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雪深冤苦夺宝


  在远方,在尤晶的眼里,雪却是黄的,偶而也是红的,象血。人在无边的血海里走,那是不自在的,沉重的压力使你一刻也轻松不了。她自从得了吴畅再传神功,虽然感到了新的生意,但心头还是有块搬不下去的石头。这石头长不太大,仍让人难以安宁。
  方子玺似乎也看出妻子的不快,便劝她放开眼光。不要钻牛角尖。他已经穿过了痛苦的险途,不愿妻子再陷进去。人生在世不易,何必背着那么沉重的包袱呢?如此又怎样呢,这并不损害她的。自己若看不破这一点,那妻子的心灵上岂不雪上加霜?这是不公平的,特别是她的瘦肩上还挑着复仇的重担。这都是自己无用,连累妻子。他的眼睛有些发热,感到对不起妻子。世道这样难过,再往自己的亲人心上插把刀子,那还是人吗!
  他看着妻子娇柔的身躯,大起怜悯之心,双倍的灾难落到自己身上,该多好呢!
  他有些动情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温柔地说:“雪妹,你如此刚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叫你。没有你,我寸步难行。”
  尤晶幽叹了一声:“可我对不起你呀……”
  方子玺忙道:“雪妹,你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也是这个该死的世道对个起你。这一切本来该百倍爱护你的,可它们走向了反面……”
  尤晶扬起了头,极力目视着前方,仿佛要看透自己的灵魂。
  在雪天里,她的笑是那么惨淡,秀丽纯情收起了它们的风帆。她抱了一下自己的肩头,似乎有些冷。
  尤晶,这个美丽的女人,变化可谓大也。人生光华似雪,一旦受损,很少有能逃掉的。那来自黄土地深沉的怒视,会使全部的美丽萎缩。女人是水做的,远不如“女人是泪做的”确切。女人的这一命运目前仍没有彻底改变。
  前面的雪花又在风中旋了起来,似风车。方子玺拉紧妻子,两人在雪中奔行。
  两人的轻功佳妙,在雪上行,犹如一对仙鹤。那美丽的翅膀是奔行的影子,那脚印是流淌的小河。尤晶被丈夫挑着奔行,感到不少温馨,但心头仍有些冷,这让她无可奈何。
  目前,方子玺还没有察觉,尤晶是时常暗自流泪的。泪是什么,她说不太清楚。
  夫妻急走狂行,飞掠了大半天。到了石头城(现南京)。南京是帝都,大街上的旧雪刚被扫去,又落新雪,象绒儿,又似嫩芽初生。四周的楼台殿阁一片雪白,万种气象尽在雪中。
  他们无心旁顾其它,连忙直奔公堂衙门。
  公差都是一副冷面孔,他们去寻找父母的下落,不是被训斥一顿,就是带搭不理的。
  两人虽饱受在气,也只有忍着,强作笑脸。差不多跑遍了京城的大小衙门,他们才打听到父母下了大理寺的死囚牢。两人的心几乎凉透,同时又怒火烈烧,这哪里还有天理?
  尤晶见丈夫的面孔抽搐,知道惊恨到了极点。她压住心中火,轻声问:“要劫狱吗?”
  方子玺摇头道:“不能乱来,这里是帝京,我们不能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尤晶有些急了:“那就干等着吗?”
  方子玺叹道:“自然不能等,我们只有下手越快,救人才越有希望。”
  “除了劫狱,还有什么办法呢?”尤晶疑问。
  “劫狱不是最好的办法,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不能这么干的。牢房的周围有重兵把守,我们纵然能把他们带出死牢,也难脱身的。弄不好父母会因之而死,我们岂不什么也没得到。为今之计,唯有智取。”
  尤晶有些不解:“怎么智取呢?”
  方子玺道:“官场上的事我还懂一些,虽然我一直十分憎恶这一套,但到了这步田地,再也无法清高了,否则就不孝而可笑了。”
  尤晶不明白官场上的事,有些茫然。
  方子玺说:“我们先去找个有权势的,让他出来替我们说话。这是上策,也许因之可以成功呢。”
  尤晶更不解了:“我们落到这一步,什么有权势的人会替我们说话呢?”
  方子玺说:“这就牵扯到官场上的事了。只要我们去重金贿赂他们,没有买不通的路。”
  尤晶点了点头,但马上又问:“钱从何来?”
  方子玺说,“钱自然从有钱人那里来。”
  “再去偷吗?”尤晶惊问。
  “这是无法之法,怪不得我们。偷也没什么不对,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没几个好东西,他们失点钱财算不了什么。”
  尤晶摇头说:“钱财未必能动人心,若有什么稀世之宝就好了。”
  方玺心中一动,豁然开窍,笑道:“雪妹,你真是太美了!你片刻的思谋,赶我半辈子想的。对,我们就去搞它一件无价之宝。”
  “到哪里去搞呢?”
  方子玺说:“江湖传言,沈万山有一件无价之宝——聚宝盆,我们何不给他偷来呢?”
  尤晶苦笑道:“这样的传言多半是假的,若沈万山真的有聚宝盆,怎么不见江湖歹人找他的麻烦呢。况且只要宝不要命的人江湖上多得是。”
  方子玺说:“你担心的有理,但也不是没人找过他的麻烦。据说聚宝盆正气浩然,邪逆之徒根本无法靠近,所以,有想占为己有的人也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故而外人少见抢宝之人。”
  尤晶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得不到呀?”
  方子玺摇头道:“我们不是歹人,为什么得不到呢?雪妹。你天才灵秀,又身负重任,我想异宝若有灵性,会原谅我们的,它不为我们伸冤所获,放在那里也没有用处。”
  尤晶低头沉思。没有吱声,这一厢情愿的念头,又怎么靠得住呢?但想得宝,又不得不这么做,自欺欺人。人到一定的时候,是多么无奈阿!
  她心中凉煞煞的,仿佛被塞进了一块冰,人的意义就在这里吗?生与死同样这般腐朽,为救人,又能有何法?她感到一种被遗弃的怆然,笑都难有个好样来。
  沉默了一会儿,扬起了头,此时此刻,为已为人,自己都得走下去,没有后退的权力:“往好处想,奇宝在握,献给谁呢?”
  方子玺说:“我想好了,朱皇帝比较信任刘伯温,我们就把宝贝献给他。只要他肯出面为我们说话,一切都好办了。”
  龙晶心里还是不踏实:“听说刘伯温是个清官,不肯受人礼物。珍宝他又如何能收呢?”
  方子玺笑了:“爱妻放心,他不会拒绝我们的,只要我们献的是荣宝盆。刘伯温是个比较清明的人,但他有个癖好,特爱古董,聚宝盆乃世间唯一之稀奇之品,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尤晶叹了一声:“他若收下异宝,那人们岂不陷他于不清不廉了吗?”
  方子玺冷笑一声:“我们的冤屈又有谁知呢!献他不行,那我们就直接献给朱皇上,让他放人!”
