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河夜话


  返抵官署时,刚把田单尚未授首一事告诉了滕翼,后者为之色变时,荆俊匆匆来到,劈头道:“吕不韦准备进攻牧场,正在调动人手。”
  两人再无暇去想田单的事,骇然道:“你怎会知道?”
  荆俊坐下道:“刚才小恬偷偷来找我,说他听到他老爹吩咐一名心腹将领。着他由亲兵中调集二千人,与吕老贼的家将组成联军,扮作马贼抢掠牧场。务要将我们杀得一个不剩,哼!想不到蒙骜愚蠢至此,我们定不可放过他。”
  滕翼神色凝重道:“这非是愚蠢。而是够狠够辣,若让他们得逞,有吕不韦在只手遮天,谁能奈得他们何?若连都骑军都落到吕不韦手上,那时还不是任他们为所欲为吗?幸好我们一直在加强牧场的布置和防卫,他们对我们的真正实力又一无所知,最近更加建围墙,所以我们绝非没有一拚之力。”
  项少龙道:“蒙骜深悉兵法,手下尽是能征惯战之士,吕府家将又达上千之数,若调五千人来,那兵力刚好在我们一倍之上。若非有小恬通风报信。骤然发难,我们说不定会吃大亏,现在情况当然是另一回事了。”
  滕翼色变道:“不好,蒲布和刘巢两人今早率领的二千人,刚出发了到塞外去,现在我们实力大减,形势非常不妙。”
  项少龙一震道:“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滕翼叹道:“这是乌大爷的意思,大哥急需援军,所以匆匆整顿好行装后。立刻就上路了。”
  荆俊道:“不若在都骑或禁卫中秘密抽出人手去帮忙吧!”
  项少龙断然道:“万万不可:只要略有异动,定瞒不过吕贼耳目,况且我们的精兵团亦不宜杂有外人,致减低了作战效率。倘若牵连到小恬,就更不妥当了。”
  荆俊点头道:“我差点忘了说,小恬只是想我们立即逃命。他根本没想过我们有能力应付他的老爷子。”
  滕翼涌起豪气,沉声道:“我现在立即赶返牧场。疏散妇孺,好好布置,三弟和小俊明早才若无其事的回来,千万莫要惊动任何人,更不可不接寡妇清到牧场去。这一仗的胜数全在当敌人认为他们是以有心算无心时,我们反算了他们一着。”
  项少龙平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了,今趟我们就让吕不韦、蒙骜、管中邪一起栽个大跟斗好了。”
  项少龙返家后,将田单未死的事和吕不韦先策动王齿来对付自己,又准备偷袭牧场的事告诉三位娇妻,连纪嫣然都听得为之变色。
  赵致好梦成空。加上担心善柔安危,连饭都吃不下去,躲入房内垂泪。
  项少龙劝了她一会后,出来与纪嫣然及乌廷芳计议。
  纪嫣然叹道:“田单那替身太懂作态了。而音容神态更是唯肖唯妙,把我们都骗过了。”
  乌廷芳苦笑道:“若非几可乱真,这假田单就绝无可能在田猎时瞒过这么多人。”
  项少龙心中大恨。若比奸谋,自己确逊这老贼一筹,不过这招移花接木之计,主要针对的却是楚人而不是他,岂知自己却偏中了此一奸计,可见天意难测。
  纪嫣然勉强振起精神道:“幸好清叔他们一直在牧场中制造少龙发明的种种兵器,今趟将可试试它们是否有实效了。”
  项少龙想起了那些加了料的兵器和甲胄,为之精神一振。想说话时,周薇挟着一卷帛图,容色疲倦,但秀目却透出兴奋之色地来见他。
  纪嫣然欣然道:“小薇接到你的指令后,日夜不停地去设计假黑龙,看来是终于有成绩了。”
  周薇谦虚道:“全赖夫人提点!”
