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远涉铜沙


  舱中一片漆黑,瞧不到外面的景色,但觉水声哗哗,迎风鼓波,驶行极快。
  凌杏仙瞥着一肚子闷气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只有我们两人?”
  岳小龙道:“不知道,也许有的人已经先走了。”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谁说只有你们两个,难道老汉不是人?”
  凌杏仙吃了一惊,急忙回过头去,但因舱中实在太黑了,瞧不清说话的人,不觉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苍老声音发急道:“小姑娘莫嚷,老汉是黄鱼。”
  岳小龙循声望去,隐约看到船舱角落上蹲着一团黑影。
  凌杏仙道:“黄老丈也是到铜沙岛去的?”
  苍老声音道:“正是,正是,咱们这叫做萍水相逢,老汉不姓黄。”
  凌杏仙奇道:“老丈方才自己说姓黄,怎么又不姓黄了?”
  苍老的声音低笑道:“错了,黄鱼只是偷偷躲在船上的,不算正式客人,可不是老汉的姓名。”
  凌杏仙听的好玩,咕的笑道:“原来这样叫做黄鱼,我还当你姓黄呢!”
  岳小龙心中一动,拱手道:“请问老丈如何称呼?”
  苍老声音道:“老汉已有许久不用姓名了,你们就叫我黄鱼老头也好,这名字倒蛮新鲜的。”
  凌杏仙道:“老丈也是应邀观礼去的?”
  苍老声音道:“他们那会邀我糟老头去观礼,老汉是自己去的,所以才要偷偷的躲在船上,两位千万莫要声张。”
  岳小龙心中暗想:“那黑袍堂主班远,心机深沉,为人多疑,莫非故意支使他躲在船上,试探自己两人来的?”一念及此,即以“传音入密”朝凌杏仙说道:“杏仙,此人来历可疑,你不要和他多说。”
  凌杏仙听的一怔,果然不再开口。
  那苍老声音低声道,“小哥可是怀疑老汉来历么?”
  岳小龙暗暗一惊,忙道:“老丈多心了,在下并无此意。”
  苍老声音嘻的笑道:“难道老汉说的不对,我明明看你嘴唇微动,叫小姑娘不要和我多说。”
  岳小龙心头猛然一凛,船中一片漆黑,可说伸手不见五指,自己连他面貌身材,都看不清楚,他却连自己嘴唇微动,都看到了。不但如此,他连自己和凌杏仙以“传音入密”说的话,竟然能从嘴唇微动中看了出来,一时不禁脸上一红,嚅嚅道:“老丈说笑了,在下……”
  苍老声音道:“别说了,前面就要到了。”
  凌杏仙奇道:“这么快就到铜沙岛了?”
  苍老声音道:“铜沙岛还远着呢。”
  凌杏仙听他一面说前面就要到了,一面又说铜沙岛还远着呢,说话颠三倒四,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忽然发觉船行果然缓了下来,船身打横,好像就要靠岸一般,但四面风浪击船,似是仍在宽阔的江面上。
  就在此时,但觉有一道明亮的灯光,射了过来,接着有人喝道:“风平浪静。”
  后梢黑衣汉子的声音立即应道:“海不扬波。”
  灯光倏然灭去,只听“嗒”的一声,敢情有人用带钩长篙钩住了船头。
  舱篷开处,繁星满天,原来江心停泊了一艘三桅巨船,自己乘来的小船,已经傍着巨船边上,停了下来。
  黑衣汉子站在舱口,欠欠身道:“纪少侠两位请上船了。”
  巨船上已经有人放下软梯,岳小龙、凌杏仙相继缘梯而上,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迎了过来,说道:“两位请出示朝天金钱。”
  岳小龙、凌杏仙各自把佩在腰间的朝天金钱取下,随手递过。
  青衫汉子接到手上,看的十分仔细,然后递还两人,朝舱中抬抬手道:“两位请到舱中休息。”
  岳小龙、凌杏仙佩好金钱,随着他指点,朝前面走去。
  原来这艘巨船,前后共有三个大舱,那青衫汉子指的却是前舱。
  两人走了几步,凌杏仙四顾无人,不由低低的问道:“大哥,那黄老丈没上来?”
