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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河水冲奔里,戚长征和水柔晶死抓着对方,随水流往下游泅去。 这段水道特别倾斜,加上不久前才有场豪雨,山上的溪流都注进河里,故水流很急,幸好乱石不多,但已够这对内外俱伤的青年人受了。 惊叫声中,两人发现自己被水带往虚空不着力处,原来是道大瀑布。 “蓬!” 两人搂作一团,掉进两丈下的水里,惊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两人晕头转向。 前面忽见黑影。 戚长征一声大喝,勉力搂着水柔晶转了一个身,强提馀劲,弓起背脊。 “砰!” 背脊强撞上露在水面一块岩搀大石的角处。 戚长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差点晕了过去,手足软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牺牲自己来救她,悲叫道:“怎样了!你这傻蛋!” 叫嚷中,水流又把他们带下了数里的距离,可见水流的湍急。 戚长征在水柔晶耳边哑声道:“不用怕!我背后有个包袱,你没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 话虽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着他身体,这青年高手早便沉进河底里去。 “蓬!” 两人再随另一瀑布掉往丈许下的水潭,河面扩阔,水流缓了下来。 水柔晶心忧戚长征的伤势,当飘到河边时,一手捞着由岸上伸来一棵大树的横枝,另一手搂紧戚长征粗壮的脖子,靠往岸旁。 千辛万苦下,水柔晶将戚长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软,倒在戚长征之旁,连指头也动不了。 疲极累极下,虽说敌人随时会来,仍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柔晶蓦地惊醒,幸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水流的声音,不闻犬吠人声,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怀内的布囊,小灵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 水柔晶强忍哀痛,爬了起来,见到躺在身旁的戚长征仍有呼吸,才有点安慰。 她将俏脸凑到戚长征脸旁,心中暗叹:自己也不知怎地干的傻事,糊里糊涂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师门,只是为了眼前这在几天前仍是不相识的男子。 是否前世的宿孽? 但她却没有丝毫后悔,还有种甜丝丝的充实感。 戚长征呼吸出奇地缓慢细长,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脉,除了脾脉和心脉稍弱外,其它脉膊均强而有力,显示目下的骇人状况,只是因体力消耗太大和失血过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这人难道是用铁铸造出来的不成? 看着对方粗豪的脸相,想起他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心中涌起万缕柔情,低呼:“唉!你这害人精!” 戚长征似有所觉,呻吟一声,两眼颤动,便要睁开来。 水柔晶吓了一跳,不知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这句多情的怨语,芳心忐忑乱跳。 戚长征再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来,不知是否牵动了伤口,笑容忽又变成咧嘴呲牙的痛苦模样。 水柔晶急道:“你觉得那里痛?” 戚长征摇摇头,表示无碍,有气无力地道:“我昏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刚醒来呢。” 戚长征看看她还在淌水的秀发和紧贴身上的湿衣,道:“不会超过两刻钟,否则为何你我还像两双水鸭子那样,幸好不太久,否则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象这时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杀,坐了起来,道:“你还走得动吗?” 戚长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虽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被看得脸露羞容,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戚长征道:“你那只懂听你说话的小宝贝没有跟来吗?” 水柔晶凄然道:“怕掉进水中时淹死了。” 戚长征道:“不!跳进河里前,我感到它由你内跳了出来,否则我必会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豪心细,又知小灵未死,情绪高涨起来,站起来道:“我们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长征。 戚长征借点力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干了。你的还是那么湿,为何会这样?” 水柔晶秀目睁大,道:“我曾听庞斑说过,气功进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动疗伤的能力,看你现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后天气进入先天气了。”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好一会才道:“你的伤怎样了?” 水柔晶道:“没什么打紧,不过给河水一冲,隐味药再没有效了,若还不赶快走,猎犬会把我们找出来。” 戚长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道:“不要骗我,你的经脉受了震荡,没有几天调养,绝好不了,来!快换过干衣。” 水柔晶见戚长征如此关心自己,欣悦无限,微嗔道:“人家那有干衣呢?” 戚长征卸下背后的小包袱,解了开来,微笑道:“幸好这小包里有防雨的蜡胶布。” 水柔晶看着他取出一件微带湿气的男装劲服,欢天喜地接过,背着他便那样脱下湿衣。 戚长征的双眼一览无遗地看到她无限美丽腻滑的裸背,心想这少女比青楼的小姐还大胆,但却又没觉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别纤长,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软好看,一见难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折起长了一掌的衣袖,虽宽松了一点,但仍掩不住那清秀妩媚之姿,转过身来道:“舒服多了!” 戚长征拉起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到两位朋友处去,唉!若非你我均内伤未愈,我死也不会这样去打扰他们,但现在却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 ※ ※ 载着陈令方韩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个小镇的码头旁,四艘由九江一直护航来此的长江水师战船,分泊在官船前后和对岸处,灯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万条翻腾的金蛇。 码头方面由附近军营调来的城卫军把守,如此阵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则休想闯过这样的警戒网而不被察觉。 正舱内摆出盛宴,除了陈令方、韩柏、范良极外,还有方园和守备马雄。 席间陈令方和韩范三人一唱一和,大谈高句丽风月场中之事,听得方园和马雄对韩范这两个冒牌货仅有的疑心亦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陈令方来骗他们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热之际,马雄道:“刚才未将接到驻守鄱阳神武水师胡统领的快马传讯……” 陈今方、韩柏和范良极三人听得心中一动,三对眼睛全集中在马雄身上。 马雄大感不自然,道:“未将的口齿始终不及方参事流利,都是由方参事来说比较适合。” 方园干咳一声,推辞道:“这乃军中之事,下官怎及马守备在行,还是守备说出来较好。” 三人见这两人你推我让,均知道胡节这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陈今方对付这些小辟儿自有一套,脸色一寒道:“既是守备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备你来说。” 