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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峰一身青衣,闲步在沉星湖畔。 白天,这里曾喧闹无比,也曾杀机毕露,可现在却是夜晚。 夜晚的沉星湖,恬淡而宁静。 云淡风轻,深蓝色的天幕上缀着无数的明星。星光下,是明如镜的湖水。 于是,湖中便也有了一片苍茫而肃穆的天宇,和那满天的星斗。 在这灿烂的星海之中,恍恍惚惚地,人们总会记起那个古老的传说:在遥远的古代,沉寂的夜空中千万颗璀璨的星星蓦然坠落,沉入这一湖烟水中。 寒峰伫立湖畔,仰望星空。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意兴似乎更为萧索。 他已经很久没有静静地看星了。 看星本是在家中的楼台上最好,可现在家呢…… 他现在所对的,只是异乡的夜空、异乡的星。而他,不过是一个旅居异乡的游子罢了。 他并不关心任何人,也没有人会关心他。 早上的“英雄会盟”,他只是在一边看热闹。 他看见程断水匆匆而来,看见群雄终于一致推举他当盟主,他几番推辞不得才同意,也看见程珉从树林里出来,而程断水看见女儿,神色却既吃惊又恼怒。 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他又何必多想呢? 他低下头,在湖畔踱了几步,忽然间抬起了头,一双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他冷冷道:“各位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呢?” 树林中有人一声低笑道:“阁下果然好眼力!”这语声听上去尖锐做作,令人作呕。 阴暗的树林中闪出八条幽灵般的人影。 黑色的长袍,阴森的笑容,八双眼睛闪着蓝荧荧的光,好象来自地狱的鬼火。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道:“阁下是寒峰寒公子吧?” 寒峰目中似有锐利的光芒一闪,道:“不错,我就是寒峰。” 黑衣人道:“我家主人素闻公子才智不凡,武艺超群。主人正欲图谋大事,急需公子这样的人才相助,故而派我等来此等候公子。” 寒峰道:“你家主人是哪一位?他图谋的又是什么大事?” 黑衣人道:“这些恕我等不便奉告。只要公子愿助我家主人一臂之力,到时自然会知道。事成之后,公子也必然受益非浅。” 寒峰道:“哦?” 黑衣人咯咯笑道:“我家主人求贤若渴,一诺千金,既然请公子相助,自然会有优厚的条件。公子并非常人,寻常的金珠美女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家主人言道,若有公子相助成了大事,公子将成为南方诸省的武林盟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呼百应,名震江湖。” 寒峰微微一笑:“一呼百应,好不威风!只可惜在下闲散惯了,这盟主之位实在无福消受。” 黑衣人面不改色,向身后之人打了个手式。 另一人郑重地捧上一只长匣。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匣中赫然是一柄短剑。 剑身作湖蓝之色,剑匣一开,森寒的剑气便迫人而来。 寒峰动容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那柄名为‘秋水寒星’的名剑?” 黑衣人面露得色,道:“不错,这正是秋水寒星剑。我家主人言道,‘宝剑赠英雄’。只要公子答应加入,这秋水寒星剑就是公子之物了。” 寒峰微笑道:“传说百余年前,秋水寒星剑已被吟松老人沉入天山冰池,不料我却有幸重见此剑。” 黑衣人微有喜色道:“那么公子是应允了?” 寒峰叹了口气:“神兵利器,常是不祥之物。恕在下辜负贵主人的美意了。” 黑衣人顿时沉下脸来:“寒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左手一挥,另七名黑衣人一下子围住了寒峰。 寒峰悠悠道:“贵主人何其量窄,难道我只有两种选择吗?” 黑衣人道:“对于我家主人而言,世上只有两种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公子既然不愿做主人的朋友,那么就不能让你有机会成为敌人了。”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狠毒之意。 寒峰双手一负,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就凭你们几个能把我怎么样?” 黑衣人对望一眼,各自从袖中取出两把又轻又窄,寒光闪闪的短刀。 短于匕首的刀,正是兵中之险。 敢用这种刀的人也一定不会弱。 黑衣人一声低呼,十六道寒芒齐齐攻出,寒峰的身影已被刀光淹没。 骤然间,一股黑色的旋风狂啸着暴起,冲破了漫天刀影。 所有的动作在霎那间停止。 十六柄短刀全都折断在地。 七个人双手扼着脖子,喉咙里发出一阵格格的轻响,终于跌倒。 还有一人却已吓呆,连逃也没了力气。 寒峰的脸还是很平静,只是手中多了条黑色的长鞭。 