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预留后着


  项少龙再顾不得泄露身分,匆匆朝北门赶去。
  假若他猜得不错,那些小孩之所以唤他作“强盗”,皆因曾见过张贴在某处的悬赏榜文,认得他的图像,才会有这种反应。
  现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敌。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诉父母曾见过他,那不用片刻就会惊动整个大粱城。
  所以现在他若不立刻离城,错失良机后便插冀难飞。
  这时他已无暇责怪自己疏忽,犹幸老天又开始乌云盖日,城门在望时,雪花已漫天飞舞,为他提供了点掩护。
  当到了可清楚观察城门的位置时,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树后,静候出城的机会。
  城门处眼见到大约有近三十个守军,对进出的人车作例行的检查,并不似特别谨慎严格。
  项少龙放下心来,找寻机会。
  若遇上像上次进城来那样的骡马队,他便可轻易离城。
  只恨待了近半个时辰,不但没有出城的车马队,连商旅也只得几起人。
  际此天寒地冻的时刻,实在不适合出门。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时,急猝的蹄声轰然响起。
  一队过百人的魏国骑兵,全速驰来,到了城门处纷纷下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风雪中,项少龙隐隐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颗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发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内,而他却不能及时离开。
  雪愈下愈大。
  项少龙在一间铜铁铺买了一些小工具后,再潜回那仓库躲了起来,然后在鞍底做手脚,把一把尖利的小锯和两枝细铁枝藏在挖空的鞋底处,才再将底层黏回去,除非被人脱掉鞋子,否则休想能发现内有乾坤。他现在还不知这些小玩意会有什么用途,只是作为防范的措施。
  弄好一切时,秋琳又来了。
  项少龙躲了起来,硬着心肠不理她的呼唤。
  秋琳失望离开后,他便静心等待,到了黄昏时分,才离开仓库,回到了风雪漫天的街道上。
  路上不时有魏军驰过,通街处还设有关卡,盘问经过的路人。
  项少龙知道魏人已展开了严格彻底的搜查,于是凭着钩索攀墙越屋,几经辛苦,才到了魏国独有的御道处。
  只见两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岗的青槐树,均已枝残叶落,代之是晶莹的冰挂。
  项少龙耳内仍像响着信陵君介绍御道的说话,脑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树依然,人面全非,不禁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
  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阵蹄声,惊破了他深情的回亿。
  项少龙收拾心情,借风雪夜色的掩护,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宫区潜去。
  由于这里住的非富则贵,反不见往来巡逻搜索的魏兵。
  项少龙以特种部队的身手,忽停忽跑,时缓时快地在街巷左转右转。
  最后他在一所宏伟的府第前停了下来。
  门匾上雕有“龙阳君府”四个大字。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后,沿墙往后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后院,才逾墙而入,肯定没有巡逻的恶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并不急于去找寻龙阳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势后,才拣取了一棵靠墙的大树,徒手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挂到外墙顶上。
  布置妥当后,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树杈处。
  这才回到地上,一口气潜过数重屋宇,来到后宅的大花园里。
  由于大雪的关系,宅内的人都躲进屋子里,提供了他无比的方便。
  他穿过花园,沿着一绦石板路,步过一道石桥,来到一座高楼之前。
  只看这三层高楼位于后院屋舍的正中间和其迫人的气势,便知这是龙阳君起居的地方了。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但三层楼均透出灯光,还隐有人声传了出来。
  项少龙蹑足掩到楼侧的一扇窗旁,悄悄望进去。
  里面是个大厅,两名僮仆正坐在门旁打呵欠。
  他见此情景,便知龙阳君尚未回来。所以这两个可怜的僮仆才要撑着眼皮苦候主人回府。
  他项少龙来到大梁的消息,龙阳君自然知晓,刻下说不定正在王宫与王增论此事。
  项少龙沉吟半晌,猛下决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层,才推窗入内,来到了他认为该是龙阳君的卧室。
  这间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帐低垂,还以香斜薰过,弄得满室春意。
  在靠窗几上一盏油灯的映照下,室内陈设高雅,其中一个橱架摆满小玩意,惟只墙上挂的宝剑显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项少龙毫不客气揭帐躺到榻上去,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足音把他惊醒过来。
  项少龙坐起来,凝神瞪着正敞开来的房门。
  龙阳君像脚下拖着千斤重担似的举步走进房来,道:“你们去睡吧!”
  后面的僮子应了一声,自行去了。
  龙阳君茫然的走进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项少龙低唤道:“君上!”
  龙阳君“娇躯”剧震,骇然朝帐内望过来。
  项少龙揭帐而出,低笑道:“君上别来无恙!”
  龙阳君“花容失色”道:“少龙!你真的来了!”
  项少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
  龙阳君回过神来,凄然道:“少龙你为何会到大梁来,还暴露了行藏,现在大王从城外调来一师二万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踪呢。”
  项少龙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够有今天,又娶得心爱玉人为后,全因有我项少龙哩!”
  龙阳君“秀目”闪过复杂无比的神色,苦笑道:“为了保存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大王连父母都可牺牲,何况是你。”又叹了一口气道:“少龙你太厉害,亦把我们打怕了。现在六国都认识到有项少龙一天,我们就有难保国土的威胁。在国破家亡的阴影下,设身处地,少龙请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项少龙深深望进他眼内,淡然道:“那龙阳君你呢?”
  龙阳君微颤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赔上一命,对少龙仍是义无反顾。”
  项少龙道:“君上果然没有令我项少龙失望,现在我在大梁可说举目无亲,只有君上才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我出城。”
  龙阳君道:“你要到哪里去?”
