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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门时,才发觉城门不但关了,还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门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大汉。 两人作贼心虚,躲到离城门不远的一条暗巷里,坐了下来。 寇仲把抢来的钱袋取出,金睛火眼地借着城门掩映过来的火把光,点算收获。 徐子陵则拔出长刀,爱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点了两遍后,大喜道:“今趟发达了,总共约有二十两白银,不但足够我们到洛阳的旅费,还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窑子。” 徐子陵把刀搁在膝上,不相信的探头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盐运盐和卖盐那么辛苦了。” 寇仲骂道:“真没有志气。二十两便满足得要死的样子。海沙照样要偷,我们就在这里过一晚,明天城门一开,立即去提货走人,唉!希望老刘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 徐子陵苦恼道:“真希望懂得轻功,那就可越墙而去了。啊!” 两人脸色一变,急剧的蹄声,由远而近,头皮发麻时,大队人马在巷外的大路驰过,少说也有百来人,往城门驰去。 不片刻听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扬威!” 另一方答道:“东溟有难!” 两人探头外望时,只见城门处开了侧边的小门,众海沙帮徒策马鱼贯而出。 他们脸脸相觑,但片晌之后,又有几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口,其中一些帮众只是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帮今晚大概会攻击东溟派的大船,我们是否要去通知一声?海沙帮肯定没有半个是好人!”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低声道:“你想到琉球去吗?只是娶得那个小婢已艳福不浅了,来吧!” 徐子陵随他站起来,骇然道:“说不定会给人认出我们的。” 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什么子?噢!记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儿子,即是雌老虎。为了东溟派那些美丽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铺,看!那城门还敞开,我们又有刀,被识破了便杀出门外去,只要走到海边,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凭我们的九玄闭气大法,谁拿得着我们。来吧!胆小鬼!” 言罢大步走了过去。 徐子陵没法,硬着头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后面蹄声响起,四骑疾驰而至。 寇仲见城门处不见了那几个常服大汉,只有十多个衙卒,正狠狠盯着他们,想掉头走已不成,转身向冲来的四骑招呼道:“二爷出城了吗?” 四骑擦身而过,其中一人应道:“大爷和二爷在后面!”接着旋风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吓得忙加快脚步,隔远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扬威!” 其中一个兵头笑道:“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学人去干活,是否嫌命长了?” 众兵爆出一阵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们是谁?为何没见过你们?” 寇仲一拍长刀,装出粗豪姿态道:“二爷是我们的阿公,谢峰是我们的干阿爹,上个月才收录我们的。” 众兵见他说来有纹有路,再不阻拦,放他们出城。 两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门,立即心中叫苦。 原来城门外黑压压聚了几大队人马,少说也有近千人。 由于他们既没有点燃火炬,又个个闷声不响,两人出城后才发觉,已是无法脱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扬威!” 两人同时答道:“东溟有难!” 一名大汉迎过来,低声问道:“那个堂口的。” 寇仲硬着头皮道:“余杭分舵的!” 大汉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绑上红巾,站到那里去,龙头快到了!” 徐子陵见他递来两条红布,慌忙接过。 来到那组余杭分舵的人堆时,两人装作绑扎红巾,低头遮遮掩掩的来到了队尾,竟没给人瞧出破绽。 前面的几个人掉头来看他们,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问话,幸好蹄声急响,一群人由城门驰出,再没有人理会他们。 带头的是个铁塔般的大汉,因在他左右方两人均高举火把,所以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长相威武,背插双斧,目似铜铃,环目一扫,包括寇徐两人在内,都感到他似是单独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其它人各有特色,其中还有位相当美貌的尼姑,宽大的道袍被海风吹得紧贴身上,露出美好诱人的曲线。 那谭勇亦是其中一人,不过排到队尾处,看来其它人的身分都比他高。 那大汉到了分列两旁的部下间,策马转了一个小圈,停了下来。 众海沙帮徒纷纷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边举刀作状,乘机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龙头看来要比我们这两个高手高得多,有机会就溜,什么都不要理了。” 见到这等声势,徐子陵亦心虚得要命,不迭点头。 那海沙帮的龙头勒马停定,喝道:“今趟我们海沙帮是为宇文化及大人办事,酬劳优厚不在话下,还有其它好处。今次致胜之道,是攻其无备,不留任何活口。你们尽心尽力随本舵的头子去办事,谁若临阵退缩,必以家法处置。事成后人人重重有赏,知道了吗?” 众汉齐声应了。 这里离码头颇远,又隔了个海湾,纵使放声大叫,亦不虞给码头的东溟派听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后开溜,才察觉后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声答应,惟有放弃了行动。 此时谭勇和另一矮汉策马来到余杭分舵的那组人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下令出发。 骑马的骑马,没马的人便跑在后面,只恨谭勇堕到队后压阵,累得两人无法开小差,只好跟大队出发。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海边,早有三艘两桅帆船在等候,该处离东溟派巨舶泊岸处至少有三、四里的距离。 寇徐两人硬着头皮,在谭勇的监视下,登上了其中一条帆船。 各人上船后,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预备发动投石机,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缆,只有他们不知干什么才好,非常碍眼。 正心惊胆跳时,谭勇竟登上他们那艘船来,幸好船上灯火全无,否则早给人发现他们是冒牌货。 两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边跳海时,一名大汉拦着他们喝道:一还不给我到舱底把水靠和破山凿拿上来?” 两人吓了一跳,低头钻进舱里去。 早有十多人忙着把箱子抬上来,其中一人道:“还剩下一箱,由你两个负责。” 两人楞头楞脑的摸往底舱去,只见昏暗的风灯下,堆满杂物的舱底再没有人,只有一个木箱子。 