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怨超恩中


  寇仲和徐子陵装作虔心求神的上香客,经过通传找主持荒山大师,被引往后院一个独立幽深的惮室,见到正静坐参禅的了空大师。
  寇徐静静地在蒲团坐下,了空张开眼睛,微笑道:“你们终于来哩!”
  切顺利吗?”
  寇仲把情况扼要报上,让了空了解整个局势,然后道:“现在最难对付的是石之轩,因小陵与他关系复杂,使我们狠不下心肠置他于死地,这又似乎是目前唯一应取的办法。”
  了空双目闪动耆充满禅机的智能,点头道:“这办法肯定非是好的办法,以两位施主目前的功力火候,即使单打独斗,亦可和他分庭抗礼。但若要置他于死地,纵然加上老衲,仍怕未能如愿。”
  徐子陵道:“在刺杀赵德言前,要瞒过石之轩已不容易,刺杀后凭他的才智,定可从蛛丝马瞧破我们的秘密,那时后果难料。”
  了空淡淡道:“石之轩绝不容李世民成为统一天下的真主,那将是魔门彻底的落马。反而寇施主得天下,他还可暂时容忍,图谋卷土重来,因为由少帅代唐,石之轩会认为我们亦成为落马者。”
  寇仲头痛道:“那怎办好呢?”
  了空低喧一声佛号,通:“能改变石之轩的只有一个人,你们该知我指的是谁?”
  徐子陵一震道:“青璇!”
  寇仲皱眉道:“小陵不想青璇卷进此事去,怕她为难。”
  了空再喧佛号,轻轻道:“请两位暂时把对付石之轩的事抛开,妃暄会于十天内抵达长安,她或会带来解决的办法。”
  接着善闭上双目,两手合什施礼。
  寇仲和徐子陵惟向这有德行的圣僧合什回礼,静悄悄的离开。
  寇仲推门而入,沈落雁悠闲地斜躺卧椅上,专注的阅读手执的书卷,给他吓得坐起来,抚着酥胸嗔道:“为什么不先发讯号,想吓死人吗?”
  寇仲毫不在乎地在另一遽的椅子坐下,微笑道:“那是否多此一举,你这将军府的保安稀松窝囊,只要稍懂轻功的可知人无人之境,连婢子都不多见一个。”顺手扯掉面具。
  沈落雁没好气道:“我是为方便寇大爷你会见初恋情人,所以把部份人遣往办事,其他则调到前院候命,人家一片好心,你还讥讽我的防卫不足。”
  寇仲点头道:“无刀胜有刀,又或者叫虚者实之。”
  沈落雁失笑道:“少帅因何失魂落魄?满口胡言乱语。我这蜗居负责守卫的家将人数虽不多,但均是自瓦岗军时代追随我的好手,忠心和武功、经验方面都没有问题,你大可以放心。”
  说罢盈盈站起,道:“时间不大离儿哩!你在这里乖乖静候,勿要四处乱闯。记着在任何情况下不准稍碰李秀宁,否则我将成罪人。”
  寇仲颓然道:“我是那么没自制力的人吗?至少到今天此刻仍未和美人儿军师有私通勾当。”
  沈落雁俏脸微红,低骂一声“不要面”,柳腰款摆的去了。
  寇仲长身而起,透窗目送沈落雁穿园越廊的美丽背影,心中泛起初遇李秀宁时被她以匕首抵着咽喉的动人情景,当年怎想得到有今天如此情况。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被雷九指截着,引他从侧道走往内堂。
  雷九指漫行边眉飞色舞道:“今早真精彩,你们去后不久,池生春领着仍是脸青唇白、精秤萎靡,误以为自己昨夜因没盖被而着凉生病的尤白三来见我们福荣爷。小跋的手法真厉害,尤白三真的不晓得曾破人迫供,脑袋中全没有这段记忆。由此观之,记忆大有可能须一些时间培植巩固,像有很多人在曾遭意外后,醒过来时完全不晓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至乎连以往的记忆都失掉,记忆这东西真奇妙。”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似乎很兴奋哩!”
  雷九指欣然道:“不是兴奋而是被震撼。本来根本没法解决的事情竟轻轻松松过关,我们的福荣爷还不知多么关心小白子的身体状况呢。哈!小白子!只是叫出他的浑号,池生春那敢怀疑。”
  内堂只王玄恕一人在发呆,见徐子陵回来,慌忙起立。
  三人坐下后,徐子陵问起跋锋寒。
  雷九指答道:“小跋不知在房内打坐还是睡觉?小杰则往会心中佳人,我们的福荣爷亦不寂寞,胡小仙正在大堂向他献媚。”
  徐子陵皱眉道:“胡小仙?”
  雷九指叹道:“有几句话我很想提醒小俊,他人品这般敦厚,像胡小仙此类女人实在不适合他,对胡小仙着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徐子陵道:“胡小仙的本性并非那么坏,只是受环境和出身影响,而胡佛则利用她这养女来笼络权贵,看看情况发展再说吧手!”
