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


  仍然是修篁数丛。
  依旧是菊花满园。
  小呆买棹逆江而上,回到峨嵋山区已整整七天了。
  七天来他独坐江边,守着黄土一坯,朝迎晨曦,暮送残阳。
  渴了,掬一江秋水,饿了,搞几株野菜。除外,他就像一座化石般陷入了冥想。
  他知道他这么做是没多大的意义,所以他给自己一个期限——七天。
  他要以七天的时间一刻也不离的陪着绮红。
  陪着她看山、看水、望日出、听虫鸣。
  因为传说中一个人在死后的七天内,他的魂魄尚能凝聚,也能感应,他不愿她孤独、凄凉的渡过这七天,所以他陪着她。
  血已凝,伤亦合。
  这还得感谢展凤上回留下来的药,要不然小呆必因伤口溃痒,终至不治。
  也亏得他根底颇佳,历经数次劫难,重创元数尚能支撑至今,否则换成任何人恐早已死了三遍亦不止。
  风在呜咽,雨丝已落。
  秋风秋雨最是断肠。
  小呆站了起来,因为七天已满,现在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刻。
  他不得不走,只为李员外还在等他,活着等他?还是死着等他?他不知道。
  无论李员外是活着或死了,他都会等。
  因为小呆临走时已告诉了他,自己一定会再回来。
  虽然没有亲口所说,但当他和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他确信李员外已经明白。
  这就是默契。
  一种经过长久时间培养的默契。
  船桅己现,还是那艘载自己来此的船。
  小呆沉默的在石砌小码头边等着它缓缓驶近。
  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船夫们豪迈的笑谑,然而他原本僵凝的脸上却逐渐的升起一种肃杀之意。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条船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人在里面。
  这种感觉很难言传,或许是种本能。
  江湖待久了,很多人都能事先嗅出危险的气息。
  船愈近,小呆内心那种有事发生的感觉愈强烈,甚至他已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有谁在船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来人是友?是敌?
  这个时候“快手小呆”就算是铁打的罗汉吧?他也绝经不起任何激烈的拚杀。
  毕竟经过连番战役之后,新创和旧伤已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连平日的三成也不到。
  万一来人非友是敌,他怎能抵挡再一次的搏杀?
  小呆冷汗已现,他也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再狠、再强的敌人他都不怕,然而现在他只能躲了起来,躲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里。
  因为他必须先观望来人是谁?
  因为他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去做复仇之举。
  船停,人现。
  小呆证实了自己的直觉,从枝叶的隙缝中,他已看到坐丐帮第二把椅子的郝少峰,及“八大天王”九人踩着极小心的步伐,躲躲闪闪的散了开来。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小呆背脊发凉,他也终于相信丐帮的确是惹不起的,谁要开罪了丐帮,不幸和他们结了仇,就如同冤的鬼缠身一样,除了把他们暂尽杀绝外,恐怕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当然搜遍了屋里屋外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困为小呆在他们向屋内包抄的时候,他已滑上了树干。
  火苗窜升,浓烟蔽天。
  郝少峰失去了敌踪,忿怒难当的居然下令火焚了房子,这点小呆连想也想不到。
  那精致的小屋,美丽的盆栽,还有那消磨了绮红一生的书库,就在一把无情之火下付诸灰烬。
  火烧着,映红了小呆的双眼。
  他知道这火必将延续,它将一直烧边丐帮每一分舵。
  然而他现在只能呆呆的看着它们烧,烧掉了他唯一能够回忆的地方。
  泪已流,唇已破。
  小呆心里暗自发誓他必将重建这里,可是他也知道他已无法把一切恢复原状。
  毕竟也只有原来的屋子才装满了温馨,和充满了对绮红的憧憬。
  江水冰凉,小呆的心却在燃烧。
  要不是江水冰凉,小呆真会被满腔怒火焚毁。
  他整个人泅在水中,身上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而绳子的那一颗却连在那条船上。
  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既没再战的能力,也没有体力花上三个月的时候去翻山越岭。
  所以他只有这个唯一能出去而又最省力的办法。
  从落水到现在已整整二个时辰。
  而这二个时辰里,他所靠的就是复仇的意念。
  否则深秋的季节,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一直泡在冰冷的江水里。
  星灿,夜深。
  眨着眼的星星像极了情人的眼睛。
  不自觉的小呆又想起了那张虽不算美,却给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脸。
  为什么人往往在失去对方的时候,怀念才一波波涌现。
  又为什么一切当要开始的时候,希望已然幻灭?
  小呆永远也想不通这些看似复杂却极其简单,极其简单却又复杂难解的问题。
  是不是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痛苦的不愿去想,然而不想又怎么能渡过这漫漫长夜?