  尤晶苦笑着摇了摇头:“皇上难道还会贪赃枉法吗,那样会把一切搞乱的。”
  方子玺说:“不久前.我还挚信皇上是圣明的呢。而实则不
  是,为了他自己,他可以把许多无辜杀死。这是什么圣明呢?”
  “既然你看透了一切、那还怕当乱臣贼子干什么呢?”
  方子玺“咳”了一声:“还不是图个心静吗,谁想被人指着脊梁骨过日月呢?”
  尤晶没言语,有些伤感.胸中犹如热水奔流,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日月还叫生活吗?
  她扬脸细看了丈夫一会儿,真想扑进他怀里哭一阵,女人忧郁长了会得病的呢。
  她伸手摸了一把他蓬乱的胡须,差一点落下泪来。以前丈夫的嘴巴下是不会这么黑乎乎一片的,日子一乱,什么都顾不得了。
  方子玺也动了感情,猛地搂她入怀。这时候,夫妻心心相印,比什么都可贵呀!
  “雪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尤晶“嗯”了一声,泪儿滚了出来,那么热烈、奔放,止都止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身上泪也太多了,一旦泪流干了,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有什么,心里空荡荡的,理不出一点头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平静下来。拐了一个弯,进了一家饭铺。两人简单吃了一点儿,坐在那里不想动了。也许几天来他们动得太多了。
  方子玺冲妻子温和地一笑:“雪妹,这要是有太阳,一定是夕阳西下了,那该多美。”
  尤晶凄然一笑:“平安待在家中也许更美,我们一样也做不到。到哪里去寻沈万山呢?”
  方子玺说,“用不着找他,聚宝盆不会带在身上的。人有去处,宝亦有地方。”
  “在哪里呢?”
  “就在城里,沈万山在这里有个赛处,那是个挺不错的地方,我曾经从他的门口走过,那地方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更不会了。”
  尤晶心中一喜,面露喜色,笑道“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吧?”
  “别急,天黑下来再去不迟,有整夜的时间供我们利用呢。”
  尤晶点点头,轻笑不语。两人温柔地注视着对方,享受着片刻的温馨。
  外面零星的雪花儿还在飘,两人不约而同地听那雪声,似乎要从那雪声里听出沉重的轰鸣来,听出生命的乐章。雪花儿也许没让他们失望,好象告诉了他们什么,两人会心地笑了,笑得那么静,那么深,犹如潭中水,没有一点儿波纹。这是美丽生命最动人的回响,聪明人才明白。
  夜色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终于来临了,他们迎着风走进雪地里去。有钱人这时也许正偎着红红的炭火吟诗弄赋,他们却要去“工作”了。
  寒风吹来,刺骨地冷,方子玺不由打了个颤。他斜眼看妻子,她却扬起不屈的颅。
  他心中一热,感到深刻的鼓舞、激动,女人啊,你的美在无言的行动中。他感到妻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推着他前行。他想再一次揽住妻子,手伸了出去,终于忍住了。非常时刻就要到了。还是冷静一点吧。
  两人加快了步伐,穿过一条东西大街,进入一条僻静的胡同。向东一拐,眼前陡然一片开阔,方子玺一阵激动,指着前面的大门小声说:“这就是沈万山在京住所,很少有人知道。看外表,也没有什么。据说,里面不寻常。”
  尤晶看了一眼丈夫,说:“有什不寻常?”
  “很可能是很豪华吧。沈万山是京城巨富,在全国也富出名来了,住处能不讲究吗。”
  尤晶没吱声,但看门前两棵松,也不怎么景气,虽然雪遮盖了它们多半的缺点。
  两人上到高大的黑漆门前,尤凌晓用手轻敲了两下,他怕被别人听见,用力极轻,又不得不敲,到时若被沈万山撞上,也好说自己敲过门呀。这虽是小动作,足见方子玺还不是骗子。院内没有回响,他放心多了。
  两人稍微放松了一下,拧身飞起,轻飘飘越过了高墙。尤晶的轻功说不出的美妙,犹如雪雾般轻盈灵动,举手投足又充满快活,没有一丝儿哀愁,完全是积极主动的。他们落人院内,感觉完全是另一回事。
  院内几乎是光秃秃的,不见树木,房屋也特别低矮、小气,与沈万山金闪闪的名气全不相符,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他们四下一扫,见两屋之间有一窄道通向后面,两人急身走过去。用不着怀凝,这院子是相当大的,里外的忌次一时也难分清。
  他们走过窄道,看见一片碧波荡漾的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它竟然没有结冰,也算是一奇。是温泉吗?
  两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许多大小不同的房屋,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叹息,两人吓了一跳,不是怨妇不会发出这种哀绝疹人的声音,就如地狱里冒出来的气泡。
  他们静了一会儿,寻声走过去。在房屋问穿行了片刻。他们豁然看见一片塔林,宝塔都是木头做的,大小不一,按八卦五行方位排列。塔上覆盖着雪,一片白森森的,在中间戊土的方位,存一奇形塔,塔顶是颗人头,整个塔儿象人又似主塔。他们不知在这里放些宝塔何用,但却感到了异样,塔林深处似乎有股阴气向外飘散。阴气至冷,让人受不住。
  方子玺功夫不弱,在塔林边却直打哆嗦,仿佛有只结冰的手在他身上摩搓。
  尤晶得吴畅再传神功,非方子玺可以比,虽然她也感到了那至寒的阴气,却不觉怎么冷,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沈万山在院子里弄这阵势干什么呢?难道聚宝盆就在人形塔中。
  这无疑是最奇妙的联想之一,她不由一阵激动。纵然珍宝不在塔中,这种合理的想象也是上乘的,它闪烁着女人特有的智慧之光。
  她瞟了一眼颤动的丈夫,遗憾不能给他什么帮助,叹了一声,小声说:“这里有些古怪,说不定聚宝盆就在人形塔中。”
  方子玺强笑道:“若是两人具有同样的念头,这主意一定不错。你还看出什么?”尤晶摇了摇头。
  方子玺忽发奇想,笑道:“这塔林是座厉害的大阵,沈前辈在此设阵可能是告示天下人,能破此阵者可得聚宝盆。”
  尤晶吟声道:“那朝廷何不派兵来扫荡呢?大阵总抵不住重兵吧。”
  方子玺说,“聚宝盆乃异物,垂示着天象,皇上可不敢与天作战,异宝都克主,皇上更不想因之带来坏运气。”
  这解样有些牵强,但他找不到更动听的理由了。
  那幽长的叹息忽儿飘来,两人顿时不言语了。叹息消失,一声刺响传出,极似狼嚎。死寂了一会儿。又传来极冷的声音:“小子,你刚才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你是永远也想不到的。聚宝盆乃天地灵气所生,你们得不到它的。还是快点滚吧,免得把小命丢了。
  方子玺静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有冤欲伸,还望前辈原谅我们有不洁之念。”
  “嘿嘿……哈哈……”一阵怪笑从塔林中传来,又似从天上落下,“聚宝盆象征着大明国运,是你花言巧语能得去的吗?
  两人一惊,好久没有说话。如此看来,那问题倒严重了,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怕难活着离去了。
  果然,那人又道:“该你们倒霉,你们知道得太多了,小命儿就留下吧!”