  转向玉玄恕道:“淑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王玄恕微一错愕,沉吟片刻,叹道:“她自小爱我行我素,与杨虚彦缠上后,更不听爹的话。不过她与我较亲近,苦恼时会找我倾说心事,此外可谁都拿她没办法。”
  雷九指沉声道:“假若世民、建成、元古都战败身亡,皇位岂非会落到她和李渊生的儿子身上?”
  徐子陵点头道:“此或正是杨虚彦篡夺李唐的大计。”
  王玄恕露出担心的神情。
  徐子陵道:“等待是难受的。但目前我们必须耐心等待最后胜利的时刻来临。”
  王玄恕点头道:“玄恕明白!”
  徐子陵起立道:“我去找锋寒说话,若希白回来,雷大哥请他来见我。”
  寇仲隔窗瞧着久违了的李秀宁,在沈落雁相陪下循穿过中园的游廊朝书斋走来,李秀宁显然心情沉重,默默垂首,莲步轻移,没有发觉寇仲正凝视她,不放过她每一个举动。

  游廊内遍地积雪,树结冰挂,在这雪白纯美的庭院里,李秀宁头梳乌蛮髻,窄袖粉红色上衣,素绿色短棉破,白色长补,足踏五彩国花锦锈鞋,更衬托出它的典雅高贵、风姿绰约。她如花玉容虽带点掩不住的憔悴之态,却益显她楚楚动人、我儿犹怜的姿采。
  寇仲忽发奇想,假若李秀宁肯和他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他会否抛开一切,与她共渡余生。
  不由心生苦涩,先不说李秀宁不肯如此,他自己亦无法办到。在首次遇到李秀宁时,他早感到是注定没法和她结合,直到今天,更是一切已成定局。
  沈落雁再度出现眼前,旋则件反方向的离开,寇仲感到自己失去转身面对李秀宁的勇气。
  走音轻响,李秀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叹道:“秀宁真不明白少帅,
  发展到目下的形势,为何仍要抛开军务,冒险到长安来,还要约见秀宁,你不怕秀宁告发你吗?”
  寇仲心中悲苦,艰难的硬咽一口气道:“那么外面是否已布下千军万马,把这里重重包围?”
  李秀宁不悦道:“寇仲!”
  寇仲缓缓别转虎躯,迎上李秀宁充满矛盾和凄怨的眼神,不由柔声道:“秀宁此时此刻见到我寇仲站在这里,正是代表我寇仲要争取最后一个机会,让天下苍生能避免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我不会向你作任何的隐瞒,而秀宁必须理性地作出抉择。眼前秀宁只有两条路可走,而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不归之路。切不可三心两意,否则受害的不但是人唐朝,还有天下无辜的老百姓。”
  李秀宁露出骇然神色,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吧?”
  寇仲忘记了沈落雁不可碰她的警告,探手抓着她有如刀削的两边香眉,深深望进她眼内,低声道:“我决定放弃争霸天下,改为全力协助你二王兄登上帝座。”
  李秀宁发出“啊”的一声轻呼,娇躯剧颤,秀眸射出难以相倍的神色。
  寇仲差点探头吻她香唇,幸好仍能保持理智,忙收摄心神,正容道:“我寇仲何时向你说过谎话,此事千真万确。今趟我潜来长安,是希望以一场局限性的小规模政变,代替累月延年,今生灵涂炭的连场攻城守城的血战,完成天下重归一统的壮举。当秦王登上宝座之日,是我功成身退之时,秀宁明白吗?”
  李秀宁仍是摇头,对寇仲的话现出无法接受和不敢相信的震骇神色。
  寇仲感到她的血肉在他手心内抖颤,感到双方前所未有的接近,但距离又具那么遥远。沉声道:“秀宁的家族已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股对峙的力量,若我寇仲不支持你二兄,他回长安后将只余待宰的份儿。他唯一自保的方法是据洛阳拥兵自立,那却是最壤的情况,因为塞外联军入侵在即,只有天下一统,我们才有望集中全力击退外敌。”
  李秀宁颤声道:“二王兄呢?”
  寇仲回复冷静,道:“我和秦王结成生死与共的同盟,还与他到岭南拜会宋缺,得到宋缺全面支持。”
  李秀宁急促的喘气道:“这听来像是没有可能的,你真不是在说笑吗?”
  寇仲苦笑道:“我怎舍得骗你。现时的局势是我们愈能争取多些人站到你二王兄的一边,越可减少流血伤亡,长安可尽快稳定下来,使新朝能迅速稳定局势对外敌作出有力反击。秀宁信任我吗?”