  岳小龙道:“小妹,莫要多说。”
  说话之间,已经走近前舱,只见舱中黑黝黝的好像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只因没有灯光,看不清人数,也没听到有人交谈。大家只是默默的坐着,也有人躺了下来,打着鼾声。
  岳小龙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些人自然全是到铜沙岛去的了。”心念方动,瞥见舱中入影一闪,钻出一个人影,迎着笑道:“小哥两位怎么才来?”
  岳小龙听他声音,正是方才小船上那个自称黄鱼的人,不觉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上船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上船来,小船就转掉而去,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呢?”一面连忙拱手道:“老丈请了。”
  随着话声,举目朝那老头瞧去。
  只见他生得又矮又胖,头上戴一顶毡帽,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两人。
  凌杏仙喜道:“黄老丈,你怎么上来的?”
  矮胖老人嘘了一声,道:“老汉是跟着你们上来的,不过我先溜到这里来了。”
  岳小龙早就料到这矮胖老头是一个风尘异人,只不知他到铜沙岛去,是为了什么?
  矮胖老人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老汉已经替小哥两位看好了舱位,坐海船,不管你武功多高,要晕船的人,只要船一晃动就会呕吐。舱里人多气杂,待会再一呕吐,闻了恶心,不晕船也给带着晕了,咱们就坐在舱门口,通风的地方最好。”
  说着,领了两人跨进舱门,朝舱口一指,低笑道:“快坐下来,就要开船了。”
  岳小龙,凌杏仙依言坐下,果然没多一会,船上起了辘轳之声,扬帆起锚,船身一阵晃动,缓缓往江面移动:
  矮胖老人低声道:“他们把中舱当作贵宾室,接待有些名望的人,其实中舱有什么好,又不通风,又闷气,那有这里舒服?”
  岳小龙因自己两人乔装而来,志在搭救母亲,这矮胖老人不请自来,意图不明,万一惹出事来,自己两人,岂不招了嫌疑?一时不敢和他多说,还暗暗碰了凌杏仙手肘,示意莫要开口。
  矮胖老人倒也知趣,在两人对面,倚着船篷坐下,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会工夫,就呼呼睡去。
  这时已快近子夜,江风渐劲,三道布帆吃足了风力,船身斜倾,破浪如风,驶行极炔。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打在船篷上,洒洒有声。
  大半个晚上,就在海浪颠簸中过去。东方渐吐鱼白,接着一轮红日,从大海中升起,水天一色,金蛇荡漾,蔚为奇观!
  岳小龙吐了口气,转头望去。
  只见自己这一舱,一共有十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年轻道士,蓝袍佩剑,一望就知是武当门下。另外三个劲装大汉,身边放着雪亮的钢叉,正是恶鬼车敖的徒弟。
  其余的人,有的身着劲装,有的穿着长袍,岳小龙虽不认识,但可以猜想的到,都是江湖上各门派的人了。由此看来,矮胖老人口中的贵宾室——中舱,坐着的可能是恶鬼车敖,和江湖上身份比较高的人。
  水手们已在船尾淘米做饭,一阵阵的饭香,从后舱送到了每个人的鼻孔,在船上颠簸了一晚,谁都感到腹中饥饿。
  过了一会,只见两名青衣短衣汉子,抬着一大桶白饭进来,放到中间,又进去端出六大盘菜肴,一盆汤水,十几付碗筷,一起放到板上。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汉子,朝大家拱手作揖,高声说道:“诸位来宾,咱们这趟航程,少说也得有两天三晚时光,才能到达、船上准备简陋,待慢之处,望诸位多多原谅,现在请大家用饭了。”
  说完,又拱了拱手,便自退去。
  矮胖老人一跃而起,嘻的笑道:“小哥,别客气,快去吃饭了呀!”