他冷然道:“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我只是个局外人。但他如果逼人太甚,那么我也不在乎多一个仇家。” 那黑衣人根本没听他的话,只是不停地发抖,抖得缩成一团。 星光下,他的脸已扭曲,五官却渐渐沁出黑色的脓血。 这神秘的黑衣人任务失败,竟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回去。 忽然间,西边树林中传出一声低啸。 黑衣人扭曲变形的脸上,竟露出最后一丝恶毒的微笑。 寒峰心道:“他们定有强援来到,不可大意。” 可树林中却无人现身,只是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低的颤抖语音,似咒非咒,诡异无比。 回应般的,遥远的天边似也响起了一种奇异的怪声,低沉而细碎。 寒峰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忽见天边似有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星光,正迅速向湖畔涌来。 细碎的怪声越来越近。 ——那不是乌云,而是成千上万的飞鸟疾行空中! 鸟群中有燕子、黄莺、喜鹊,也有苍鹰、大雁、乌鸦……各种各样的鸟,密密麻麻,成群结队,尖喙利爪闪电般向寒峰头顶扑下! 寒峰临危不惧,长鞭疾挥,一片惨鸣,已有几十只飞鸟折翼而落。 鸟群却象中了邪似的不知闪避,依然疯狂地向寒峰扑来! 更可怖的是,空中的飞鸟越聚越多,整个天空已被黑压压的鸟群吞没。 寒峰脑中灵光一闪,已知其理:方才树林中那诡异的声音正是有人在施展驭鸟之术,只要驭鸟之音停止,那鸟群自然就会散去。 可现在已经太晚了。狂潮般的鸟群已将他围困,怎么还腾得出手来阻止驭鸟之音? 鞭子密如雨点,他已不知打死了几百几千只鸟。可鸟群还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似乎拼死也要在他身上啄一口、抓几下! 如果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人,那么再多他也不怕。 但现在围攻他的却是大群大群不怕死的飞鸟! 鸟,可以前仆后继,勇猛无畏。 可是人呢?人的精力有限,是否也能象鸟那样永远充满斗志? 寒峰抬头望望天空,天空中早已满布鸟影,一丝星光也看不到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只有苦笑:“想不到我竟然会被鸟啄死,这倒是天下少有的古怪死法!” 蓦然间,东边的树林中如击玉,如鸣磬,几声笛音朗朗响起。 鸟群微乱,攻势顿缓。 西边树林中似有人轻“咦”一声。随即,那低沉而奇诡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鸟群呼啸一声,再次向寒峰凌空扑下。 东边树林中那一缕笛音也陡然拔高,却越发地悠扬而明亮,充满了欢欣喜悦。 那尖锐的颤音与清越的笛声一攻一守,在天地之间交战起来。一会儿颤音低回,如夜半鬼啼,凄厉可怖;一会儿笛声回肠荡气,天地间似是充满了光明与希望。 终于,笛子一声长鸣,直破云霄,那颤音“啊”的一声,哑然而止。 西边树林里有人冷哼了一声,再无动静。 群鸟如恶梦初醒,哗然而散。 深蓝的天宇又明净起来,星光再次照上了大地。 寒峰拭去额头的冷汗,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东边树林中慢慢走出一个白衣少女。 依然明朗的脸,依然灿烂的笑容,只是腰间斜插了一支竹笛。 少女轻轻鼓掌:“魔鞭毕竟是魔鞭,果然名不虚传。” 寒峰目之掠过一丝惊讶之色,仿佛在奇怪这看不见的少女如何能识破他兵器的来历。 少女银铃般地笑道:“寒公子不为名利所动,不为宝物所惑,更是令我佩服。” 寒峰淡然道:“不敢。你今天救了我,我便欠了你一份情。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一件事,然后我们就再无瓜葛。” 白衣少女道:“我救你,并不是要你为我办事。” 寒峰道:“那又是为了什么?若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何必救我?” 少女微笑道:“你认为人做每件事都一定有利己的目的吗?” 寒峰冷冷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少女又笑了:“这话有点道理,却并不是绝对正确的。” “既然你一定要说对我有什么好处,”她歪过头想了想,道:“好处就是,我交上了一个朋友。” 寒峰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没有朋友。我也不交朋友。” 少女嫣然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以后我会把你当作朋友的。你就叫我林欣儿吧。” 寒峰别过头,不再说话。 他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色微明,小酒店的伙计已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门。 