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辣手无情


  寇仲大感头痛,并非由于天魔功大成的婠婠无从应付。诚然,婠婠攻势的厉害大大出乎他料外,可是他却是个遇强愈强的人,从不会畏怯退缩。使他头痛的问题是他并不想杀死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其么?就是要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不择手段争取胜利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务要置敌人于死地。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其中有些招数根本不能向徐子陵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杀死婠婠就像对深末桓和伏难陀的情况那样,他的井中八法才能发挥至巅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战场上岂有“仁慈”容身之所?现在他对婠婠心存“仁慈”,实是他独有刀法的大忌。
  “噗”!
  劲气横流。
  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婠婠双袖交叉格个正着,硬把他震退三步,后者娇笑道:“少帅的井中八法若只是这类三脚猫的招式,明年令夜就是少帅的忌辰哩。”语声未竭爆起漫空虚实难分的袖影,狂风暴雨般往寇仲仲洒去,果是招招杀着,一副不取寇仲之命誓不罢休的姿态。
  寇仲仍是提不起杀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飘”固是厉害,但她的“天魔力场”更厉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场”是死的,婠婠的“力场”则肯定是活的,变幻万千,可以像翻滚的狂风,也可以像汹涌的怒涛,或盖天覆地的无形罩网,令你生出无能得脱的气馁感觉。
  寇仲哈哈笑道:“你杀了我再吹大气不迟!”运劲挥刀来个老老实实的横扫千军,似乎看不见漫空迎面袭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涌起在慈涧城外的平原上与李世民大军会战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壮烈场面,在千军马的争战中你再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剑枪矛往你身上招呼,纯凭“心意”的直觉反应冲锋陷阵,更没有机会卖弄花巧,只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敌的实效,杀人或被杀。
  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挥刀横扫这简单的动作上,螺旋劲发,登时生出只会在战场上发生烈悲壮的气势,劲气涡旋随他刀势往四方八面狂涌开去,终使他浑身一轻,硬从天魔力场的纠缠和压迫中松脱过来。
  寇仲如破笼之鸟,回复自由,井中月改横扫为直奔化作黄芒,刺进漫天袖影里。
  “蓬”的一声,刀交击,两人同时后退。
  天魔场劲再次把他缠紧,不过令趟他却非是陷于绝对的被动,而是能感觉施放力场的情况,何处强,何处弱,至乎增强和递减的变化和方位。
  雪白纤长的一双玉手从袖内探出,掌心遥向着他,神情冷漠沉静,柔声道:“只有我的天魔大法,始有机会把石之轩缠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则可放心抢攻,不予他喘息的机会。故我们惟有全力合作,尚有破石之轩不死印法的机会,舍此再无他途。”
  寇仲刀锋遥指婠婠,刀气迸发,硬顶着整个气场,同时锁紧婠婠,争回少许主动,讶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婠婠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怎拾得杀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荐寝席的男子,但我适才不如此说怎能让你试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帅肯否改变心意?”
  寇仲大感为难,他拒绝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询误会,可是亲身领教过的厉害,她的天魔场确是对付石之轩的有效法宝,令杀死石之轩的机会大增,为大局着想,他理该接受婠婠的“好意”。
  叹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过后方回答婠大姐这问题?”
  婠婠淡淡道:“子陵早答应哩!只差你这爱逞英雄的傻瓜。时日无多,愈早出手对付石之轩,我们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机会。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午后你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说罢鬼魅般飘身离去。
  毛毛雨终停止降下,天上重见星月。
  徐子陵进入院宅大门,石之轩已开始他的杀人行动,硬以肩头撞开前堂大门,闪进堂内,徐子陵暗吃一惊时,堂内传来叱喝声和劲气呼啸的激烈打斗声,显然宅内之人早生警觉,从内进赶至前堂拦截反击。
  徐子陵想起尤鸟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敌手进攻,所以能以险搏险,在照面间取对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内,他要阻止劫迟却一步。
  那敢怠慢,徐子陵抢上台阶,穿门入室,进入暗黑的广阔厅堂,战事刚结束,石之轩的背影又没入大堂后门外的黑暗里。
  徐子陵横目一扫,厅堂两男一女伏尸地上,均是一招玫命,表面看不到伤痕,肯定是内脏给石之轩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罗金仙驾临亦返魂乏术。
  他无暇为石之轩无情的手段震骇,把其中一个俯伏的男尸翻转过来,看清楚非是段玉成时,打斗声从内堂方向传至。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全速掠去。
  内堂不但变成惨烈的战场,更是骇人的屠场。
  当徐子陵抵达入门处,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横尸地上,围攻石之轩尚有十多人,包括“善母”莎芳在内,其它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强的徒众,却不见五明子级的人物在内,亦见不到段玉成。
  大明尊教的最高领袖大尊从不露面,共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务由莎芳管理,并统率五明子五类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众徒。原子则身份神秘,与大尊情况相同,不为教外人知晓。五明子之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与五类魔中的“毒水”辛娜娅,同为大明尊教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据祝玉研所说,两人的武功比莎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今晚并不在此,否则石之轩恐怕无法如此横行无忌。
  五类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气”周老方被乃兄周老叹所杀,“熄火”阔羯则因徐子陵干预命丧玲珑娇之手,五魔只余三人,实力大减。
  在暗黑的内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遥使出浑身解数,硬拚石之轩排出倒海之威的大部份攻击,若非如此,其它徒众恐怕没有一人能活至此时。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险莎芳一人外,其它人虽似是攻劫凌厉,却无一人能对石之轩构成威胁,反被利用来对付莎芳,令她不时要分神照顾,增强对她的果扰和压力。
  而莎芳表面镇静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觉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惧意,正试图弃下可怜的追随者,独自逃遁。
  无论智计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筹的石之轩,怎会让她称心如愿,但见石之轩从其中一个敌人借来真气,一指重重点正玉逍遥前端,震得莎芳向后飞退时,石之轩无视侧攻而来的一剑,硬撞进那敌人怀内,使他骨折拋飞,撞墙跌堕之际,石之轩又闪往另一方,手掌穿过对方剑网,拍在另一敌人面门,那回纥壮汉立时应掌拋飞,堕地前早一命呜呼。
