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南阳




  四人来到街上,徐子陵见天魁派弟子谢显庭的情况大有改善,放开掺扶他的手道:“小兄弟快回去吧!”
  突利道:“青楼那种烟花之地,最易招惹争风呷醋的是非,谢小弟还是少去为妙。”
  谢显庭嫩脸一红,垂头道:“多谢三位大侠出手相救,不过我和小宛并不是在青楼认识的,我们我们是真诚相爱,唉!”
  寇仲轻拍他肩头,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但首要保住性命,没命便不能风流,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谢显庭俊脸阴晴不定,好一会才毅然道:“三位大侠请再帮小子一个大忙,万勿将此事告诉大师兄。”
  徐子陵皱眉道:“纸怎包得住火,罗荣太被我们重创。此事定难善罢,你该立即把事情让你大师兄知道,使你和他都能作好准备。”
  突利道:“吕重老师不在南阳吗?”
  谢显庭立即两眼一红,眼眶内泪花打转,垂头凄然道:“师傅给人来踢馆打伤了。”
  三人听得脸脸相黥,像吕重这种江湖名宿,讲的已非武功高低,而是身份地位。就算武功强胜过他,亦等闲不敢向他挑衅生事,现在给人来挑场,可从而推之表面平静的南阳,内中的斗争已到达白热化的阶段。难怪罗荣太敢公然欺压天魁派的弟子。
  寇仲搭着谢显庭的肩头,转入横巷去说话,道:“甚么人这么大胆?”
  谢显庭举袖拭泪,悲愤莫名的道:“就是季亦农那奸贼。”
  三人愕然道:“季亦农是谁?”
  谢显庭忍不住问道:“三位大侠是否刚来此地?季亦农是三派四帮一会里阳兴会的会主,近年来与湍江派、朝水帮、灰衣帮勾结,密谋取代杨镇他老人家的大龙头之位。家师因极力反对,故被他们视为眼中钉。最可恨是他引进外人,今次来踢舴的人表面上像与此事毫无关系,但明眼人都知季亦农.在背后主使的。”
  徐子陵道:“动手伤人的究竟是何方神能?”
  谢显庭愤然道:“那人只说姓云,没有人知道他的家派来历。”
  寇仲沉吟半晌,通:“你先回道场再说,照我看你不该把刚才的事隐瞒,否则罗荣太的人来寻仇,你师兄们将会措手不及。”
  谢显庭垂头道:“大侠教训得好。”
  又往三人瞧去,道:“三位大侠高姓大名,让小子回去也有个交待。”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和应兄是朋友一事,确非顺囗胡,你只要回去形容一下,应兄便知我们是谁。”
  三人回到客栈,挤在窄小的房间内,均觉好笑。
  坐在榻上的寇仲把面具脱下,随手抛在一旁,往后仰躺,叹道:“管他娘的是否已暴露行藏,不若我们立即赶往冠军,看李元吉是否敢跟来。”
  徐子陵在他左旁塌沿坐下,思索道:“你这叫作贼心虚。这处并非李家地头,他们凭甚么得到消息,就算他们联络上霍求,而霍求又真的神通广大至能知晓在南阳发生的一切事情,仍要费一段时间才推测到是谁出手教训罗荣太,那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部署。”
  坐在房内唯一椅子中的突利点头道:“陵少说得对。今晚我们先摸摸霍求的底子,明早再分头行事,看看李元吉和云帅的人马会否入城,然后再从容定计。”
  寇仲两手伸张,呻吟道:“三派四帮一会,我们知道的有天魁派、罗荣太所属的湍江派、季亦农的阳兴会、此外是朝水帮、灰衣帮,还有大龙头杨镇的南阳帮;剩下的一派一帮叫甚么?”
  突利答道:“是荆山派和镇阳帮,少帅的记忆力很不错,别人说过一次便记牢了。”
  寇仲抱头道:“我已记得头昏脑胀,真不明白他们在争其么?若南阳的帮派陷於四分五裂之局,最高兴的人只会是朱。”
  徐子陵忽道:“有人来哩!”
  走音自远而近,足音轻而均匀,显示来人功底相当不错,故引起徐子陵的警觉。
  足音及门而止,接着敲门声向,应羽的声音在门外低声道:“应羽求见!”