街上行人稀少。 这么早,不可能有什么好主顾,生活却必须继续。 但此时却有两位客人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寒峰看了林欣儿一眼。 她一夜未眠,明朗的笑容却不带一丝倦意。 不知为什么,望着她的笑颜,寒峰的心中竟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林欣儿笑道:“我知道这儿是家酒店,进去喝一杯吧!” 寒峰承认,他的确是想进去喝一杯。 店堂里的光线并不亮,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底下还躺着个呼呼大睡的醉鬼。 伙计赔笑着道:“客官请坐,请坐。那是个又疯又傻的酒鬼,两位不必理他。” 天渐渐亮了起来。 一束金色的晨光穿过小店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正洒在林欣儿脸上。 她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得到。 她喜欢阳光照在脸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她憎恶阴冷与潮湿。 因此,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的心情总是很好的。 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不容易醉。 寒峰已经喝了不少了——他喝起酒来简直象喝水。 林欣儿喝酒的样子很慢也很斯文,但喝得也绝不比寒峰少。 寒峰望着她,忍不住笑了。 他本不是个喜欢笑的人,因为他觉得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笑的。 可今天他却愉快极了。 他笑道:“没想到你的酒量还真不错!” 她嫣然道:“请你这样的人喝酒,我自己若是一喝便醉,岂不是太无趣了?” 忽听一人冷冷道:“不错,这件事本就无趣,无趣得很!” 这个声音本来又娇又脆,十分好听,但语气中带上了十足的骄横,便令人觉得不但不好听,而且非常的讨厌。 小店门口站着个娇美的红衣少女,脸上满是傲倨的神气,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寒峰。 寒峰却连眼角也没朝她瞟一下。 世上有许多骄傲的人。有的人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别人也自然没有话讲。 可也有些人根本没资格骄傲,却偏要装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来。这种人不但愚蠢,而且可笑得要命。 红衣少女恨恨地对身边的一个少年道:“师兄,就是他!” 这少年衣着华丽,气派也大得很,大摇大摆地踏进酒店,上下打量了寒峰几眼,盛气凌人地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侮我师妹!” 酒店里除了那个还躺着呼呼大睡的酒鬼,其他人都已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谁也不愿惹麻烦。 林欣儿忽然对寒峰笑了笑:“他们是你的仇家?” 寒峰冷冷道:“他们还不配!” 程珉自恃有人撑腰,眉毛一扬,朝着林欣儿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多嘴?” 林欣儿悠然笑道:“我明明是个人,不是一样东西,难道你是东西吗?” 程珉气得脸都青了。 她本是冲着寒峰来的,但不知为什么,看到这白衣少女与寒峰一起喝酒谈笑,她心里就又气又恨。此刻又受了奚落,满腔怒火都移到了林欣儿身上。她欺着对方双目失明,没有防备,一记耳光已掴了过去! 寒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一种讥诮的眼色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一样。 程珉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她觉得自己出手明明很快,劲力也着实不小,可林欣儿却不过轻轻抬了抬手,就扣住了她的脉门。 她立刻就连半分力也使不上来了。 那华衣少年的脸色变了,他竟然连对方是怎么制住程珉的也没看清楚。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寒峰却已冷冷道:“你莫非又想抬出程断水来压我们?” 听到“程断水”这个名字,林欣儿明朗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阴影。 华衣少年的脸色更难看,吃吃道:“你,你已经知道我师父是谁了?” 林欣儿扣着程珉脉门的手骤然一紧,一字字问道:“你可是程断水之女?” 程珉扬起头,傲然道:“不错,我爹就是程断水。” 