  他不能闭上眼,更不能让自己睡着。
  因为江水汹涌,随时都可以掩没一个脑筋不再活动的人。
  所以他又只能想,想船什么时候靠岸,想船靠岸后怎么去打听某些人的生死。
  李员外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也这一辈子没睡过这么高贵、豪华、舒适的床。
  当他的双眼一睁开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全身都痛,痛得像似每一根骨头都碎了般。
  然后就感觉温馨畅快,每一个毛孔都熨贴极啦!
  因为他的鼻孔嗅着的是一种似兰似麝的体香,这种体香只有一个处子的身上才有。
  而他裸露的肩窝正有一张滑腻、柔和、却极美丽冷艳的娇靥枕在上面。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又痛、又舒服,再加上一点点痒麻。
  贪婪的深呼吸几下,因为她的发髻丝钻入他的鼻子,终于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也惊醒了熟睡中的许佳蓉。
  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李员外口不择言的说:“哎……对不起,对不起,你再睡,再睡,这次就是憋死我也不再打喷嚏……”
  许佳蓉倏地抬起头,惊喜、愕了一会道:“你醒啦?!”
  贼笑一声李员外说:“早知道……嘿嘿……我宁原不要醒……”
  白了他一眼,许佳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你这人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昏睡了多久?”
  兀自回味着什么,李员外摇了摇头。
  双手拢发,替他把被子拉好,她说:“你五脏移了位,右手肘脱臼,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好在燕二少及时赶至,再加上展姑娘妙手回春,否则……哼,你这条小命早就到阎罗王那应卯喽……”
  “燕二少?!展姑娘?!怎……怎回事?”
  接着许佳蓉便把李员外失去“空白”的地方,颇为详尽的说一遍,直把他听得冷汗直冒。
  等到他一切弄明白后,蓦然想起一个烦人的问题,于是一张脸快成了个苦瓜。
  许佳蓉一直瞧着他脸上的变化,也一直研究他心里所想,接着她笑了,笑得有些捉狭。
  “你……你笑什么?”李员外像做小偷被人捉到似的惶恐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这个人好像经常闹三角……”
  “什……什么三角?”李员外差点晕了。
  “三角恋爱啊!”许佳蓉歪着头强忍着笑说。
  “什……什么意思?”
  “好啦,你也别装了我的大员外,展凤姑娘早已经把她和你的一段‘假凤虚凰’说给我们听了,你也别害臊,其实那时候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二少他……”李员外差点咬到舌头。
  “你想说什么?”许佳蓉笑了出来。
  “我……我能说什么?我只想睡觉。”说完他真的闭上了眼,并把被子蒙上了头。
  老听人说起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句话。
  李员外虽不是女人,可是他已能体会出这个“公婆”还真是难见。
  自从昨天夜里醒来后,他就一直没再闭眼。
  许佳蓉守在他旁边一个晚上,毫无隐瞒的述说着自己的感情,述说着燕二少和展风一段曲折,甚至也告诉了他她明白李员外绝不是欧阳无双口中的淫徒。
  她无疑是个敢爱、敢恨、敢说的女人。
  碰上了一个这么美,又这样么率真的女人,李员外除了投降外他还能做什么?
  毕竟人家为了他差些失身,毕竟人家为了他险些丧命在欧阳无双的剑下,毕竟人家须臾不离的守在他的身旁三日三夜。
  现在他在等着,等着燕二少和展凤这封“公婆”。
  痛苦的笑一声,李员外对着许佳蓉道:“蓉姐姐。”
  (喝,还真快,连蓉姐姐都喊了出来。)
  “蓉姐姐,待会……待会他们来了,我……我该说些什么好?”
  “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不会说你仍然还爱着展姑娘吧?”
  看样子李员外碰上了厉害的角色,许佳蓉挖苦人的功夫可不比他差。
  “唉,你……你就饶了我行不?娘的,这……这真是从何说起嘛……”
  “你说什么?!”许佳蓉杏眼圆睁。
  “说……我说什么呀!”李员外急忙否认。
  “我明明听见你在骂人。”
  骂人?
  李员外傻了。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喜欢自己的幽默、诙谐。
  怎么现在自己顺口一句粗话,她就瞪起了眼睛?
  “姑……姑奶奶,我那……那只是口头蝉,我怎么敢骂你,又怎么舍得骂你……”
  李员外苦着脸暗道:“娘的,看样子以后可有我受了,还不如早点打根绳子上吊去……”
  四个人。一张床。
  当然躺在床上的人只有李员外一个。
  虽然事情谈开,误会冰释,但李员外面对着燕二少和展凤仍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易容已除的燕二少,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叹了口气道:“怎么,大员外莫非你还在想着那只兔子?”
