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敌我难分



  徐子陵拉开燕山酒庄的外院门,入目的是师爷儿略带滑稽的脸孔和他那对二撇须,旁边站着一个昂藏英伟的华服大汉,三十来岁,鼻子稍长,阔嘴角像永远挂着一丝笑意,充满自信,是那种不断要找事实来证明他才是最强大的那一种人。
  师爷化施礼这:“徐爷在上,敝帮主许开山求见。”
  徐子陵忍着想看师爷化表情神气的冲动,因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向许闲山淡然自若的微笑道:“许帮主客气。我们怎敢当呢!”
  许开山露出侧耳倾听的神态,道:“好厉害的真劲,只听刀剑交击声便知是大师级人物在过招,一个当然是少帅,另一位会是谁?即使要我减寿十年,我也愿付出这代价要去知道。”
  徐子陵心中一寒,更知道自己猜错。他咋晚在狼盗群中遇上的高手肯定不是他,不但体型不对,眼前这许开山是厉害多了,武功已臻他们那个级数。
  难道是错怪了他?
  徐子陵表面苦无其事的道:“那是跋锋寒,只要许兄肯垂询,在下言无不尽。”
  许开山动容道:“竟是把曲傲从中原扫回铁勒的跋兄,哈!我许开山交的必是大好运,一下子见着当今天下最英雄了得的三个人物,今晚小弟请客,三位定要给小弟一点面子。”
  徐子陵糊涂起来,这许开山予他没有丝毫作伪的感觉,就像石之轩扮作大德圣僧的和尚样儿,不露丝毫破锭,若以此作标准,许开山实在太可怕。
  他究竟是谁?
  试探道:“许兄不是要去见一个与安乐惨案有关的人,致延误了一晚才抵达饮马驿,不知此行所得结果如何?”
  许开山肃容道:“我迟去半步,弄至被人灭口。奇怪是附近另外尚有一男一女两条??体,这对男女死得很邪门。”
  徐子陵剧震道:“甚么?”
  许开山愕然道:“徐兄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把金环真和周老叹的模样形容出来。
  许开山这:“我敢肯定是他们。他们究竟是甚么人?竟和崔望那狗种扯上关系?徐兄要亲眼看看他们吗?方便得很,我把两条尸体带到这里来,唔!惫是明天看吧!今晚我们要痛饮畅谈个通宵达旦。”
  忽然间徐子陵感到自己全处于下风,因他完全摸不透这个人。若非有他和寇仲往场,其他所有帮会加起来恐仍斗不过眼前此君。
  徐子陵目光与师爷化轻轻一触,感到师爷化深心内的惶恐,苦笑这:“许兄似乎并不晓得我们和你的拜兄已势成水火,他还限我们三天内离去,许兄这么来找我们,不怕他不高兴吗?”
  许开山哈哈笑道:“我今趟正是特来作和事佬。有甚么事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待会大家把酒言欢,尽释前嫌,然后想个最好的方法,把大小姐的羊皮以个象徵式的价钱赎回来,无论多少,由我许开山支付,最紧要是大家开开心心。”
  徐子陵心中叫娘,他尚是首次感到在言词交锋中招架乏力,完全被对方着着领先,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分店的五名伙计下落如何?此事一天未能解决,我们和令拜兄很难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许开山笑道:“这个更是一场小误会。”
  向师爷化颔首示意,师爷化退住小街中心处,燃亮火熠,以火熠打出讯号,通知远处的人。
  兵刀声倏然而止。
  许开山闲闲的道:“有机会务请三位指点一下小弟,想不到少帅不但刀法厉害,箭术更是高明得出乎人意料之外。我曾检验那群回纥恶贼的情况,中箭者全被贯穿要害,铁盾亦不起遮挡作用,一箭了事。”
  徐子陵道:“有关杀人灭口的事,许兄可否说得详细点。”
  许开山道:“此人叫葛米柯,是突厥人称“赃手”马吉的得力手下,不知因何事跟赃手反目,秘密约小弟在神木头一座荒废的山神庙见面,透露有关狼盗的消息。他更要我立即付他一笔费用,以作远走高飞的旅费。岂知抵达后他已遭人毒手,死于非命。诸位如有兴趣,可一并查验他的死因,是与徐兄认识那对男女被同一手法杀死。徐兄尚未告诉小弟那两人是谁?”