林欣儿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突然反手将程珉挥开了七八尺。 她转过脸冷冷道:“滚吧!” 寒峰惊异地望了她一眼,他没想到这个一向笑语嫣然的少女居然也会说出这样不客气的话来。 程珉横眉怒目,还待说些什么,却早被那华衣少年拉了出去。 林欣儿听见他们走出酒店,脸上才又有了一丝微笑,这微笑中却似乎隐藏着几分辛酸。 她静静地喝了杯酒,才道:“你一定认为我很怕程断水,是吗?” 他注视着她的脸,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不是。” 林欣儿的身子一颤,道:“不错,其实他是我的……仇人。” 寒峰目光黯然。 在这世上,也许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仇恨的负担了。 忽听一人拍手大笑道:“人家掴你耳光,你却白白放了她,这样妙的呆子我还从来没见过。真是好笑,笑死人了!” 不知何时,桌子底下的醉鬼已醒了,提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桌子前。 奇怪的是,寒峰一点也没有生气,只道:“请坐。” 那酒鬼不客气地坐下来,拎起酒瓶就往嘴里灌。瓶中酒尽,他又抢过寒峰面前的酒壶,嘴对嘴拼命地往喉咙里倒酒。 林欣儿和寒峰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酒鬼狂灌了好半天的酒,才瞥他们一眼,吃吃笑道:“我喝了你们的酒,你们难道一点儿也不生气?” 林欣儿微笑道:“酒,请尽管喝。只是阁下喝得太快,莫要呛着了自己。” 酒鬼大笑起来:“原来你不是呆子,却是个好人。” 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如今这世道好人固然难做,君子更是万万当不得的。” 寒峰道:“说得好。若没有一腔不平之气,又怎说得出这等话来?” 酒鬼呆了呆,又放声笑道:“什么不平之气,我只是个整天醉生梦死的酒疯子罢了!” 林欣儿悠悠道:“别人都说你醉,岂知不是他们自己醉了?别人都说你疯,又岂知不是他们自己疯了?你岂非比他们都清醒得多?” 那酒鬼苦笑着喃喃道:“不错,我为什么这样清醒,为什么……” 他依然在笑,眼中却已热泪盈眶,突然自柜台里拎起坛酒,大笑着冲了出去! 林欣儿与寒峰都没有阻拦他。 半晌,林欣儿才道:“你已认出他了?” 寒峰黯然点了点头道:“但我却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欣儿叹息道:“他已退隐了整整三年。三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他,可他却躲在这里……” 寒峰目中闪过一丝萧索之色,道:“也许,他觉得在这世上当个酒鬼、疯子远比当个正常人要容易得多,也快乐得多。” 林欣儿道:“我同情他,却并不赞同他的做法。我觉得他这样做太懦弱……” 寒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有权利这样说他!你没有他那么深的痛苦,你根本不会了解,在痛苦的压力下,他除了退隐、逃避之外已经无路可走。你……” 他蓦然间住口,因为他发现林欣儿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已经冻结。 她那双空洞的眸子中似也有种深邃的痛苦,仿佛在说:“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没有他那么深的痛苦?” 寒峰开始为说了那些话而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他的话无意中已经伤害了她。 他终于发现,这少女灿烂的笑容背后也隐藏着许多秘密。 许多令人痛苦的秘密。 林欣儿似已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他的确很痛苦,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真正有勇气的人,应该敢于直面自己的痛苦,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现实,借酒浇愁。” 她脸上的黯淡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朗而生动的光彩,充满了勇气,也充满了自信与希望。 寒峰望着她,目中流露出一丝敬意。 他叹了口气道:“我得走了。” “你准备上哪儿去?” “不知道,但我一定得离开这儿,因为看来这儿最近会有不少麻烦。我不想卷进去。” 城郊,杨柳依依,繁花如锦。 林欣儿送客已至城郊。 寒峰道:“你已送得够远了。” 林欣儿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不想找麻烦,麻烦却已找上门来了。”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远处竟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他们狂奔而来。 