  “去你的,下回……下回我就算饿死了也不抓兔子了,免得兔子抓不着差点成了二少你的情敌,可怜我打又打不过,长得更没你帅,所以,所以只好拱手把这天仙似的美女让给你……”
  李员外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被人狠狠的扭了一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要死啦……”许佳蓉横了他一眼娇笑道。
  “我……我这是走的什么运嘛,看样子以后连说话的自由也没啦……”李员外苦着脸摸着大腿。
  展凤格格笑道:“大员外,你现在走的可是桃花运哩,蓉姑娘可得好好管管他呀,他那双眼睛听说可达倒过不少姑娘家呢。”
  李员外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他又看到了许佳蓉的手伸了过来。
  以前总是李员外吃女人的豆腐,他没想到女人吃起男人的豆腐来更为可怕。
  “好哇,二少,你……你有了新人马上就把咱这生死老友撇在一旁,妈的!李员外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哇!”斗不过女人,李员外只好找男人开火。
  “老友记,这可是黑天的冤枉,我一直衷心的感谢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哩!”燕二少赶忙解释。
  哼了一声,李员外没有好气道:“嗯,这句话还听的,要不然咱这身伤可就不知找谁去诉苦了,其实比起小呆来……”
  想起了小呆,李员外已失去了说笑的心情,整张脸立时垮了下来。
  上回望江楼一战,小果奄奄一息落江那时好在被展凤救了起来,然而这——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和“快手小呆”的感情。
  每个人当然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于是欢笑不再。
  空气像僵凝了下来,而,每个人的脸上也升起一种阴霾。
  许久后,展凤脑际灵光一闪。
  “我想……我想我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她环视大家一眼后说:“既然绮红为他而死,那么他抱着她离开后一定会回到‘峨嵋山’里,因为他知道绮红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么很有可能小呆也一定会把她埋在那里。”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同意了她的看法。
  然而这只是猜想,没有证实谁也不敢保证。
  “展抱山庄”里的人、丫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因为展凤已下令除了那一道横亘着前院和后院的围墙。
  本来嘛,有兄妹闹别扭会闹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兄妹总归是兄妹,岂有一辈子不相往来的道理。
  可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大少爷展龙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大家忙碌的拆着围的时候,庄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被抬着进来的客人。
  当燕二少见到“鬼捕”铁成功的时候,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展凤虽然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高明医术,但看到了“鬼捕”也只能歉然的对燕二少摇了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她救不了他。
  展凤都救不了的人,恐怕神仙也一定救不了。
  燕二少抱着“鬼捕”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双手颤抖,语音哽噻的在他耳边说:“老铁,老铁,你醒醒,你醒醒啊……”
  “鬼捕”勉力的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燕二少,露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铁,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逃了出来?展龙呢?展龙没和你一起吗?”
  “二……少,看……看到你我……我好高兴,我已……已经证实的……的确是你那因妒生恨的哥……哥哥陷害你的……”
  “老铁,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燕荻把你们关在哪里?展龙是不是和你关在一起?”
  “展龙本……本来是和我关……关在一起的……,后……后来被移到一个我……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你……你告诉我,燕荻的……儿子,到……到底是……是怎么死的?……”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宁死也要追求真象,尤其是办案拿人的,他们绝不甘心怀有一丝疑问。
  “鬼捕”正是这种人,他要证实,他要亲耳听燕二少说,因为这件案子已是他最后,也是永远无法结案的案子,因此他怎能不弄明白而甘心瞑目,纵然他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相信二少绝不是如燕获所说,可是对一个小孩子的暴毙在情理与时间上也未免有着太多的巧合。
  被一个人所怀疑,又是被一个老朋友所怀疑一定是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
  然而燕二少当然明白“鬼捕”是一个耿介正直的衙门捕头,对于他的执着,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老铁,燕翎以项上人头作证。”
  有种如释重袱的表情,“鬼捕’惨然笑道:“既……既如此,铁……铁某可安……安心的去了,最……最怕欠……欠人……”
  “鬼捕”死了,他可说是为了燕二少而死。
  因为他欠过他,欠过他的救命之恩。
  他也欠过展龙,欠过展龙活命之恩。
  他已对燕二少报答过了,用他的生命。
  然而对展龙呢?他又用了什么来报答?