  两人心中一恼,尤晶斥道:“你别想谎言骗人,没有人信你的。
  命是我们的,要留要走,还轮不到你作主。”
  那人冷笑道:“你的口气不小,在这里,可是要凭本事活命的。”她的声音飘忽不定,鬼气森森,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尤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没有吱声。这时候最要紧的莫过有个好心境,斗嘴是不顶用的。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使自己轻松下来。淡忘自己,把感情寄托于雪中,最好觉得自己就是一朵花,那么飞洒、轻灵。
  方子玺不这么想,他以为有必要解释一下,诚恳地说前辈,我们来此亦非得已。请放心,我们不会传出去什么的。”他明知此举多余,还要这样做,唯此才能安心。
  对方并不理会这些,声音实在了许多,显然她靠近了他们:“你们两人认命吧,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你们也不例外。”
  方子玺感到一种气势逼来,却没发现人在,不由心惊肉跳。对方的武功看来高明之极,他只好凝神待敌。
  尤晶说:“我们若会认命,就不到这里来了,我自信能创造例外。”
  “嘿嘿……”一阵阴极的冷笑,“丫头,你胆子倒壮,这一点有些象我,可你的命不好,注定活不长,这是我们的不同。”
  尤晶冷笑道:“你也许老了,我还年轻,这难道是相同吗?”
  “丫头,在这时唯有越老越结实。”
  尤晶说:“女人年轻才漂亮,包括身手。这一点你最好相信。”
  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白发女人,她确是很老了,但手脚是灵活的。尤晶目光锐利,在夜里几乎能看清她的神色。老太婆手中拄着拐杖,双目精光暴射。
  “丫头,你相信能赢得了老身?”
  尤晶淡淡地说:“我心中没有输赢,只想平安来,平安去。如此而已。”
  “好,看来你受到高人的点传,你可认得老身?”
  沈万山在院子里弄这阵势干什么呢?难道聚宝盆就在人形塔中。
  这无疑是最奇妙的联想之一,她不由一阵激动。纵然珍宝不在塔中,这种合理的想象也是上乘的,它闪烁着女人特有的智慧之光。
  她瞟了一眼颤动的丈夫,遗憾不能给他什么帮助,叹了一声,小声说:“这里有些古怪,说不定聚宝盆就在人形塔中。”
  方子空强笑道:“若是两人具有同洋的念头,这主意一定不错。你还看出什么?”尤晶摇了摇头。
  方子努忽发奇想,笑道:“这塔林是座厉害的大阵,沈前辈在此设阵可能是告示天下人,能破此阵者可得聚宝盆。”
  尤晶吟声道:“那朝廷何不派兵来扫荡呢?大阵总抵不注重兵吧。”
  方子努说,“聚宝盆乃异物,垂示着天象,皇上可不敢与天作战,异宝都克主,皇上更不想因之带来坏运气。”
  这解样有些牵强,但他找不到更动听的理由了。
  那幽长的叹息忽儿飘来,两人顿时不言语了。叹息消失,一声刺响传出,极似狼嚎。死寂了一会儿。又传来极冷的声音:“小子,你刚才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你是永远也想不到的。聚宝盆乃天地灵气所生,你们得不到它的。还是快点滚吧,免得把小命丢了。
  方子变静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有冤欲伸,还望前辈原谅我们有不洁之念。”
  “嘿嘿……哈哈……”一阵怪笑从塔林中传来,又似从天上落下,“聚主盆象征着大明国运,是你花言巧语能得去的吗?
  两人一惊,好久没有说话。如此看来,那问题倒严重了,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怕难活着离去了。
  果然,那人又道:“该你们倒霉,你们知道得大多了,小命儿就留下吧!”
  两人心中一恼,尤晶斥道:“你别想谎言骗人,没有人信你的。
  命是我们的,要留要走,还轮不到你作主。”‘
  那人冷笑道:“你的口气不小,在这里,可是要凭本事活命的。’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鬼气森森,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尤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没有吱声。这时候最要紧的莫过有个好心境,斗嘴是不顶用的动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使自己轻松下来。淡忘自己,把感情寄托于雪中,最好觉得自己就是一朵花,那么飞洒、轻灵。
  方子空不这么想,他以为有必要解释一下,诚恳地说前辈,我们来此亦非得已。请放心,我们不会传出去什么的。”他明知此举多余,还要这样做,唯此才能安心。
  对方并不理会这些,声音实在了许多,显然她靠近了他们:“你们两人认命吧,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你们也不例外。”
  方子终感到一种气势逼来,却没发现人在,不由心惊肉跳。对方的武功看来高明之极,他只好凝神待敌。
  尤晶说:“我们若会认命,就不到这里来了,我自信能创造例外。”
  “嘿嘿……”一阵阴极的冷笑,“丫头,你胆子倒壮,这一点有些象我,可你的命不好,注定活不长,这是我们的不同。”
  尤晶冷笑道:“你也许老了,我还年轻,这难道是相同吗?”
  “丫头,在这时唯有越老越结实。”
  尤晶说:“女人年轻才漂亮,包括身手。这一点你最好相信。”
  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白发女人,她确是很老了,但手脚是灵活的。尤晶目光锐利,在夜里几乎能看过她的神色。老太婆手中拄着拐杖,双目用光暴射。
  “丫头,你相信能赢得了老身?”
  尤晶淡淡地说:“我心中没有输赢,只想平安来,平安去。如此而已。”
  “好,看来你受到高人的点传,你可认得老身?”
  “认得你可无事吗?”
  “当然不能,我是从来不改规矩的。”
  “那又何必认识你呢,还不如认识聚宝盆来得合算。”
  白发老太婆哈哈地笑来:“丫头,你再多几分聪明,也猜不到我是谁的。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高出我的辈份。
  方子玺大吃一惊,难道她是“红母一世”?
  红母一世是“精红学”的创史人,挥掌划剑皆有红光劲气,与人动手周身笼在红雾里,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她的武功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但她的传奇故事却不少。有人把她说成了飞仙,百般神奇,难以尽叙。
  方子玺想到她,身子仿佛掉入了冰窟里。若她真是红母一世,夫妻俩只有今夜作鬼了。他想提醒一下尤晶,便说:“前辈可是红母一世?”
  “啪”地一声轻叫,他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动手吧。
  “混帐小子,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方子玺的脑袋有些发懵,哭笑不得。这老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刚才还问人她是谁呢。他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对方太强,弄不好吃亏会更大。他小心地退了几步,按剑而立。
  红母一世嘿嘿一笑:“小子,你那破铜烂铁没有用的。我想击你,你连拔剑的工夫都没有。”
  方子玺并不怀疑这是真的,但他却不会自动放弃抵抗,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红母一世转向尤晶,笑道:“丫头,你想动手吗?”
  尤晶不卑不亢地说:“我练武不是为了好玩的。你若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打个赌如何?”
  红母一世笑道:“怎么赌?”
  尤晶说:“我刺你二剑,你若全都接不来,我任凭你处置。若有一剑接不下,你就不能再为难我们。敢赌吗?”