  项少龙接过帛图,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画满了令人惊叹的设计。
  周薇坐了下来,解释道:“这黑龙共分十八截,以牛皮制成,每截藏一人,只要用手拉着,便可连成一条黑龙,在水面上载浮载沉,但造出来后。必须经过一番操练,才会不出漏子。”
  又解释道:“在龙脊下均有气囊,注满气时,将可轻易在江面载浮载沉,但若戳破气囊,便可由水底离开。”
  项少龙大喜,与纪嫣然和周薇研究了整整一个时辰,想遍了所有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再作了改善后,才回房睡觉。
  次日醒来,项少龙和荆俊率领都骑内的乌族亲卫。带同纪嫣然、乌廷芳赵致、项宝儿、田氏姊妹等浩浩荡荡起程回牧场去。
  都骑则交由乌果负责。
  项少龙先行一步,与十八铁卫往接琴清。
  琴清正在府内等候,见他到来,欣然随他动身起程。
  这充盈古典美态的绝世娇娆,一身雪白的斗篷毛裘。还挂上了挡风的面纱,其风姿绰约处,把荆善等都看呆了。
  项少龙与她并骑而驰,暂且抛开吕不韦的威胁。笑道:“琴太傅今天特别美呢!”
  琴清若无其事道:“尽管向我说轻薄话吧。”
  项少龙开怀道:“琴太傅挂上面纱,是否怕给我看到羞红了的粉脸儿呢?”
  琴清一生贞洁自持。何曾有人曾这样直接逗她,大嗔道:“你给我规矩些,否则人家在路上再不肯和你说话了。”
  项少龙吓了一跳。连忙把下面的话吞回肚内去。
  琴清“噗哧”娇笑,欣然道:“原来项少龙的胆子并非那么大的。昨天太后又找你去说些什么呢?”
  项少龙愕然道:“看来宫内真的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琴清淡淡道:“太后在宫内毕竟时日尚短,宫内大多数仍是华阳夫人的旧人,所以项少龙你若做出口不对心的行为,定瞒我琴清不过,现在勉强算你合资格了。”
  项少龙油然笑道:“琴太傅勿要怪我言语冒犯,照我说琴太傅才是口不对心,你那颗芳心其实早系在项某人身上,偏是小嘴儿却便不肯承认。哈!”
  琴清丝毫不为所动道:“男人总爱自狂自大,项太傅亦未能例外。今趟之行,我只是为陪嫣然、廷芳和致致,项大人怕是误会了,才会如此满口胡言,琴清念在此点,才不与你计较,但勿要太过份了。”
  项少龙失笑道:“看来我是要强来方成。”
  琴清娇嗔道:“你敢!”
  项少龙见城门在望,一夹疾风,增速趋前。大笑道:“原来和琴太傅打情骂俏如此精彩,项少龙领教了。”
  出到城外,与纪嫣然等全速赶路,到了晚上,才拣了一处险要的高地,安营造饭,享受野管的乐趣。
  这晚天色极佳,满天星斗下,雪原闪闪生辉,整个天地神秘不可方物。
  琴清显是心情甚佳,与纪嫣然等喁喁私语,但仍不时送来一两个动人的眼神,教项少龙全无受到冷落的感觉。
  饭后,乌廷芳、赵致两位做母亲的去了哄项宝儿睡觉,田贞、田凤则帮手收拾。
  项少龙陪着纪嫣然和琴清,到了一处斜坡,铺上毛毡。安坐后仰观夜空,彻底迷失在宇宙秘不可测的美丽里。
  项少龙躺了下来,纪嫣然在左,琴清在右。芳香盈鼻,一时心神俱醉,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里。
  好一会后,纪嫣然隔着项少龙跟琴清闲聊起来,两女的声音像天籁般传入他耳里。
  奇怪地,他一点都不知她们谈话的内容,亦不愿去聆听。只在静心品尝她们动人悦耳的声音,就像听立体声的曼妙音乐般。
  明月缓缓升离树梢,悄悄地把温柔的月色洒在他们身上。
  坡顶偶尔传来战马的叫声和人声。
  一切是如此和平宁静。
  项少龙舒服得叹了一声。
  纪嫣然深情地别下头来俯视他,柔声道:“我们的项大人在看什么呢?”
  项少龙伸展了四肢,有意无意地碰到了琴清神圣的玉腿,虽忙缩了回来,但后者已娇喘轻颤,轻轻低呼。
  纪嫣然诈作听不到,微嗔道:“我在和你说话啊!”
  项少龙的心差点溶掉了,伸手轻握纪嫣然的玉手,憧憬地道:“我在想,不若今晚我们三人就睡在这里,看着这无尽无穷的苍穹,一颗一颗星去数它,累了就睡,看看能否在梦里采访天上的星辰。”
  琴清大感兴趣地道:“苍穹怎会是没有穷尽呢?”