  “鬼捕”铁成功的死对燕二少来说无疑是一种沉种的打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因为在知道一切始作确者是自己的哥哥后,他已打消了复仇之念,甚至已准备今生不再回“回燕山庄”。
  燕荻可以不仁,他绝对不能不义。
  然而现在“鬼捕”死在他的怀中,已让他不知所从。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对亡友交待。
  所以他已陷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中。
  他紧扯着自己的头发,因为他已头痛得难以忍受。
  展凤当然明白他现在内心的痛苦,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燕二少已愤怒的想要杀人,杀掉燕荻。
  他的眼睛已让胸中的怒火烧红,红得怕人。
  他已站在檐下好久,好久……
  从展凤口中得知“鬼捕”的死因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瞪视着深秋灰蝉的长空动也不动。
  经展凤检机,“鬼捕”最少三个月未曾进食粒米,所以他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另外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肌肉萎缩痉挛的可怕的毒药。
  无论是谁有如此残暴狠毒的心性都必须受到报应。
  因此燕二少已有了决定,一种痛苦得让他不得不去做的决定。
  展凤一直默默的陪在一旁,她想劝他不要去,却无从劝起。
  因为她知道像这种男人一旦有了决定,就绝不是自己这种女人可以留得住的,哪怕她有绝对的信心可以留住天下任何的男人。
  于是她只能轻蹑的走到他的身旁,用一种像似鼓励却又无奈的声调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已包含了所有。
  包括了对他的感情,包括了对他的信心,也包括了对他的祝福。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贴切?在这个时候。
  风在林梢打着呼哨。
  一声声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凄厉、发麻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悬崖,也是一座山的山顶。
  它孤零零的耸立在群山怀抱中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燕翎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燕荻两人一块从“回燕山庄”的后门,沿着山道爬上这里来打鸟蛋。
  现在他也孤零零的站在山顶,承袭着山风,回想着童年。
  自记事开始,燕翎就觉得燕获有着双重性格,在人前他是个好哥哥,在人后他总是欺食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完整而属于自己的玩具,因为每当他得到一件新玩具的时候,做哥哥的燕获总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甚至毁得不成模样才还给自己。
  到了启蒙的年龄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每每当自己受到父母或先生夸赞一句,事后就会受到他最严厉的指责踢打,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可是他已学会了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有所表现的个性。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七岁的那年,自己离开了家拜人师门为止。
  如今他已站在此处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望着那条山道等着,等着燕获上来。
  他也知道当然燕获从管家钱老爹那得知自己曾回家留言后一定会赶来。
  因为他们之间必须有个解决,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解决。
  奇怪的是愈到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胸中的怒火愈平淡,平谈得甚至就想立刻下山。
  如果说人和人必须用武力相争当然是一种惨剧。
  就在燕翎几乎放弃一切仇恨的时候,他已看到山下如飞而至的燕荻。
  于是他的心立刻抑止不住的狂跳,脸上的肌肉亦不觉的随着心跳起了一种痉挛。
  是的,他已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没有看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同样是山风冷冽。
  同样是儿时游地。
  同样的二个人却不再年少。
  燕获看起来十分冷静,冷静得怕人。
  燕翎眼中痛苦之色浓郁,浓郁得似欲死掉。
  他们彼此默默的盯视对方,谁也不说话。
  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然而不说话成吗?
  “大哥,燕翎……”
  “住口,你不姓燕,你也不配性燕,拔你的剑——”
  燕翎刚一开口就被燕获冷峻的打断。
  痛苦的长叹一声,燕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
  “不能?!”
  “是的,我……我不能,虽然我曾经痛苦的希望我能,然而……然而,我们总是兄弟呀!”
  “兄弟?!哈……哈……你有没有弄错,谁是你兄弟?兄弟会谋害自己的亲侄子?快拨你的剑,今天我倒要会会江湖中人人称最的燕二少到底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侄儿之死实在是天意,大哥你误会了……”
  “误会?哈……哈……多大的误会,有谁会相信你所说的误会?”燕荻狂笑着对着天际又遭:“儿啊,你看看,你张大眼睛看着,爹为你报仇,爹为你报仇啊……”
  燕翎不觉后退二步惶声道:“大哥,大哥,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燕荻暴烈的吼。
  “这……这件事的真象你……你可以去嫂子家问姨妹,姨妹亲眼看……看到侄儿暴毙……”
  燕获蓦然止住狂笑,他冷酷又残毒的看着燕翎,然后说出了让燕翎差些昏厥的话来。
  “问你嫂子?!难道你会不知道‘洞庭君山’全家一十八口无一幸兔的葬身火窟?”
  机伶一颤,燕翎整个人连站也站不住,“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
  他的声音细弱得像游丝:“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当然知道燕荻之所以百般陷害自己,只不过因护生恨而已,他恨的对象也只有自己一人,燕荻也绝不会残暴到镣死别人来掩饰他对自己的一切所为。
  他既然没理由,也没可能这么做,那么,那么“洞庭君山”一十八口惨案又怎么会发生?