  红母一世哈哈大笑起来,怪音在阴惨的塔林中飘荡:“丫头,多少年来,老身还没有不敢赌的时候呢。所不同的是,与我赌的人没有女的,更不会是个丫头。冲你这份胆气,老身破例与你赌一次,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尤晶放心了,轻声笑道:“我是个软弱的女孩,能耍什么花招呢。前辈,你打算如何接招?”
  红母一世说:“那是我的事,你操好自己那份心就不错。”
  尤晶柔和地说:“前辈,我不想伤害你,我出剑时你可要小心哟。”
  红母一世哈哈快笑起来:“小丫头的心肠还不错呢,可惜不是我的传人。”
  尤晶笑吟吟地说:“这简单呀,只你愿意收我这个徒弟,我不反对呀。”
  红母一世嘿嘿地笑了:“丫头,你倒会检便宜,我可不会收小敌人的。”
  尤晶说:“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改变一下主意不就行了吗?”
  红母一世笑道:“小丫头,你改变主意了?”
  尤晶一征:“我改了什么主意?”
  “不想赌了吗?”
  尤晶忙道:“前辈别急,我不过在寻找更好的赌法而已,我不想让您老人家难看的。”
  “闭上你的贱嘴!”红母一世火了,“难看的是你这个小蹄子,不是老身!你自以为了不起,老身却没把你放在眼里。再敢多说一句,我割下你的长舌头。”
  尤晶脸色一红,感到滚烫。老女人虽然出言难听,但她毕竟怒了,这是好事。自己可不能恼了,否则真要保不住灵活的俏舌头了。
  红母一世虽然气势逼人,她也没感到多么可怕,这要归功于吴畅再传神功。这时候,她忽儿觉出吴畅的许多好处来,往事不可忆呀!
  她平静了一下心绪,抽出剑来。日视剑端,她感到了激动,雪花翻腾般的激动。若不是自己再修绝学,她想不出自己会怎样面对红母一世,那恐怕连看对方的勇气也没有。现在,她却感到胸中有一股力量在奔腾,目前的心境带来的明显好处:敌人不管多么厉害,她都不心动,更不怕。这是不易做到的,特别她还是一个女人。
  红母一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别装模作样了,快动手吧!”
  尤晶轻吟一笑,长剑内旋了一个弧形,娇躯飘然而动,仿佛风摆柳。突然,身法一变,似金星进溅,身影向四方急散。与此同时,“碧月狂风剑”霎然出手。电光石火之间,她倚仗着“摄形术”换了九个方位,刺出冷森森九剑,每一剑都刺向对方要害。
  红母一世骇然,做梦也想不到一个黄毛丫头竟有此奇幻的身法,大惊之下,来不及多想,急使“精红学”奇术“百花错位”,身形骤旋,手中拐杖翻然一摆,幻出无数杖影,“啪啪……”打开尤晶的利剑。
  尤晶抽身后退。
  两人换了一招,各自心惊。尤晶感叹红母一世象红色的海深不可测,若不是自己身法奇妙,几乎被拐杖打着。
  红母一世惊诧尤晶小小年纪,造旨精深。她想不出何人能造就出这样的高手,假以时日,将大放异彩,两人对峙了片刻。尤晶说:“前辈杖法神奇,劲力宏大,实属罕见。不过,我仍有信心在第三招取胜。”
  红母一世不由火往上冲,小妞子,人还挺傲呢。你有信心,难到我没有吗?我还没有给你厉害的瞧瞧呢。她嘿嘿一笑:“丫头,是红是白掀开才能知道,你别得意太早。”
  尤晶笑道:“前辈,这次我仍攻你的九个方位,你小心了。”红母一世哼了一声:“叫唤猫不逮老鼠,你还是留心自己的空档吧。”
  尤晶微微一笑,显和十分轻松。这是精神战,给红母一世看的。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底,知已不知彼,胜负各半。她唯有凭借自己的优势去拚杀。
  红母一世老辣成了精,自然能看破她的小门道,虽说如此,但看了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老人心还是生气的。这种时候要一念不起,是不可能的。她轻哼了一声,没言语。
  尤晶换了位置,长剑上下一振,从侧面又展开了两个攻势,摇身一晃,使出摄形术一式“虚实双生”,化出两个人影抢上去,长剑犹如大幕从地上拉起,剑劲腾升,有扯地连天之势,又是快极诡幻的“雪载剑”式。
  红母一世陡见光华射来,不敢怠慢,杖向空中一摆,奋力划起。霎时,一片红色的光雾如彩带围住了她的身体。
  “哧哧”几声轻响,剑气飞洒。尤晶急身飞撤。
  红母一世见尤晶不过如此,不由笑了起来:“丫头,还有最后一招,你别舍不得使出自己的能耐。”
  尤晶心中一片冰凉,感到求胜艰难。这老女人劲力古怪,令人不可逼视,自己恐怕要糟。但自己不能糟,有一千种理由也不行。
  她思前想后一阵子,觉得与其赌输凭人处罚,不如狂战一死。自己一命黄泉走,也是尽了力。纵不能救出父母,那也怪不得自己了。
  她有些哀凉地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重复以前的险恶。她扬起脸,想吸些雪花儿。希望能把自己的痛苦注入雪花里去。雪花儿真美,也许片刻之后自己也成了雪花儿,在空中飞舞。她在寻找走进雪花里的门径。靠近某种无灵念的东西是困难的,特别是她还在生命的紧要关头,她不可能什么都不想。
  红母一世见她如没事儿似的,催道:“丫头,快动手。怕是没用的,这里是一片死地,不生长同情。”
  尤晶苦笑了一声,顿觉一股悲风从眼里袭进了她的心灵。刹那间,她找到某种感觉,一片亮晶晶的雪花儿在她心田里分夕光明。她忽觉自己成了雪花儿,那么轻盈灵动。那满天飞舞的雪花呀,乱糟糟的,有铜钱那么大,纯玉一样清明。雪花成了小生灵,那是她的生命。
  长剑在她手中不由自主振腕使出。“雪载剑”光华陡盛,青杀气,森芒芒,长剑幻作无数很垦,就似那雪花,内外终于合一了,仿佛九天的星星一下子旋转而落,卷向红母一世。
  这阵势气象磅礴,大有一切不可以拟之状。
  红母一世骇惊失色,老身一拧,宛若花蛇银妖,拐杖,一振,成了寒光闪烁的怪剑,通体血红,奇剑急切弧形外划,使出“精红学”幻术“万变神通”。怪剑霎时变成一条蛇,无数火影闪电般向外飞腾,仿佛要烧红夭地,把无边的雪化成一场空。浩大的红色劲气犹若狂动的海,细处深层隐隐有雷鸣风声,那是要打翻一切的狂叫呐喊。
  两人的反应都是空前的奇观。方子玺被这样的奇斗都惊呆了,以为是上仙在大战呢。
  “哧……哧……”几声,尤晶从半空中弧形飞回发剑的地方。红母一世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白发被削去大片,胸前的衣襟上也有了个小口。
  两人的惊天一仓,红母一世无疑输了半招,老脸格外阴沉,眼里怪光闪烁。这对她自然是不能接受的,自己后半生的好心境被一个戏婢给破坏了,这口气如何能咽下?但有赌在先,她一时不好发作。她瞥了一眼满地雪花,尤晶此时已成怅恨人。雪帮了她的大忙。
  方子玺见妻子赢了,一下子蹿到她的身边,笑道:“天助我们了!”