  项少龙微笑道:“若有穷尽,那界限是什么东西哩,若是一堵墙的话,墙后又是什么东西?”
  纪嫣然秀眸异采闪闪,凝望夜空,轻轻道:“夫君大人这话发人深省,也使嫣然想糊涂了,干爹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下凡来的星宿,死了后就会回到天上去,这个想法真美。”
  项少龙望往琴清。
  这美女正仰望星空,美丽的轮廓像嵌进了天空去,在月色下脸肌像丝绵般洁滑柔亮,心中一热,忍不住探出另一手。把她的纤手也紧紧掌握了。
  琴清娇躯再颤,低头白了他一眼。挣了两下要把手抽回去,但接着便放弃了,整块俏脸火般燃烧起来。
  项少龙感觉自己忽然间拥有了整个美丽星夜。
  一切像梦般实现了。
  想起初抵这战国时代的惨痛遭遇,受尽赵穆等恶人的欺凌,全赖自强不休的奋战精神,不但培养了个秦始皇出来,还得到了这时代最美丽的几位女子的芳心,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对二十一世纪认识他项少龙的人来说,他是早命丧黄泉了,谁猜得到他竟在二千多年前的战国享受着另一个生命。
  这算否另一个形式的轮回呢?或者死后也就是这么在时间和空间中循往复,只不过他因那时空机器而能保持着身体和记忆的完整吧了!
  纪嫣然微嗔道:“为何你们两个人都不说话。”
  琴清再挣了一下,知道无法脱离项少龙的魔爪,轻声道:“不知为什么。现在我懒得什么都不想说。”
  项少龙忍不住冲口而出道:“这叫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呢!”
  两女同时一震,低下头来望他。
  纪嫣然叹道:“这两句话的意境真美,很贴合现在的情景。再没有更美丽的形容了。”
  琴清显然动了情,反手把他抓紧,低声道:“再作两句给琴清听听好吗?”
  项少龙自知胸中墨水少得可怜,知道的都是从中学国文课本学来的东西,且很多时是硬凑出来,苦笑道:“这只能是妙手偶得的东西,要特别作出来脑筋便会不灵光了。”
  琴清动容道:““妙手偶得”四字已道尽了作诗的窍诀,唉,项少龙,你的脑袋怎能这么与众不同?”
  纪嫣然笑道:“若项少龙平平无奇,清姊也不肯这么坐在他旁边,连他邀你陪他共眠赏星,亦没有怪他冒犯了。”
  琴清立时玉颊霞烧,娇吟道:“嫣然妹你真是的,谁答应陪他……,人家不说了。”
  纪嫣然催道:“夫君啊:快多说两句美丽的情话给清姊听,我也想看她为你心动的样子哩!”
  项少龙本想念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赵雅病逝前念念不忘的诗句,立即心如刀割,说不出口来。
  琴清正细看他,讶然道:“项太傅是否不舒服?”
  项少龙坐了起来,大喘了几口气,压下因思忆赵雅而来的悲痛,摇头道:“没有什么?”
  纪嫣然挨贴过来。柔情似水道:“现在除了我和清姊外,不准你再想其他东西。”
  项少龙脑内一片空白,茫然看着远近被洒遍金黄月色的山野,点了点头。
  琴清道:“嫣然若有带那枝玉箫来就好了。”
  纪嫣然笑道:“我现在只想听项少龙说的迷人诗句,清姊不想吗?”
  琴清大窘叹道:“项少龙欺负得人家还不够吗?还要多了你这可恶的纪才女。”
  项少龙心情平复下来,灵光一闪,吟道:“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我项少龙何德何能,竟能同得当代两位才女垂青,始能作此豪言壮语。”
  两女同时动容,眸光像被磁石吸摄般移到他脸上去。
  此时荆俊的声音由后方传来道:“找到他们了!”接着是乌廷芳和赵致来寻夫,吓得琴清忙把手甩开。
  那晚项少龙和田贞、田凤同帐,只是相拥而眠。际此处处危机的时刻,实不宜太过风流。
  翌晨天还末亮,项少龙醒了过来,田贞两女仍熟睡得像两头可爱的猫。
  项少龙小心翼翼离开香热的被窝,披上外袍,摸黑而出,摸入了琴清的芳帐内。
  漆黑的帐内,传来琴清均匀的呼吸声。
  不过项少龙瞬即发觉不妥处,原来腹部抵着一把匕首,耳内传来纪嫣然的低喝道:“谁?”