  项少笼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赵国去,那处环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国也将容易得多。嘿!有没有办法先弄点吃喝的东西来。”
  龙阳君道:“这个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来,就当是我肚子饿好了。”
  项少龙道:“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点就成了。”
  龙阳君一震道:“你难道连奴家都不信任吗?”
  项少龙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点总是好的。现在这楼内有没有其他人?”
  龙阳君答道:“只有两个僮子,该在二楼睡觉了。你在这里待一会,我到楼下取些糕点来给你。”言罢推门去了。
  项少龙见他步出房门时两手微颤,心中暗叹,知道今趟可能是来错了。
  没有了龙阳君的帮助,他完全想不到逃离这大粱城的办法。
  刻下还要提防龙阳君找人来逮捕他,幸好他早预了有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后路。
  心中一动,又推窗攀了出去,来到楼下时,龙阳君亦刚好回到褛内。
  透过窗户,只见龙阳君在厅中默默流着眼泪,不知由那里取来一个小瓶,从瓶子倾泻出一些粉末,倒进茶盅里。
  项少龙目睹这“好友”的行动,手足都冰凉起来,深深后悔此行。
  不过他是别无选择,才会来找龙阳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没有半点责怪龙阳君要出卖他。
  片刻后,项少龙重回三楼龙阳君的闺房内,装作若无其事的静待他回来。
  拭干了泪渍的龙阳君推门而入,捧着的托盘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还有几件精美的糕点。
  两人在一角的长几坐下,项少龙狼吞虎咽的扫清了糕点,忽地装出倾听的神色,沉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龙阳君皱眉道:“怎会有人来呢?”
  项少龙道:“我刚才好像听到窗外有人声,你看看是否我听错了。”
  龙阳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门处。
  项少龙趁机把盅内的茶拨在几下地席和墙脚间处,然后再放回几上去。
  龙阳君探头左看右瞧,自然毫无发现,返回席上,坐下道:“没有人啊。”
  项少龙叹道:“这叫杯弓蛇影,现在我听到风吹草动,都觉是追兵来了。”言罢取起茶盅,装摸作样的一饮而尽。
  龙阳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无语。
  项少龙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战况如何呢?”
  龙阳君苦笑道:“你该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谁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举攻陷中牟。听说李牧为你也折损了一批人。现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难以东来,等到春暖花开时,秦军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长城内去了。”
  项少龙放下心事,摸了摸额头,奇道:“不知是否太过疲累了,我有点昏昏欲睡哩!”
  龙阳君低声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会设法把你送往城外去。”
  项少龙装作举步维艰的站起来,由龙阳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呻吟了两声,便扮作昏迷了过去。
  龙阳君唤了他两声后,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会,叹道:“少龙莫要怪我,为了大魏,我再无其他选择。”
  到龙阳君推门去后,项少龙跳了起来,迅速逸去。
  翻过墙头,落往地上时,项少龙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
  现在最佳的躲藏地点莫如王宫,因宫禁森严,地大人多,更没有人敢去搜查。
  不过由于王宫特高的城墙和护城河却使他望而却步。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记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
  魏无忌虽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换了主人就更理想,说不定新主人根本对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犹豫,忙趁大雪未歇的当儿,朝不远处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龙阳君,见他失了踪,绝不会张扬开来。只能哑子吃黄连的把整件事吞进肚内去。否则魏王增便说不定会治龙阳君以失职之罪。
  约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信陵君府南墙外的密林处,找到了那地道的进口。
  想起当日背着美丽的赵国三公主赵倩由这里逃出来,更想起她温婉的性情,一点没有沾染赵宫的龌龊气,百般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神伤魂断下,他摸着地道入口铁盖的边缘处,试探的往上掀起。
  铁板应手而起。
  项少龙不由呆在当场。
  他只是存着姑且一试的心,并不以为真个可拉开地道的封盖。
  所有地道的设计,均是供人在危急时逃生的,故只能由内开启。现在这情况,显是有人曾从这里逃了出来,而事后没有人从内将出口锁上。只从这点推断,便可知现时大宅该已换了新人,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项少龙心中大喜,钻了进去,关上了入口。
  从囊中取出火石,燃着了火烛子。
  在闪动的火焰光饯照射下,地道无限地延展开去。
  项少龙记起那支贯通地道和信陵君卧室的铜管,遂放轻脚步,蹑手蹑足的往另一端摸去。
  今次特别留心,发觉除了通往少原君当日居住小楼的出口外,另外还有三个出口,当然是通往府第内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觉,朝地上瞧去。
  两锭黄澄澄的金子,正反映着火光。
  项少龙俯身检了起来,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当日信陵君被赐毒酒,自知难逃大难,于是下令爱妾亲信一类的人从地道的宝库各取珍宝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当时人人心乱如麻,仓皇逃命,连遗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觉。
  他项少龙现正怀内欠金,有了这两锭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轻易买一匹马儿来代步。
  把金子纳入囊里,继续前进,最后来到了敞开的宝库大门处。
  里面一片凌乱,金银珠宝一类可携带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马、窦鼎、兵器一类的大型珍玩。其数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纪作一个重量级的古物展览。
  室内四壁都设了油灯,一角还放置了装着燃油的大瓶子。项少龙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靠壁坐下来。
  至少在这刻他是绝对安全。
  但怎样才能逃出这魏国的都城呢?尚有两个多月严冬才会过去,他难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他两个多月的时光吗?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终遇虎,迟早会给人发觉。
  不过他现在已没闲暇去想这些令人困苦的问题。
  只有在梦乡中,他才可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娇妻爱儿们聚首共欢。
  为了他们,他定要奋斗到底,好好的活着回去与她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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