  徐子陵知他感应到跋锋寒、寇仲和任俊正朝他们走来,道:“那对男女是中原魔门一个着名教派的人物,夫妻关系,男的叫周老叹,女的是金环真,想不到会横死北疆。”
  此时跋锋寒和寇仲分别在徐子陵左右现身,两对眼四枝箭般射向许开山。
  许开山施礼道:“幸会幸会!小弟许开山,拜见寇兄、跋兄,两位是小弟心仪已久的人,终于能相见聚话,此生再无憾矣。”
  蹄声口答,一辆马车驶到门外,久侍的师爷化忙把门打开,五个人鱼贯下车。
  在寇仲后面的任俊失声叫道:“李叔!”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对。他们并非因人给释放回来而讶异,而是因李叔五人脸色平和,神态如常,没有半点被拘禁过的迹象。虽是心中欣喜,亦暗呼不妥。
  许开山笑道:“李叔快来向寇兄、徐兄和跋兄解释是某么一回事。”
  李叔五十来岁,长相忠厚老实,道:“三位大爷明鉴,我们往北平交一批货予客人,刚刚赶回来,路上给许当家使人截着,始知??头给人贴上封条、屋内则被泼上红漆和捣乱。”
  许开川接着道:“小弟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杜兴绝不是干这种事的人,大哥英雄盖世,甚么事都明刀明枪的解决,否则关内关外,不会人人都给他点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尴尬,差点语塞,甚至糊涂起来,弄不清楚杜兴和许开山在玩甚么手段。
  寇仲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许兄对这里发生的事定必了如指掌,不知又是谁指示这处的旅馆,不得接待我们?”
  许开山哑然失笑道:“事有凑巧,近日来山海县城有则传言,言之凿凿的说臭名远播关外的黑河三煞要到此找大哥报复,这三人长得好眉好貌,手底却非常残暴狠辣,无恶不作,最为人不齿的是四处奸淫妇女。杜大哥正因看不顺眼,三年前曾亲自出手追杀,可惜给他们溜掉,据说最近想来暗算大哥。”
  跋锋寒以长笑让两人下台阶,道:“我也正想找他们,肯送上门来就最理想不过。”
  寇仲干咳道:“竟是一场误会,哈!我们是敬酒不喝喝罚酒,杜霸王在那里,就罚小弟三??吧!炳”徐子陵晓得寇仲并不是改变对杜、许两人的看法,而是虚与委蛇,好看看他们尚要耍甚么手段。
  许开山道:“小弟在这里最大的小桃源摆下为诸位洗尘的酒席,除杜大哥外,并请来塞漠帮德高望重的荆老作陪客,三位若肯赏光,是小弟的荣幸。”
  寇仲回复常态,哈哈笑道:“许兄如此赏光,我们怎敢有拂盛意。”他再弄不清楚与杜兴、许开山和荆抗的关系,友和敌间失去明显的界限。
  徐子陵目注李叔,正犹豫应否着他们同往,以保护他们,许开山善解人意的道:“李叔他们可放心在这处休息,小弟可保证他们的安全。”
  任俊低声这:“我留下照顾他们。”
  寇仲微微点头,道:“许兄请引路。”
  许开山向师爷化道:“项先生可回去休息。”
  再向三人道:“请!”
  天上??下毛毛细雨,使这僻处北疆的县城陷入蒙蒙烟雨中,有种凄迷如梦的味道。
  四人安步当车,冒雨漫步,表面看会以为他们是结伴寻欢的好友。
  许开山在这里非常吃得开,街上不时有人向他招呼敬礼,而许开山颇为友善,不住点头回礼。
  跋锋寒与许开山并肩而行,寇仲和徐子陵跟在他们身后。
  路人纷纷让道。
  虽是细雨纷纷,街上仍是灯火通明,非常热闹。
  跋锋寒三句不离本行,问道:“许兄惯手用的是甚么兵器?”
  许开山欣然这:“小弟真不敢说出来贻笑方家,困为小弟也是用剑,实无足道之处。小弟唯一可拿出来见人的东西,就是善马、练马的些许心得。”
  跋锋寒显然像寇仲和徐子陵般看不透许开山是怎样的一个人,仍看似随口问来的道:“跋某人对练马很有兴趣,不知其中有甚么要诀?”