  伸手拿起一只饭碗,装了碗饭,自顾吃了起来。
  大家也纷纷站起,各人取过碗筷,装好白饭,就围成一圈,蹲着吃喝,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再客气,取碗装饭和大家挤在一起吃喝。六大盘菜肴,真还不错,有鱼有肉,十分丰盛,但轮到最后一人装饭,却少了一付碗筷。
  那人大声叫道:“喂,船上朋友,你们少拿了一付碗筷。”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进来,送上,一付碗筷,一面说道:“尊客原谅,在下替你送来了。”
  那人接过碗筷,也没理睬,装了饭,蹲下身自顾自吃饭。
  青衣汉子心中暗暗纳罕,忖道:“金总管交待过,前舱是十五位来宾,方才自己明明数了十五付碗筷,决不会错,怎会短少了一付呢?”
  不觉朝围着吃饭的人暗暗一数,那不是有十六个人?
  “难道金总管说错了?”心念转动,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工夫,舱门口出现了那位身穿青衣长衫的中年汉子,他脸色凝重,缓步而入。
  在青衫汉子身后,跟着两名短衣大汉,手持铁尺,紧贴腕底。舱门口也有四五名青衣短靠大汉,手仗扑刀,伺立在甲板上,没有跟着进来。
  青衫汉子阴森目光,从正在吃饭的十六位来宾身上掠过,干咳一声,拱拱手道:“诸位正在用膳之时,兄弟本来不该打扰,但方才据报,有一名奸细,混在诸位之中,企图偷渡,兄弟职责所在,不得不查明真伪,惊动诸位之处,兄弟深表歉意。”
  他此活一出,十六名正在吃饭的来宾,莫不齐齐一怔,刹那之间,大家全都停下筷来,三十二道目光互相顾盼,谁也不知究竟谁是奸细?
  只有岳小龙、凌杏仙两人心头明白,暗暗忖道:“敢情是方才有人少了一付碗筷,出了岔子!”
  青衫汉子眼看大家坐着没动,他也丝毫不动声色,徐徐说道:“兄弟奉命迎迓嘉宾,班堂主曾交下一份名单,这前舱共有十五名来宾,如今在诸位之中,多出一人,这人自然是混上船来的奸细无疑,兄弟之意,这位朋友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
  大家听说这一舱该有十五个人,但仔细一数,果然有了十六个人,每个人不禁都流露出惊奇之色。
  岳小龙暗暗替矮胖老人耽心,但又不好朝他多看,因为青衫汉子正在冷眼注意着每个人的举动,怕被他瞧出破绽来。
  舱中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大家都等待着这人自己站起来,但十六个人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有挺身承认。
  过了半晌,那青衫汉子冷声道:“兄弟好意相劝,这位朋友敬酒不吃,那是要吃罚酒了。”
  恶鬼车敖门下一名黑衣大汉忍不住道:“那一位朋友是混上船来的,干脆站起来,既然被人家发现了,难道还想混得过去?”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不错,江湖上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船藏头露尾,算得那一号人物?”
  矮胖老人一手捧着饭碗,神色自若,摇摇头道:“真想不通,还有人会混上船来。”
  青衫仪子嘴角下垂,冷冷一,哂道:“朋友装作的真像!”矮胖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你说老汉?”
  青衫汉子一双森冷目光,落在矮胖老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朋友能混上迎宾船来,足见高明,难道真当金某看不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矮胖老人急得直搔头皮,口中说道:“这……这是什么话?老汉会是奸细?”
  青衫汉子嘿然冷笑道:“凡是赴铜沙岛与会来宾,除了随恃师长同来,不是持有请柬,便是随身佩带朝天金钱,朋友身边,可有这两种东西?”
  矮胖老人道:“老汉自然有,只是老汉的一分请柬,在路上丢了。”
  青衫汉子仰首大笑道:“朋友可惜越说越不对了。”
  矮胖老人道:“老汉哪里不对了?”
  青袍汉子道:“你知道接到教主请柬的,是些什么人吗?”矮胖老人道:“这个老汉倒是不清楚。”
  青衫汉子怒笑道:“接获教主请柬的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代宗师,朋友自问配是不配?”