  突利跳起来把门拉开,把应羽迎进房间,徐子陵友善地拍拍他和寇仲间的床沿空位子,着他坐下。
  应羽有点受宠若惊的坐好,道:“显庭真不长进,竟学人去玩青楼女子,幸好得三位拔刀相助,否则后果不敢想像。”
  寇仲拗腰坐起来,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恋爱是没有成规或阶级界限的。照我看显庭与小宛是真诚相爱,否则罗荣太就不用诉诸武力来拆散他们。”
  应羽为之愕然。有点难以接受的只是摇头。若非说话者是名震天下的寇仲,恐怕他早出言反驳。
  寇仲亲热地搂着他肩头,煞有介事的分析道:“青楼姐儿爱的只有三样东西,告诉我,显庭有金吗?”
  应羽摇头。
  寇仲不理会徐子陵和突利的表情目光,续问道:“他武功高吗?有甚么特别的本事吗?”
  应羽弄不清楚他问这连串间题的动机,继续茫然摇头。
  寇仲笑道:“这就是啦:显庭既乏金又欠本事,那小宛爱的当然就是他这个人,如此有情有义,你这作大师兄的若把他们拆散,岂非残忍不仁。你平心静气的想想吧:假若有人来拆散应兄和贵帅妹,你会有甚么感受?”
  应羽的脸登时胀红,嗫嚅道:“可足我和瑕师妹根本没甚么,唉!我该怎么说呢?”
  寇仲肃容道:“大家兄弟,应兄先坦白告诉我,你是否喜欢瑕师妹呢?”
  突利和徐子陵为之啼笑皆非。际此各有头痛烦恼事情的时刻,寇仲竟对别人的儿女私情盘根究底的去“关注”,真不知他是何居心。
  果然应羽道:“现任家师受辱被创,天魁派覆亡在即,我……唉!”
  寇仲微笑道:“兵家有所谓谈笑用兵,我们则可助应兄来个谈情用兵,此着是一举三得;既治好令师的伤势,重振天魁派的威名,更可夺得美人归。而我们则倚贵派之助,掌握城内发生的大小事项。应兄对这提议意下如何?”
  子陵和突利这才明白过来,目前他们最苦恼的事,就是如何得到敌人动静的情报,因为就算三人同时出动,也守不住四个城门。
  应羽剧颤道:“少帅为何对我这么好?儿女私情只是小事,若能让家师早日康复,令敝派免去覆亡之祸,应羽……”寇仲又打断他道:“这叫人夹人缘。不过应兄有一样说错哩!儿女私情不是小事而是!嘿,终生的大事。只有出之以诚,你才能夺得令师妹的芳心。少说废话,让我们先看看吕老帅的情况,说到疗治内伤,谁比我和陵少在行。”
  应羽感激的眼神移到徐子陵身上,又瞧往突利,后者缓缓撕下面具,微笑道:“小弟突利,来自东突厥。”
  寇仲收回按在吕重背后的手,在徐子陵、突利、应羽和吕瑕关注的目光下,露出凝重的神色,看得四人的心直往下沉。
  吕重勉力睁开眼睛,艰难的道:“老天伤势如何?少帅直言无碍,老夫已作了最坏的打算。”
  寇仲道:“吕老师伤势颇重,幸好老师功底深厚,在中掌时紧护心脉,否则早性命不保。”
  吕瑕热泪泉涌,悲呼道:“少帅能治好爹的伤吗?”
  寇仲微笑道:“吕小姐请放心,应兄乃我们心仪的好朋友,我们若不能在一夜之内使尊翁完全愎元,怎对得住应兄。”
  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寇仲为应羽“造势”之法,实在太过露骨。应羽是既欢喜又尴尬,徐子陵和突利却为之汗毛倒竖。
  但吕瑕听得乃父有救,当然照单全收,感激地瞥了应羽一眼,半信半疑的道:“一晚使成吗?”