马雄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始终是我们自家人,未将也不敢隐瞒,胡统领派了副统领端木正大人亲来此处,希望能将行刺陈公的八个大胆反贼提走审讯,并望能和擒贼的好汉见上一面,以表达胡统领对他的赞赏。”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接着老脸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认识我陈令方,为何不亲来和老夫说?” 马雄结结巴巴道:“未将说出来陈公切勿见怪,端木大人说陈公你还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这船负责的人应是未将,所以……” 他虽没有说出下半截话来,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压小,硬迫马雄交人出来,这一着也不可谓不利害。 陈令方忽地摇头失笑道:“要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守备大人随便拿去吧,至于擒贼的英雄侠士只是平民身份,大家还是不见为妙。” 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变回灵利,站起来打个官揖,道:“陈公如此体谅,真是云开月明,就麻烦陈公通知守在底舱的贵属们,以兔端木大人来提人时生出误会。” 陈令方道:“端木正来时,我的人自会撤走,不用担心。” 马雄连声称谢,和方园欢天喜地离去了。 这两人才走,韩柏和范良极一齐捧腹大笑,陈今方也忍不住莞尔,真心地分享两人的欢乐。 柔柔款步进入厅内,见三人如此兴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刚开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场大胜仗,真教人担心你们沉不住气,给人识穿了身分呢。” 陈令方表现出惜花的风度,站起为柔柔拉开椅子入座,笑道:“有专使和侍卫长在这里,不知如何连老夫这胆小的人也再不害怕,还觉得能大玩一场,实乃平生快事。” 范良极收了笑声,向柔柔问道:“秘密行动进行得如何?” 柔柔低声道:“陈夫人小鲍子等趁马方两人在此时,已乘车离去,浪大侠亲自随车掩护,现在还未回来。” 陈令方叹道:“有浪大侠照应,老夫再无后顾之忧,就拚却一把老骨头,和皇……噢! 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范良极冷哼一声道:“陈兄你最好还是称那小子作皇上,我和专使都有个经验,就是叫顺了口,很难改得过来。是吗!专使?” 韩柏狂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说云清那婆娘吗?呀!你为何又踢我。” 范良极绷着脸道:“对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顺了脚,请专使勿要见怪小人。” 陈令方一本正经地向揶揄他的范良极道谢道:“侍卫长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这小…… 噢!不!皇上这……这,不!皇上最恨别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说错或写错一个字,也会将人杀头。所以侍卫长这提点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这么横蛮吗?” 陈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说错话给他杀了头也没得说,但有人写了‘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的贺词赞他,他却说‘生’者僧也,不是骂我当过和尚吗?‘光’则秃也,说我乃秃子;‘则’字音似贼,又是贼字的一半,定是暗讽我作过贼,于是下令把那拍马屁的人杀了,这才冤枉。” 三人听得全呆了起来,至此才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语诚然不假。 急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范良极向陈令方笑道:“你的旧相好端木正来了。” 话犹未已,一名身穿武将军服,腰配长剑,身裁矮肥,脸如满月,细长的眼精光闪闪的军官气冲冲冲门而入,后面追着气急败坏的马雄。那方园影踪不见,看来是蓄意置身事外了。 陈今方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师一会,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风采尤胜当年,可知官运亨通,老夫也代你高兴。” 端木正直冲至陈令方面前,凌厉的眼神注在陈今方脸上,怒道:“陈兄你究竟耍甚么手段,将八名逆贼藏到那里去了。” 陈令方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什么?你们竟将人丢了,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待?” 端木正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回头望向马雄。 马雄恭惶地道:“陈公!事情是这样的,当……” 范良极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马守备!这不知规矩乱闯进来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马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陈令方悠然坐下,特别尊敬地道:“侍卫长大人,这是水师统领胡节大人的副帅端木正大人。” 韩柏鼻孔喷出一声闷哼,冷然道:“本专使今次前来上国,代表的是敝国正德王,等若我王亲临,岂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礼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们,而我们乃大明天子亲邀来此,送上能延年益寿的万年人参,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为,分明也不将他们皇上放在眼里,让我们到京后告他一状。” 韩柏忍着笑寒着脸道:“还到京去干什么?这人如此带剑闯来,摆明在恐吓我们,陈老和马守备你两人作个见证,这大胆之徒定是不想贵朝天子能益寿延年,故蓄意要把我们吓走。” 柔柔苦忍着笑,垂下头去,心中明白这老少两人刚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对他不敬,故在此点上大造文章,愈说愈严重,但句句都说中端木正的要害。 端木正虽是怒火中烧,但两人这一唱一和,却如一盆盆的冰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让这两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管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会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护下作反。 包严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丽,朱元璋吃不到他心爱的延年参,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个小表,已变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了。 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这弥天大错。 端木正汗流浃背,威势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妄撞,请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切莫见怪,小人知罪知罪,请两位大人息怒。” 马雄连忙也陪着说尽好话。 韩柏冷冷道:“立即给我滚出去,若再给我见到你的圆脸,本专使立即返国。”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马雄陪着走了出去,这时想的却是如何向胡节交待。 两人走后,四人相大笑。 陈令方道:“胡节这人心胸极窄,睚毗必报,我们这样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绝不肯就此罢休。” 范良极嘿然道:“管他明来还是暗来,有我朴侍卫长在,包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陈老你放心。” 范良极还是笫一次对陈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亲自为范良极把盏,晚宴便在如此热闹欢笑的气氛里进行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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