  矮胖老人似乎怔得一怔,道:“这么说来,老汉实在不配,但老汉明明接到了一份请柬,只是……真的在路上丢了。”
  青衫汉子面情冷漠,朝身后两名大汉吩咐道:“给我拿下了。”
  两名青衣大汉,猛地跨前一步,一左一右,逼近矮胖老人身边。
  左边一个右手一探,朝他肩头抓落,口中喝道,“朋友站起来。”
  矮胖老人坐在舱板上,急道:“这算什么?老汉真的有一份请柬。”
  那左边大汉铁爪般五指,堪堪抓落,矮胖老人这一说话,肩头稍微一偏,抓了个空,他用力过猛,上身不觉朝前一扑,几乎冲了出去。
  右边大汉瞧到同伴一抓落空,立即尺交左手,健腕一伸,朝矮胖老人左肩抓来!
  矮胖老人嚷道:“你们讲不讲理,老汉再蹩脚,也是应邀观礼去的。”
  左肩一缩,顺手把饭碗朝右边大汉抓来的手上递去。
  右边大汉倒像真是替他接饭碗去的,右手五指一拢,正好接住了饭碗,不禁呆的一呆。
  左边大汉一抓落空,勃然变色,怒喝道:“老家伙……”
  话声未落,恰好右边大汉没抓到人家肩膀、反而替矮胖老人接下了饭碗,心头一怒,愤然朝地上摔去。
  “砰”的一声,饭碗摔破,一片碎磁,从地上弹起,打在左边大汉门牙上。左边大汉但觉一阵剧痛,哇的一声,急忙后退半步,血流满嘴,张日吐出两颗门牙。这一下,不由得激发凶性,抡起铁尺,朝矮胖老人头上砸下。
  矮胖老人一下从地上跳起,右手筷子一夹,把砸来的铁尺,夹个正着,胖脸一沉,说道:“这铁器也好随便砸的,万一失手,老汉一把年纪,岂不被你砸碎了脑袋?”
  左边大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铁尺,会被人家一双竹筷夹住,用力一抽,那想挣得动分毫?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在手握拳,使了一记“黑虎偷心”,直向矮胖老人心窝捣去。
  右边大汉一见同伴铁尺被矮胖老人筷子夹住,他一声不作,举起铁尺,横向矮胖老人背后扫去。
  这一下前后夹攻,矮胖老人总究身躯臃肿,不够灵活,前胸一拳,背心一已,全挨上了!
  左边大汉一拳击中矮胖老人前胸,但觉他身上痴肥,宛如一个肉团,自己这一拳,如同击在棉花堆上一般,拳头随着深入他的肉中,一丝力道也无法用实。心头不禁失惊大骇,知道遇上了内家高手,正待收拳后退,怎奈右手已如深陷在泥沼中的双脚,再也拔不出来。
  一时情急,右手迅速放弃铁尺,又是一拳,奋力朝矮胖老人面门击去。这一拳又击个正着,但听砰的一声,拳头击在矮胖老人面颊上,但这一下和方才的一拳,大不相同!
  矮胖老人的面颊,竟然像是铜浇铁铸的一般,坚硬无比,直痛得左边大汉右臂若废,闷哼一声,一个高大身躯,直跳起来。但他左拳还是深深陷入在矮胖老人胸口,满头俱是大汗。
  那右边大汉铁尺横扫,击上矮胖老人后心,拍的一声,如同击在铁石之上,一柄铁尺直弹起来,脱手飞出。人也被震的连退了三步,右肩受震脱臼,手臂下垂,虎口也被震裂,鲜血涔涔而下!
  这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这一下,瞧得大家俱皆骇然变色,站的近的,不由自主纷纷往后退下。
  青衫汉子脸色一变,冷哂道:“朋友真有两下子!”
  身影一动,不见他举步,已然欺到矮胖老人面前,右手一探,闪电朝他“肩井穴”上抓落。
  就在他欺近之时,左边大汉奋力一挣,左拳挣脱矮胖老人胸口,一个人登登的后退了三步,砰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舱板上,四脚朝天,再也爬不起来。
  青衫汉子使的一记“大擒拿手”,堪堪抓落,矮胖老人肩头一缩,轻巧无比的把竹筷夹着的一柄铁尺,送了过去。
  在场的人,谁都看的清清楚楚!