寇仲大喜,扑了上去,揭开箱子,只见里面有一个锐利的螺旋巨钻,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帆船微颤,显正解缆起航。 徐子陵帮他由箱内把钻子取出,不约而同把钻尖对着舱底,转动起来。 寇仲笑道:“只要把这条船弄沉,就什么仇都报了。” 徐子陵道:“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关,我们怎都不可坐视不理。待会入水后,我们就跑到甲板去,大叫大嚷,便可破壤海沙帮的什么攻其无备了。然后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抢盐,哈!” 两人愈说愈兴奋,把钻子转动得风车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声,硬在船底钻了个洞。 忙把钻子转回来,当他们要把箱子抬上去时,海水早浸到脚踝的位置。 东溟派的巨舶像头怪兽般俯伏在码头处,四周黯无灯火,只有它在船头船尾点燃了四盏小风灯,凄清孤冷,在海风下明暗不定。 码头一带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紧贴岸边,大部分都在海湾内下锚。 海沙帮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阵之中,到了离巨舶十丈许处,停了下来。 被钻破船底的那条船早沉低了两尺许,只差尺许水就浸到甲板,但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敌船上,竟没有人发觉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头特别暗黑处,手持分派来在箭头扎了油脂布的长弓劲箭,心儿忐忑地等候。 杨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带了破山凿的手下无声无息地翻进水内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为什么这么高!” 寇仲知是时候了,一推徐子陵,点起火箭,在众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画出两道美丽的火虹。 谭勇惊喝道:“你们疯了吗?” 两人齐声大叫:“海沙扬威,北溟有难,海沙帮攻其不备!” 谭勇横掠而来,暴喝道:“又是你两个小鬼!” 寇徐两人把大弓当暗器般使,甩手往谭勇挥去,同时翻身潜入水里。 码头那边已喊杀连天,巨舶离开岸边,望北开去,刚好在爬上海沙帮盐仓后面码头处的寇徐二人身后经过。 两人边笑边往仓后奔去,到了入门处,寇仲一手握着锁仓的铁锁,叫道:“看我的内功!” “呸!” 锁头纹风不动。 寇仲没法,把铁链拉直。叫道:“快拿刀劈!” 徐子陵摇头道:“劈崩了我的刀怎办!”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买把新的,发不了财这一世都是穷光蛋,海沙帮并不是每天都全军出动去作战的呢!” 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来,运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镪!” 铁链应刀而断。 两人同时一呆,不过已无暇多想,寇仲指着泊在后码头最大那艘风帆道:“快把那条船摇撑过来。我去搬货。” 他们分别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风光了。 寇仲躺在堆积于船上像小山般的盐包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哼着扬州最流行的小调,写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懒样儿。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绵的陆岸,别下头看看快浸到甲板来的水位,皱眉道:“我已叫你不要偷这么多了,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塞满了货,船都要快压沉了,不如拋掉十来包吧!” 寇仲吓了一跳,转身把盐抱紧,大叫道:“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我把银子丢到海里去,不若干脆把我的命也丢掉好了。” 见徐子陵不作声,又坐了起来,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动气,这样吧!待会泊岸买衣物粮货时,让我看看有没有人肯高价购买几包吧!” 徐子陵气道:“到沿海产盐的地方卖盐,肯出高价的定是像你那样的疯子和白痴,不同之处在一个乱花钱,另一个是视财如命。” 寇仲哈哈一笑,来到船尾,搂着徐子陵的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何须发这么大脾气呢?哈!我是贪心了少许,但都是为了大家的将来设想,能赚多个子儿,将来便可多点幸福快乐。说不定可筹组一枝义军,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热闹,那时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门斩首来为娘报仇吗?” 又干笑一声道:“看!这条船多么结实,走得多么顺风顺水。” 徐子陵取起长刀,离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踏着也不知叠了多少层的盐包,来到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驾船吗?现在天朗气清,风平浪静当然问题不大,假若遇上风浪,两下子就沉了时,你不要对我抢天呼地才好。” 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头,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这个算无什么策的脑袋早想过所有这些问题了,天色稍有不对,我们就往岸边靠过去,哈!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只是这等小事。” 徐子陵以长刀遥指寇仲,冷冷道:“若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个粉身碎骨,就是永远都开不出来,还笑我在白担心。” 寇仲显是理屈辞穷,痛苦地道:“你要拋掉多少包?” 徐子陵颓然跪在盐包上,叹道:“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照目前的航线走,最终我们都要由大江进入内陆,而扬州城则是必经之路,那时你该知会遇上谁了。” 寇仲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笑道:“我这超卓的脑袋怎会没想及这件事,到时我们漏夜闯过扬州,既可避过官船,又可不与我们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历阳时则早点下船,就地卖去半批货,其余再用骡车有他娘的那么远就运他娘的那么远,完成我们的发财大计。看!这计划是多么完美。” 徐子陵拗他不过,站了起来,径自练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会,拔出佩刀道:“看你一个人像个小疯子般指手尽脚,让我仲少来陪你玩两招吧!” 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错手伤了你。” 寇仲失声尖叫道:“你伤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风寒芒,画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厉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战十式中的“强而避之”,往旁疾移,再运刀格架。 两人就那么拚将起来,不片刻连招式都忘了,纯凭感觉打个不亦乐乎。 也忘了太阳被乌云所盖,海风渐急,还以为是刀锋带起的劲气。 徐子陵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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