  还没有言语,红母一世冷冰冰甩过一句话:“它不会助你们第二次的。”
  尤晶平淡地说:“前辈,我们来这里是万不得已的,你就不能放开不管吗?”
  红母一世哈哈地笑起来:“丫头,你的小嘴再巧,也不如手脚漂亮,还是少说废话吧!”
  尤晶道:“前辈,聚宝盆真的神异无比吗?”
  “那是说不得的,也用不着说。你若与宝有缘,谁也阻止不了你;若与宝无缘,知道何益?”
  尤晶道“前辈,我别无选择,纵然鲜血干滴洒,也要闯塔林。宝物我非拿不可,如若拿不到,你就把我拿去,我不会怨你。”
  红母一世哼了一声:“你既然铁了心要做女贼,谁又能阻止得了你呢。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尤晶无言。她深情地看了一眼丈夫,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生意这般如雪,前行难,后退更难,生得无趣便向前,这也许是明智的,别管那么多了。放弃什么固然无情,保留又如何办得到呢?向前一行,也许就是生离死别,该做的还是做完吧。她轻轻地笑了,很动人,声间似乎是颤颤的,仿佛在告诉方子玺,我要向前闯了,你多保重,生死要轻看。
  方子玺不是笨蛋,岂有不知拼杀系于一瞬的?他的眼睛一热,心里发酸,让自己的女人上前,自己拖在后边,实在有失男人的体面。
  但这又是没法子的事,他根本不是红母一世的对手,退匹夫之勇又有何用呢?怅然无妙想,他唯有长叹。
  尤晶稳定了一下心情,轻轻吐纳片刻,感到纤纤手又抓庄了自己的生命,迅疾而动了。她的感觉没有欺骗过她。
  红母一世见尤晶冲向塔林,初没动。陡见她不在塔林中行,而是身子飞起,脚踩塔顶,似蜻蜓点水,又如一股疾风,在半空里走。她大吃一凉,料不到尤晶竟走对了。
  这多半是巧合,自然也不排除尤晶福至心灵。增林本是一阵,若在林中行,非吃亏不可,唯有踩塔顶飞掠才会无事。尤晶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觉得塔林有些怪,还是跃塔顶走省心而已。小灵花有时也胜聪明。
  红母一世沉不住气了,身子在空中一拧,旋动飞开,怪剑甩施出“精红学”绝顶奇功“人紫落英”幻化出千点红芒,犹似血雨从天而降,又似鬼门关暴起的红风;深处隐藏的阴重的杀气,宛若无边的雾气漫过去,要吞下笼罩的生命。
  这红母一世的致命打击果然不同凡响。尤晶拧腰回首,腾空飞起近丈,犹如飞仙冲红母一世,碧月狂风剑划起一道剑气在半空里一散,仿佛水洒向大地。
  “当”地一声响,两剑击在一起。两人也借力向后飞出老远,尤晶又落到塔顶上。
  红母一世倾力一击无功,不由皱紧了眉头。这妮子邪门,怎么总能接下我奇学呢?
  但她并不会罢休,冷笑一声,也跃上塔顶。
  “丫头,你若现在离去,那赌还有效。”
  尤晶道:“多谢前辈的宽容,我做不到。”
  红母一世怒了:“你以为我真的制不了你?”
  尤晶道:“不管你是否能杀了我,输的都是你。”
  红母一世哈哈地笑起来,“这么好听的论调老身还是头一次领教呢。”
  尤晶无奈何地说:“这不但好听,简直绝伦。我能得到聚宝盆,便用它去救亲人;得不到它,多半也活不了了,同样尽了孝心,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总之,在这里是生是死都是解脱。人生乱糟糟,活着有什么劲呢。”
  她有些感伤,亦有凄凉。
  红母一世不由怔了一不,怪不得她如此难斗,原来早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一个人若不怕死,便有些难缠。她冷冷地盯了尤晶一会儿,轻声道:“你挺聪明的,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到不败的位置上。这也算一奇。”
  尤晶淡然一笑:“无论如何,我不会妥协。”
  尤晶不再言语,纵身就走,多说不如多动。
  红母一世毫不放松,紧追不舍。
  尤晶冲到人形塔前,飘身落地。红母一世站在旁边动。
  尤晶走到人形塔的正面,陡觉一股寒气扑面,她吃了一惊。稍忖,飞开而起,轻飘飘踏到人形塔的头顶上。不料一声暴响,塔头炸了。她差一点儿被炸伤,多亏她落下时虚力多于实力,方可应付过去。
  红母一世见塔头炸开,笑了,似乎一场有趣的游戏拉开了帷幕。
  尤晶得宝心切,顾不得许多了,纵身冲上去。贴进人形塔一看,塔的腹部果有碗儿那么大的个盆儿,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非金非本非石,这与传说中的瑰丽的聚宝盆似乎不相干。
  尤晶心中一喜,伸手欲拿,红母一世忽道:“丫头,你最好莫动,那盆儿不吉得很,会让你送命的。”
  尤晶扭头道:“你会提醒我吗?”
  红母一世说:“不信拿便是,乐也是你,苦也是你。”
  尤晶有些犹豫,停了片刻,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盆儿十分普通,她轻易便拿到了,不由有些失望,这样的怪东西也能送人吗?那人家还不说你的脑袋有毛病?拿这样的东西送人,不是戏弄人叫?破盆破碗的,谁稀罕呢?