  燕翎坠入了万丈深渊,他只能喃喃念道:“怎么可能?”这四个字。
  这是一个人心神最恍惚的时候。
  更是最脆弱,最无法的防备攻击的时刻。
  于是一把剑,一把燕获手中的剑突然毫无预兆,像来自虚无般的出现在燕翎胸前心口的位。
  这是要命的一击。
  因为出剑的时间、位置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燕翎不是神仙,神仙也很难躲过这一剑。
  燕荻的武功绝对不是燕翎的对手。
  这一点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很明白。
  所以他苦练这一剑整整花了二年的时间。
  一个人肯花二年时间去练只有一式的剑招,那么无疑的那一剑一定是别人躲也躲不过的一剑。
  因此剑一出,血也溅。
  燕翎的鲜血溅出,他已倒退到悬崖的边上坐倒地上。
  虽然他没有躲开这一剑,却在千钓一发的刹那避开了心脏要害。
  他看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燕荻,心里已明白死神也正一步步的接近自己。
  刚才的一剑已经伤及燕翎的内腑,鲜血亦染红了他的一件长衫,当长剑再举之时,他竟然发现自己虚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获,一时之间难以提气运功阻挡。
  于是剑再至,直指咽喉。
  含着对天地间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奈,燕翎惨然一笑的闭上了眼,甚至挺起了胸。
  他已准备死,死在自己兄弟的剑下。
  他既不能无愧于朋友(鬼捕),当然只有死才是最好的一种偿还。
  他既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当然也只有死才能无愧于世人。
  剑再至,血必溅。
  剑已击身,刺入了飞身而至老管家钱老爹的胸腹。
  血再溅,那是一腔热血,为主而孝的忠义之血。
  燕荻,燕翎同时惊愕。
  “不……不要抽剑,大少爷,老仆有……有话说……”
  剑抽人必亡。
  燕荻惊退数步,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的看着这头发已花白的燕家三代忠仆,同时悲凄道:“老—…·老爹,天啊……”
  ——钱老爹六岁人燕家,至今已六十七岁,六十一年当中他为燕家付出的当然已不只是“主”于“仆”的感情,而燕荻、燕翎对他的尊敬也早已超越了表面的关系。
  “大……大少爷,你……你绝不能杀二少爷……”
  钱老爹冷汗涔然,一张满布风霜的脸上已因巨痛而扭曲。
  “老……老爹,为什么?为什么?您……您知不知道他杀了行儿?您知不知道这个野种为夺我燕家产业已杀了行儿?!”
  燕荻痛苦的无以复加,他惊慌失措的望着他,并且已想起钱老爹自小对自己的疼爱。
  是的,钱老爹一向较为疼爱燕获,小的时候凡是好吃的,好玩的往往燕翎要不到,只要燕荻开口钱老爹从来没说个“不”字。
  凄然一笑,钱老爹痛心的说:“大……大少爷你误会了……谁……谁告诉你二少爷非燕家血……血脉?”
  “误会?!有什么误会?老爹,那是我亲耳听见的……”燕荻脸色已变。
  “你……你听见了什么……什么?”
  “我……有一次听见我娘对爹说‘早知翎儿这么难带,还如把他娘接来算了。’,何……何况爹娘还……还有您一向就对我较为钟爱,由这许多地方看来他……他当然是野……抱来的…!”燕荻已有了疑虑。
  老泪纵横,钱老爹靠坐在燕翎的臂弯里,吁叹一声道:“大……大少爷,你……你可愿听实话,你可……可相信老爹?”