  矮胖老人手脚不快,但却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青衫汉子手把抓落,五指钳下之时,轻轻的把铁尺往他掌心一送。
  青衫汉子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连他自己也明明看到矮胖老人把铁尺往掌中送来,却来不及不拿,五指一拢,依然把铁尺接了下来。
  他身为总管,这一下眼睁睁的把人家递来铁尺,握到手中,真比打他一个耳光,还要难堪!本来冷漠得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上,此刻更是气得煞白。目中寒芒一闪,右腕一抖,铁尺化作一道乌光,比闪电还快,直向舱外飞射出去。左手出势更速,翻腕之间,已经扣住了矮胖老人右手脉门。
  大家看他出手神速,心头晴暗一愣,忖道:“看来铜沙岛出来的人,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矮胖老人如同未觉,任由青衫汉子抓住脉门,扣了个结实,脸上笑嘻嘻的道:“老汉真的收到你们岛主一张请柬,真的在路上丢了,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青衫汉子手上暗暗运劲,口中却冷峻笑道:“在下大概就会相信了。”
  舱门外四名青衣大汉瞧到金总管已经扣住了矮胖老人脉门,立即手仗扑刀,涌了上来。
  矮胖老人依然神色自若,点点头道:“总管能够相信就好,老汉因为丢了请柬,只好偷偷的上船来作黄鱼,只要到了岛上,老汉相信你们岛主总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青衫汉子手上已经运足了十成劲道,只觉矮胖老人的手腕,竟然柔若无骨,自己攻去的劲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形!
  心头不禁大感凛骇,忖道:“此人练的不知是啥怪异功夫,竟能将自己力道,化解无形?”
  矮胖老人接着说道:“总管知道,老汉凭什么不怕你们岛主把我赶出来吗?”
  青衫汉子脸上隐有汗水,冷冷说道:“在下不知道。”
  原来他发觉不对,急忙松手,那知五个指头好像黏在对方脉门之上一般,指头深陷肉内,再也放不开来。
  矮胖老人嘻嘻一笑,忽然凑过头去,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因为老汉和你们岛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青衫汉子脸色大变,目光之中,已然流露出惊凛之色!
  矮胖老人又是嘻嘻一笑,耸耸肩道:“总管还不相信么,你瞧瞧这个就知道了。”
  他在说话之时,左手却似比了个手式。
  岳小龙站在他们右侧不远,没瞧到他比的什么手式,只见青衫汉子脸如死灰,身子一阵颤栗,惊怖的道:“你老是……”
  矮胖老人笑嘻嘻的道:“你现在相信了?”
  青衫汉子扣在矮胖老人脉门上的五指,总算松动了,但他脸上已然直淌汗水,连连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前辈多多恕罪。”
  矮胖老人道:“不用说了,这是老汉自己不好,半途里丢了请柬,怎能怪你?”
  青衫汉子神色恭敬,说道:“前舱是接待各派门下之处,前辈请到贵宾舱……”
  矮胖老人摇手道:“不用了,老汉还是在这里的好,总管不用理会老汉。”
  青衫汉子道:“前辈吩咐,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说完,施了一礼,匆匆退出舱去。
  舱中众人谁也猜不透矮胖老人的来历,但看那青衫汉子前据后恭的模样,料想他决非常人。
  矮胖老人等青衫汉子去后,朝大家连连拱手道:“为了老汉丢失一张请柬,惊扰诸位,老汉不安之至。”
  大家也纷纷拱手还礼,一场纠纷就这样过去。
  岳小龙方才和他站的较近,虽然也没瞧到矮胖老人比的什么手式,但他比大家多听到了一句话。那就是“老汉和你们岛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同榜”,不知那是什么榜,
  还有就是“岛主”和“教主”,这两个称呼,也使岳小龙感到困扰。
  到底是岛主呢?还是教主?
  好像外人都称他岛主,他手下人却称他教主,由此推想,铜沙岛主好像创立了一个什么教。如今他以教主自居,也许这一点,和此次举行的大会有关,不知他究竟是何等样人?
