怎的?” 风清扬飘然落下,头皮亦隐隐作痛,惶声道:“舅舅在哪里?我去向他老人家赔罪。” 张宇初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后,笑道:“承情了,此事也怪不得你们,而今武功大成,倒是可喜可贺。” 他伸指一搭慕容雪脉门,脉象洪盛,非但伤已全愈,内力亦增强许多,甚是欢愉,在她百会穴上轻轻一拍,道: “小妮子‘,还没睡够,你的风郎可早定远了!” 慕容雪立时醒来。一跃而起,惶然道,“风郎,风郎到哪里去了?”众人均不禁莞尔。 慕容雪见风清扬立于床边,羞红满面,无地自容。 张宇初转头道:“净思,我倒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讲否?” 净思一怔,张大天师生平何曾有求于人,她冰雪聪明,略一转念已然明白,笑道:可是为雪妹的事?” 张宇初掀须大笑道:“小师太料事如神,一猜便中,倒无须我多言相求了。” 净思笑道:“这也是晚辈本分中事,焉敢当得真一请字。” 慕容雪羞晕方褪,见二人神秘今今的样儿,不免心下揣揣,急道:“舅舅,你再捉弄雪儿,雪儿持尽你胡子。” 张宇初摊手道:“这世上好人难做呀。”佯作委屈之态。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跟着干笑而已。 张宇初对风清扬道:“风儿,你大功初成,尚需巩固修持,且到我静室内打坐去。” 风清扬虽不明白张宇初要做什么,但从他与净思的对答中,知是大有稗于雪儿之事,遂唯唯退出,到静室打坐练功去了。 其他人等见风清扬尚被赶出,无不识趣退出,张宇初最后退出,却端坐在门边,雅赛门神一般。众人无不感匪夷所思,惊诧之至。天师教中人却猜到是净思在屋中运用上乘内功做什么,而且事关重大,不然张宇初不至于亲自门外护法。 净思对慕容雪道:“雪妹,你现今身上觉得如何?” 慕容雪道,“也不觉怎的,只是身上发热,皮肤胀得慌。” 净思道:“这是你服食张真人的三枚灵丹所致,功力大增,不过你内功肤浅,这些灵丹的效用吸收不到体内,待我用一阳指打通你大小周天后,便能将灵丹的功效尽数归为己有,可凭添几十年功力。” 幕容雪听得似懂非懂,但听说几枚药丸便能增添数十年功力,大觉好玩,笑道:“好姐姐,你不是骗我吧,世上若有这等灵丹,大家也不必苦练内功了,吃几枚药丸就成了!” 净思气得笑道;“傻妹子,你以为这药丸是街市上的‘大力神功丸’吗?告诉你吧,这些灵丹俱是采集天下名贵药材,秘方配制,数十年方得炼成一炉,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妙物,世人万金难买一粒,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一次吃了三粒。” 慕容雪更觉好玩,笑道:“那我明日再向舅舅要两粒吃。” 净思气得无可如何,便不和她细说,道:“你先除下衣裳,待我与你行功打通同天。” 慕容雪见净思神态凝重,双手捧干腹前默运玄功,便不再说笑,依言除去裙袄,露出一具玲珑小巧,美妙不可方物的五体。 净思开眼瞧去,饶是她情欲之念早熄,亦不禁心中一动,看着慕容雪光洁如雪,细腻如玉的胸体,寻思道:“风儿真好艳福,天生此尤物,倒也只风儿配得上消受。”摹然想到自己,顾影自伶,感慨良深,自己姿色亦不较雪儿差多少.倘能躺在段子羽怀中,得他百般怜爱,岂不快活似神仙,猛然撮觉,背生冷汗,合十道:“罪过,罪过。”心下深以为傀。 慕容雪茫然道:“姐姐,你为我行功,也犯佛门戒律吗?” 净思收摄心神,摆手道:“这与你无干。”又道:“雪妹,待会儿我出指之时,你无论身上是痛、是痒、是冷、是热,都不可乱动,一定要定住心神,全身放松。万万大意不得,否则你我均受其害,很可能走火入魔.” 慕容雪一听“走火入魔”四宇,比戴箍咒还灵,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盘膝床上,五心朝天,将全身肌肉放松。她生性好动,自幼及大除了睡觉,再无片刻安闲时候,是以以慕容氏家学之精深博大,她连皮毛尚未学全,更懒得静坐修习内功,一听这法子一夜之间可抵数十年苦修,焉有不今花怒发之理,纵然受些苦楚也值得。 净思凝神片刻,候然出指,疾点在慕容雪“脑中”大穴上,慕容雪忽感全身气涌,似欲腾空而起,旋即“中胺穴”、“丹田”、“气海”一条直线而下,均被点中,直至“会阴”穴而止,上漏之气登时如一桶清水拂下,皮肤人为之起栗。 净思调息须奥,忽然后跃一步,食指如剑横空,从她“尾阂穴”沿督督而上。