  她把盆儿在手中掂了一下,正发愁,一个惊人的感觉差点儿把她吓死,自己一身武功似乎没有了。她连忙运气,丹田空空,毫无回应。
  她脑中嗡地一声,差点栽倒,这太惨了。她象撞上了鬼似的,急忙把那盆儿扔到雪地上。
  红母一世见状,得意地笑了:“丫头,你不听我良言相劝,现在后悔就太迟了。”
  尤晶的一颗心冷透,淡淡地说:“我不怪你,动手吧。”
  这里也许是个好地方,死在这儿算了,从此以雪为伍,飘飘洒洒,也干净。她少气无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飞向欢乐的雪花中。
  方子玺见妻子陷入困境,头顶骤起一声惊雷,仿佛一下子陷入灭顶之灾中,呆了。
  红母一世轻轻走上前去,笑道:“丫头,你运气不好,怪不得人,死后做个本分鬼吧。”
  尤晶满眼是风,冷漠似雪,没有吱声。
  红母一世振剑刺向她的脖子。刹那间,血光进洒,落地殷红……四周的雪无动于衷。
  ※※※
  茫茫一片看不见,浑浊一净。吴畅与破庙一同陷下去,土石无情,把他弄得没了人样。他叫骂了几声,便寻出路。
  忽然,他见有块石板立着,样子古怪,便一掌打去。
  “砰”地一声,石板破碎,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来。他心中一喜,迈步就钻。
  在异国他乡,他的信条是:有路就走。
  洞挺长的,里面潮气很重。他不在乎这些,直往前冲。走了好一会儿,没路了,他便停下来寻找出口。东瞅西望费了好功夫,他才觉出出口在头顶上。他右手一扬,“云泥神指”出手,轰地一响,上面破一个大洞。飞身而出。
  上来一看,身在树林中,他不由四下乱扫,这是在哪里呢?浑身上下都是土,弄得他十分不自在,于是便于寻水,得洗个澡才行。
  出了树林,看见西边有条小河,他跑了过去。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他跳进河里去。
  狠洗了一通,穿着湿衣服上来。
  天气是冷的,在这时穿湿衣服,旁人见了一定怀疑他是个精神病。他却顾不了这些,没法不这样。
  顺着一条小道走了有三四里路,他来到一座房子前。房子是破的,门开关上,里面坐着一位枯瘦如柴的苦行僧,几乎是赤裸着。
  吴畅正欲开口,苦行僧先说话了:“你来了,很好,二十年前我就知道的。”他的声音一点也不饥乏,似乎肥肥的,与他的模样儿不相称。讲的是中国话。
  吴畅微微一笑:“大师,这话要二十年前说准没人信。”
  苦行僧哈哈笑起来:“我不在乎别人的态度。我在中国呆了三十年,回来后在这里一坐又是二十个春秋。别看我从不走动,不知道的事还真不多。中国有个老子,他就说过:不出门,知天下。印度圣人如来佛也有过这样的高论。
  我算是第三个人了。”
  吴畅笑道:“大师既然能知前断后,当知我的意图了?”老和尚又笑起来:“当然知道,可惜钦正活佛帮不了你什么忙。”
  “为什么?”吴畅沉声问。
  苦行僧说:“钦正的法力有限,没法儿还原美女的娇容。
  若老僧所料不差,你的心上人一定是罕见的美人,而美人的姿色正是还原功之类的克星。”
  吴畅不乐地说:“生克有时,哪能乱来?世间自有广大化育,不会没有打碎了从来之机。”
  苦行僧说:“你太固执了,而固执时人往住要倒霉的。
  吴畅冷笑道:“我一直在倒霉中,不怕再多一次,世上的难事还吓不倒我。”
  胆子大未必管用呢,除非你的脑袋好使。”
  吴畅盯了他一会儿:“钦正活佛不能施展还原法术,那么你会了?”
  苦行憎笑道:“你又错了。看来你是个不讨厌错误的人,所以你不会得到什么。”
  吴畅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一定空手而回?”
  苦行僧笑道:“这是你说的。我只知道不会有人传给你什么。”
  吴畅说:“依你之见,美色为什么不能还原?”
  苦行僧道:“据我所知,还原术以佛家的为妙。当然,中国的道家也有此术。佛家讲究空无,不注重一住一现。但凡所见诸相非相,方可见如来。若以色身行功,与佛远也。大凡天地之气,以灵秀聚美。绝色佳人,眉目情可透天,辉煌意能绝地,布施之人见之,亦难保不动凡心,纵然能视而不见,那又如何还原呢?”
  吴畅心中空落,问道:“还原其它又何以行呢?”
  苦行僧说:“还原其它小东西所以行,是因为还原术不同。它类以中土的道家之术,讲究万念去,一灵存,不需要空皆无,故可。”
  吴畅万里而来,自然不希望仅知道这些。苦行僧的话尽管让他失望,他仍不甘心。天地间一定会有还原术。
  他叹了一声,转身欲去,苦行僧道:“你不用走了,我等了二十年才见到你,怎么会让你去呢。”
  吴畅苦笑道:“我不走在这里干什么?”
  “和我一同修行,我相信你会乐意干的。”
  “和你呆在这破屋子里?”
  “你若愿意留下,我们自然要换个地方,你可以得到金钱和美女,自由享乐。”
  吴畅笑道:“这与修行怕不相干吧。”
  “你又错了,对你来说,这就是修行,你与别人不同,没有金钱美女,磨不去你心中的魔性,一旦你心里宁净了,你就是活佛了。”
  吴畅哈哈大笑起来:“这确是个好主意,可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大了。人成佛极难,非有许多条件不可。我若想成功,亦非要别人的帮助不可;而能给我帮助的,唯有你聚无限灵华,有好多东西能为我所用。我们若取长补短,定可光照千秋。”
  吴畅笑道:“这确是个惊人的设想,可惜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我有自己的家,也有等待我的亲人,他们需要我。”
  苦行僧说:“你别做梦了,你的家只在深处远方,也没有等待你的亲人,那些全是假的。”
  吴畅道:“无论如何,我不会留在异国它乡,我的根在中国,我只能在那里开花。”
  “若是我强留你呢?”
  “大师,你做不到的。”
  苦行僧哼了一声:“等着瞧吧,我会让你相信老僧不骗人的”
  “我也一样,大师。”
  苦行僧笑了,吴畅亦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吴畅转身而去。
  在山野里,他几乎乱走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好找个地方去吃饭。
  太阳照在他的脸上,感到温和而久远,仿佛在印度眨眼过了许长时间。他的心急跳起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
  他走到一座镇子中间,进了一家饭店。
  他向老板打了一会儿手势,老板趁人不注意,操刀向他劈去。他向后一退,斥问老板。
  “你这浑蛋,是疯了吗?”
  旁边有位僧人说:“这你怪不得他,是你指手画脚让他杀的吗。”
  吴畅道:“你是和他一伙的吧?”
  僧人笑了:“老板可不这么看,他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呢。”
  “为什么”?
  “我刚打完他,我吃饭他竟要钱,你说怪不怪。他应该给我钱才对呢。”
  吴畅笑道:“有理,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是个大财主。”
  僧人笑道:“不对,我穷得连个老婆也没混上呢。前几年跑到中国想骗个洋的来,结果被女人耍了,老命差点儿不保。”
  吴畅乐了:“在印度,你就没看上一个吗?”
  “咳!看上有何用,那美人又不跟我。”
  “我有办法,你只要让头发长一点就行了。”
  “那美人太少见了,她看不上我。”
  “是谁?”
  “弥罗教的冰清圣女。”
  吴畅差点儿笑起来,你这么个老浑蛋,还想娶小美人,真是可笑。他审视了僧人一下,轻声道:“你人倒不错,就是老一点,要是能还原到少年就没问题了。”
  僧人说:“我师兄都成了正果,也没象个少年,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吗。”
  吴畅道:“你误会了,我没有骗你,钦正活佛不是能还原吗,你何不去求他?”
  僧人道:“他屁也不是,只能还原个小指头,找他管什么。”
  “那谁能还原人脸呢?”
  僧人说:“这样的人也许还没生出来。”
  吴畅轻轻一笑:“大师,听话音你好象比钦正活佛更厉害?”
  “什么是好象,我本来就比他厉害。天下何人不知我,你小子没听说过报身佛吗?”
