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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一觉醒来,天刚微亮,见到寇仲破天荒第一趟比他更早起床,呆站在舱窗旁,茫然望往外方。 这是李小子安排给他们的宿处,邻房就是李阀的美女李秀宁,李小子的动人妹子。 徐子陵移到寇仲身旁时,寇仲叹了一口气道:“小陵!我有心上人了!”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寇仲低声道:“你不觉得李小子的妹子长得很标致吗?既大方又温柔,那对眼秀而媚,胸脯玲珑浮凸,两条腿嘛,唉!更可把所有男人引死。脸蛋儿红扑扑的,肯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脸蛋。皮肤则嫩滑如缎锦,白里透红。天啊!若能每晚都搂着她光脱脱的身子睡觉,我便不会再作他想,因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她说话的声音和神情才教人倾醉,,间中来个甜甜的微笑,横你娘的那么一眼,小陵啊!我快要爱死了。” 徐子陵抓着他肩头,笑得喘了起来道:“这就叫做爱吗?你这混蛋只是见色起心。” 又奇道:“你不是常说娘儿愈多愈好吗?为何今趟只她一人便于愿已足。” 寇仲苦恼道:“不要翻我的旧账好吗?我说那种话时,只因我半个对象都没有,才以此豪语来安慰自己。现在有了她,自然就要专心一志。明白吗?” 徐子陵改为拥着他宽厚的肩头,愕然道:“看来你是认真的。” 寇仲愤然道:“当然是认真的。现在李小子赶赴太原,迫他老子作反。凭李阀的声威,又有太原作基地,兵精粮足,大有机会做皇帝。我们横竖都要投靠义军,不若就投靠李小子好了。李小子怎都该念着我们为他立了大功,封给我们的官职应该不会太低吧,” 徐子陵呆了半晌,低声道:“你对什么他娘的义军仍不心灰吗?不若我们专心去走私盐发点乱世财,有了钱再帮助人,岂不胜过替人打生打死?” 寇仲赔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嘿,你看看李小子那正义的模样,怎都象样过杜伏威、李密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吧!”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说这些话了。说到底你只是想亲近李秀宁。不要怪我在你兴头上泼冰水。这贵家女表面虽似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但我总觉她有种拒我们于千里之外的味儿。像她这类高门大族出生的女儿家,绝不会看得上我们两个市井小流氓的。” 今次轮到寇仲反手搂着他的肩头,笑嘻嘻道:“人家第一次见到我们,仍是陌生,难道便纳你于方尺之内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对娘儿自要用点心机和水磨功夫。待会李小子定会邀我们这两个有用的小子加入他的阵营,记着一切由我来说。” 徐子陵皱眉道:“那谁去救素素姐呢?” 寇仲显然没想及此点,愕然语塞。 徐子陵叹道:“你即使去追求你梦寐以求的秀宁小姐吧!素素姐就交由我负责好了。但我却绝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阵营,不过那本账薄却须取回来给我,好让我去给娘报仇。” 寇仲呆若木鸡时,敲门声响。 两人随着婢女来到上层的舱厅,李世民摆开酒席款待他们,列坐陪同的尚有一英挺青年和一位四十来岁,高瘦潇洒的儒生。 李世民起立欢迎道:“寇兄、徐兄请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那两人亦客气地起立施礼,教两人颇有点受宠若惊。 李世民先介绍那中年儒生道:“这位是裴寂先生,一手“忘形扇”会尽天下英豪,乃晋阳宫副监,家父的棋友。”裴寂淡淡看了他们两眼,谦虚道:“世民侄过誉了。找那手跛脚鸭的功夫,怎拿得出来见人,更不要说会尽天下豪杰。” 接着向那英挺青年笑道:“论功夫可要留给柴绍世侄去颢威风了。”那柴绍连忙谦让。 寇徐见柴绍华剑丽服,气派高雅,比之李世民只逊了气魄风度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大将之风,但已心生好感,忙与他客气寒暄。 但柴绍对他们的神态总带点傲气,不若李小子的亲热。 裴寂更是只把他们当作两个碰巧立了大功的后生小辈。坐下后,只顾和李柴两人说话,不再理会他们。 两人受惯白眼,亦不在意,专心对付桌上的珍馐美食。 