  燕家代代单传,而且所有的男主人寿命从未超过四十岁,这或许是种巧合,却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兄弟俩父亲这一代成婚颇早,然而一年、二年、五年、十年过去了,女主人始终不见有喜,这种情形当然能把人急死、逼疯。
  虽然他们的父母鹣鲽情深,但“无后为大”的观念,已让这一对夫妻陷人了恐惧的阴影中。
  于是“惜腹生子”的计划在女主人坚持之下有了决定。
  于是谁也不知道燕家主人在外面有了一房。
  然而又是一年过去,燕家夫妇由满怀希望变成了郁郁寡欢。
  不得已的情形下他们收养了一个二岁的男童——燕荻。
  世事难料,在大家已放弃了希望的同时却有了消息,燕翎在半年后出世。
  没有感情的结合绝对是种悲剧,燕翎的母亲在拿了一笔为数颇丰的赏银后默默离去。
  或许是一种补赏的心理,燕家夫妇及老爹自小较疼燕荻,另外燕翎体弱多病对从未带过孩子的女主人来说当然是种沉苛的负担。
  燕翎的生母思子心切,不只一次的表明欲不计名份、地位想回燕家,却遭男主人严词拒绝,最后终至郁闷而死。
  这本是个秘密,一个目前只有钱老爹知道的秘密,因为燕家夫妇均英年早逝。
  然而这个秘密却在燕荻断章取义,自以为是的情形下演变成了一个兄弟阅墙的惨剧。
  “原告成了被告”,白的变成了黑的。
  燕荻望着钱老爹胸腹间的长剑,一步步后退……
  他的脸连一丝血色也没有,惨白的像一张白纸,并且全身如道电击般的动颤抖不已。
  钱老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捧子一样重重的擂在他的心上,他已无法承受此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口口声声骂别人“野种”,最后自己才是真正的“野种”。
  所以他自己开始有了令人发毛的笑声,渐渐的那笑声又变成了一种刺耳的狂笑。
  终于他已无法停止那种狂笑,同时他的眼神亦逐渐空茫……
  他摇摆踉跄的离开了山崖。
  风仍在呼啸,只是风声中多了一种悲惨的狂笑,以及一声声“野种,我是野种,我是野种……”的喊叫。
  钱老爹的嘴角已渗出血迹。
  他艰难的用暗哑的声音说:“二……二少爷,大少爷他……他这次是……是真的疯了……作……作孽啊……”
  燕翎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重铅,他焦急万分的道:“老……老爹,您休……您休……休息会,不要说……话,我扶您下……下山。”
  悲戚的摇了摇头,钱老爹说:“没……没用啦,老爹我……我终于不……不负燕……燕家三代……”
  死有很多种,求仁得仁的死怎不令人肃然?
  这个老人含着一种湛然的微笑死在了燕翎的臂弯,诚如他所说,他不负燕家三代,死得其所,死得其时,更死得壮烈,死得令人肃然起敬。
  随着马车的颠簸,小呆混身的骨头似欲散裂。
  从船一靠岸后他就隐蔽了行踪雇了这辆马车一路飞赶,他这么急巴巴的赶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必须早点见到展凤,因为只有展凤才能早日治愈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创伤。
  因此他的目的地当然就是“展抱山庄”。
  “客官。”赶车的汉子朝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喊了声。
  “什么事?”小呆靠在几十个松软的靠垫上懒声应道。
  “是这样子的,客官,我们人可以不吃不喝拼命赶路,可是畜牲总得停下来喝喝水、加加料什么的,要不然还没赶到地头,它累跨了四条腿一蹬,这……这往后咱们老小靠什么过活?……?
  赶车的啰嗦,却也说得是实话。
  “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前……前面十里外有家野店,客官您呢就下车活络活络筋骨,撒泡尿什么的,咱也趁机给咱这匹‘黑毛’喂喂草料,这耽误不了多少时候,您瞧这样行不?”
  不行成吗?
  小呆虽然没有尿要撒,也只好答应,要不然马真半路累垮了,前没镇后没城的上哪再去雇车?
  没有招牌,更没有酒店。
  三间茅草房子矗立路边却颇醒目,尤其对赶路的人来说,能停下来在这儿歇歇腿,喝碗茶或者来壶酒,再切些山鸡,豆子等小酌一番,恐怕“悦宾大酒楼”也没这儿舒适。
  这就是赶车所说的野店,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店。
  野店是野店,可是当小呆跨出了车厢却发现这家店已有三个江湖打扮的中年大汉,在那据案狂饮。
  既然有一段时间耽搁,小呆当然进了这家店,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还没坐定他已发现三双透着怪异的眼睛扫向自己,这个时候小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强压住那被人一直“瞄”着的心火,自原自的招呼掌柜。
  “啥子事?”
  跟野人似的掌柜,满头乱发,满脸横肉,从里间行了出来,一面紧着裤腰带一面还真“客气”的问。
  “你是掌柜?!”
  “怎么?!不像?!”
  敢情这还真是独家买卖,掌柜的态度把人吓死。
  碰到这种山大王,棒老二似的掌柜,最好的方法就是少开尊口。
  小呆只要了壶酒。
  酒至,杯满。
  尚未就唇,赶车的在外头弄好了草料,喂完了马匹,也行了进来。
  然而他却诧异道:“咦?!什么时候掌柜的换了人啦?奇怪,前些日子我还打这儿经过,也曾停下来,那时候……那时候掌柜的还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啊?……”
  “咦什么咦?妈个巴子,人就不能有灾、有病、有个事情这儿掌柜的发了财搬走啦,现在是我开这片店,你爱来就来,不爱滚蛋。”
  自古贩夫走卒,成年在外面跑码头的人都晓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
  赶车的别看他嘴碎,这时候硬是不敢再哼一声,付了买食的钱拎起包好的卤味,出了店门。
  看样子在他想还是自个儿的马车上较为舒适。
  小呆的听觉一向不差,一个像他这样的高手听觉怎会差?