  包括莎芳在内,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个人。
  石之轩避过四方八面攻来的兵器,后发先至的赶上移往内堂后门的莎芳,两手幻出万千掌影,狂风骤两的朝莎芳攻去。
  莎芳且战且走,没入门后。
  两名徒众杀红了眼的狂追过去,岂知“蓬蓬”两声,不知给石之轩用什么手法击飞倒退,落地后气绝身亡。
  徐子陵看得头皮发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话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剩下四女两男,似乎此时才发觉徐子陵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来。
  门后劲气交击之声绝,显示石之轩和莎芳的恶斗进行得如火女荼。
  徐子陵续以突厥话叹道:“你们会愈帮愈忙,爱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离开,迟恐不及。”惨叫声响个不绝。
  徐子陵无奈苦笑。他尽过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众人等视死如归,他再无办法阻止屠杀的发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洒然回来,见寇仲凭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啦!我最爱这种蒙蒙细两,令街道景物笼上平时难有迷离缥缈的美态,咦!子陵为何仍末回来。”
  寇仲苦笑道:“我正为他担心,他理该比我更早回来的。”
  侯希白皱眉道:“其么事把他缠着呢?”
  寇仲道:“我们多等一刻,他再不回来我们就上天下地的去寻他。唉!长安小一点就好哩!”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个最新的消息,张镇周率寿安的军民降唐,王世充则开始逐批把军队撤返洛阳,摆明放弃慈涧。”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听到有关王世充的任何事情。”
  张镇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阳的大计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则军心涣散,外姓诸将陆续降唐,几可预见。
  侯希白道:“事不可为,就要放弃。以少帅的才华,可任意纵横天下,何必定要为王世充卖命。”
  寇仲笑道:“争霸天下的事业对我来说只是刚开始,不瞒你说,李世民愈强大愈厉害,我寇仲对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击,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知会为此吃苦,但只要想想将来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后控制者却是你圣门的人,又或令师石之轩、妖女、杨虚彦,我便绝不肯放弃。”
  侯希白道:“若只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助李世民,务令他登上皇座。”
  寇仲道:“先不说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对付亲兄弟,还要公然违抗李渊,甚至把李渊废掉。事实上唐室的府兵制度,根本令李世民无法领兵自立。一旦他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回到长安将会任人渔肉,落得死路一条。若加上突厥人和你圣门在背后支持建成和元吉,我们三人助李世民亦是白赔的下场。”
  侯希白点头道:“少帅言之成理!唉!我对这方面的事毫不在行。哈!若我们能成功把《寒林清远图》从宫内偷出来,李渊会有什么反应?”
  寇仲失笑道:“你这小子,说到底就是要把宝画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标是要赢得天下,小弟则仅是赏尽天下夕画美人。你怎都要帮我这个忙,说服子陵。”
  寇仲此时听得徐子陵之名,脸色一沉,道:“事情待见到子陵再说,还不换上夜行衣戴上头罩,你当我们是庄游皇宫吗?”
  徐子陵赶至后院,战事已告结束,石之轩右手直伸,紧掐“善母”莎芳的脖子,提得她双脚离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挤出体外,冷冷道:“《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里,若要一个痛快,给我立即说出来。”
  追进来的六名男女徒众伏尸处处,死状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见石之轩手段的残忍,下手从不留情。
  莎芳七孔渗血,双目神光渐逝,艰难的道:“大尊会为我报仇的!”刻震一下,凭余力自断心脉而亡。
  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轩身后,欲语无言。
  石之轩松手,任由莎芳颓然堕地,语调回复温和平静,就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又或冷血杀掉十多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从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谁。”
  徐子陵涌起对他冷酷心态的反感,冷然道:“我在听着。”
  石之轩似不愿回过头来看徐子陵,沉声道:“就是我的宝贝徒弟杨虚彦。”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石之轩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经典名为《娑布罗干》,内含多卷,其中以《药王经》专讲用毒,《光明经》为最,差可媲美我圣门十卷合一后的《天魔策》,秘不可测。故历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够修成。虚彦得我真传,故生出对《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见到今趟我发出的警告后,能悬崖勒马,回我门下,否则下一个将轮到他。”顿了顿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变心意前立即离开。不论你在这里有多么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离去。我不知自己对你的容忍可坚持到那一天。”
  徐子陵沉声道:“邪王要杀我,请立即动手。”
  石之轩终别转身来,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柔声道:“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顶,待要看清楚远近形势时,一道黑影从远处如飞掠至。
  两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那里胡混?”三人在另一建筑物瓦顶相遇,伏下说话。
  徐子陵叹道:“我不但遇上老石,还看着他杀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莎芳在内。”两人无不动容。
  徐子陵把经过说出。
  侯希白骇然道:“杨希彦竟会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师亲口道出,我怎都不会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们在龙泉时,明明收到风声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几可肯定当时杨虚彦身在长安,这么说岂非有两个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隐隐有个感觉,杨虚彦因是石之轩徒弟的关系,始终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会在暗中培殖另一个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讶道:“谁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这么多,我们是否出发到皇宫去?”
  寇仲道:“正确点应是尹祖文的老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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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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