直至头顶“百会穴”,慕容雪登即如置身火炉中,煎熬难忍,但却牢记嘱咐,坚忍撑持。 净思先前一路指法迅疾如电,指指点在实处,一瞬之间已然点遍十几个穴道,慕容雪纵想躲闪,亦无能为之。后三路指法却是凌空出指、大开大阔,森森如长枪大戮,颇有王者风度,与她娇怯生生的身材恰为两个极端,若有人见到,不惊得膛目结舌才怪。 净思这路指法使完,并不稍息,凌空一跃,身子平平从慕容雪头顶掠过.这式轻功身法也颇为了得,殊不亚于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双指齐出,点在慕容雪眉间“祖窍穴”与喉中“廉泉穴”,督脉之气遂从额顶而下,从“祖窍”“人中”而人口中,经舌心下“廉泉”。直降十二重楼,会于“臆中”,降归丹田、 慕容雪感到甘泉满口,遍身清凉,说不出的酣适。以为功法已毕,不意净思指力又发,将她冲脉、带脉、阴维、阳维、阴娇、阳桥诸经脉一一打通,慕容雪身上麻痒大作,许多处如针刺般疼痛,说不出的难受,宛若身处地狱,遭受钟钟匪夷所思的苦刑一般,但她此时体内真气乱蹿,如火蛇般奔突不止,欲动难动,欲言不能言,这般滋味令她铭记终生,更不敢再向张宇初要丸药吃了。 顿饭工夫,净思点完慕容雪同身大穴,慕容雪忍受不住诸般折磨,已然昏睡过去,大小阂天却已惧通。那三枚灵丹化作泪泪真气,似河水般在她周身脉道中川流不息,冲破窒滞,九转之后,便如百川汇海,自然而然汇聚丹田,汹涌激荡良久,方始逐渐平复下来。凝成一颗内家至宝“紫金丹”。 净思行功过后,周身汗如雨流,在她这等高手而言,只到油尽灯枯,内力耗竭之时才有这等现象。 一阳指为人疗伤治病极具神效,但以之为人打通经脉,近百年来不过两次,一次是昔年净思伤重垂毙,段子羽便以此法为之疗伤,且打通周身经脉,造就出一代高手,并将一阳指悉数传与她,当世之上会一阳指功夫的仅她一人而已。 第二次便是此次了。倒不是段家之人心性残忍,见死不救,而是用一阳指为人疗伤除病后,自身功力便皆废去,需五年时光才能回复旧观,段家为武林世家,身在江湖,自不免树敌,倘若自身功力废除,这五年来便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段子羽以不世出之奇才,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融为一体,内力之雄浑刚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以施此术救人,不过损耗些气力而已,绝无功废之弊。 净思之内力与段子羽相比较,不音雷壤之别。自知行功后不免成为废人五年,但感念段子羽之情,—切后果在所不借,所以张宇初一开口,净思便一诺无辞。 张宇初天纵奇才,内力雄浑,可惜他不会一阳指,而天下任何一秤指法均无一阳指这般奇妙效用,是以生平第一次向后生晚辈出言相求,若非对风清扬和幕容雪眷爱无加、即便刀剑加颈,亦不会作出这等事。 净思颓然跌坐地上,只余一口真气护住心脉,虽然功力废掉,亦要以意请除体内浊气,以免后患。 摹然间她只感周身一震,遍身毛孔中似有真气透入,净思骇然,不知何以有此一变,但她此时百脉俱空,这缕缕细细的真气不绝从毛孔中渗入,在经脉中流传不停。 净思虽猜详不明,但久练玄功,一遇此等异象便自然而然依佛家止观法门,专心练气,片刻间已然掸心圆洁,纤尘不染,与身外融成一片,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室内二人均遭遇奇特.一者被强加了几十年玄功,死自昏睡不明所以,一者功废得复‘而且身周内气如长江大河,不绝涌入,净思不久被察觉进入体内的内气,比自己固有的内力强盛多多,但此际心念只能随真气游走,不敢有丝毫杂念,逞论细思原由了。 翌日清晨,净思与慕容雪一同醒来。 慕容雪见自己仍寸缕未着,虽然只有净思一名女尼,亦不免羞辱万分,急急着好衣裳,身体倒不觉有异了。 二人推开屋门,不由得骇然欲绝,均惊叫失声。 却见张宇初坐于门外,神态疲惫,一头乌亮的黑发一夜间竞如白雪,光洁如童颜的面颊皱纹密布,一下子老了几十年,与乡村老娶无异,哪有大天师神威凛凛,宛若天人的风采。 幕容雪泣道:“舅舅,你怎么了?生了大病吗?” 净思恍然间心中雪亮,侥是她高自标持,从来向任何人抵头下礼,亦不由得双膝跪倒,五体投地,膜拜道:“多谢真人成全,这等大思叫晚辈如何还报。” 张宇初淡谈道:“些微小事,何须行此大礼,雪儿,快扶起你师姐来。”他语中仍含有无限威严,只是语音微弱,中气虚乏,便似积年密病鬼一般。 