  吕重叹道:“少帅不用安慰老夫,老夫自知伤势严重,六脉被阴寒之气所闭,就算能勉强保命,没有一年半载也难以活动自如。”
  寇仲尊敬的道:“我寇仲岂敢向吕老师胡言乱语。我们来自道家《长生诀》的先天真气,天性能克制这类邪功异法,且经验丰富。陵少你来出手,说到疗伤,当然以你比我为优,其他的就难说啦!”
  徐子陵讶道:“甚么邪功异法?”
  边说边踢掉鞋子,跨上卧榻,盘膝坐在吕重背后。
  双掌齐出,按在吕重背心上。
  徐子陵虎躯立震,向寇仲,后者道:“明白了吗?”
  徐子陵脸上惊容一闪即逝,颔首表示明白。
  其他三人都一头雾水,吕瑕芳心大乱的问道:“怎样呢?”
  徐子陵真气源源不绝的送入吕重体内,仍能从容肯定的道:“不出三个时辰,令尊就可完全康复过来,不会留下任何后。”
  吕瑕和应羽显然对沉默寡言的徐子陵更信任。悬到半天的心终放下来。又见吕重脸色立即转隹,连盘坐的姿态都轻松过来,登时有阴霾尽散,雨过天青的感受。
  寇仲道:“我们出去再说。”
  来到与寝室相连的偏厅,寇仲问起踢场击伤吕重那人的模样,吕瑕仔细形容后,寇仲点头道:“假若我没猜错,此人定是阴癸派的元老高手云雨双修”辟守玄惫吕瑕和应羽愕然道:“阴癸派是甚么家派,为何从未听过的呢?”
  突利却是恍然大悟,阴癸派的魔手终伸入朱的地盘来,这更是合情合理。阴癸派在长江之北只有襄阳一个据点,若要从而扩张,选取声势较弱的迦楼罗国来开刀,最是顺理成章。
  说不定阳兴会的季亦农本身便是阴癸派的人,只要他坐上杨镇的位置,南阳等若落入阴癸派手上。
  寇仲解释道:“这是江湖上最隐秘和邪异的一个家派,吕老师定会晓得。只是没有告诉你们吧:看情况目下最聪明的做法,是待吕老师明天痊愈后,立即撤离南阳。听说你们天魁派在很多地方都开设道舴,对吗?”
  应羽脸露难色,苦恼道:“少帅既有此提议,可知阴癸派是我们惹不起的。不过家师与杨镇帮主乃生死之交,绝不肯舍他而去。”
  突利问道:“杨镇现在何处?”
  吕瑕答道:“杨世伯前天到冠军去,尚未回来,否则就有他待我们作主。”
  寇仲和突利交换个眼色,均推想到季亦农是要趁这机曾发动,削弱南阳所有支持杨镇的力量。
  寇仲断然道:“成功失败,就在今夜:先发者制人,后发者被制于人,我们就和季亦农玩一手,看他能变出甚么花样来。”
  话犹未已,有弟子慌张来报道:“湍江帮的人来哩!”
  在进入道舴的大堂前,寇一把扯着应羽,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像你现在这神气,怎能赢得瑕师妹的倾慕。万事有我们为你撑腰,至紧要摆出是吕老师继承人的样子,横竖不能善了,还怕他娘的甚么?”
  应羽微一点头,猛地挺起胸膛,领先大步入厅,戴回面具的突利和寇仲紧随其后,接着是吕瑕、谢显庭和另四名应羽手下最有辈份的大弟子。
  湍江帮的掌门人罗长寿四平八稳的坐在大堂靠西的太师椅内,如电的目光越过应羽落在突利和寇仲两人身上。他身后高高矮矮的站有十多人,人人目露凶光,一大兴问罪之帅的恶形恶相。罗长寿两旁太师椅亦各坐一人,左边的大汉一身灰衣,是灰衣帮的帮主“恶郎君”夏治平;右边是朝水帮内五堂总堂主“铁尺”祈三,都是?涎粑淞窒斓薄〉娜宋铩?应羽挺起的胸膛立时凹陷下去,执正弟子下辈之礼,向三人躬身致敬。
  罗长寿泠哼道:“吕重在那里?”