  吴畅笑道:“你就是丰觉寺的报身佛吗?”
  “不错。我也快成正果了,不过还有点儿好色,色若被炼尽,什么都没有了。”
  “大师,象你这样的人娶个媳妇怎么会难?”
  “就是呀,所以我感到有点儿邪门。你看我是不是很英俊?”
  “大师,这得有比较才行。你若和小美人在一起,我相信丑的一定是你。”
  报身佛气得跳了起来,纵身扑向吴畅,一掌劈过去。吴畅轻轻一闪,躲到一边去。
  报身佛一击不中,愣住了。他的动作不慢,又是突然袭击,怎么会让对方逃掉了呢?
  他疑惑地看了吴畅一眼,说:“你小子捣的什么鬼,怎么从我裤裆里钻过去了?”
  吴畅说:“我想你一定把上下弄颠倒了,你这样的糊涂人怎么配入佛门呢?”
  报身佛满面怒红,脸皮都跳了起来,仿佛非把它撕掉不痛快。侧身摆掌,一式“玉兰手”使出来,刹那间一溜幽蓝的掌影鸟般扑向吴畅,迅极无比。
  吴畅并不闪躲,挥掌迎了上去,与飞来的影子击在一起。“扑哧”一声,内劲四迸,报身佛摇摇晃晁退了几大步。
  这下惊呆了报身佛,多少年来他没碰过这样的高手了。他觉得师兄法身佛的神通也不过如此吧。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呆呆地看了吴畅一会儿,冷淡地问:“武当道士张三丰与你什么关系?”
  “朋友而已。你以为我用的是武当派的功夫?”
  报身佛说:“至少你会武当派的奇技。”
  “高明。不过我告诉你,我会的功夫极多,从拳脚上你看不出我是何门何派的。”
  “你师傅是何人?”
  “失败者就是我的师傅,也很多。”
  报身佛哼了一声:“年轻人,你傲气太盛,早晚要栽跟头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不栽跟头的人是死人。”
  报身佛双目火星飞舞,衣服都鼓了起来,实在咽不下受人轻视的怨气。
  吴畅忽道:“老和尚,别恼,凡心非心,诸相非相,一切过眼烟云,你何必当真?你要几样菜,我们痛饮一顿。钱我出。”
  报身佛长出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走到原来的地方坐下。吴畅笑哈哈走了过去。
  两人坐对面。报身佛要酒要菜。
  吴畅说:“能吃酒吃肉的和尚才是真和尚,见了女人就闭眼的和尚,那一定是假货。”
  报身佛说:“你在讨好我。”
  “不,我在谈修行。喝酒吃肉的人生自然行事,强行限制即违浑然天成之旨。心有所忌,便是着相,有相不空,便不能成佛。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女人和男人其实并无区别男人亦非男人,怕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报身佛笑道:“修行的男人不是男人,那是什么?”
  “这个还要问我吗?一个男人若想真心修行,那他说是佛的弟子了,佛是男人吗?”
  报身佛乐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男人,那么这些年我白忙活了?”
  “佛是这么看的,而我不。你虽然没成正果,却练成不少邪术,这也是你的造化。”
  报身佛白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比我的年纪都大。你太目中无人了。”
  吴畅笑道:“你都成佛了,何必还在乎这些呢?佛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不想要的,名气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可我一天肚子饿,就一天要吃饭,难道荣辱不是食粮吗?”
  吴畅不愿与他扯远,又谈到还原术上去。
  “大师,在印度,谁的神通最广大?”
  报身佛说:“佛法最精深的是我师弟化身佛,神通最大的是我师兄法身佛,最爱美人的是我。”
  “大师了不起,敢讲别人不敢讲的,敢做别人不敢做的,看来你做个护花使者到挺合适。”
  报身佛毫不隐瞒地说:“我一直想到弥罗教担任这一角色,可她们不要我,没法子呀。”
  吴畅笑道:“你这么老的男人谁要,若是我去肯定就不同了。我建议你扮个老女人去试一下,也许行。”
  报身佛拍桌子斥道:“你小子想戏弄我!”
  “不,我这次才是讨好你呢。”
  报身佛哼了一声:“小子,你到印度干什么?”
  吴畅说:“我老婆在这里,只好来围着她转了。”
  报身佛眼睛一亮:“你老婆漂亮不漂亮,是谁?”
  吴畅笑道:“自然极漂亮,在弥罗教干活,”
  报身佛一惊:“干什么活?”
  吴畅叹了一声:“因她身上有种动人的异香,只好去做冰清圣女了。”
  报身佛顿时呆了,两眼溜圆。
  沉默了片刻,他一下把桌子掀翻,指着吴畅骂道:“好小子,你跑到印度原来是挖我的墙角的,我容不得你。在这片地地上,我一声令下,你小子寸步难行。聪明的就快滚,否则,别怪我下毒手!”
  吴畅摇头道:“我为心上人而来,怎能空手而回呢。那样我也没脸见她了,只有长眠雪山了。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报身佛切齿道:“小子,她答应嫁给你了?
  “当然,她并不讨厌我。”
  “在什么地方答应的?”
  吴畅没有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信口胡诌:“在一座庄园里,她的床上。当时我正睡觉,她看见我就说了许多,然后把我赶了出来。”
  “她为什么赶你?”报身佛紧张地问。
  吴畅说:“她可能看错了人,也许……老家伙,她又不会嫁给你,你操什么心?”
  报身佛呼了一声:“小子,你等着吧,我非把这一切揭穿不可”,有你好受的。”他纵身去了。
  吴畅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摇头笑了,看来外国的男人也懂得吃醋,连老男人也不例外,不知他们的“醋”是不是中国的正宗味道。忽儿觉得有趣,也有些寂寞,他想到了中国的雪,心爱的慕容素。
  报身佛出了镇子,一阵风似地奔向弥罗教。他心急如火,又恨得牙疼。印度一枝秀怎么能让一个外国鬼子占去,他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行。
  他感到心头压上了沉重的冰块,又凉又外人,嘴唇热得起泡,又干又硬。自己的心上人绝对不能让得去,宁可让她死,也不能让别的色鬼满足。
  他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吴畅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怎奈老头子的思想比年轻人的更怪,对晚来的爱情越求炉火纯青,容不得有半点杂质,妒性更强,疑心更重,你说他头上长了一个蛋,他明知没有,也要用手去摸一下脑袋。理智在老色鬼的眼里,连半句谎话也不如。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快完蛋,要加紧向世界捞一把,所以对什么都不放心,也担心。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弥罗教。里面十分安静。
  他叫喊着,粗喘着,直奔弥罗教堂。他来这里不知有多少回了,对这里的一木一草都十分熟悉。凭自己对弥罗教的感情,对它的掌握程度,不做这里的主人实在太亏了。
  他眼里闪现出遗憾而又怨恨的光来,额头上的汗珠子亦有些张牙舞爪,不安本分。
  他冲到总堂门口,高声叫喊:“艾米尔,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片刻。艾米尔轻盈地走出来,见是报身佛,她温和地笑道:“活佛来此有何贵干呢?”