慕容雪依言将净思扶起,追问道:“师姐、究竟怎么了,舅舅也给你灵丹吃了吗?” 净思嘴角一例,却笑不出来,感硬不能成语,心中却不禁折服张宇初功力之高了,居然与她相隔丈余,仍能将真气遥转入她体内,而且正当她功力欲废未废之际,时刻估算之准,功力传送之疾徐合度,实属不可思议,若非亲身经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这等高人,世人对之奉若神明,良有以也,便称之为活神仙亦不为过,感佩之余,泪落如雨。 张宇初佛然道:“净思,你也是佛门高人,怎地定力如是这差。此事原本我求你,补还你些功力亦是理所当然,张宇初都能欠别人丝毫情份。咱们是公平交易,老少无欺,赊欠免谈。 净思听他口中居然说出市井商人的行话,倍觉可笑,忍俊不住,笑颜大开。 张宇初徐徐站起,‘呼的一掌劈出,内室窗子应掌而开,自知功力仅存二成了,故作笑颜道:“如何?做个丐帮舵主还够格吧?” 净思与慕容雪大笑,愁苦之态一扫而光。 风清扬行功完毕,倍觉精神,待知张宇初为救他夫妻二人及为净思补气,功力几废,急得抓耳挠腮,无可如何,恨不能以身相代,惟有慕容雪槽懂无知,欢笑自若。 张宇初斥道;“风儿,自费了我一番心血,又不是什么杀头断胸之事,功力减些何妨,天下有准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寻上我天师府撒野火不成,大不了我找到你师父,叫他补还与我便是。” 风清扬听闻此语,渐渐宁定,暗自思付:此言甚是。虽说张宇初当年扫荡江湖、欲一统武林,强敌遍及四海、但这些人张宇初不寻他们的晦气,便上上大吉了。谁个有胆子敢太岁爷头上动土,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吗?况且天师府英才满堂,绝非任何门派所敢招惹的,一颗心才落下地。 虽作如是想,终究过意不去,遂日夕陪侍左右,将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中极微妙难解之处向他请教,张宇初应答如流,最后笑道,“风儿,武功一途,虽门派有别,心法各异,但至极致,便殊途同归”学武功要活学,不能学死架式,心法、诀要亦同此理,种种幽微深奥之处,绝非言语所能道明,须当神而明之,这便要看各人的天资、悟性了,你而今不过缺乏历练,期以十年,武功中将无你一剑之敌,恐怕只有你师父能与你一较短长了。” 风清扬得他如此夸奖,既振奋,又惶惑,但知这位舅舅口无虚言,武学见识更是高极,一时间恍若置身云端、轻飘飘的浑无实处可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净思早已率门人弟子回转蛾媚,张宇初因要将养气力,挥复元功,仍滞留巡抚衙门,风清扬和慕容雪便陪侍左右,日日喧闹,逗他开心。 二日过后,张宇初功力已恢复一成,虽然白发、皱纹依然如故,神态已与昔日无异。 几天中,风清扬无事时便与张宇初座下弟子们闲谈,这些人对风清扬已有神明之畏,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清扬方知自师父隐退后,天师教全教对他负起保护之责,华山周围不知布有多少高手,他每次行走江湖,身前身后惧有天师教高手护持,只是这些人形貌各异,又均隐藏武功不露,是以他竟尔毫无觉察。 此番他出关寻师,恰逢张宇初亦至昆仑探访段子羽夫妇。张宇初号为奇才,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卜疆星历无所不精,以此而论,可谓从古至今第一人也。 张宇初袖出一课,封象显示风情扬大有凶险,他与段子羽均茫然不解,揣摩不出何人有此胆子,敢在这小太岁头上动土,关心过切,张宇初竟尔亲率座下弟子一路护送至此。果然武林风波大起,若非张宇初暗中调护,早巳身遭不测. 风清扬得知内情,感激不可言宣,心中激荡,百转回肠,方知师父爱己之深一至于斯,先前之种种胡乱猜疑。委实愧疚神明。 正当愧悔之时,忽听慕容雪在内室急声叫道:“风郎,快来。” 风清扬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沉,疾向内室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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