才奔到他们面前,人已倒下。 寒峰皱了皱眉,扶起他的身子。 他的脸已因惊恐而扭曲得不成样子,喉咙中发出一连串格格的响声,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身子突然一阵抽搐,死了。 寒峰放下尸体,一字字道:“是衡山派的弟子。” 林欣儿一直在听,突然道:“是被勒死的?” 寒峰道:“不错,而且劲力算得很准,恰巧让他奔到我们面前才倒地。” 他忽然纵起,向西边的一片树林掠去。 这个衡山派弟子正是从西边向他们冲过来的! 尸体,树林里满地尸体! 林欣儿美丽的脸上已有不忍之色,似也感觉到了林中死亡的气息。 世上本就没有比死亡更沉重、更凄凉的气息了。 寒峰沉声道:“死了九个,也是衡山弟子。” 林欣儿叹道:“好狠毒的出手!” 忽听一人冷冷道:“两位好狠毒的出手!” 寒峰还未回头,已觉背后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压力逼来。 他一分分转过身子,终于看见了身后的人。两个人。 一个身形削瘦,乌簪高髻的老道腰悬长剑,伫立林中。 另一个中年人,脸色苍白如午夜的鬼魂,一双锐利的眸子冷冷盯着寒峰。 寒峰的目光却盯着那老道,一字字道:“衡山掌门?” 老道目光闪动,道:“正是青崖子。” 林欣儿微笑着敛衽一礼,向中年人道:“肖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这失明的少女竟似有种奇异的直觉,肖立人既未说话也未出手,却已被她认了出来。 肖立人似也有些惊异,但随即脸色一沉道:“杀人者死,不必多言。” 林欣儿却嫣然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第一,这九个人不是我们杀的。” 青崖子冷冷地打断她道:“没有一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林欣儿道:“如果真是我们杀了人,我们早走了,还会呆在这儿等你们来吗?何况,我们如果真的与衡山派过不去,我在沉星湖畔又何必为衡山派开脱?” 青崖子不说话了。 林欣儿接着道:“第二,人虽然不是我们杀的,却有人故意嫁祸。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而且会给道长一个交代。” 青崖子道:“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些话?” 林欣儿的回答很妙:“因为这些话是我说的。” 青崖子脸色一沉,道:“已有三十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你可知道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林欣儿只是扬了扬眉。 青崖子道:“下场只有一种:死。” 寒峰一直沉默着,此时却忽然冷冷道:“我不相信!” 青崖子眼中精光大盛,枯竹般的手指已握紧剑柄。 寒峰似乎显得很镇定,连指尖也没动过,其实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已充满了戒备之意。 他冷静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青崖子那只握紧了剑柄的手。 正是这只削瘦有力的手,使出了闻名天下的“木叶轻涛剑”! 他们没有任何动作,身上却渐渐散发出一股凝重而寒冷的杀气。 充塞于天地之间的杀气。 没有风。连风都似已被这如冰的杀气冻结。 寒峰的目光突然离开青崖子的手,移向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冷厉如刀,刀一般刺入青崖子的双眼! 青崖子的手似是紧了紧,寒光四射,腰畔长剑已出鞘四寸。 寒峰的嘴角却忽然掠过一丝微笑。 青崖子凝视着他的微笑,目中神色变幻不定,终于徐徐还剑入鞘。 他们依然面对面站着,但那种无形的杀气却已消失。 青崖子道:“他们果然不是你们杀的。贫道错怪了两位,恕罪恕罪。” 寒峰道:“不敢。” 肖立人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道:“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寒峰道:“在下寒峰,寒冰之寒,山峰之峰。” 林欣儿道:“我姓林。” 青崖子沉吟半晌,方道:“贫道就在城南清虚观挂单,两位随时都可前来。” 寒峰与林欣儿双双一礼,飘然出林。 林欣儿的笑语犹自远远传来:“二日之内,必来拜访。” 肖立人的笑意却已不见,沉声道:“道长难道真的相信他们?” 青崖子道:“不。” 肖立人道:“那道长为何放他们走?” 青崖子叹道:“我放他们走,只因我们根本留不住他们。” 肖立人道:“哦?” 青崖子道:“刚才一战,你也看见了,何况那林姑娘还没出手。更重要的是她姓林!” 肖立人动容道:“她姓林,你的意思是说……她,她可能是姑苏林家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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