  李秀宁热泪泉涌,垂首泣道:“还要问吗?你该知道答案的。”
  寇仲心痛的腾出一手,以衣袖为你拭泪。道:“我想听秀宁说出来。”
  李秀宁哭道:“寇仲你可知秀宁这么来见你,已犯下欺叛大罪。落雁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你要兄我,人家就这么来了。”
  寇仲见她愈哭愈厉害,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似要把心中悲苦全部释泄出来,手忙脚乱的道:“不要哭啦!若给人发觉你那对美丽的眸子红红肿肿的,不起疑心才怪。”
  李秀宁在他劝导下逐渐收止哭泣,稍复平静后,轻轻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寇仲颓然道:“我不想骗你,事情再不能拖拖拉拉下去,长安的皇位之争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恶劣境地。我们得到确实的情报,建成暗中和梁师都及突厥人勾结,从海沙帮买得大批歹毒的江南火器,只待秦王被迫迁到宏义宫,突袭会在任何一刻发生。”
  李秀宁剧震一下,完全清醒过来,仍泛泪光的秀眸一闪一闪的盯着他,道:“原来你真的和二王兄联成一气,否则该不知宏义宫的事。假如大王兄真有这样一批火器,该是极端机密,你是如何晓得的?”
  寇仲喜道:“我们终可转入正题哩!坐下细说如何?因我怕忍不住会侵犯你,至少会乘机亲你嘴儿。”
  李秀宁白他一眼,垂首粉脸通红的道:“仍是那副德性,还不放开人家。”

  跋锋寒在床上伸个懒腰,瞧着徐子陵在一边坐下,道:“我恐怕有几年时间,末试过睡得像刚才那般香甜,早上躺下来后不省人事地直至此刻。”
  徐子陵欣然道:“但你的警觉性仍是那么高,我推开房门立即醒觉。”
  跋锋寒移到床沿坐好,微笑道:“在乱世这是个好习惯,太平盛世则刚相反,会令你睡不安寝。今早的事顺利吗?”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还见到李渊,若不是裴寂关照,会更理想。”
  接着道出今早发生的事,包括见了空的经过。跋锋寒提醒道:“你今晚记得去见封德舞,看谁是出卖石之轩的人。无风无浪的日子真不好过,很想找人动动筋骨。”
  徐子陵淡淡道:“我却希望风平浪静地待至决战的一刻,不过事与愿违,刺杀赵德言绝不容易。”
  稍顿沉吟道:“你那手能令人忘记曾被迫供的手法在管平和尤白三身上都行之有效,不知对武功高强者是否管用呢?”
  跋锋寒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忘刑’的独门手法成功关键在于突如其来,甫出手立即要制着对方脑门要穴,使对方头如针刺,无法作有条理的思考。对付武功高强者得费一番周张始有机会把他制服,所以此法效用成疑。子陵有什么好提议?”
  徐子陵道:“我想的是那批火器,乔公出和尔文焕该是知情的人,如果这方法行得得通,我们既可晓得火器藏处,又不虞被敌人先一步把火器移走,至少可随时监察火器的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
  跋锋寒晒道:“乔公出和尔文换算什么东西,只要定下计划和配合适当环境,最重要是在他回醒后不会生疑,我敢包保一切妥当。”
  旋皱眉道:“若我们把火器毁掉,接踵而来的问题会更多,李建成定生出警觉,对我们的计划大有影响。还有更大的问题是石之轩,别人或不晓得是我们干的,他却会朝这个方向推想,说不定由此测破我们和李世民的伙伴关系。”
  徐子陵道:“这方面暂时不用担心,首先还是要弄清楚火器藏处。”
  跋锋寒欣然道:“只要有正确的情报,今晚我可藏在他们其中之一的温暖被窝里,待他回来后好好侍候他。”
  徐子陵道:“最好给我两、三天的时间调查清楚,尔文焕似比较好吃些儿,就选他为目标。”
  跋锋寒道:“或者根本不用冒这个险。火器大有可能藏在西市合昌隆内,杨文干一向和建成关系密切,只要来个城门失火,即可殃及池鱼,届时满天烟花火箭,我们定要在旁细心欣赏。”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以火攻火的招数真绝,那更得查个一清二楚,以保万无一失。”
  跋锋寒道:“尚有半个月许的时间李世民即班师返长安,那时建成、元古的警觉性会大大提高,我们最好趁这段日子做好一切准备。”
  徐子陵道:“这个当然,今晚锋寒有什么打算?”
  跋锋寒道:“昨晚跟踪老池令我们避过一劫,今晚我仍要暗中跟在他背后,看他去见什么人,说些什么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吗?”
  此时雷九指进来报告道:“裴寂和温彦博来哩!正和我们的福荣爷和申爷研究飞钱的细节,不理将来政局有任何变化,这门生意肯定会愈搅愈大,且必是官商合营的方式。”
  徐子陵问道:“胡小仙呢?”
  雷九挡道:“她刚离开,听福荣爷说,胡佛一下子只能筹措五万两黄金,所以派胡小仙来以甜言蜜语哄我们福荣爷为她爹先垫支余下一半的五万两,然后不计利息的分批归还。我们的福荣爷拍胸口答应,他奶奶的,这小子迷恋美色,竟忘记我们手头上并没有有太多余的黄金银两。”
  跋锋寒笑道:“他非是忘记,而是不得不在美人面前充阔。”
  徐子陵头痛道:“怎办好呢?”
  雷九指笑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六福把这五万两黄金赢回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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