  琴清的呼吸屏止片刻,显是给惊醒过来。
  项少龙大感尴尬,低声道:“是我!”
  纪嫣然“噗哧”娇笑,收起匕首。倒入他怀里,喘着笑道:“对不起!嫣然实罪无可恕。竟破坏了夫君大人偷香窃玉的壮举。”
  琴清虽一声不响,但项少龙却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好得永远躲在里面。
  天刚亮众人拔营起程。
  琴清一路上离得项少龙远远的。项少龙亦心中有愧,与荆俊赶在大队前方,全速赶路。
  午后时分,终抵牧场。
  只见所有高处和战略地点,均有堡垒式的暗哨,守卫森严。
  滕翼正指挥精兵团在各处出入口设置陷阱和障碍,项少龙和荆俊加入了他们,纪嫣然和诸女则迳自返回牧场的宅院去。
  滕翼领着两人巡视牧场的防御布置,边策骑徐行,边道:“由于牧场太大了,要防卫这么长的战线,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所以我把力量集中在院落的防守上,由于无险可守,只好加强围墙的坚固度,增设哨楼,和在围墙外加设陷坑等障碍物,至于畜物则赶往别处,只留下数百头摆著作个样子。”
  这时三人驰上一个小丘之顶,俯视广阔的牧场。
  “隐龙别院”坐落牧场院落之内,建筑物由最先十八组扩建至六十多组,四周围以高墙。就像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城。但若以二千人去防守这条足有两里长的战线,实嫌不足。敌人自是有备而来,到时只要拣一两处狂攻猛打,便包保可轻易攻了进来。
  项少龙把想到的说了出来,最后提议道:“今趟我们必须从墨子补遗里偷师,就给他们来一招“攻守兼资”。若我们能在外面布下奇兵,事起时里应外合,必能教他们措手不及。”
  滕翼皱眉道:“我也想过这可能性,问题是若蒙骜亲自来攻,此人深得兵法,必不会把所有兵员全投进攻击里,而会把主力布在高地处,派人轮番来攻,那我们在外的奇兵,反变成了孤军,形势会更不利。”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那高地必就是我们现在立足之处。”回首指着山脚处一片广阔的雪林,道:“若能造出一条地道,由树林通到这里来,我们便可一举动摇敌人的主力。”
  荆俊咋舌道:“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休想可建这样的一条地道。”
  项少龙暗责自己糊涂,改口道:“那就不如建一个可藏人的地垒好了。”
  滕翼苦笑道:“若只藏十来人,根本起不了作用,且以蒙骜的精明,说不定会给他一眼看破。”
  项少龙大动脑筋,刚好看到牧场处炊烟袅袅而起,灵光一现叫道:“我想到了!”
  两人愕然望向他。
  项少龙凝望着炊烟,油然道:“只要我们在丘底处设几个隐蔽的地坑,里面堆满火油柴枝和耐燃的东西,最好能发出恶臭,燃点后释放出大量浓烟,其中总有几个的风向会正确地从下方送上丘顶来,在敌人惊乱下,我们再配合奇兵突袭,保证敌人阵脚大乱。不战自溃。”
  荆俊和滕翼同时动容。
  项少龙暗忖这该算是古代的化学战了,续道:“敌人自该于晚上来袭,只要我们的人小心一点,点火后应可趁乱脱身。到时预先以湿巾敷面,就可不怕烟呛。”
  荆俊兴奋道:“我曾在这附近见过一种叫“毒橡”的树,烧起来会发出很难闻的气味,现在我立即去砍他娘的一批来!”言罢策马去了。
  滕翼惊异道:“三弟真是智计百出,我们亦可在关键处多设几个……嘿……几个这种烟雾机关,到时再看风势该点燃那几个好了。现在我立即找人设计这种机关,你先返别院休息吧!”
  当晚吃饭时,滕翼仍在外忙着。
  项少龙和乌廷芳到了主宅陪乌应元夫妇进膳,琴清则由纪赵二女相陪于隐龙别院。
  项少龙返来时,纪嫣然和琴清正在琴箫合奏,他对音律虽所知甚浅,仍听得油然神往不已。
  纪嫣然忽然提出由项少龙陪琴清到处走走。出乎意料之外,琴清竟然答应了。
  项少龙大喜过望,知道琴清没有真怪他今早“偷营”之举,忙伴着佳人出宅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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