在李世民心中,裴寂和柴绍显然比寇徐两人更重要。不过他仍不忘殷勤待客之道,亲自夹了两个油饼给两人,笑道:“这是蒸胡饼,中间有羊肉葱白造的馅,以豉汁、芝麻和盐熬熟,非常美味。” 两人还是首吹吃到北方流行的胡饼,均津津有味。 此时柴绍道:“今趟世叔是不得不起兵,若起兵则必先取关中,就怕屈突通在蒲关和宋老生守霍邑的两支精兵,世叔看来不无顾忌。” 裴寂道:“屈突通和宋老生固是可虑。但我担心的却是突厥人,其势日大。柬自契丹、室韦,西到吐谷浑、高昌等国均臣附之。且凡于北方起兵者,如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等辈,无不依靠突厥而自立。我们进军关中时,最怕就是遭受突厥和刘武周等的从后偷袭了。”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这个无妨,力不足可以用诈,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爹他仍是犹豫不决,怕会坐失良机。” 裴寂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裴寂身上。只要我和文静多下说辞,且眼前又确是形势危急,你爹那还有选择余地呢?” 李世民欣然点头,转向寇徐两人道:“今趟全赖两位,若不是账簿失窃,恐仍难营造出这种形势。最妙是那昏君刚巧到了江都应付杜伏威,此实千载一时之机。” 两人对望一眼,这才知道皇帝小子到了自己的老家江都扬州去。 此时环佩声响,两人别头望去,刚好捕捉到李秀宁美丽的倩影,一时都看呆了眼。 只见她头戴胡帽,形圆如钵,四周垂以丝网,帽上缀以珠翠,式样别致,既华丽又充满若隐若现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与中原和南方的宽襟大袖完全两样,是大翻领窄袖的衣装,与他们在彭城见的胡女衣着相若,但质料更佳。 这种衣服不但更突显了女性玲珑的曲线,行动上亦方便多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柴绍,这小子双目放光,热情似火般欣然道:“宁妹终于来了,愚兄等得心都快要烧成火炭呢。” 李秀宁像看不到其它人般,对柴绍嫣然一笑,把娇躯移到柴绍旁,让他轻扶香肩,侍候入座,这才向乃兄及裴寂打招呼,最后轮到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如遭雷殛,愕然看着神态亲昵的柴绍和李秀宁,脸如死灰。 徐子陵虽替他难过,却是毫无办法。 李世民见寇仲神色不对,凑过来低声道:“寇兄是否身子不舒服呢?” 李秀宁浅笑道:“定是昨晚浸了湖水着凉了。” 又向柴绍解释道:“昨晚秀宁见到他们时,还以为有两只小水鬼由湖里爬出来害人呢。” 看她与柴绍眉目传情、口角春风的神态,再瞧着丝网内她对柴绍含情脉脉的玉容,徐子陵替寇仲难过的心直沉下去。恍然李秀宁只当他们是给她二兄办事的小跑腿,而裴柴两人显然亦有同样的看法。 寇仲垂下了头,沙哑着声音道:“没什么?只因我除了是水鬼外,也是饿鬼,吃得太饱了。” 李秀宁冰雪聪明,听出他的语气不悦,歉然道:“我只是打个譬喻,寇兄莫要见怪。” 这么说,反令人觉得寇仲心胸狭窄,裴寂和柴绍都露出不屑之色。 李世民心中却是非常感激寇徐两人,亦惟他才深切感受到他两人高绝的才智,致能妙想天开弄出这么一条妙计来。为了冲淡气氛,微笑道:“寇兄是在说笑吧!嘿!昨晚那个到东溟号夺账簿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柴绍要在玉人面前逞强,冷哼道:“看来都不该是什么厉害人物,否则寇兄和徐兄那能有机可乘。” 此语一出,寇仲和徐子陵都不自然起来,因为那等若说他两人不算什么人物。 李秀宁的思虑显是比柴绍周详多了,黛眉轻蹙道:“那人够胆子单枪匹马到高手如云的东溟号上偷东西,怎也该算有点斤两。” 柴绍微笑道:“他是趁东溟夫人和公主离船来会我们时才敢下手呢?” 李秀宁偷瞥了李世民一眼,暧昧地道:“琬晶姐若不是心切要见二哥,仍留在船上,就不会容那贼子偷袭得手,还伤了尚公哩!” 李世民眼内掠过怅歉神色,责道:“秀宁莫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但话也可反过来说,若非那人伤了尚公,我们亦休想得到夫人这至关紧要的一封书信。” 裴寂沉声道:“绍贤侄切莫小觊此人,只看他能打得尚公全无招架之力,可见后来虽给两位小兄弟夺去账簿,想来只是失诸轻敌吧!” 李世民点头道:“此人应是宇文阀的人,论水性,宇文阀内自以宇文成都排首位,不过该不会是他亲来,否则寇兄和徐兄就难以解开穴道了。” 