  巨船依然在排浪前进舱中早已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大家盘膝跌坐,有的倚舱假寐,也有人干脆躺下来,呼呼大睡。
  矮胖老人走过来拍拍岳小龙肩膀,笑嘻嘻的问道:“小兄弟,你会不会下棋?”
  岳小龙道:“在下下的不好。”
  矮胖老人大喜道:“会下就行,下棋就是消遣,用不着好,来、来,咱们这就开始。”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付黝黑的棋子,在岳小龙对面坐下,伸手用指甲在舱板上划好了一个棋盘,就和岳小龙下了起来。
  岳小龙只觉他这付棋子,甚多怪异之处,小小一颗棋子,不但入手甚沉,而且触指生寒!
  最奇的,车,马,炮的份量,比卒子要重得多,仕象又比车马炮重,将帅几乎要指上用劲,才能取得起来。
  一盘棋下来,岳小龙已觉指头有些酸麻,但矮胖老人那肯下了一盘就停?这一下,除了吃饭,可就没个完了,他输了,自然要继续下下去,他赢了,兴高彩烈,那是更非下不可。
  最使岳小龙感到头痛的,是矮胖老人下棋不用心思,见了就吃,下得更快,也不容岳小龙思索,口中不迭的催促。这付棋子,又寒又重,下过几盘,岳小龙两个指头几乎冻的发麻,连棋子都拿不起来。矮胖老人的兴趣越来越好,也越下越快,越催越急。
  本来还有几个人闲的无聊,过来旁观,但看他下的简直比小孩还不如,看的人家也兴趣索然,再也没人想看。
  岳小龙欲罢不能,只好和他继续下着。凌杏仙坐在边上,自顾自的打盹了。
  第一天过去,两人下了差不多三百盘棋,岳小龙两个指头已不再有麻木之感,碰上就吃,下得自然奇快,但矮胖老人还嫌他下得慢,嘴上依然催个不停。
  第二天,两人足足下了五六百盘。
  矮胖老人渐渐有了喜色,到了晚上,他坚持非继续下不可,直到月落参横,又下了将近千盘。
  岳小龙落子如风,已经不用矮胖老人再催促了。
  第三天又整整下了一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矮胖老人才收起棋子,拍着岳小龙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你棋子进步的很快,真是出乎老汉意料之外,好啦,吃过饭好好休息一回吧!”
  说来好像甚是得意!
  这话听的所有的人,莫不暗暗好笑,跟你下这种屁棋,只有越下越糟,那会有什么进步,
  晚餐之后,大家各自休息,今晚月色甚好,风平浪静,船行驶在无边无垠的大海上,又稳又快。
  这时东边渐渐露出一点黑影,那敢情就是铜沙岛了!
  船上扑扑的飞起一头灰鸽,去势如箭,直向那点黑影投去。
  遥远的黑影,在逐渐放大,现在已证明那确是孤悬海外的岛屿了,船头也正对着那片岛屿驶去。
  突然那岛上飞起一道蓝焰火光,冲宵直上,久久始熄。船上“嗤”的一声,同样飞起一道蓝色火光,射向天空,蓝色火焰,照得船上一片青碧。
  这样又航行了一个多更次,三道风帆,在一片辘轳声中,缓缓卸落,船速登时缓慢了下来,趁着潮水,徐徐的折进了一条港湾。
  船上的人依然看不到岛上任何景物,甚至一点灯火都没有。
  每个人心头,都不禁暗暗怀疑,这岛上到底有没有人?
  又行了顿饭工夫,船趁潮水,冲上浅滩。
  就在此时,忽见沙滩上灯光大亮,八个青衣汉子手执孔明灯,分侍两旁,中间站着三人,面对船上,似已恭候多时了。
  这三人,前面两个,左首是黄衣驼背老人,红光满脸,颠下留一小把白髯,面含微笑,拱手而立。右首是青袍黑髯老人,看去不过五十出头。稍后,则是一个身穿锦袍的佩剑少年,剑眉星目,生的极是英俊。
  船一停妥,那锦袍佩剑少年立即迎前一步,朝船上拱手为礼,朗朗说道:“晚辈齐少震,奉家父之命,恭近乐伯父金驾,请乐伯父到行馆休息。”
  岳小龙认出这说话的锦袍少年,自己曾在泰山见过,他正是罗菊影的大师兄。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青衫汉子金总管神色匆匆的奔进舱来,口中结结巴巴的道:“老前辈,少岛主和公孙堂主、向堂主迎接你老来了……”
  话声未落,他两眼一定,登时愣了!