  报身佛说:“艾米尔,我几次求你想到教里来,你都不允。想不到你竟然看上了一个外国小子,让他到这里来称霸。”
  艾米尔不明白,吃惊地说:“什么外国小子,我难道不希望自己更强一点吗?”
  报身佛冷笑道:“你少来这一套,装模作样我见得多了。不过我告诉你,如果冰清圣女要嫁给那个外国鬼子,我就把你们全收拾了!”
  艾米尔更糊涂了,亦更心惊:“冰清圣女岂会嫁人呢,你的脑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报身佛一反常态,差点跳起来:“你才有毛病呢!做了亏心事,是俺遮不住的,那小子都跟我说了,冰清圣女已答应嫁给他了。”
  艾米尔这时感到了不妙,连忙说:“活佛,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不要乱讲,这会毁了弥罗教的名声。”
  报身佛心里略快,说:“你既不承认,也不相信,那就让冰清圣女出来当面对证。”
  艾米尔心里极不痛快,可也没法儿,只好让冰清圣女出来与报身佛相见。
  千呼万唤始出来,天上地下流异彩。冰清圣女一露面,报身佛的眼时顿闪奇光,一颗不老心急跳不止,这么美的人儿天上地下难寻,纵是拼上老命也不能让别人得去。
  艾米尔见他看呆了,冷哼一声:“活佛,你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报身佛惊了一跳,忙道:“我只有一个目的。”
  他冲冰清圣女一笑,不知如何开口。
  她太美了,那份祥丽和安详让人不忍心加害。她走到哪时,哪里都会一片欢乐,连脚下的草儿也不例外,它们都在摇头呢。
  冰清圣女平静地问;“活佛,你找我有事?”
  报身佛总觉自己有点儿荒唐,她这么美好的人儿,怎么会嫁给那个外国小子呢?但事已至此,他又无法改口,只好说:“圣女,那个外国小子说你已答应嫁给他了。这是真的吗?”
  冰清圣女顿时双腮绯红,妙目含怒:“活佛,你也是成名人物,怎可无故污人清自?什么外国小子,他是哪个?”
  报身佛这时才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心中后悔不已。隆一转念,他又觉得冰清圣女在演戏,怒容也是做给他看的,心里说不定多欢喜呢。他不能容忍这种骗术,狠下心道:“圣女,并非我要污你清白,是那小子亲口告诉我的,在庄园里,在你的床上,你答应了他什么?”
  冰清圣女顿时想到了与吴畅在庄园上遇的一幕。若是人们知道了自己曾与一个男人在屋里说话,那麻烦就大了,弄不好自己的名誉全完。但要回避这个问题,也是不可能的,那样也许会更糟。
  她不由恨起吴畅,太损了。而吴畅完全是无意的呢,他所以要编这个谎话,实则反映了他内心某种压抑的渴望,对方若是妖女,揍死他也不愿这么胡诌呢。他自然料不到,一句玩笑给他给别人带来多少人生的辛酸。冰清圣女松弛了一下神经,平静地说:“我什么也没答应他,相反,我赶走了他。”
  报身佛抓住这一点不放:“这么说你们确在庄园里相遇了?”
  “是的。”
  “那他又怎么到了你的床上?”
  “是他偷偷溜进去的,当时我不在屋里。活佛,以他的身手。撬门砸锁还是不费劲的。这你不会不知道。”
  报身佛心中不是滋味,没有再理她的话。那个鬼头日脑的小看来没骗我,细枝未节她都承认了,看来不会有假。他忽觉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他的心,鲜血飞洒。
  老家伙越陷越深了。一个男人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女人,天下的女人都得自杀。然而自杀的意义对双方都是冷漠的零。男人制造了悲剧,他其实得不到什么,而总的意义是灭亡。老东西低头思忖了一阵,痛苦地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冰清圣女有些急了:“活佛,难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我承认什么吗,而不是否认?”
  报身佛一怔,有些迷惑了。是呀,自己来这里不正是希望她否认吗?她这么做了,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自己还值什么呢?难道自己的脑袋真的出了毛病?
  他呆看了冰清圣女片刻,说:“我希望真心的否认,而不是口是心非。”
  冰清圣女难过地说:“我真心与否,难道以你的感觉为准,而不是以我的感觉?”
  报身佛冷笑道:“我只知道我的感觉。”
  冰清圣女叹道:“你既是这样的人,那我没法说清了。不过你可以去问我的侍女,我们当时一直是在一起的。”
  报身佛见冰清圣女对他的为人表示了深刻的失望,老心又被刺了一下,不由怒起。你以为我低下,我还看不起你呢!他盯了冰清圣女一眼,哼道:“她是你的侍女,自然会和你说的一样,何必多此一举呢。”他以为这想法从哪角度看都是合情合理的。
  冰清圣女轻淡地一笑,是苦笑,没有吱声。
  艾米尔是相信冰清圣女的。所以,她见报身佛欲走,便说:“活佛,你不要成天心眼儿不正。人若活得象个人才受人敬重;若一肚子污水,那就太可怜了。”
  报身佛几乎被气炸。怒道:“你说我没安好心?”
  艾米尔道:“这个你清楚,问别人干什么。”
  报身佛浑身乱颤,真想冲过去一掌把文米尔劈死。这个贱货敢小看我,绝不能轻饶了她。他恨极了艾米尔,但他有顾虑,终没有动手。
  艾米尔却不怕他,冷冷地说;“弥罗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地方,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报身佛嘿嘿一笑:“佛爷到哪里去,就哪里去,还没有人敢拦我呢。”
  艾米尔冷笑道:“那是人家看在法身佛的面子上不好意思赶你走,你别太不知趣。”
  报身佛的老脸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青红不定。艾米尔的话太厉害,让他的心一阵发冷。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有人竟看在师兄的面子上给自己方便,这对一个有自尊心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耻辱。
  他觉得骤然之间,艾米尔成了一条露出毒牙的毒蛇,太可恶了。他固然敬重师兄,但有人拿师兄来压他,却不买帐,有时不免连师兄也一同恨上。
  他阴笑两声,恨道:“艾米尔,不知进退的是你。佛爷还没把弥罗教看在眼里,若惹恼佛爷,我让你们全都滚到一边去。”
  艾米尔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若不是有你师兄的话在先,我这就教训你一顿。”
  报身佛听到师兄就头疼,冷声问:“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艾米尔心里一动,笑道:“他说你若对弥罗教有下流的念头,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你手留下情,打毁了你于他不光彩。他知道你是个色鬼,也是草包,他教训你的。”
  这几乎是调拨离间,明白人一听就清。怎奈报身佛已鬼迷心窍,气得四分五裂,不由恨起师兄来。这个老浑蛋!
  他一直就看不起我,料不到对外人他也这么说。还想教训我,敢在佛爷面前说这番大话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他太健忘了,刚才艾米尔已这样讲了。
  艾米尔冷冷一笑:“还是留着点力气回去问法身佛使去吧,在这里乱吼没有用。”
  报身佛牙关一咬,弹身而去。这口窝囊气他实在难以咽下,非发泄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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