寇仲和徐子陵见包括李世民在内,都不大看得起他们的身手,大感不是滋味。 这时寇仲朝徐子陵打了个眼色。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自知其意,略微点头,正容道:“我们兄弟希望能取回账簿好去办一件大事。” 李世民等大感愕然。 裴寂倚老卖老道:“这账苒关系到各方面与东溟派的兵器买卖,留在我们手上较为适合点。” 李秀宁颢然对两人颇有好感,劝道:“若让人知道账簿在你们手上,只是东溟派巳绝不肯放过你们。” 柴绍则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徐子陵心中坦然,理直氧壮道:“这可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李兄意下如何?” 李世民皱眉道:“我和两位一见投缘,若两位没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大可与我李世民同心合力闯他一闯,将来我李家有成,两位亦可享尽富贵。” 寇仲硬绷绷地道:“李兄的好意心领了。由于我们另有要事去办,只望李兄能把账簿还给我们,再随便把我们送上附近的岸边就成。” 柴绍不悦道:“这怎……” 李世民举手阻止他说下去,细看了两人好一会后,叹道:“假若我说不行,就是不够朋友和义气了。就依两位所说的办吧。但别忘了将来你们改变心意时,随时可再来找我李世民。” 钜龚泽在两人眼前无限地延展开去,湖上烟雾迷蒙,随风变化。寇仲瞧着没入雾中的李阀巨舟,双目茫茫,出奇地沉默。 徐子陵陪他立在大湖西岸,一时亦找不到可说的话。好一会才试探道: “仲少!你没有什么吧?” 寇仲淡淡道:“我可以有什么吗?” 徐子陵听他语气,便知尚未释然,只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仲少你今趟是非战之失,只是给那柴小子捷足先登吧了!” 寇仲一对虎目闪过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沉声道:“我情愿她恨我!”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寇仲旋风般转过身来,握拳叫道:“就像东溟公主恨你般那样恨我,那起码我还可在她心中占个位置。但现在看她对我的离开毫不在意,根本上我们只是为她李阀奔走出力的两个小喽啰,连令她不欢喜的资格也欠奉。” 徐子陵见他说得两眼通红,咬牙切齿,不由想起东溟公主单琬晶,颓然道:“我能比你好多少,你听不到那刁蛮公主只会看上李小子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吗?” 寇仲呆然半晌,转回身去,看着逐渐消散的秋雾,忽然笑了起来。 徐子陵不解道:“很好笑吗?” 寇仲捧腹蹲了下去,喘着气道:“我想通了,所以觉得很好笑。” 徐子陵学他般蹲下,欣然道:“快说出来听听。” 寇仲昂头凝视了他好半刻,才道:“若论才貌,我才不信我们会比李小子或柴小子差得多少。为何他们都不当我们是东酉呢?因为我们欠缺了成就。无论在江湖上又或社会间,没有成就的人都不会被重视。” 徐子陵皱眉道:“但若只是为了别人而去争取名利地位,那不是等若让人牵着鼻子走吗?” 寇仲哂道:“说到底仍是为了自己,被人敬重只是随之而来的后果。大丈夫立身世上,若不能成就一番功业,让宝贵的生命白白溜走,岂不可惜。” 徐子陵哂笑道:“今趟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呢?再不是要当盐商了吧?” 寇仲摇头道:“我要当皇帝!”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什么?” 寇仲霍地起立,振臂高呼道:“我寇仲要争霸天下,建立起万世不朽的功业。” 徐子陵跳起来,伸手摸上他额头。 寇仲生气地挥开了他的手,反抓着他双肩,两眼神光闪闪道:“立志必须远大,做不成时,打个折扣还是有些儿斤两。今时再不同往日了,论才智,我们不比任何人差,论武功,我们欠的只是经验火候。现在我们先去荣阳找素素姐,假若能找到李大哥就更好。一世人两兄弟,你究竟帮不帮我。” 徐子陵头皮发麻,但在这种情况下怎说得出拒绝的言词,只好点头答应。 寇仲一声欢呼,翻身打了个大筋斗,落到丈许外一方大石上,大笑道:“来!让我们先比较脚力,再练习一下拳脚功夫,横竖我们连割肉刀都没半把,只好将就点。” 徐子陵雄心奋起,和他一追一逐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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