  原来前舱之中,十五名来宾一个不缺,独得不见了那位肉团老人。
  青衫汉子这下当真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拱手道:“诸……位……可曾看到那位老人家去……去了哪里?”
  话声方落,忽声耳边响起矮胖老人的声音,说道:“你们岛主真了不起,总算还没忘记者汉,派你们少岛主到沙滩上来迎接我,像老汉这样一个无财无势的糟老头,怎么当得起?”
  青衫汉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仰首问道:“老人家,你……你在哪里?”
  矮胖老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说道:“你替我覆上少岛主,就说老汉不敢当,只好先走了。”
  青衫汉子侧着耳朵,再也听不到矮胖老人的声音,心知这老家伙说不定真的走了,那里还敢停留,急急忙忙转身出舱,三脚两步奔下跳板。
  朝站着的三人,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叩见少主,叩见两位堂主。”
  右首那个青袍黑髯老者冷然摆手,问道:“乐大侠就在船上么?”
  青衫汉子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道:“启禀堂主,乐老人家已经走了。”
  青袍黑髯老者脸色微变,问道:“走了,他几时走了?”
  黄衣驼背老人突然怪笑一声道:“乐天民这老儿也太不识抬举了!”
  齐少震朝两人拱手道:“两位叔父请回,晚辈还要接待两位来宾。”
  黄衣驼背老人点头道:“好,向兄,咱们走吧!”
  两道人形,连据破空而起。
  齐少寝恭送两位走后,转身朝青衫汉子吩咐道:“金总管,有请车大先生,天鹤道长。”
  青衫汉子躬身领命,回到船上,右手一抬,就有两名大汉过去推开中舱舱门。青衫汉子拱手道:“少岛主请车大先生,天鹤道长上岸。”
  恶鬼车敖和天鹤子跨出舱门,缓步走下船去,武当门下两名蓝袍道士和恶鬼车敖门下三个背叉大汉,立即跟着过去。
  齐少震拱拱手道:“两位驾莅荒岛,家父至感荣宠,特命在下迎近侠趾。”
  天鹤子手持纷尘,打了个稽首,道:“少岛主好说,贫道如何敢当?”
  车大先生巨目一抡,道:“老夫亟想和岛主一晤,少岛主能否代老夫先容?”
  齐少宸躬身道:“此刻正是家父行功之时,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静室一步,在下亦不例外,家父明日自会延见,车大先生旅途劳顿,还是先到宾馆休息一宵再说。”说完,不待两人开口,拱手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转身朝前走去。
  恶鬼车敖碰了一个钉子,这要换在平时,早就一把抓过去了,但此刻因心存顾忌,不好发作,脸上神色,却是十分难看。
  天鹤子微微一笑,举手打了个稽首,道:“车大先生请了。”
  恶鬼车敖也自警觉,抬手道:“道兄请。”
  两人随着齐少袁缓步行去。
  那金总管站在一旁,恭候少岛主陪同两人离开沙滩,然后又匆匆回到船上,跨进前舱,朝大家拱手说道:“有劳诸位久候,现在大家可以上岸了。”
  岳小龙、凌杏仙随同大家,舍舟登岸。
  金总管走在前面,抱拳道:“诸位请随兄弟来。”
  他领着众人走了半里来路,前面横亘着一道石砌堤防,筑得有如城墙一般。登上石堤,这时子夜已过,星光黯淡,夜色沉沉,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昏暗,不见房舍,也没有一丝灯光,充满了诡秘深沉!