  天魁派各人无不色变,罗长寿如此直呼吕重之名,太不给面子了。
  应羽给寇仲提醒的轻推了一下,才懂得领众人在大堂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应羽居中,寇仲和突利分傍左右,吕瑕等都学对方弟子般站到应羽椅后,立成对峙的形势。
  “砰”!
  灰衣帮的帮主夏治平显出“恶郎君”的本色,一掌拍在椅旁的酸枝几上,震得几上的茶杯叮叮咚作响,怒道:“应羽你哑了吗?吕重究竟在那里?难道不屑见我们一脸?”
  “铁尺”祈三阴恻恻的笑道!案夏帮主勿要动气,说不定吕场主没脸见人哩!”
  寇仲和突利心知对方最忌惮吕重,故出言试探他的情况。而若非吕重受伤,他们亦未必敢这么欺上门来。
  应羽终於动气,沉声道:“家师有事外出,若三位想见敝师,劳驾明天再来。”
  罗长寿仰天长笑,目光掠过寇仲和突利,回到应羽脸上,冷然道:“好!吕重不在,找你也是一样。令师弟夥同外人,打伤罗某人的儿子,这笔帐该怎么算?”
  寇仲差点忍不住出囗嘲弄,还幸强忍得住,向应羽投以鼓励的眼神。
  应羽亦是心中有气,收摄心神,装出冷静沉着的模样,不亢不卑的答道:“罗帮主言重。令郎荣太公子恃强横行,在公众地方向敝师弟行凶,幸得应羽的结拜兄弟仗义出手。纵使显庭有不对之处,荣太公子也可以直接和我说话,这么做就太不尊重我们天魁派。”
  结拜兄弟的身份是他们进来前商量好的。因为若依三派四帮一会表面的盟友关系,照江湖规矩,外人确没有置喙的馀地。
  罗长寿登时语塞,想不到一向战战兢兢、漫无主见的应羽可以变得这般辞锋锐利。
  “恶郎君”夏治平厉叱道!案应羽你竟敢目无尊长,冲撞帮主,是否吃了熊的心豹子的胆。”
  吕瑕终忍不住,娇叱道:“敬人者人亦敬之,帮主还讲不讲道理。”
  夏冶平双目凶光大盛时,祈三笑道:“虎父无犬女,不愧环首刀”吕重的女儿。就让祈叔叔来和你论道理,你大师兄忽然钻出来的拜把兄弟高姓大名,属何家何派。今趟到南阳来有何贵干?”
  寇仲心叫来得好,敌方三大头头中,以这祈三最为沉着多智,先举茶杯轻呷一囗,才好整以暇道:“我叫胡三,他叫胡四,与季亦农份属同门,不信可问问季老他真正的出身来历。今趟是路过贵境,皆因我们专职是杀恶人,杀光一地的恶人便要到别处找恶人。唉!恶人难求,我们的生意愈来愈难做。”
  对方人人勃然大怒时,突利早得满肚子不耐烦,猛地站起,喝道:“少说闲话,给老子画下道来,究竟是一窝蜂上还是单打独斗?”
  一摆手上伏鹰枪,登时涌起一股凛冽迫人的劲气,威武无俦。
  罗长寿、夏冶平和祈三.纵然武功远及不上突利。但终是打滚多年的老江湖,眼力高明,只看突利这“胡四”横枪傲立的迫人气势,便知对方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心中大为凛然。
  祈三最是狡猾,嘿嘿笑道:“应贤若想凭武力解决,破坏南阳的和气,我们一派二帮当然要和贵派周旋到庇,只不知这是否吕兄的意思。”
  今趟轮到应羽乏言以对,突利单手把枪收往背后,哑然失笑通:“祈总堂主说得好,原来我们是一舴误会,不过罗帮主错在不该与祈总堂主和夏帮主同来问罪,摆明是要将小事弄大,非是要保持和气。早前若非我胡四枪下留人,罗帮主可能香灯不继,现今是战是和,罗帮主请赐天魁派一句话。”
  他乃东突厥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权倾外域,这刻滔滔放言,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度。
  祈三立时闭囗,让罗长寿作出决定。
  夏治平欲言又止,终没说话。
  罗长寿脸色变得颇为难看,阴晴不定,好一会才拂袖而起。冷喝道:“明早我们再来,我要亲自跟吕重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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