  虽然只是短促而极为轻微的声音从后头传出,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已经碰上了不得不管的事情。
  那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在准备呼救的时候突遭人捂住嘴巴所发出来的闷哼。
  一个野人似的掌柜,三个阴阳怪气的江湖汉子,再加上原本开店的年轻夫妇没有露面……
  小呆想都不用想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救……唔——”
  又是一声飞哼,这回的声音更明显。
  推开椅子,小呆慢慢站了起来。
  “干什么?!”那三名大汉中的一名突然伸手一拦,语意不善。
  “到后头尿尿。”小呆嚅声道。
  “外头尿去。”那人显然没有想到小呆会这么说,愕了一下才回答。
  “不……不太好吧!我……我又不是野狗……”小呆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说。
  “哪那么啰嗦?!你不原意就尿到裤子上好上。”那人豹眼环睁吼道。
  “这……这太离谱了吧,你……你又不是这的掌柜,难道我借……借用一下茅房你也要管?”小呆装起温来还真像。
  这可是实情,那人一时为之语塞。
  “掌柜的你这可就不够意思啦,我借你的茅房用用又不是借你的老婆,干嘛那么小气?何况有道‘肥水不落外人田’,我这肥水可是蕴藏了许久的上等货,别人想都想不到,哪有你这种死脑筋的?……”小呆连珠泡似的语气已变。
  “妈个巴子,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掌柜的被小呆一阵抢白根本没听出小呆话里的挖苦。
  “可是我刚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你提着裤腰带从后头出来,莫不成掌柜的你尿尿都尿在房里?这可不太卫生吧……”小呆淡然的讽道。
  这回掌柜的可听出了人家话里含意,不觉暴吼:“‘妈的蛋,你这王八羔子要再嘴里不干净,老子就把你丢出去——”
  摇了摇头,小呆自语:“啧、啧,我这可真进了黑店。”继而又道。“我说掌柜的,你不让人尿尿算了,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嘴里不干不净的是你啊,我的野人大哥,敢情你后头藏了人家的大妹子,要不然干嘛那么紧张?”
  “我阉了你这小王八蛋——”
  掌柜的话没说完,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暴伸缠向小呆的颈子。
  小呆的手永远最快,哪怕他身负重创。
  就在掌柜的双手暴伸之际,小呆已经横掠了二步在那三个江湖汉子还没弄清怎么回来的时候,他已扳倒了他们三人。
  回过身低下头,掌柜的双手已落空。
  这时候小呆的拳头已经重重的击在一张凸起的大肚子下。
  没有一个人那部位挨了重击叫得出声和站得起来,所以掌柜的痛弯了腰,双手捂住要害,额际冷汗已一颗颗像黄豆滴落。
  “阉了我?!你他妈的晕了头啦,老子没阉了你就算你祖上烧了高香,你们这些江湖末流——”
  小呆的话说完,他已穿过了门帘,站在了后头一间像是卧房的门口。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和李员外有着同样一付身材的微胖男人背对着房门口正弯腰从地上拉起裤子。
  李员外?!
  小呆心里一惊,但随即释然,因为他已看清了那个家伙屁股上一块疤痕。绝不是李员外的胎记。
  至于床上,果如所料,一个女人衣衫尽碎仰躺在那,口里塞了一团破布动也不动。
  小呆耐心的等着,等着那人穿好裤子。
  而那个像李员外的人仍未发觉有人站在门口,一面紧腰带一面滴咕:他奶奶的,这娘们还真不经压,老子才只不过是第二号,你他妈的就挺了尸,外头还有三个,这会已拍桌子砸板的催人了,待会这残局还真不晓得要怎么收拾……”
  小呆看着这个像极了李员外却又不是李员外的人,心中怒火已烧至眉毛。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看着对方,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寒霜满布,杀机隐现。
  现在这个人微圆的脸上有种见到鬼的神情。
  “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小呆实在懒得多问,可是他想知道这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合。
  “我……我是员外李,丐……丐帮江南总监察,识时务者最好莫管闲事……”
  小呆才真是遇见了鬼。
  不过没见过李员外的人是真有可能被对方朦过,奈何这眼睛长在屁股上的李员外又怎么可能骗得了小呆?