  岳小龙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铜沙岛当真有些古怪。”
  大家拾级而下,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又有一道高大石堤。
  这样连经三道石堤,眼前景物为之一宽,但见屋宇绵连,俨然是一座城镇,黑夜之中,远近十里闪烁着点点灯火。
  金总管领着大家沿堤而下,穿过一处花树,但见青草如茵,南首是一座用海中礁石砌成的假山,足有三丈来高,玲玫剔透,山上有亭,山下有池,朱栏曲折,流水瀑瀑。
  隔着一片草坪,正面是一排五间高楼,摊梁画栋,彩绘流丹,甚是富丽堂皇,门前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书“玲戏仙馆”四个金字。
  草坪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精舍,成品字形,依林而起,左边精舍,门额上写着“延英”二字,右边精舍的门额上,写的是“挹秀”。
  金总管领着一行人进入右边精舍大门,原来门内是一个大院落,众人鱼贯而入,行近阶前。
  只见阶前放着一张横案,挡住了众人去路。
  案上点燃起两支红烛,里面站着两名青衣少女,面貌娟秀,但甚矜持。
  金总管走到案前,朝案旁一站,拱手道:“诸位都是代表某一门派而来,自然携有师长函件,请把函件留下,领取牌号,进入宾舍。”
  走在前面的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他脸上微露犹豫,说道,“在下奉命而来,家师亲笔函件,必须面呈岛主。”
  左首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把书信交下,我们自会转呈教主的。”
  那汉子想了想道:“好吧!”
  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信来递了过去,那是一封火添缄口的密函。
  左边青衣少女收下书信,右边少女立即在一本名册上核对了他的名字,然后递过一块铜牌,和一张黑纱面具,说道:“这是你的房间门号,你可按牌中号码,入房休息,在大会之前,来宾一律都须戴上面纱,始能在宾舍走动。”
  那汉子道:“在下记住了。”
  说完,果然戴上面纱,朝里行去。
  大家因已经听清楚了前面的人的说话,因此无须多说,各自遵照规定,交下书信,领取铜牌、面纱,逐个朝里行去。
  行动之间,井然有序,鱼贯而入。
  岳小龙,凌杏仙领到的是楼上十五、十六两个房间,铜牌上附有一枚小小铜钥,那是开启房门用的。
  两人步上楼梯,迎面是一条宽阔的长廊,每个房间,果然都标着号码,门上有的还悬着铜锁,有的已经有人居住。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启锁而入。房中除了一榻,一几、一椅之外,别无陈设,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壁上贴着一张素笺,那是“来宾须知”,上面规定每人必须戴上面纱,和膳食时间。还特别限制了来宾活动的范围,除了可以在“玲玫仙馆”四周散步,但以花树为界,未得接待人员陪同,不可擅离等语。
  岳小龙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自己两人来此的目的,原是查探母亲下落,没想到他们对来宾限制极严,由此可见这玲珑仙馆四周,必然有人日夜巡逻,防止外人偷窥他们岛上秘密。说不定连这宾舍中,都可能有他们的人乔装来宾,暗中监视每一个人的行动,自己两人要想在他们严密防范之下,找到母亲被囚之处,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一时但觉心头沉重,想不出计较来!
  但听房门呀然开启,凌杏仙很快的闪了进来,叫道:“大哥。”
  岳小龙抬道:“妹子,你怎的还不去睡?”
  凌杏仙低声道:“你看到‘来宾须知,了么?”
  岳小龙道:“看到了。”
  凌杏仙道:“他们规定所有来宾,只能在附近走动……”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妹子,你怎么忘了爹临行再三嘱咐,要我们格遵岛上规矩,不可稍有逾越,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说你平日在家里娇纵惯了,但咱们是作客来的,到了这里,一切可不能任性……”
  说话之时,只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足步声,缓缓从走廊过去,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心想,“果然有人窃听自己说话!”
  凌杏仙张大双目,望着龙哥哥,半晌说不出话来。
  岳小龙朝门外呶呶嘴,轻声道:“方才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行动,你快回房去吧!”
  凌杏仙一怔:“我怎会……”
  岳小龙低声道:“我们初来,不能让人起疑,你还是快去睡吧,明天看看情形再说。”
  凌杏仙点点头,回身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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