  许开山微笑道:,“原来跋兄与小弟乃同道中人,小弟怎敢献丑。养马不外配种、驯马、练马三事,但要调教到千百成群,仍寂无嘶鸣,呼应如臂使指,其中确有些窍门,跋兄当然比小弟更出色当行。”
  后面的寇仲道:“我是有马就骑的那种人,许兄可否略告一二,以开小弟茅塞。”他晓得跋锋寒是要从他练马的心得入手,探究他真正的出身来历。许开山是近年东北冒起得最快的人,短短数年成为北疆最大的战马供应商,却没有人知悉他的底子。
  他的样貌体型有点像突厥人,亦可以属塞外任何一族。
  许开山这:“少帅垂绚,小弟自是知无不言。配种讲的是经验眼力,驯马靠的是马上功夫,练马首先要爱马,令它成为最好的拍档伴侣,动辄鞭打斥责,纵使马儿畏服,绝培养不出一流的战马。”
  钹锋寒道:“许兄惯用飞索还是马套??来栓未驯的野马。”
  许阅山微一错愕,才道:“跋兄果是大行家,小弟用的是马套??。”
  寇仲一头雾水的道:“甚么是马套???”
  跋锋寒道:“马套??是一根结实有性的长木??,??头系有皮绳,套上野马脖子后,持??不放,任其奔走,伺机跳上马背,由它俯仰腾扑,只要不被摔下来,当野马声嘶力竭时,只能认命驯服。”
  又解释道:“塞外驯马法可大致分为飞索和马套??两大系统,不过只有室韦和????人采用马套??,可知许兄的驯马法是源自其中一地。”
  寇仲首次感到占回点上风,全赖跋锋寒对塞外民族的认识,许开山怎想得到会从这些地方漏出底子。
  跋锋寒乘胜追击,道:“许兄有否阉割马儿?”
  许开山的回答小心多了,道:“阉马秘法小弟确是从室韦人处偷学来的,每当马儿长出四齿后,须给马儿去势,如此马儿壮健有力,柔顺无野性,能耐风寒而久岁月,到哩!”
  数名大汉从小桃源迎出,打躬作揖的侍候四人入内。
  一时间三人对这是好宴还是坏宴,再无丝毫把握。
  小桃源位于横贯南北大街近北门处,楼高三层,坐在顶楼向北的大厢房,可透过风雨看到燕山山脉上龙走蛇游于险峰巅脊间的长城,令人不但联想起其起伏转折直抵西疆至酒泉始止绵延万里的雄伟壮观,更令人想起中土自古以来对抗外族入侵那本以关内外民众的血泪写成的历史。
  酒过三巡,杜兴和莉抗仍大驾未至,许开山见寇仲和徐子陵欣赏县城外长城的美景,笑道:“没来过山海关的人,总以为长城是建在秃山荒岭间。那知沿长城名胜遍布,例如离此六里的角山,上有栖贤寺,幽深静谧,松榛蓊郁,从栖贤寺着名的佛渡台看下来,可以看到燕塞湖,湖水碧翠,禽鸣兽踪,佳趣诱人。其他奇景,层出不穷,各有特色。三位若有兴趣,小弟乐于引路。”
  三人暗忖说不定师妃暄正是寄居该寺。
  跋锋寒这:“昨天我到过城北的悬阳恫,山奇石险,其悬洞窥天的奇景,确属罕有。”
  许开山笑道:“想不到跋兄爱游山玩水,所以我常说,人要相处过才明白对方,靠传闻得来的印象,总有失真处。”
  寇仲淡淡道:“究竟是谁干的?”
  许开山愕然道:“寇兄抬那件事?”
  寇仲道:“当然是指大小姐八万张羊皮被硬抢的事。大小姐还折损十五位兄弟,这不是说几句话可以解决的,何况现在更要我们付出赎金,这是那门子的道理?许兄若设身处地,会怎么办?”
  许开山叹道:“这是个选择的问题。依江湖规矩,我们不能透露是谁干的。跋兄会比任何人更清楚塞外马贼的情况,要在大草原寻一群马贼,与在大海捞针没有甚么分别,少帅若要追究,恐怕最后八万张羊皮将如石沉大海。杜大哥是透过中间人联络对方,他们虽开天索价,却非没有商讨余地,但少帅必须答应不再追究,大家始有谈得拢的可能。”
  寇仲正要说话,杜兴旋风般冲进来大笑道:“大家既明白是场误会,我们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抹去,一切从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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