  不谈别的,连李员外屁股上有着胎记小呆都知道,这家伙岂不是撞正了大板,盖得离了普?
  马车又再颠簸。
  车厢里小呆仍然靠在十几个舒适的软垫上,冷眼瞅着对面鼻青脸肿的假员外。
  他心里在想着“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句话说得可真一点不错。
  而这位假员外动也不敢动的缩在车厢一角,心中忐忑不安的也在想着小呆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独独留下了自己一人?
  “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嗯?”小呆的声音一响,那黄维德心头蓦然一震。
  “我……”
  “刚才那三十个耳括子是说荒的后果,如果我再听到一句假话,对不起我将你的耳朵开始到你身上所有的器官割完为止,你能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你好自斟酌,看着办吧,另外我可告诉你我有把握分辩得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小呆能把人看穿似的道。
  “我……我叫黄维德。
  “我看你该叫缺德才对。”小呆摇了摇头道:“你们也真够狠,杀了人家丈夫还想轮奸人家老婆,这……这世上怎么有你们这群人渣、蓄牲。”
  “阁……阁下贵姓?”
  “少攀交情,他们成了死人,我保证你也活不了多久,留下你是因为我要赶路,以及我有话要问你,现在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想到冒充李员外的?”
  “因……因为很多人都说我很像他……”
  “你见过李员外?”
  “见……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
  “两……大概两年半前,在……在扬州二十四桥。”
  小呆面无表情,其实心跳连连。
  因为两年半前他正和李员外及欧阳无双三人在扬州一带。
  “当时只有李员外一人吗?”小呆不着痕迹的又问。
  “不……不是,还……还有一个笑起来很美的女人在他旁边。”
  “笑起来很美的女人?”
  “是的,那女人真是过瘾……”黄维德似乎坠入了一段美妙的回忆里,根本没想到其他顺口而出。
  ——像欧阳无双那样的女人当然令人难忘。
  过瘾?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男人对女人下出这种评论?
  小呆蓦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来。
  那就是自己和欧阳无双再重逢的时候,她居然会要自己去杀了李员外。
  对这件事他始终不相信欧阳无双的话——为了彼此的相爱而要消除心中的阴影。
  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欧阳无双真正要杀李员外的原因。
  男人都喜欢说一些自己得意的事情——尤其是风流韵事,于是他们往往就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小呆很技巧,也颇感兴趣的套问着。
  “你说的过瘾有多过瘾?娘的,像你这种成天遭蹋人的混蛋恐怕碰到了母猪你也能说过隐。”
  “我……我……你和李员外是朋友?”这家伙也突然想到有些惊慌的问。
  “不,他曾经是我的敌人,我想杀了他,他也想杀了我。”小呆木然道。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于是说者口沫横飞,忘了自己命在旦夕。
  而听者目现惊讶,早已恨不得剥他的皮。
  小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象。
  原来欧阳无双失事的当天晚上是中了一种手脚可轻微移动,眼睛却无睁开的强烈媚春药。
  因此他虽然看不到对方,却能感觉出对方的身材、特征。
  所谓特征当然是她一直想要看李员外的屁股的原因。
  也难怪她一口交定是李员外。
  小呆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早就硬扒了李员外的裤子给欧阳无双鉴定,毕竟李员外那上面的玩意是平滑的一块胎记,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浮的瘰疬。
  这两种不同的“表记”差了十万八千里,相信欧阳无双当可轻易的分辨出来。
  所以整件事情就是这么阴错阳差,指鹿为马的混淆不清。
  当然要怪也只怪李员外,早在欧阳无双提起“记号”的时候他没弄清是什么记号。
  否则莫说给人鉴定,就是要他光了屁股游街他大概也做得出来。
  毕竟那样一来,他也就不会轻易的背上淫贼、叛帮、被人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更不会有人为了十万两赏银争得头破血流,命断黄沙。
  当小呆的脚踢在了黄维德的下阴,他才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当。
  他冷汗直流,语成不声的道:“你……你到……到底……是谁?”
  “‘快手小呆’,李员外的兄弟——”小果又在同一位置补了一脚,当他已确定“它”这一辈子已无法再“过瘾”时才冷冽的说。
  “你……你……你不是说……和他是……敌……”
  “是你没听清楚,我说的是‘曾经’两个字。”
  黄维德晕了过去。
  不知他是痛晕了过去?还是听了小呆的话才晕了过去?
  “有心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小呆又靠在了十几个软垫子上,他慢慢的咀嚼这一句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颇感心尉自己没一时冲动宰了这黄维德。
  现在他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希望李员外没死。
  而且最好能早点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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